“我更希望它就是个普通的祭坛。”族老叹了口气。
    蛇族从来没有动过祭台的第二重,归其原因,不过是人心经不起考验。在这个灵力逐渐枯竭的时代,有一个可以夺舍别人修为的阵法,又怎么能不让人心动?
    “其实它毁了反而是件好事。”族老道,眼神落在陆行渊身上,充满了探究:“那雷霆落的很有准头。”
    族老当时不算完全失去意识,墨流光努力破坏阵法时,他清楚地看到雷霆是在墨流光的指挥下,指那打那。
    加上墨祁渡劫失败,族老想不怀疑都难。在场的人里,除了陆行渊,也没人有这本事。
    陆行渊假装没有听出族老的试探,他赞同族老那句毁了更好。
    “这不过方寸之地,就能让你们一族元气大伤,若是阵法不断扩大,损的可就不止你们一族。”
    灵气枯竭的背后,飞升已是一条绝路。面对这样的绝境,不是所有人都能坚守本心。他们也想突破,从这方天地间挣脱。
    只可惜错的并不是大道本身,而是他们本就是笼中鸟。
    纵然以阵法化为一人之力,也不过是徒劳挣扎。
    “族老可介意我毁去此地?”陆行渊问道。
    族老沉默半晌,脊背似乎又弯了几分:“魔尊请便,只不过要请你看在今日的情分上,来日给我蛇族留一线生机。”
    陆行渊抬起的手顿住,族老这话没头没尾,让他觉得有些怪异。
    蛇族已归谢陵统率,他不可能对蛇族出手。
    族老背负双手,一双淡绿的竖瞳闪烁着睿智的微光,他上下打量陆行渊,问道:“魔尊身上可是有未解的谶言?”
    陆行渊想到那日在凡人城镇得到的那支古怪签文,他不动声色道:“族老何出此言?”
    族老微微一笑,蛇族特有的阴冷气质散去,露出几分仙风道骨的大气。
    “我所修之道是言天命,断生死。虽然你身上这道沾染命数的气息很弱,但还是逃不过我的感知。”
    陆行渊神色一凛,蛇族的天命之数他曾有所耳闻。当日那道人没有完全解开他的签文,他鬼使神差地收了那只签,此刻看来倒像是冥冥中的命数。
    陆行渊不在思量,心念一动,那只签就到了手上,他把签递给族老,道:“有劳了。”
    凡尘做签的材料是普通的竹子,签文渡了朱砂,过了那么久也没掉色。
    族老恭敬地接过签,他先是简单地一眼扫过,看见下下签时一愣,随后便看到了那句话,面上的冷肃缓缓凝结。
    “我需要一点时间,魔尊可能等?”不过短短几息的时间,族老的面色就有些泛白。他把签拢在手中,抬头问陆行渊。
    陆行渊颔首,见族老脸色不好,想到那个算命先生为解这支签昏过去,没由来的不安让他开口道:“族老量力而行,我并不在意其中的答案。”
    族老垂首没吭声,只是默默地摩挲那支签文。
    过了许久,他迎着冷风,袖袍微飘,道:“知而不解,是我的憾事,解而不知,是你的劫数。”
    族老留下这句话就离开了,陆行渊留在原地看着他远去,这一眼便是诀别。
    族老自那日从他手中拿走签文后,就没再出现在陆行渊面前,陆行渊也是听魔族回禀才知道状况。那一日他一回去就把蛇族叫过去,当着众人的面宣布,把蛇族交到墨流光手中。
    墨流光伤势未愈,化形都困难,族里自然少不了反对的声音。但族老坚持如此,还说以后不管是谁做妖王,蛇族都不要有二心。
    族老完全是一副交代后事的模样,陆行渊心中的不安不断扩大,他想过前去阻止,却被蛇族拦住。
    族老似料到他有此举动,交代完该交代的事后,就匆匆闭关,让蛇族守在外面,不许任何人靠近。
    “族老有自己的选择,魔尊请回。”
    蛇族不卑不亢,根本不在乎他们和陆行渊的修为差距。陆行渊当然可以硬闯,但族老铁了心解签,他能闯这一次,能闯第二次吗?
    陆行渊明白了族老的用意,最终选择退去。
    谢陵回来这一日,蛇族生了一场小雷劫。
    陆行渊站在祭台上看着雷劫落下的方向,是族老闭关所在。
    和进阶的雷劫不同,这道雷从诞生到落下不过几息的时间,快的甚至让人没有反应过来。
    久晴多日的蛇族在雷劫后迎来了一场小雨,薄雾笼罩,淅沥沥的雨声让整个蛇族沉寂在悲痛之中。
    族老应劫身亡。
    蛇族似乎早有预料,他们没有惊慌,而是按照族老身前的安排,有条不紊地安排他的身后事。
    谢陵来的正是时候,在他的见证下,蛇族权力交接,一族的重担落在墨流光身上。
    陆行渊站在雨雾中,他没有靠近竹屋。过了很久,才有蛇族前来找他,交给他一支签。
    “族老说不破不立,你会明白他的意思。”蛇族转达了族老的遗言,恭敬退去。
    他们知道族老因何而死,但他们没有迁怒陆行渊。
    陆行渊拿起那支签,上面的签文发生改变,一开始的签文已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族老留给他的答案。
    “天残地缺,大道不全,若无四九之数,便无一线生机。”
    陆行渊神情肃穆,他早该想到这支下下签的意思,它指的是他的困境,也是东皇钟。
    求签之日,他什么都没想,但他是冲着东皇钟而去,所以这支不在竹筒内的签到了他的手上。
    族老的后事办的很简单,那场雨落了三日,直到沼泽地变成低洼,它才缓缓放晴。
    谢陵全程跟着帮忙,妥善安置了蛇族内务。等所有的事情处理完,他才到祭坛寻到陆行渊。
    祭坛的阵法被陆行渊全部抹去,只剩下作为基石的石板,上面雨水未干,水面倒映陆行渊孤寂的身影。
    他独自一人站在这里,天高地阔,山水寂寥,林间的风透着凉意,一切是那么的安静,又那么的孤独。
    谢陵过来时,内心带着思念和欢喜,可看见这一幕,他不由地停下脚步,那一点雀跃逐渐消下去。
    上次匆匆相聚,不等互诉衷肠,他又忙于妖族内务,并没有察觉到陆行渊的异样。
    此刻站在这里,他才惊觉陆行渊的身上有了些不一样的变化。
    他见识过陆行渊的冷漠,淡然,也见过他的笑意和温柔,他离开天衍宗后,逐渐像个活着的人,会表达更多的情绪,不再冷冰冰的。
    谢陵知道那是因为魔魂和道骨融合,师无为带给他的创伤被治愈。他不再被困在那个囚笼中,自由而疏狂。
    可此刻陆行渊的身上似乎又有了那种被束缚的感觉,他独自一人站在祭台上,像是和这个世界有了隔阂,又把自己困在一个小小的范围内。
    谢陵眉心微蹙,顿了顿便快步朝着陆行渊走去。
    “师尊!”谢陵扑过去,带着潮意的怀抱让他打了个冷颤。他不由地收紧手臂,把头靠在陆行渊的肩头。
    陆行渊微怔,回过神来后抬手揽住他的腰,用下巴蹭了蹭他的狼耳朵,道:“怎么了?事情办的不顺利吗?还是累了?”
    熟悉的嗓音从耳边划过,低沉而蛊惑,热气熏红了谢陵的耳朵。
    他心跳如雷,那些担忧和害怕在陆行渊的声音里化作一腔执着。他暗暗告诉自己,没关系,不管将来陆行渊要做什么,他都不会放手。
    如同陆行渊不惜一切也要把他从囚笼中拉出来那般,大不了就是走一遍陆行渊曾经走过的路,他不会让陆行渊再孤零零的一个人,走的那么艰难。
    “怎么不说话?”颈边的气息有些热,陆行渊用手量了一下谢陵削瘦的腰,心里担心他这些天忙里忙外,没有照顾好自己。
    谢陵压下心头的万般思绪,轻声道:“有些累,师尊让我再抱一抱。”
    陆行渊不禁莞尔,在他耳朵上落下一吻,眼底盈了笑意,道:“好,你想抱多久都可以。”
    “那就地老天荒,白首不离。”
    陆行渊微顿,垂下眼,长睫遮去眼底的情绪,依旧是宠溺的嗓音,低声在谢陵耳边道:“好!”
    第二百二十四章
    蛇族的权利更迭并不影响谢陵后续的安排,墨祁一倒,其他部落根本就不足为惧。曲无忧伤好以后,自告奋勇带队出击,即有私心也是为了能快点结束内乱。
    谢陵没再动用魔族的势力,陆行渊留在妖族,他让游风带人回去。
    游风想着只剩下一些收尾工作,爽快地答应。
    “回去以后在年轻一辈中挑出十来个好手等我,过段时间陪我外出一趟。”陆行渊安排道。“把沈炽叫回来,顺便给结盟的道门传信,过段时间有一个特殊的秘境会开,看他们有没有兴趣。”
    仙界的事陆行渊不好明说,只能用秘境代替。他上辈子对仙界一无所知,不是很清楚云棠在中间扮演了什么样的角色。
    她是一直能够打开仙界,还是有什么触发条件?
    仙界重开这种事瞒不住,那她有想过瞒着吗?
    陆行渊的心里有很多疑问,他住在妖族,说是陪谢陵办事,却大部分时间都在神游天际。
    谢陵很快就发现他心不在焉,妖族的事告一段落,分裂的几个族群也被曲无忧打服气,短时间内不会作妖,谢陵正好腾出手来做别的事。
    他给琅煌去了信,让琅煌出面震慑。
    “师尊,妖族的事情已经忙完了,你有空吗?”
    落日的余晖染红了小院,陆行渊坐在廊下,晚霞给他渡了一层金边。
    谢陵在他身旁坐下,狼尾巴有意无意地扫过陆行渊的腰。
    陆行渊神游的思绪回笼,手一抬就把谢陵的尾巴抓在手心,道:“怎么了?”
    谢陵这次独挡一面,陆行渊几乎没插手,听见这话,以为有什么地方需要帮忙。
    谢陵的视线撞进陆行渊深邃的眸中,他垂眸看着他,长睫在眼底投下一小片阴影,眼底带着笑意和宠溺。
    离得近了,那种深情更加炫目。
    陆行渊最近脸上的笑意少了,但面对谢陵,他的姿态总是放松又自然。
    谢陵一阵心悸,想找个借口的心思淡了,他坐直身体,凝视陆行渊道:“师尊,你我之间可曾有秘密?”
    陆行渊眼神微眯,许是这句话触动了他的思绪,最近的事纷至沓来,他下意识地避开谢陵的视线,捉住他尾巴的手松开。他明显回避,却道:“没有秘密。”
    东皇钟的事陆行渊没有办法说出口,他不敢去赌让这个秘密公开的代价。所有人的努力都压在他身上,识破东皇钟不是最终的目的,他们需要做的是打破东皇钟,逃离此地。
    大概是不想提这件事的情绪太明显,陆行渊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他再看向谢陵时,谢陵脸上的笑意没了,耳朵失落地垂下来,像只没有得到信任的狗狗,神情有些许委屈。
    谢陵不明白,以他和陆行渊的关系,还有什么事值得陆行渊对他隐瞒?没由来的,谢陵想到上辈子陆行渊默默给他铺好一切后路,他有些不安。
    陆行渊无奈地笑了,他伸手揽过谢陵的肩,把人拥入怀中,二人气息交叠,陆行渊蹭着谢陵的耳朵道:“我只是在想一些事,我记得你说过,上一世仙门短暂开启,只有云……只有我娘从里面出来。你还记得仙门开启的位置吗?”
    谢陵有些诧异,但他没有多想,道:“我记得是在烟雨城。当时仙界的开启毫无征兆,而且对修为的限制极高,能进去的起码是渡劫期。”
    谢陵还有点印象,实在是那件事太过轰动,云棠的闭口不谈更是让众人充满了好奇。
    不过他知道的也就那么多,他当时的情绪已经很不好,杀了陆行渊之后,更是浑浑噩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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