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行渊小时候身体不好,她觉得丹药没味,陆行渊小小一只,每天只能吃药怎么行?于是她埋头捣鼓了很多灵膳,给陆行渊调养身体。
    那么多年过去了,她的这个习惯还是没变。
    陆行渊一时百感交集,白玉瓷碗里灵膳还温着,色香味俱全,入口即化。随着食物下腹,灵力也随之散开,游|走在陆行渊的体内,修复他的伤势。
    玄弋就在一旁守着,等陆行渊用过膳,见他额间起了薄汗,关切道:“少主,你要不要再睡一觉?”
    陆行渊瞧着他:“我之前这一觉睡了多久?”
    玄弋算了算:“不久,也就十七八个时辰,不到两日。”
    “挺久了,我出去透透气。”陆行渊披上外衣准备下床,玄弋一脸为难,陆行渊见了,道:“就在门口,不走远。”
    屋子里有些闷,陆行渊是想看看魔族一直生活的荒域是什么样。听到是在门口,玄弋没再阻拦。
    魔族荒域位置特殊,它处在空间和现实的夹缝中,天色灰蒙,没有明确的昼夜之分,日月只有半日。空气湿润时能够凝雾成雨,所以生活在这里的植物大多喜阴。
    陆行渊睡了很久,他醒过来这会儿正赶上日落,半边天色像是火焰燎原,红里透着金边,绚烂多彩。而另外半边天已经陷入黑暗中,灰蒙蒙地一片,像是浓郁化不开的雾气遮天蔽日。
    房子外是青石铺成的小院,藤蔓繁盛,在院中搭出一个秋千。四周很安静,陆行渊看见很多奇形怪状的建筑,无一不是以兽骨为原型,在这基础上改建。
    玄弋引陆行渊坐在秋千上,灵植探出一根触须想要触碰陆行渊的脸,被玄弋伸手拍开。
    金色的余晖落的很快,天际的赤金也逐渐消散。
    陆行渊伸出手,握住最后一缕余光,白净的手背上看的见青色的血管,手透着光,红润好看。
    “身体还没好怎么就跑出来吹冷风?真当自己是铜皮铁骨,刀枪不入?”
    陆行渊在院子里坐了没一会儿,熟悉的声音就在耳边响起。他和玄弋寻声而视,只见梅洛雪赤足踏虚,脚踝上金铃叮当作响。即便过去了那么多年,她还是陆行渊所熟知的模样。
    柳叶眉,杏仁眼,唇红齿白,美|艳之中又不失娇媚,是个风|情万种的大美人。
    “小姑,我现在没有那么脆弱,好歹也是渡劫期,这点伤心里有数。”熟悉的话语冲淡了陆行渊心里的陌生感,好似他们从来没有分别过。
    梅洛雪抬眸支开玄弋,手指轻点,院中的灵植纷纷靠过来,搭成一张软椅。她舒服地躺入软椅中,身量纤纤,软若无骨。
    “你要是有数,能过了河就倒地上?若是我去晚了,或者没去,你怎么办?”梅洛雪抬手托着下巴,目光转向陆行渊:“荒域里任何东西都是吃人不吐骨头,这里可不是温室。”
    陆行渊颔首:“看见小姑,我心里紧绷的神经就松了。我知道有小姑在,我在这里横着走都没问题。”
    “你想横着走,你得先和螃蟹认个亲。”
    梅洛雪不吃陆行渊的甜言蜜语,她搂着这个孩子的时候就知道他是什么情况,伤在那儿,伤的重不重。他能撑到荒域已经是凭着一股韧劲,要是半道上遇上了好歹,情况就没现在这样乐观了。
    梅洛雪生气他胡来,但更多的是心疼他胡来。
    “看你这身修为,你在人族机遇不小,又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
    当年保护陆行渊的魔族死去,陆行渊走失在战场上。梅洛雪他们被传送阵带回荒域,一落地就发现他不见了。
    因为担心他的安危,梅知雪当时就准备返回魔界,可是谁也没想到,陆晚夜为了保全魔族,隐藏了‘真实之门’,阵法的时限为五十年,没有门的通行,他们根本出不去。而等他们能够出去了,陆行渊已经消息全无。
    梅知雪只得安慰自己虎毒不食子,云棠总不会对陆行渊置之不理。她就算不尽一个母亲的责任,也得让陆行渊活下来。
    “我的事说来话长,小姑要是愿意,我慢慢地讲给你听。”陆行渊轻晃秋千,斩断和云棠的母子情分后,他再看那段过去,没有了一开始的执念,平静而从容。
    他一直觉得在天衍宗那畸形的生存环境下,他没有长偏,失去自我,唯利是图,很大程度上和狼王的教导有关。
    他流落山间那十年,完全的野性和理性相互碰撞,他野蛮生长到一定的程度后,又会被拉回来,纠正一下,然后继续生长。
    他在天衍宗被师无为折磨,被当成工具的狼兄是控制他的缰绳,也是维持他理智的缰绳,让他时刻记得不要变成敌人所期待的样子。
    陆行渊隐瞒了被分魂,这是只属于他一个人的秘密,任何人都不知晓。
    他说的不快,但简洁,只讲重点。
    梅洛雪一开始还躺在椅子上听他讲,听着听着就坐直了身体,她几次舔牙,想要打断陆行渊的话,但还是强行忍下来。在心里一遍遍地说服自己要冷静,强忍着怒意听陆行渊讲完。
    四周的灵植感受到她的情绪,瑟瑟发抖,纷纷龟缩起来。
    玄弋的出现让陆行渊知道尚有退路,之后就是一场冒险。他强行突破,殊死一搏,如果不是顾诀出面拦了拦,他这会儿只怕已经在投胎的路上。
    梅洛雪给自己顺了口气,她听的血气上涌,脑瓜子嗡嗡的,恨不得冲出去和那些人打一架,把他们千刀万剐。
    “顾诀那老家伙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但和其他人比起来,他起码是用心教你。”梅洛雪说了一句,越想越气,她难以想象这些年陆行渊是怎么熬过来的。
    她忍了又忍,深吸口气,才让自己的面容没有那么可怕。
    陆行渊安抚道:“一切都过去了,我现在不是好好的?”
    梅洛雪挤出一点笑意,道:“你现在是好好的,但不代表过去的那些事就能算了。你回敬天衍宗的不足他们对你的万分之一,你给我听好了,不许忘记,不许原谅,小姑带你杀回去!”
    天衍宗的千般刁难,万般算计,梅洛雪从此刻起,一件件地在小本本上记清楚,他们魔族不会永远留在荒域,当初安稳下来是遵从陆晚夜的指示,但现在她不管了。
    她捧在手心的孩子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她不出面护他,怎么对得起死去的师兄?
    “我们就从师无为开始,两百年过去了,他还在渡劫期打转呢?”梅洛雪轻蔑一笑,她当初还不如师无为,但现在她已经步入真君期,足以傲视其人:“我把他的头拧下来给你做法器?”
    “不要,怪恶心的。”陆行渊摇头,低声咳嗽,面上浮现一点红晕。
    梅洛雪点点头:“也是,他不配,那就做脚踏。”
    陆行渊掩唇,止了咳嗽声,他知道梅洛雪此刻正在气头上,需要一个发泄的口子,便没再反驳,道:“好。”
    梅知雪轻哼一声,下巴微杨:“便宜他了。”
    第五十章
    梅洛雪是个护短的性子,知道陆行渊在外受了那么大的委屈,可不是区区口头上说几句就算了。陆行渊回来这一路也不容易,内伤外伤都需要养。
    “你既然回来了就什么都别想,什么都别担心,有小姑在,你只管养伤,我保证把你调养的身强体健,无病无痛。”
    梅洛雪是个半路出家的医修,但她在此道上颇有天赋,就是那些苦心钻研此道的人和她对上,也不敢说有把握胜过她。
    当年大战,她一手“枯木逢春”,便让春风化雨,灵气成药,在战场上大范围医治魔族。为此两族还专门制定了针对她的计划,不留余力地想把她和魔族隔开,各个击破。
    可惜他们低估了她的修为,也低估了陆晚夜对战场的布局,两族目标明确,魔族就以她为中心开战,这叫请君入瓮。
    两族因为她损失了不少人马,对她又恨又怕,后来才慢慢地学乖了。
    陆行渊流落在外多年,还没有人对他如此关切,愿意为他遮风挡雨,这种感情陌生而温暖,让他不禁想起陆晚夜还在的时候。他醒来时面对陌生的荒域还有一点不真实感,但此刻他真切地感受到自己真的回来了。
    这里有他的族人,也有待他始终如一的亲人。
    荒域的昼夜很短,日月加起来的时间只有六个时辰,多数时候都是一个灰蒙蒙的状态,像是天色将明未明,又像是天色将暗未暗。
    魔族早已习惯这样的环境,陆行渊却是第一次见。他和梅洛雪在院子里小坐这一会儿,金乌坠|落不见玉轮,天地朦胧生辉,晦暗不明 。
    “荒域一直都是这样吗?”陆行渊眺望天色里只有一个粗略轮廓的山峦,如龙卧俯,背脊成林。
    梅洛雪慵懒地躺在椅子上,欣赏自己的手,漫不经心道:“荒域一半在虚空中,一半在现世,整体是架在龙骨之上,所以特别一点也可以接受。”
    太一大陆自始祖创世起,经历了三个不同的时期。
    最鼎盛的上古,古魔、古妖、仙帝三足鼎立,奇珍异兽种类丰富,早已消亡的龙族,朱雀,玄武等图腾霸主在那个时代遍地走,仙帝掌管着各地的仙皇,仙皇又掌管着各方仙王。
    但随着上古消亡,古魔古妖被天魔天妖取代,仙帝战死,仙皇割据,年年征战。图腾霸主存之一二,逐渐销声匿迹。
    太一大陆由鼎盛走向衰败,再然后仙界崩塌,天魔天妖的力量消减,有了现如今的魔族和妖族,人族那边唯有一位仙王从破碎的仙界逃出来,他自立为皇,建立了新的皇朝。但因为其实力大打折扣,无妨掌控雨后春笋般冒出来的修仙宗门,只能捏着鼻子和人和平共处。
    太一大陆其整体是一个下坠的趋势,但是这个速度放在实际万万年的演变中非常非常缓慢,人们就算察觉到是在下坠,也因为潜移默化的影响而不觉得有什么问题。他们求仙问道,等待突破的一日,飞升他界。
    魔族对修炼之地的要求不高,在不断的退化中,他们选择远离另外两个族群的纷争,初代魔君意外发现这处龙骨,龙骨之巨,一目不可看尽。而且龙骨上蕴含着大量的魔气,非常适合魔族生存,于是初代魔君便以搬山填海之术建造了荒域。
    在建造之初,荒域是白六时辰,夜六时辰,但这龙骨似乎一直在变动,连带着荒域也跟着变,渐渐地就成了现在这样。
    “其实现在这样还算好的,我师尊在位的时候,荒域出现过灵气枯竭的情况。昏天黑地,灵植大面积枯死,新生的魔族生存艰难。”梅洛雪想起从前那段困难的日子,有些唏嘘道:“不然你以为我们为什么会整体离开荒域,去其他地方打地盘?”
    魔族避世,和另外两族的往来甚少。但因为荒域骤变,为了生存,他们离开此地,全族迁徙。
    前任魔君选了块无主之地,先礼后兵,让魔族安家落户。
    陆行渊听到此处,不禁心生疑惑:“你们当初选择迁徙是因为此地不宜生存,按理它应该会变成险地,但情况怎么回转了?”
    梅洛雪掩唇打了个哈欠,眼角沁出泪光,媚眼如丝:“这件事是你爹安排的,你问我,我还真给你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魔族走出后,荒域逐渐荒废,陆晚夜会把魔族又送回来真的出乎所有人的预料,更让人诧异的是他果断地封锁了真实之门。
    梅洛雪个人是倾向于他在大战前回过荒域,确定这里又能生存后,才有了后面的布局。
    陆行渊若有所思,直觉告诉他,这件事情没有那么简单。顾诀放他离开的时候提到过,他爹一直不能进阶圣人,是因为此间灵气不足,供不起第四个圣人。
    荒域的衰竭正好验证了这句话,灵气不会只在一个地方枯竭。人族和妖族必然也有影响,只是没有魔族那么明显。
    要说有什么最直观的感受,那便是修者越往后所需灵气越多,在灵气不足的情况下,修行也就越难。
    顾诀说陆晚夜是个天才,此刻看来许是顾诀认为陆晚夜有让灵气复苏的法子,所以荒域才会恢复,再次承载魔族繁衍生息。
    但这其中有个矛盾的地方,顾诀如此渴望飞升,又怎么会杀死唯一能够修复灵气的人?
    “小姑,当年那场大战到底是怎么回事?”陆行渊心头疑云密布,直接开口询问。
    梅洛雪从躺椅上坐起身,斜斜地倚着藤蔓道:“你可以理解为匹夫无罪怀璧其罪,也可以理解为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陆行渊挑眉,梅洛雪道:“人族和妖族怀疑你爹手上有灭世神器,面上虚以委蛇,暗地里使出美人计。但我确信你爹没有,我和他一起拜师,一起修行,我还能不清楚?”
    这个答案狗血又合理,有是怀璧其罪,没有是欲加之罪,陆行渊一时也挑不出毛病。
    梅洛雪见他蹙眉,伸手在他眉间弹了一下,道:“你这才刚回家,族人的门都没串熟,就开始想东想西,也不嫌累得慌。”
    陆行渊摸了摸自己的额头,他只是习惯去追寻答案,只有把自己不清楚的事情了解清楚,才能在任何时候都游刃有余。
    梅洛雪可不管他那点心思,荒域的风在日月交替时冷得像刀锋一般刺骨,陆行渊还有伤,只穿着单衣,面色苍白。
    她把人赶回房间,道:“早点休息,我明天再来看你。”
    陆行渊在床上躺了一天多,这会儿并没有什么睡意。他坐在床榻上想打坐调息,刚摆好姿势还没入定,被梅洛雪支走的玄洛就从角落里冒出来。
    “少主,梅姑吩咐了让你多睡觉,别修炼。”玄弋尽心尽力道:“你要是睡不着,我给你点灵犀香。”
    说着他就取走案桌上的香炉,倒出香灰,重新点燃一支香。
    香的味道很淡,不仔细闻都闻不出来。
    陆行渊看着香灰,心念一动,问道:“我之前昏迷时,你也点了这个香?”
    “不是我,是梅姑,她说这香入梦,你睡的舒服点。”玄弋老老实实地回答。
    陆行渊目光微亮,灵犀入梦,他那天应该是借此香撞入谢陵的梦中。梦里的小狼放纵主动,陆行渊一想到他靠过来时那炙热的呼吸,面上就有些燥热。
    他打发走了玄弋,看着那烟雾袅袅,最终没舍得熄。他躺在床上,闭目养神,不禁想这一次会不会再入谢陵梦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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