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着,面?颊一红,道:“太医们……讲得很好。听他们一节课,倒比我们自己读十日?的书强。”
    菱歌笑笑,道:“那我下次得了空,可?要?好好听听。”
    正说?着,便见有人掀开门帘走?了进来。
    倩蓉一看见来人,赶忙拉着菱歌上前行礼,道:“高公公。”
    菱歌见是高潜,便也温和一笑,道:“高公公怎么得空来了?”
    细细算来,上次夜宴他还算帮了自己一次,虽不知他为?何如此,可?这份恩情菱歌还是要?记的。
    高潜笑笑,道:“沈姑娘不必如此客气,唤奴才高潜便是。”
    “那高公公也唤我菱歌便是。”
    高潜微微颔首,道:“只?怕奴才不配。”
    菱歌道:“我们一样在宫中当差,细论起来公公的位份还比我高许多呢。若论配与不配,倒是我不配了。”
    倩蓉轻轻拽了拽菱歌的衣袖,低声道:“要?自称奴婢。”
    菱歌一怔,有些窘迫的红了脸,道:“奴婢失言……”
    高潜极温和地看了她一眼?,道:“主子们不在,不必如此计较。”
    他说?着,又看向倩蓉,道:“昨日?里的枸杞党参炖鸡陛下很是喜欢,进了不少。还劳烦倩蓉姑娘与潘司药说?一声,如今冬日?里,这些温补的膳食可?以多呈些过来。”
    倩蓉笑着应了,道:“如此小事,何必劳烦高公公走?一趟的。”
    高潜含着笑,道:“应该的。如此,我便先?回?去了。”
    他故意用了“我”这个称呼,而?没有用“奴才”,好像是生怕菱歌不自在似的。
    菱歌道:“我送送公公。”
    高潜点点头,便转身向外走?去,他掀起帘子,由?着菱歌自那门帘中走?出来,才轻轻地将帘子放下。
    菱歌只?觉门帘带起的风拂过她的发髻,而?高潜的手便一直放在她头顶上三寸的位置,直到门帘彻底停下来,他才收回?手来,道:“外面?风大,不必送了。”
    菱歌与他向前走?了几步,道:“我是想谢谢你,那日?宫宴……”
    高潜打断了她,道:“那日?你不过是走?错了路,我引你入席,不过是份内之事。”
    “可?……”
    高潜笑笑,道:“你如今在宫中,自当小心。那日?走?错了的地方,万不可?再去了。”
    菱歌见他目光郑重,便道:“是。”
    “你还想问什么?”高潜眼?底笑盈盈的,似乎是看出了她眼?中的不解。
    菱歌迟疑片刻,道:“我想问,你那日?为?何要?帮我?”
    高潜道:“你信不信?这世上有许多事,都是机缘。而?我见到你的第一面?,就想结个善缘。”
    他顿了顿,道:“你若不信这些,也可?把我想得功利些。我在宫中谋生,自然步步谨慎小心,能多一个朋友,自然不会想要?多一个敌人。”
    这倒与菱歌印象中的奸佞太监金喜不同,他那个人,是没事都要?坑害旁人的。当年,他为?了一己私欲篡夺着陛下远征瓦剌,害得无数大明军士惨死,连陛下都被瓦剌所俘,差点酿成灭国的大祸。不过因果报应,他也死在张家堡那场战役之中了。
    菱歌见他真诚,便也坦然,道:“那巧了,我也喜欢广结善缘。”
    高潜浅浅一笑,菱歌这才发现,他生得风光霁月,举止自有风度,与京中那些贵公子一般无二,反而?性子更加内敛温和,让人觉得亲近。
    原来太监也并非全是坏人。
    她莞尔,道:“阿潜,以后没人的时候,我便这么唤你。”
    高潜道:“如此甚好。菱歌。”
    *
    见高潜走?远了,倩蓉才掀开帘子悄悄走?了出来,她走?到菱歌身边,笑着道:“你原有这么一尊大佛罩着你,那这后宫再无人敢欺负你了。”
    菱歌笑着道:“什么大佛?”
    “高潜啊,在这后宫之中,有他相帮扶,倒比殿下、娘娘的还要?管用。”
    倩蓉羡慕道:“你是官家小姐,自是不在乎的。若是似我这般的寻常女史?,得了高潜的青眼?,还不知如何欢喜呢。这些年来宫中流行对食之风,不知有多少女官倾慕高潜,可?他都看不上。如今我算是知道缘由?了。”
    菱歌道:“你别乱说?了,若是让潘司药听了去,定要?罚你的。”
    倩蓉低声道:“你不知道,这后宫上有陛下、娘娘,可?我们头上的天?却?是司礼监。这高潜便是司礼监掌印高起的干儿子,又在御前侍奉,你自己想想他有多厉害?”
    菱歌点点头,道:“再厉害又如何,到底越不过主子去的。”
    倩蓉道:“你这么想就错了。有时候,这下人得了陛下的喜欢,也能翻天?呢。想当初金喜公公不就是……”
    “奸人误国。”菱歌掷地有声。
    倩蓉赶忙去捂她的嘴,道:“这种话再不能说?的。”
    “金喜已死了,你怕什么?”菱歌不解。
    倩蓉看了看左右,见四下无人,方低声道:“他虽死了,可?党羽尚在。”
    “谁?”
    “司礼监。”
    第30章 风波(二)
    菱歌虽早知道自己面对的形势不会简单, 此时此刻,却是真正明白了自己所处的到底是什么样的境地。
    司礼监手眼通天?,又极得陛下信任, 若当真是他们沆瀣一气陷害了他父亲, 只怕这平反之事?便是难上?加难了。
    她一路盘算着,不知不觉走到了永宁殿。
    兜兰见她神色有异,便上?前?问道:“姑娘这是怎么了?”
    菱歌摆摆手,道:“娘娘呢?”
    “娘娘在。”兜兰说着,脚下不敢耽搁, 急急扶着菱歌朝暖阁走去。
    *
    暖阁里已生了地龙,暖和得如同春天?。
    霍初宁着了件薄衫, 倚在窗边的美人榻上?, 半打着瞌睡, 半翻看着手里的书。
    菱歌走进来?, 正瞧见她这副模样,美得如同画卷。她头上?还簪着从前?菱歌送给她的那支凤头钗,凤嘴上?衔着一颗红豆,宛如泣血。
    这钗本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 还是少女?时杨惇送给她的, 看起来?也是他在街市上?随手买的物?件。她那时向往名仕风流,不喜欢这些首饰,只觉首饰粗鄙,反而是一贯冷清的霍初宁看上?了这首饰, 她便随手送给了霍初宁。
    现在倒不同了, 许是年岁上?来?了, 许是受多了磋磨,她倒觉得这些金金银银的俗物?顺眼得紧, 让人安心。
    只是没想到,霍初宁贵为娘娘,珍宝无数,竟留了它?这么久。
    霍初宁见菱歌望着自己的钗子出神,便也不打断她,只静静的为她斟了一杯茶。
    “潘司药性子古怪,在她手底下做事?,你受苦了。”霍初宁声音清淡。
    今日之事?,她大概都知道了。
    菱歌看了她一眼,浅浅一笑,道:“算不得什么,不过是讨好卖乖,我惯常会做的。”
    霍初宁没想到她不避讳说这些,不觉握住了她的手,道:“等此事?了了,我便想法子把?你从司药司弄出来?。”
    “出不出来?的我倒无所谓,我只想向姐姐打听一件事?。”
    “你我姐妹,你说便是。”
    “我那个表兄……陆庭之,如今如何?了?我听闻,陛下因为梁翼死在诏狱里的事?大怒。”
    霍初宁盯着她,眉间微皱,道:“你与那陆庭之,很?是亲厚吗?”
    “不算亲厚”,菱歌思忖着道:“陆家待我有恩,我希望陆家上?下都好。”
    霍初宁道:“什么恩不恩的,你啊,就是太善良了。”
    菱歌见她不肯答,便道:“今日,我见到高潜了。”
    霍初宁抬眸看向她,道:“你都知道了?”
    “不算知道。”菱歌认真的望着她,道:“我想听宁姐姐你说,当初,到底是谁害了我父亲?”
    “你以为呢?”
    “我本以为,是陛下昏聩,听了谗言。”菱歌道:“当初景泰帝病重,陛下被困于南宫,却抱着陛下将皇位交还于他的希望。可景泰帝却一心想传位给当时的太子朱灵封。当时孙太后?还在世,便派人去找我父亲,希望父亲能替陛下说话,让景泰帝遵守当初即位时的约定。”
    霍初宁冷笑一声,道:“当时陛下率兵被瓦剌所俘,让景泰帝即位也是情势所迫,孙太后?又舍不得自家儿子的帝位落到庶子手里去,便与景泰帝约定,待景泰帝百年之后?,将帝位交还给陛下。可处在权势之巅,人的心都变了,哪里还会记得什么约定呢?”
    菱歌恨道:“父亲是景泰帝的肱骨之臣,却更是大明的臣子,为人最是正值忠义,他本欲第二天?去见景泰帝,陈情此事?,求景泰帝还位于陛下。可不知为何?,第二日一早,陛下便发动了夺门之变,更下令诛杀我父亲,说我父亲意欲立太子朱灵封为帝。全无实证之事?,却赔上?了多少人命,简直荒谬至极!”
    霍初宁攥紧了她的手,道:“是啊!荒谬至极!从谢家覆灭,到我母亲身?死,我进宫侍奉,都好像是一夜之间的事?……”
    她说着,忍不住颤抖起来?,却一滴眼泪都没掉,道:“凭什么?就因为他贪恋权势,就因为他要为自己正名,就要杀这么多人!阿瑶,我恨这世道,我恨这皇宫里的每一个人,恨朝堂上?那些道貌岸然的伪君子!”
    “你要问到底是谁害了你父亲,我告诉你,前?朝所有得势的官员,后?宫作威作福的司礼监,他们都有份!若细论起来?,当年挑唆着陛下发动夺门之变的,有四个人,他们各个都得到了重用,平步青云,而他们,就是害死你父亲的凶手!”
    菱歌呼吸一窒,道:“这四个人,是谁?”
    霍初宁道:“如今的内阁首辅杨敬、司礼监掌印高起、我那个好哥哥霍时,还有……锦衣卫指挥使?,陆庭之!”
    她说完,颇有些残忍的看向菱歌,观察着她的反应。
    可菱歌只是默默记下了这些名字,道:“宁姐姐,容我问一句,这些消息,姐姐是从何?处得来?的?是否真切?”
    霍初宁道:“我伴在陛下身?边多年,若连这些都查不出来?,也不必谈什么报仇了。更何?况,陛下如今最倚重的便是这几人,至于为何?倚重他们,你可想过?旁的先?不谈,就是陆庭之,他不过是个岌岌无名之人,为何?能坐上?了锦衣卫指挥使?的位置,你可想过?”
    她说着,有些担忧的望向菱歌,道:“菱歌,那日我看得出,你与陆庭之的关系……并非寻常,可男女?之情向来?只会是牵绊,而你我既要报仇,便绝不可被牵绊。这偌大的京城,我信任的人也只有你一人而已。”
    菱歌抿唇道:“姐姐错了,我与陆庭之只是亲戚,并无旁的。因着我是陆家人,他对我多加照拂,于我有恩,仅此而已。”
    霍初宁听她如此说,便松了一口气,道:“如此甚好。起先?我还为你担心,陆庭之行事?狠辣,连他师父都杀,何?况旁人?”
    “他师父是……”
    霍初宁眯了眯眼睛,道:“上?一任的锦衣卫指挥使?,章鹤鸣。他将陆庭之带入锦衣卫,却被他所设计,死在诏狱。这样冷血的人,又岂会是良配?更何?况,他还与少衡不睦。”
    菱歌赶忙问道:“我正想问姐姐,少衡哥哥是怎么回事??难道是因为谢家牵累的?”
    霍初宁避而不答,只摇了摇头,道:“等将来?,你会明白的。他心里的苦,不比我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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