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尽的黑暗中,奈何桥的特性也荡然无存,浮生只能在黑雾中下坠,下坠,再下坠。
    黑暗中,已经没有了时间与空间的概念,浮生不知自己下坠了多久,更无法测算坠了有多深,直到身体接触到一层软绵绵的东西,似乎是到底了。
    “大人,快走动起来!”
    但浮生刚刚跌进软绵绵的东西里,戚长恨就发出急促的声音,“这里就是堕邪谷,亿万年来,不知多少强者斩断心魔,割舍罪恶,全都埋葬于此。无数的恶念与心魔缠绕在一起,早已形成了灵智,一旦生灵被拖进其中,就会被彻底同化!”
    戚长恨话刚说完,淤泥一般的东西已经淹没了浮生的脚踝,泥足深陷,虽然拔出来并不困难,可下一脚踩出去,仍不能脚踏实地,还要踩在黑乎乎的淤泥里,越陷越深。
    更加要命的是,弥漫在天地间的黑雾,对于典者的典力有一股无法抗拒的压制力,不论浮生典脏如何律动,都无法凝聚丝毫的典力,九天清气在这里也失去了效用,唯有世界之树的幼苗,在无尽的罪恶里还能不断荡漾着建木之息,守护着浮生的肉身不被侵蚀。
    “还是让我来吧。”
    戚长恨主动请缨,在走出奈何桥的瞬间就施展开无上心魔领域,荡开一股绯色的气息笼罩了一尺见方的空间,虽然威势大不如前,却也解决了燃眉之急,让他和浮生得以立足。
    “这天地间的黑气,就是心魔;脚下淤泥一般的东西,就是罪孽。”戚长恨长舒一口气,才道,“好在,我修炼的是长恨歌诀,心魔法则,这里对我的影响倒不大。这些黑雾对我来说反而是大补品,比九天清气还要珍贵。”
    “确实是和万恶之源相似的气息。”
    浮生得以立足后,也尝试着感受堕邪谷的气息,与当日在金华城外见到的万恶之源,如出一辙。
    只不过,万恶之源是“道之本源”一般的存在,本身就代表了天地万恶,而堕邪谷只是在亿万年中积累了这么多邪恶气息。
    换言之,前者的力量是无穷尽的,后者却有耗空的一天。
    不过,在亿万年的时光里,堕邪谷不知吸纳了多少力量,就如一片汪洋大海,是不可能轻易取尽。
    事实上,对于夏家而言,堕邪谷也是一柄双刃剑,一旦某一天邪念爆发,整个紫微星都要面临一场浩劫。
    而这一场浩劫,肯定比浮生引爆空间要更恐怖千倍,万倍!
    “既然对你有益,你就慢慢吸收吧,反正有八千年的时间呢。”浮生摸了摸鼻子,伸手在绯色的结界上敲打几下,“看起来还很坚固的样子,可以移动吗?”
    戚长恨想了想,眼睛一闭一睁,半圆形的结界已经变成了圆形,虽然仍旧很小,但随着浮生迈开脚步,圆球便裹着两人在泥沼中畅通无阻。
    “你抓紧时间疗伤吧,我倒是想在这堕邪谷中看看,这么大的地方,总不会只困着我和柳邪风吧。”
    在俗世中有一种叫做仓鼠的生物,被人类豢养,就是被关在圆形的笼子里,倒是和浮生的现状出奇的相似。
    不过,禁锢仓鼠的笼子被固定在架子上,不论仓鼠如何卖命的奔跑也逃不出那巴掌大小的空间,眼前的景象也是一成不变。
    这么看来,浮生倒是自由了许多,至少随着他的脚步,无上心魔领域可以在堕邪谷随意移动。
    穿透浓浓的黑雾,时不时的,浮生可以看到一些朦胧的影子,人形、兽形、飞禽、巨人。
    甚至,浮生还看到一条墨色龙影,不知是哪条孽龙被镇压在这里,已经同化于罪恶。
    其中最恐怖的,是一只头顶双角的大魔,身高百丈,端坐在浓雾中,不知修炼了多少万年,每一次吞吐都能将方圆百步的浓雾吞噬,速度简直是戚长恨的十倍。
    恐怕,过不了多少年,这只大魔就能成长为尊者级别的魔王,领悟大道法则,几乎就能冲破堕邪谷的束缚。
    这只大魔显然是感受到了浮生的存在,稍显得惊诧,却没有为之所动,任由浮生在自己眼前飘来荡去。
    浮生这个半步王者对于他而言,如果抛开解馋的因素,还不如吸一口黑色雾气来的实在。
    “嘶嘶……杀……”
    “我恨啊,恨啊……”
    “无耻老贼,纳命来!”
    “……”
    黑雾之中,鬼哭狼嚎,到处都是怨念与愤恨,浮生甚至在其中看到一些熟悉的影子,都是在龙胤那个时代有通天之能的典者,恶念被丢弃在堕邪谷,沉沦千万年之后,纵使被万恶缠身,仍初心不改。
    浮生没有天真到去和他们打招呼,这种恶灵就相当于生灵中的行尸走肉,压根没有记忆,只一道执念支撑,莫说是当年的好友,就是生身父母也认不出来,一旦靠近,就会遭到无差别的攻击。
    除此,堕邪谷中还有一些生灵,有的大半个身体陷在泥泞,无法自拔。
    也有的整个身体已经被污泥淹没,只留下一张脸,空洞无神的眼睛直勾勾盯着天空,只是在重重黑雾背后看不到丝毫的光亮。
    “哦?裴纶!”
    浮生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眼前一亮。
    当年花家军的一位将领,自然是不可能来到紫微星,更不会被夏家打进堕邪谷,如此说来,这裴纶的身份并不简单。
    此刻的裴纶,半个身体已经陷进淤泥,看到浮生之后有些怔神,随即欣喜不已,“浮生!我记得你叫浮生!快救救我!我可不想被这黑暗吞没!”
    虽然黑雾压制了典力与精神,浮生还是能感受到这裴纶有典成境的修为,至于在典成境那个级别就说不好了,却不会是宗师。
    因为宗师可以掌握完整的世界之力,又有体内世界,就算被镇压堕邪谷,也不会是裴纶这幅惨样。
    思量一番,浮生还是伸出援手,一把将裴纶拉进了心魔领域,而裴纶大口大口喘了一阵粗气后,一边翻着白眼,一边冲浮生点头。
    “说说吧,裴大人。”浮生从奈何桥中取出了一只水囊递过去。
    在这堕邪谷中,典者与凡人无异,只有修炼魔道的魔修、魔物,才能从黑色雾气中汲取力量,再加之典力与精神被压制,典者便会感觉到干渴、饥饿与疲惫。
    裴纶看到水囊,又是一怔,随即反应过来,咕嘟咕嘟灌了几大口,这才恢复了一些人样。
    “我们同出身于玄黄大世界,同为人族,又沦落至此,我也不瞒你了。实不相瞒,我便是玄黄大世界的大盗裴纶。”裴纶自我介绍的时候,眉飞色舞,似乎对于这个身份很是骄傲。
    若放在以前,浮生压根不知道这是个什么人物,不过在神木宫战役中,浮生多少听说过一些人族强者的名字,隐约也记得大盗裴纶这么一个人物。
    此人虽只是典成境修为,王者之境,对于空间法则已经到了出神入化的地步,一生中盗窃奇珍异宝无数,最被人津津乐道的无异于是他当年潜入天问国皇宫的事迹。
    玄黄九国中,天问国排在第三、四位,绝不是区区天佑小国就能够比拟,尤其是天问国的国主,也是一位成名已久的王者,几万年前就已经是典成境七星的修为。
    如此国主坐镇皇宫,便是一些站在典成境巅峰的王者,都很难潜入,可裴纶就做到了。
    不仅如此,据说裴纶还抱着香喷喷的皇后睡了一夜,直到第二天清晨的一声尖叫才暴露了他的行踪,可等天问国主杀到的时候,大盗早已不见了踪影。
    “这么说起来,当年你潜入天佑国是有目的了。”浮生对于这些风月之事并不感冒,却是对眼前的裴纶很感兴趣。
    “那个啊。”裴纶回忆着,“当时,有人出大价钱让我去偷天佑皇室的圣光天轮,我便收敛了气息,潜入天佑国,加入花家军,足足耗费了二十多年,布置下偷天换日典阵,才不留痕迹的将圣光天轮偷到手中。现在,孟家供奉的是件赝品。要帮我保密。”
    “圣光天轮有什么用?除了沟通圣光族之外,还不如一件五阶典器。”浮生疑惑不解。
    “谁知道呢。或许是天玄国想看天佑国的笑话。”裴纶也是扁扁嘴,“不过你小子,倒是有些门路,当年我见你时,你好像才修到典搬境,如今已经是半步王者,还被夏家镇压在堕邪谷下。要知道,多少大奸大恶之人想被镇压,还没有这个机会呢。”
    “我才不会以此为荣。”
    浮生扁扁嘴,“还是说说你吧,你是怎么被关到这里的?”
    “没什么,只是去夏家偷了点东西,一时失手,就被镇压了。”裴纶含糊道,“你呢?你做了什么?”
    “也没什么,只是不小心破坏了紫微星的世界守护之力,炸出一个黑洞,将离子风暴引到了紫微星的天空。”浮生也随意说道。
    “还是你狠。”
    裴纶掂量一番,冲着浮生挑起大拇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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