镜中的人属实是气度华贵仪态万方, 盛玦仔细将自己打量了一遍, 试着做了“笑”与“不笑”两种表情, 然后短暂地纠结片刻, 还是习惯性地没有笑。
    因为那样的他会更气宇轩昂些。
    可是, 哪怕他刻意绷直了嘴角,但难耐的笑意还是从那双眼眸里露了出来, 真是藏也藏不住。
    每次来见她, 都是他劳累整日后, 最值得喜悦的事情。
    他每天心烦的时候,就盼着这事儿了。
    每每想到能在处理完繁琐正事后见到她, 他就一点儿都不觉得累了, 处理事情的速度也快了很多。
    而回家, 也成了一件很值得期待的事情。
    盛玦到底还是没办法克制自己的欣喜, 他看着镜中的自己,终于被自己做的事儿给逗笑了。
    他撑着梳妆台, 忍俊不禁地低了眉眼,无奈地抬手揉了揉额头。
    这……简直太不像他了。
    若在一年前,有人告诉他,他会在某一日为了见心上人而揽镜自照,他怕是会骂对方脑袋进水……可事实是,他确实做出了此等违和的事情。
    甚至更甚一些——
    每日晨起的他开始精心挑衣装,选玉冠,还很小心机地在沐身后焚些龙骨香在里衣上,但不多,隐隐约约的,只能在偶然一瞬间凑近时才能体会到的那种。
    这也导致她好几次都会问自己有没有焚香,而他则会坦然否认,说一定是她闻错了,不信再试试,肯定没有了。
    江洛瑶被他骗了几次,多次凑近,又多次犹疑地离开。
    最后,他会笑着打趣道——那一定是自己身子生来就有的香,她在意了,心悦自己了,才能闻到。
    江洛瑶自然是不信的。
    但她信不信随意,他继续扯自己的谎。
    盛玦满意地照完镜子,确保现在的自己足够俊美无俦,而后才有恃无恐地去寻她了。
    ——榻间的姑娘睡得正好,还是那般小小的一只,乖巧安静地歇着,情态柔美和顺,身段清隽倩丽,就连素淡的衣袂都是美的。
    盛玦单是瞧上一眼,就觉得心生欢喜。
    他想,这是他在世上见过的,最心仪的珍宝了。
    所谓“称心如意”大抵也是如此了吧。
    盛玦一个人心绪纷乱许久,终于镇定下来,挨着她在床榻边坐下了。
    他怕挤着她,便抬手把人抱着往里侧送了送,好不容易腾出点儿地方,他便得寸进尺地挨着躺到了外侧。
    ——心满意足。
    盛玦舒心极了,松了一口气,欣然自乐许久,才试着去摸她的手在哪里。
    摸到了!
    他好不容易平静的心跳再次激奋起来,胸膛之内宛若起了鼓点。
    干脆一不做二不休了,他屏息一瞬,同她指尖相缠,指根都是嵌满了的。
    得手之后,盛玦彻底松了一口气。
    她每次睡着时,指尖都是如此的柔软干燥,盛玦怕吵醒她,略微有些提心吊胆地扣着她的手指把玩。
    她的手,居然如此的温软好玩。
    盛玦好似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事儿,一直都闲不下来,各种小动作不断,每次松了些,他便固执地再次嵌紧了,指节窄紧修长,每每扣紧时,都会严丝合缝地嵌着她纤柔的指缝。
    因为她也一直不醒,所以他还敢扣着对方的手,拎在自己心口放着。
    真是大胆。
    他这样想着,不知不觉间,已经溽热了她干燥酥软的手。
    怪他,太紧张太在意了。
    有汗,定然是会惹她不开心的。
    盛玦有些歉疚,但苦于没有称手的锦帕,只能满榻都去寻个柔软些的布料。
    夜里太黑,床幔垂坠,榻里鲜少光亮。
    他就算有这个心,也实在不怎么能看清楚,只能勉强眯了下眸子,盯上了榻最里侧的那块小布。
    那不知是什么,放在她换下的衣裳上,盛玦也不是很清楚,只能伸了胳膊探来瞧一瞧看一看。
    拿到眼前后,盛玦还是没看出这是个什么。
    姑娘家的东西,哪儿是他能认全的。
    盛玦把小物拎到面前,再三思索,又用指腹摩挲了一下,用料细软,应该是上好的,比帕子大一些,比衣物窄短一些,好似还有细带还是什么的?
    这是什么?
    盛玦忍不住好奇,嗅了嗅上面清浅的花香……也是她身上常有的香气。
    这东西……可以用来当手帕用吗?
    可以吗?
    盛玦在心里问了几遍,犹豫再三,觉得还是救急要紧,他也没多想,便也拿来用了。
    他尽量把动作放轻放柔放缓,但奈何还是在这寂静里发出了点儿窸窸窣窣声。
    江洛瑶醒来时,看到的便是这一幕——
    摄政王很认真小心地捏着自己手指浅浅擦拭,温柔细致,好像这是什么珍宝似的。
    江洛瑶莫名其妙地想,他怎么又来了?
    这么晚了?来做什么?
    怎么突然想起给自己擦手了?
    而且……他拿什么擦的?
    江洛瑶突然想到自己枕下还放着他给的锦帕,突然心里一虚,以为他发现了这个秘密。
    ——这段时日,他有时忙着没在夜里陪自己,自己就会做一些噩梦,倒也不至于很恐怖,但睡得很不踏实,总是惊醒几回。
    江洛瑶知道自己命格特殊,也是得靠他陪着才行的,但她不便一直叨扰他,只能拿他的相关之物试了试。
    果然,自从被褥换成他常穿的颜色,又把锦帕置于枕下后,那些梦里的魑魅魍魉便全散了。
    从此都是好梦。
    只是——梦倒是清甜了,但是摄政王却总是忍不住用小动静在夜里吵醒自己。
    江洛瑶无声地在心里叹了口气,而后想去看看是不是锦帕被他发现了。
    她低头看去……
    终于看清了他手里的物事,根本不是什么锦帕,而是自己换下没来得及换洗的小衣上裳!
    江洛瑶当即惊得红了脸庞。
    这简直比锦帕被发现还要令人窘迫!
    “醒了吗?”盛玦察觉到她的不对劲,便也抬头看向她,“本王都来很久了。”
    江洛瑶依旧檀唇微张,说不出话。
    盛玦也回过神来,看了一眼手里的“手帕”,忘记及时收了,被她发现了。
    “抱歉……本王……”盛玦丝毫没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还以为她是因为自己夜半的叨扰而感到气愤,他弥补地同她讲,“本王不该吵醒你的。”
    江洛瑶难为情极了,咬着唇要他把小衣还给自己:“……给我,不许你碰。”
    盛玦瞧了一眼手里平平无奇的“帕子”,拎高了些给她看:“这个?”
    江洛瑶点点头,重复一遍,要他还给自己。
    “你不觉得自己对本王有些严苛了吗。”盛玦低落地想,自己都给过她锦帕了,她居然都不让自己碰她换下来的帕子,这很不公平,他说,“本王不想还,又如何?”
    不还?
    江洛瑶克制地咬紧唇肉,心说自己只能抢了。
    江洛瑶的起床气完全被另一种羞愤怒火取代了,她攒足了力气,过来同他抢:“偏不给你,不给。”
    盛玦护好那块“锦帕”,笑着同她闹:“什么时候学会从本王争抢了?你觉得自己能争得过吗?”
    江洛瑶不觉得。
    所以,她失败诸多次,委屈到落泪。
    ——他怎么可能这样。
    夺走自己的小衣还在自己面前耀武扬威,这不是欺负人吗?
    “别哭,别哭啊,本王只是陪你玩闹而已。”盛玦突然见她不动了,凑近一观察,果然是哭了,他当即心头一慌,赶快把东西还她。
    他完全还回去后,见她好像还没有要原谅自己的意思,便连忙去挨着她解释。
    江洛瑶无声地往里侧躲了躲,拒绝他的主动求和。
    盛玦怔愣片刻,心说她果然是个有起床气的,自己每次打扰她醒来,都免不了挨一通挤兑。
    也罢。
    盛玦不能和她讲道理,只能默默等她收拾好心情,再柔声去哄。
    江洛瑶今晚受到的委屈太大,便也不接受道歉了,果断要赶他走:“今晚实在困乏,不想同王爷玩闹,王爷请回吧。”
    盛玦愣在原地,难以置信:“洛瑶,你要赶本王走啊?”
    江洛瑶抽噎一瞬,坚定道:“嗯,赶你走。”
    盛玦再次确认:“不是同本王说笑?”
    江洛瑶说道:“不是。”
    盛玦:“也不是气话?”
    江洛瑶:“不是。”
    盛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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