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的脸色一变:“郑二娘子的贴身女使站出来,她怀孕前到底吃了些什么?是不是用了什么偏方?”
    郑仪的贴身婢女立刻跪到皇后面前恭敬行礼,然后又犹豫了不少时间,才小声禀报:“我家二娘子吃了转胎药,那个药据说可以女胎转男胎,灵验得很。”
    裴莹听了只想骂脏话,现代科技和医药进步了,所谓的转胎药弄出了多少“双性畸形”的新生儿?一朝穿越,还要面对更粗制滥造的低配“转胎药。”
    一个又一个血淋淋的教训,背后隐藏的被塑造了千年的观念,隐形的枷锁和控制。
    也就是说,无论朝代更迭,也不管科技进步到什么程度,这几千年来,人性从没变过,观念变了不少却还有许多仍然发挥着不可估量的作用。
    皇后因为病痛的缘故连后宫都没怎么打理过,身体恢复以后,被消磨的精力刚恢复没多久,就遇上这样的事情,既气愤又心疼,却也有理解。
    大郢女子自出生就认为是替夫家养的,出嫁以后的头等大事就是生儿育女和孝敬公婆,“生儿”是重中之重,能生养子女是贤妻的重要标准,生养的子女健康聪慧那是了不得的大事。
    兵部尚书郑成家人丁兴旺,就是因为他家大娘子育有四子三女,且个个聪慧健康;国都城高门大户都到郑家求娶。
    一来是郑成家教严,子女都成材;二来,就是郑家女子好生养,个个贤妻。
    郑家出嫁的女儿们,都儿女双全,除了郑仪一人,成亲三年都没有动静,这次好不容易怀上,婆家立刻央了太子妃写拜贴,备齐金银珠宝各色礼物,将郑仪送上飞来峰。
    毕竟同一批上山的孕妇们,基本都是娘家出面请太子妃写拜贴,郑仪却是婆家出面,足见对其的重视。
    皇后只是身体不行,国都城内外的消息却从未断过,深知郑二娘子郑仪的辛苦,也很难体谅,可越是这样内心越愤怒。
    生儿育女四个字饱含了多少女子的辛酸血泪甚至性命,不管是谁给郑仪吃的转胎药,也不管是谁动的心思,都是视她与腹中胎儿的命为草芥,这是作践!
    外科医生文浩带着实习生池敏,甚至无法靠近郑仪的病床,更别说缝合伤口。
    向来温雅的皇后连质问都没有半点怒意:“你既然是贴身婢女,谁给她的转胎药,谁劝她服的药,必定一清二楚,如实说来。”
    婢女吓得魂不附体,只是一个劲地磕头:“皇后殿下,饶命,殿下,饶命……奴不能说……奴的全家性命都被人捏在手里。”
    没一会儿,婢女的额头都青紫了。
    皇后上下打量婢女:“郑二娘子待下人宽厚,却不想养了喂不熟的白眼狼!”
    第100章 立刻下山
    婢女的响头忽然就磕不下去。
    皇后缓缓抬头, 温和的视线变得尖锐:“飞来医馆是治病救人、解人病痛的地方,容不得你们这些腌臜事情亵渎。”
    “虽说,清官难断家务事, 可这分明是残害大郢子民的极恶之事, 身为皇后, 本宫不能置之不理。”
    “来人,把她押下去。”
    随侍在皇后身边的女官,有三位是译语人,分派在医院各处, 但皇后身边怎么可能缺女官?
    皇后话音未落,立刻有两名女官强行将婢女拽走,不知道施了什么手段,婢女没有半点反抗就被拉走了。
    “各位医仙, 本宫告辞。”
    皇后忧心忡忡地离开产房,迈着坚定的步子向急诊走去。
    裴莹、文浩和池敏三人看得目瞪口呆, 这……也不知道怎么的,脑海里非常不合时宜地冒出了某著名清宫戏关小黑屋扎针的名场面。
    裴莹最先回神:“电视里都是骗人的,皇后可不是那样的!”
    文浩和池敏不约而同地点头,一定不是。
    最最关键的是, 医院没有那样的小黑屋,能让皇后和女官审问婢女。
    说来也奇怪,郑家婢女被拖走, 在乳母怀里瑟瑟发抖的郑仪反而缓解一些,但仍然不让医生们靠近。
    头皮因为毛细血管特别丰富,出血量就比其他受伤部位多, 现在郑仪的半边脸都染了血,另外半边脸被乳娘抱住, 看起来渗人得很。
    文浩只是长得萌,脾气很急,耐心也不算多,脱口而出:“小池,去急诊拿镇定剂,再不止血,她会出事的。”
    “文老师,马上……”池敏快步离开产房,“哎……”
    产房门外是提着诊箱、须眉灰白的张医师,险险避开池敏,大步走进产房,向医生们微笑点头:“不如让老夫来试试。”
    “仪儿啊,我是张医工,姑娘家家的头破了不缝会流血会留疤,有疤就不好看了。”
    张医师平日不苟言笑,但年轻二十岁时,却是国都城最有名的儿科医,高门大户的孩子病了,家主和主母一定想法设法请到他。
    被乳母紧紧抱住的郑仪僵住,小心翼翼地看向张医师,眼神像迷路的孩童。
    “对,是我,张医工也会老的,而且还老得挺快的,”张医师救过郑仪三次,一次溺水和两次高热惊厥,连续守几日几夜的那种救治,“皇后殿下让老夫来瞧瞧你。”
    “施针吧,不疼的。”
    “当然,如果你现在能和老夫说说话,也是可以的,你饿不饿?老夫知道这里有一种薄薄的薯饼,又香又脆的……给你一包尝尝?”
    郑仪出嫁前也是郑家的掌上明珠,小时候也是倍受耶娘疼爱的,吃食穿戴只愁挑不到自己喜欢的:“张医工,我吃不下。”
    张医工望着郑仪空空的眼神,疼在心里:“来,你坐着,老夫现在手抖,没法给你缝伤口了,飞来医馆的医仙们等这么久了,他们是真的担心你。”
    紧紧抱着郑仪的乳娘,眼泪都快流干了,自己喂大的小娘子遭这么大的罪,心疼得像刀子在割。
    池敏拿着镇定剂走进产房,放慢脚步,在床帘的掩护下,在与乳娘、张医师的眼神交换中,趁着郑仪不备紧急注射。
    一刻钟的时间,郑仪闭上眼睛,软软地靠在乳娘怀里。
    文浩和池敏抓紧时间清创缝合,等缝合完毕,细心的池敏看到郑仪手掌心和指甲边缘都血迹斑斑,初步判断是她自己用指甲掐破的。
    “文老师,她有自残倾向。”池敏很担心。
    文浩思来想去,让池敏找来了心理医生莫然,把郑仪的情况详说一遍。
    因为郑仪处于无法沟通的状况,现在最重要的是,不让她伤害自己;又因为对郑仪来说,产房是个持续存在的应激原,所以建议把她送回留观室,用束缚带让她无法伤害自己。
    顺产是个体力活儿,郑仪在分娩结束以后又处于应激的状态,体力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有了镇定剂起码可以强迫她进入休养状态。
    至于吃什么也不用太担心,医院有静脉营养和人工鼻饲两种途径的治疗方法,可以保障郑仪日常所需营养的供应。
    但鉴于郑仪的反应如此强烈,心理医生莫然对她的家庭环境也有非常不好的预估,以后怎么办也是大问题。
    文浩和池敏,以及裴莹,三个人将郑仪转到留观室,由她的乳娘贴身照顾,医护们会加强巡回,目前能做的也只能这些。
    文浩和池敏回到抢救大厅时,惊讶地发现皇后的婢女们已经把物品收拾整齐,咦?这个点了,她们收拾东西做什么?
    郑院长和金老,安主任和住在中医科的妇产科前主任苏溪一起,也到了抢救大厅,原因很简单,皇后要求出院。
    安主任替皇后把了一次脉:“出院可以,但不可以过度劳心,平日要注意多饮白水,多多运动。”
    皇后对安主任和苏主任充满感激,硬要送他们一人一颗夜明珠,他俩坚持不收,不得已,皇后看向郑院长:“这是本宫真诚的谢意,还请收下。”
    郑院长再不明白就是傻瓜:“恭敬不如从命,你们就收下吧,是你们的私人物品,不用送去仓库。”
    安主任和苏主任怔住三秒,这才收下,这玩意儿只听过,还没亲眼见过,会不会真的价值连城?
    皇后又命女官拿出八个锦盒,分送给抢救大厅的女性医护们;另拿出十个锦盒,分送给男性医护们。简单来说,人人有份。
    郑院长和金老也有,锦盒格外地小。
    皇后真诚地点头微笑:“身为皇后,本宫有自己要背负的重责。急着下山,一是上山许久,不放心陛下一人;二是,不能再让转胎药祸害大郢百姓。”
    第三,也是最重要的,皇后怕润和帝食言,回去提醒陛下给飞来医馆封地。
    “就此别过,有缘自会相见。”
    说完,皇后在婢女和仆从的簇拥下,离开抢救大厅,迎着夕阳余晖走出蓝铁皮门,径直向“梯索口”走去。
    因为不放心皇后的身体,抢救大厅的周奉御也跟着下山,半数东宫六率随行保护。
    一眨眼,抢救大厅就只剩下太子和张医师两位正在康复的病人。
    太子已经从皇后口中知道郑仪的事情,以及妇产科发生的事情,他比皇后更急着下山。
    有太多事情要做,还必须争分夺秒地做,可偏偏身体又必须养好。
    正在这时,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魏璋,走到太子病床旁:“殿下,奴去。”
    太子警觉地看着魏璋:“你去哪儿?”
    魏璋嘿嘿:“大小般若寺都走一趟,让他们知道什么叫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太子惊得半晌才回神:“他们谁不认识你?天师被关,三位法师被囚,你进了寺中就是叫天不应,叫地不灵。”
    魏璋还是乐呵呵的:“殿下,我可是闲散魏七郎君,整日混迹平康坊,大把大把地花销,总要得些花柳病啊,不行啊……”
    “我先四处寻医问药,消息放出去,我这样的肥鹿,还怕他们不惦记?”
    太子毕竟是和魏璋相处最久、交情最深的人,恍然大悟,制止地非常干脆:“不行!”
    “殿下,请您放心,奴不会做孤军深入的事情,”魏璋笑眯了眼睛,“奴向郑院长和金老,还有医仙,借了些物件。”
    “奴立刻下山,追上皇后殿下,里应外合,效率翻倍。”
    太子看到魏璋手里的物件,不知该说自己倚重的魏璋太猴精,还是该说飞来医馆的医仙们太纯真和善,手机就这样随便借。
    魏璋拍了拍手,等到魏勤坐在轮椅上被梧桐推出来,才大声说话:“各位医仙,奴也要下山了,之后将由奴的侄儿魏勤,代替奴成为译语人。”
    “此行匆忙,奴也比不得皇后太子殿下的富有,也实在没什么可以相送的,毕竟你们也这么多人呢?”
    魏璋深情款款地看向文浩:“文医仙,实不相瞒,奴这次下山危险重重,万一有何不测,你我就再也无法相见。”
    文浩心里一惊,魏璋这话说得实在不吉利。
    哪知魏璋话风一转:“文医仙,能不能送我自动贩卖机里的大红袋子?”
    文浩秒懂,魏璋、是看上了自动赎卖机里的红色薯片袋子,爽快地拿了零钱出了抢救大厅的门,很快又走回来,手里拿着一包红色袋子。
    “……”医护们看了看文浩,又看了一眼魏璋,这人这事都不简单。
    抢救大厅的医护们乍一听魏璋要下山,第一反应都舍不得,听着听着忽然听出了其他意思,这家伙借走了不少满电的手机,不仅不打算给礼物,似乎还打算捞点什么再走。
    一时间,他们不知道该如何看待魏璋,平日里和气善意,关键时刻却凶猛无比,令对手心惊胆颤,令同伴安心,大概说的就是魏璋这样的人。
    魏璋,像万花筒一样多变的男人。
    医护们欣赏这样的魏璋,很大方的,每人给他买了一包零食,装在超大塑料袋里送给他。
    魏璋激动得像什么一样。
    第101章 真诚的礼物
    相较于皇后出行的浩浩荡荡, 魏璋离开就简单多了,背着妇产科帅哥医生唐彬彬友情赞助的特大号登山包,身后跟着昆仑奴北风和饼儿父子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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