眉目似雪的郎君仍是那副神色恬然的模样,细心地给十分高兴的皇后讲解膏药里头所用的药材成分。
    末了,道:“若是用完觉得好,微臣届时会请檀阳先生再配些来。”
    皇后颔首,笑,“阿泽总是这样有心。”
    又见自己的女儿不时拿眼睛瞅他,皱眉,“你翻什么翻!你自己不长心,还不许人家对阿娘好是吧。”
    确实从不曾关心过自己母亲的谢柔嘉弯下粉白的颈。
    又听裴季泽温声道:“柔柔心里其实心里挂念皇后殿下。”
    皇后闻言,想起自己女儿的话,心中愈发难受。
    她道:“我自己养出来的女儿,我自己知晓是什么性子,阿泽你无需为她脸上贴金。”顿了顿,又道:“咱们都是一家人,阿泽莫要这样生疏,随她叫我一声阿娘便是。”
    谢柔嘉又忍不住觑了一眼裴季泽。
    眉目似雪的男人沉默片刻,乖乖地叫了一声“阿娘”,又关心起皇后的饮食起居来,哄得皇后眉开眼笑。
    倒显得她这个女儿倒像是摆设。
    裴季泽哄起人来,简直要人命。
    自己的阿娘一向极为挑剔,且为人也不算热络,却这样待他好。
    仔细一想,她从前也不是这般,被他哄得神魂颠倒。
    她收回视线,心思一时不知飘向何处去,正走神,突然听到自己的阿娘道:“阿娘做主,阿泽你搬去公主府去住。”
    回过神来的谢柔嘉想也不想拒绝,“不行!”
    皇后一听就气不打一处来,正欲教训她,裴季泽道:“不如先搬回家中,若是平日里觉得闷了,可回公主府小住。”
    皇后看向谢柔嘉,“你怎么说?”
    谢柔嘉知晓裴季泽这是在给她找台阶下,待出了宫门,还不是她想怎样又怎样,于是颔首应下,“也好。”
    皇后这才放下心来,又留两人用了晚饭。
    临走前,皇后将谢柔嘉拉到一旁去,低声嘱咐,“我不晓得你如今昏了什么头,可既已成了婚,就好好过过日子。有些事情阿娘不便同你说。可阿泽待你是真心好。”顿了顿,又道:“你若是敢休夫,看我怎么收拾你!”
    谢柔嘉懒懒应了句“晓得”。
    她不能休夫,他主动和离不就好了。
    皇后以为她听进去,这才放她离开。
    *
    这会儿雨已经停了,天色渐渐暗下来。
    万家火光涌入重重宫门,整座古老的皇城倒像是虚浮在半空,愈发显得寂寥。
    谢柔嘉与裴季泽出了兴庆宫后,谁也没有作声。
    直到入了马车,谢柔嘉出言讥讽,“驸马如今哄人的功夫倒是见长。连我阿娘都哄到你那头了。”
    他神色淡淡,“微臣说过,皇后不过是爱屋及乌。”
    谢柔嘉没再搭理他,自碟子里拿起一个橘子。
    那橘子是今年开通曹运后自江南送来的。
    谢柔嘉一向爱吃橘子,临走前,皇后几乎将宫里所有的橘子都给了她。
    那橘子皮太薄,她的指甲稍微地刮一下,汁液就顺着指尖留下来。
    一向不喜欢弄得满手都是汁液的谢柔嘉把橘子丢回碟子里,正想要拿帕子擦手,他已经将帕子递过来。
    她接过来擦干净手后,出神地望着窗外。
    正走神,一瓣剥好的橘子递到她唇边。
    谢柔嘉盯着那指染了汁液的洁白手指瞧了好一会儿,抬起眼睫看向裴季泽,好奇,“我一直在想,驸马是不是在所有女子面前都这样温柔体贴。”
    他道:“这确实是微臣的诸多好处之一。”
    谢柔嘉偏过脸没作声。
    他问:“梨园排了新戏,我叫人留了票,一起去听?”
    从前最爱听戏的谢柔嘉连日期都没问,直接拒绝,“我已经约了阿昭。”
    他这回未再说话。
    半个时辰后,马车在谢柔嘉所居的院子停下。
    她下了马车后,见裴季泽站在那儿不走,问:“可还有事?”
    他正欲说话,儿茶突然不知从哪儿跑出来,围着他“喵喵”叫。
    他弯腰将它抱起来,摸摸它的头。
    像是委屈到极点的小猫朝谢柔嘉望了一眼后,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把小脑袋埋进他怀里,呜咽不已。
    谢柔嘉拿眼睛瞪它,谁知裴季泽朝她望来。
    谢柔嘉立刻收回视线,扬起雪白的下巴,一脸倨傲,“驸马这样瞧我做什么?难不成我欺负它了?”
    话音刚落,隔壁传来一阵悠扬的琴音。
    奏的是《凤求凰》。
    只可惜这样一首温柔缠绵,充满爱意的曲子,却被奏得断断续续,毫无情致可言。
    说明抚琴的人并不熟悉这首曲子。
    隔壁是栖迟轩。
    面色晦暗不明的男人沉默片刻,问:“抚琴的是谁?”
    文鸢飞快地觑了一眼自家公主,紧张得手心直冒汗。
    其他知晓内情的婢女各个低着头,皆不敢作声。
    谢柔嘉却一脸坦然:“是昨日的琴师。”
    “是吗?”
    他洁白修长的指骨穿过儿茶柔软的皮毛,眸光却灼灼盯着她,“反正今日闲着也是闲着,不如请殿下这位琴师出来,微臣也好讨教一二。”
    谢柔嘉沉吟片刻,嫣然一笑,“去请魏公子出来见客!”
    作者有话说:
    双更,我真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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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9章
    ◎我决不和离!(修改)◎
    魏呈没想到驸马要见自己。
    他慌张得不知该如何是好, 看向文鸢,“姑姑可知驸马要见我做什么?”
    文鸢哪里好同他说,公主是在与驸马斗气, 想要用他逼迫驸马主动和离。
    她虽然心里也慌乱, 可口中仍是安慰道:“魏先生无需害怕, 待会儿只需要按照公主的吩咐坐在水榭中抚琴即可。且公主说魏先生是新请来的琴师,驸马不会拿你如何。”
    其实她说这话时心里十分地没底,莫说驸马那样聪慧之人,便是普通人心思稍稍一转, 大抵能猜出魏先生的身份。
    魏呈想起那对温柔的手,一颗心也渐渐地安定下来,结过她手中的黄金黄金戴在脸上, 抱琴随她过去。
    水榭距离栖迟轩并不远, 一刻钟的功夫,两人来到湖心岛。
    因为公主夜不能视物的缘故,天将暗时公主府内就已经掌灯,尤其是湖心岛偌大的水榭, 更是灯火通明, 亮如白昼。
    因为天气转凉的缘故, 整个水榭四面都下了帘子, 外头的人瞧不大真切里头的情景, 甚至说话声都听不见。
    文鸢叫他在外头稍等片刻, 先入内禀报。
    此刻外面还在下着蒙蒙细雨, 本就穿得单薄的魏呈扯了扯身上的绯红衣袍,想着待会儿即将要发生的一些事情, 情不自禁地打了个寒颤。
    他不由自主地想起坊间的那些个传闻。
    明明大家都说骄纵跋扈的安乐公主爱惨驸马, 不仅为他收敛性情, 更是为他一花魁娘子为妾。
    可是他瞧见的安乐公主性情并不嚣张跋扈,甚至极好相处。
    且若是爱惨驸马,也不会偷偷地将他养在府中。
    可见传言不可信。
    魏呈猜测着二人的关系,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既害怕,又期待。
    因为,他也想要瞧一瞧,被那样一位金尊玉贵的女子所钟爱的人,究竟是怎样的男子。
    正胡思乱想着,文鸢去而复返,道:“请魏公子入内。”
    魏呈定了定心神,随她一同进入。
    才一进去,里头夹杂着淡淡的玫瑰暖阳驱走身上的寒意。
    隐隐约约地,好似还有一丝清冽的薄荷香。
    独有的,属意男人的气息,隐隐地透着几分压迫感。
    魏呈按耐住想要抬头瞧一眼的欲望,向端坐在上首的二人行礼。
    刚见完礼,就听到公主轻柔的嗓音,“驸马说想要听小——先生抚琴,先生就挑一首擅长的曲子来。”
    魏呈应了声“是”,径直走到下方的案几前坐下,将那把堪称无价之宝的古琴小心地搁在案几上,深吸一口气,指尖搁在琴弦上。
    他奏的是《广陵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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