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松了口气,又坐回到床边:“熠儿,太医说你不宜劳累,你想让母后怎么做?”
    萧承熠挥手,示意太医们都离开。等太医门都走后,他看看太后,面上仍是看不出任何表情地道:“儿臣希望母后,不要以为儿臣是拿自身相要挟,不要只是因为儿臣病了而让步。”
    太后看着萧承熠,久久地说不上一句话。太后明白萧承熠的意思,曲家的事他不会让步。他不但不让步,还要她从心里承认曲家错了,她输了。
    母子俩就这么对视着,寝殿内鸦雀无声。皇上虽从昏迷中醒来,可目光中丝毫没有病弱意味。
    过了许久,太后直了直腰背,唇角略弯,缓缓道:“想哀家不认为你是拿自己相要挟,你也得先看顾好自己的身子。”
    “母后放心,不会再有下次。”萧呈熠道。“时辰不早,母后早些回去歇息吧。皇后也回吧。”
    太后转头看了一眼像跟木头似的一直杵在那的皇后,她过来到现在一句话还没说过,神情也是漠然,似乎不知自己为何要来。
    太后一见她这模样,便起了三分火气,道:“叫茹馨在这侍疾,她应当的。”
    皇后捕捉到太后眼神里的不满,连忙道:“皇上,让臣妾留下吧。”
    见两人如此,萧承熠不好再赶皇后离开,但也没有留她,只闭眼不作声,装睡。
    太后见状,微叹一声道:“皇儿好生歇着吧,母后回去了。”
    萧承熠应了声,并未多言,似乎是困极了,只想入睡。
    太后离开前,深深地看了皇后一看,那眼神叫皇后心惊胆战,吓得她连行礼都忘了。
    看着太后走出去好几步,皇后想起来才屈膝。
    太后离开后,宫女端来汤药和药膳,高良唤了一声皇上。
    皇后试探着道:“臣妾来喂皇上?”
    萧承熠冷声道:“不必。”说完他自己端起药碗一口将药喝完,又皱眉硬吃了些药膳。
    皇后再次感觉自己在这儿是多余的,但太后下了口谕,她也不敢走。她远远地在床尾坐着,心里一片茫然,看着漏壶,心想这夜还有多长。
    “别在这坐着了,不想回去,就到偏殿歇着。”萧承熠看了一眼皇后道。
    皇后翕动嘴唇,想说些什么,到底只说了个是,便起身离开。
    寝殿内安静下来,萧承熠长叹一声。高良心疼主子,道:“皇上,您别委屈着自己,还是把庄婕妤请来伺候吧。”
    “太晚了,又是雨天,免了。”萧承熠道。
    高良急得忘了分寸,道:“皇上,您到底为什么突然开始为难自己呢?明明,明明和庄婕妤好好的。”
    萧承熠轻叹一声:“你不懂,你也去歇着吧。”
    高良见皇上不愿说,只有心里干着急,这会儿也不敢擅作主张把庄婕妤请来。
    萧承熠自从上次留宿凝萃宫,便有些不愿面对庄书怡。那夜庄书怡迷迷糊糊地动了情,未必懂得他做了什么,又没做什么,但他确实想做又没做成,总觉得没脸见她,便这么熬着……
    谁知竟又熬出病来,这么一来,便越是感觉无颜见她。
    翌日一早,皇上病了,皇后娘娘在安泰殿侍疾,今日不用去凤仪宫请安的信儿就传到凝萃宫。
    “皇上病了?”庄书怡闻言呆愣了一会儿才反问道。
    “是,听安泰殿的小公公说,昨晚突然晕倒了。”春雪回道。“婕妤别担心,皇上这会儿已经好转,身子并无大碍。”
    “哦。”庄书怡神色不明地应了一声,便再无后话。
    晌午时分,雨停了,天放晴,庄书怡在书房为淑妃做四大美人的面塑,本来快要做成的美人,竟被她越做越坏,越做越难看起来。
    庄书怡把那美人那远了一看:“可真丑,这不是美人,是丑八怪。”说完她把那面团捏的美人“啪”得一声拍扁了。
    春雪在一旁打盹,被吓了一跳。
    “婕妤,怎么了?”春雪惊醒道。
    “无事,做坏了,常有的事。”庄书怡道。
    春雪小心道:“婕妤是在担心皇上吧,要不先别做了。”
    庄书怡不吭声,又取了一团面,继续开始捏,一上午她捏坏了许多面团,什么都没做成。
    午休过后,庄书怡坐在水榭喂鱼,春雪和曲茹静在一旁候着。青竹领着徐充容找了过来。
    庄书怡起身给她行礼:“充容姐姐。”
    徐充容浅笑:“慧慧又在喂鱼,也分我些鱼食。”
    庄书怡便将手中的鱼食分了她一半,两人坐在水榭的长凳上,隔着栏杆继续喂鱼。
    水里的锦鲤争相来食,激起阵阵水花。
    徐充容看看庄书怡,轻声道:“慧慧担心皇上吗?”
    庄书怡没有回望徐充容,继续往水里丢鱼食,道:“充容姐姐担心吗?”
    徐充容扬手丢了几粒鱼食下水,用轻风般的语气道:“哪轮得到我担心呢。”
    庄书怡扭头看徐充容道:“担心也不用论资排辈,怎么会轮得到或轮不到呢?”
    徐充容笑笑:“嗯,慧慧说的是,不过我的担心是多余的,皇上看不见,也想不到。”
    庄书怡没有即刻接话,将手中最后一点鱼食全都撒进水中,看鲤鱼们抢食过后,才趴在栏杆上,扭头对徐充容道:“担心便是担心,是自己心里的感受,怎么会是多余呢?”
    徐充容看着庄书怡笑出声来:“你呀,这是太年轻,也没被辜负过,才说这样的话。”
    庄书怡想起徐充容先前说的话来,抿抿唇问道:“皇上辜负充容姐姐了?”
    徐充容但笑不语,一颗一颗地往水里丢鱼食。
    徐充容后来也没说皇上是怎么辜负她的。她走后,曲茹静道:“婕妤不要太在意徐充容的话。”
    庄书怡没应声,春雪在一旁附和道:“茹静说的没错,这徐充容总是在说些怪话,婕妤莫要受她影响。”
    “我才没有。”庄书怡趴在栏杆上,闷闷地道。
    晚膳过后,庄书怡没有像前些日子一样,早早地歇下。她先去小花园转了一圈,看看她才种下去的花草,又到秋千架上坐一会儿,天黑了便到书房去,捣鼓一下这,又摸一下那,就是不提要歇下。
    春雪几个挤眉弄眼,背地偷笑,也不戳破她的心思,只小心地伺候着。
    眼看到了平日皇上该赐浴的时分,春雪几个见庄书怡似乎有些坐不住了……
    终于,安泰殿的小太监来了,一到凝萃宫门口便唱宣,赐浴庄婕妤。
    庄书怡摸了摸自己的发髻,小声嘀咕:“我这都要歇下了。”
    春雪几个憋着笑,道:“婕妤,快去吧,别叫皇上等急了。”
    庄书怡走到铜镜前,看了眼自己,才出寝宫。
    安泰殿内,经过高良的反复劝说,萧承熠才松口同意让庄书怡过来。主要是他今日一整日饭食用得少,高良实在是担心。
    庄书怡被带入暖阁,沐浴过后来到寝殿。
    高良一见她来,眼睛便笑弯了,将伺候的宫女太监们全都打发走,自己也跟着离开,将寝殿留给皇上和婕妤两人。
    庄书怡来到床边,却只在床尾站着。
    萧承熠先是闭眼装睡,以为庄书怡会直接到床上来,没想到她就那么一动不动在床尾站着。
    萧承熠心下叹气,人不动,也不睁眼,只轻声道:“还不过来。”
    庄书怡这才走近几步,来到床头,看着床上的萧承熠,又不动了,也不说话。
    萧承熠觉得自己败给她了,睁开眼刚想说话,却见庄书怡已经红了眼,水汪汪的大眼睛里蓄满了泪,她眼睛一眨,一大颗泪珠子便滚了下来,接着另一侧也滚下泪来。
    萧承熠一时慌了神,忙想坐起身,却被庄书怡又扑倒了回去。
    这可是实实在在,没一口肉白吃的庄书怡,本就病弱的萧承熠,差点又晕过去,而且幸亏枕的是软枕,若是瓷枕,只怕头也要撞到。
    萧承熠无奈地笑了两声,抱住庄书怡轻哄:“是我不好,叫慧慧担心了。”
    庄书怡一边哭一边道:“哪轮得到臣妾担心。”
    萧承熠一愣,这话从何说起?她轻抚庄书怡的后背:“怎么轮不到,你可是我的慧慧。”
    “反正臣妾的担心是多余的,皇上看不见,也想不到。”庄书怡又道。
    萧承熠这会儿有些懂了,但他也感到意外,没想到庄书怡会说这样的话道:“这是怪我这些日子……没去看你?”
    庄书怡压在萧承熠身上,他说话都有些吃力,但他又不舍得推开她。
    庄书怡也察觉到了,她又坐起身,抹了把泪道:“人没见到,诗也没有。我功课都落下好多天。”
    萧承熠坐起身,靠着软垫,笑得停不下来,最后叹道:“你不是被皇后罚了抄宫规?我怕你累着,想停些日子,等你抄完。”
    “早就抄完了。”庄书怡道。
    “嗯,是我疏忽了,明日给你写。”萧承熠笑笑,拉过庄书怡的手道,“就为这个哭了?”
    庄书怡将手收回,看看萧承熠,眼泪扑簌扑簌往下掉,小嘴也撇成一条线:“是不是臣妾伺候得不好,不管用了?皇上才又病倒了,也不见臣妾?”
    萧承熠见庄书怡这般模样,五脏六腑都要化成一摊水了,他上前将庄书怡搂进怀里:“小傻瓜,正是因为没见你才病倒了。”
    “那皇上为何不见臣妾?”庄书怡哭道。
    萧承熠吻掉庄书怡眼角的泪,呢喃道:“怕自己太喜爱你,怕太离不开你,怕伤害你,还怕让你失望……”
    庄书怡听了萧承熠的话,一时忘了哭泣,愣在萧承熠的怀中,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萧承熠的话重重地压在庄书怡心上,她泪眼婆娑地与萧承熠对视,泪水模糊了她的视线,叫她看不懂皇上复杂的眼神,但她知道,那眼神里有对她的喜爱。
    “好了,莫要再哭了。”萧承熠用衣袖拭去庄书怡眼角的泪。
    庄书怡嗫嚅:“臣妾错了。”
    “好好的,认什么错。”萧承熠道。
    “皇上病了,臣妾一来,没关心皇上,还和皇上发脾气……”庄书怡声音越说越小。
    萧承熠低声笑笑:“不要紧,我知道这是慧慧喜欢我的方式就行了。”
    庄书怡抬眼看看萧承熠,不接话。
    萧承熠见她那又羞又憨的模样,便想逗她,凑到她脸旁道:“慧慧不说话,是不喜欢?”
    庄书怡脸透红,忙说道:“没有!”
    “没有什么?“萧承熠又靠近些。
    “没有……不喜欢……”庄书怡羞得不敢看萧承熠。
    萧承熠笑着坐回身子:“往后可不许再说什么轮不到,多余这种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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