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决定不插手这件事?”
    “你指什么?”
    “徐记珠玉店假玉石的事。”
    “没有插手的必要。”夜璃歌摇摇头,“这天下,还没有什么事,能瞒得过他的眼睛。”
    “你还真瞧得上他。”
    “是。”夜璃歌毫不掩示自己的赞赏,“他是这世间的奇男子。”
    “当着我的面你就敢这样说,难道就不怕我多心?”
    “我若不说,你会更多心。”
    “好吧。”傅沧泓终于服软,摸了摸鼻子,“那咱们接下来?”
    “昨天晚上我忽然有了新的想法。”
    “什么想法?”
    “我想收几个弟子。”
    “嗬,”傅沧泓低笑,“你的弟子,将来定然是一代人物。”
    “是啊,”夜璃歌心内一动,不禁想起自己的几位师傅来,每一个都是绝世英才,倘若他们传授给自己的,不能再流传于世,岂不是可惜?
    “沧泓,不如,咱们打个赌。”
    “什么赌?”
    “咱们各收几名弟子,把自己最精纯的一切教给他们,然后等将来,约定个时间,比拼一下。”
    “听着还不错,你打算教他们什么?”
    “师傅教授徒弟,也得看徒弟的资质。”
    “不。”傅沧泓摇头,“我倒是觉得,一个人是否成材,跟他的资质并无多大干连,最重要的,是心志。”
    “耶。”夜璃歌双眼大亮,不禁伸手在他脸颊上捏了一把,“夫君,你总算是学有所得了。”
    “什么嘛?”傅沧泓不满地撇撇唇,“其实你夫君我向来都是非常英勇神武的,只是你从来没注意罢了。”
    “我没注意?”夜璃歌搔搔自己的后脑勺——是自己没注意吗?
    “那咱们可说好了,各自去收弟子,教授他们武艺、心法、药理,将来约定个时间进行比拼。”
    “这不公平。”傅沧泓立即嚷嚷起来。
    “怎么不公平了?”
    “你有很多,我都不会,怎么去教人家?”
    “那,”夜璃歌勾勾唇角,“你认输?”
    “我……”傅沧泓确实很憋闷,但到最后,他还是十分诚恳地点头,“为夫不及娘子,为夫认输。”
    “这倒难得。”夜璃歌点头,“好吧,那咱们就约定好,只比武艺,如何?按说夫君的武艺,在世间也是出类拔萃的。”
    “比武艺……”傅沧泓的脑子转得飞快——比武艺,还是算了。
    老实说,虽然跟夜璃歌呆了很多年,但她到底有多少本事,他还是不清楚,只感觉这世上,仿佛没有什么事,是难得倒她的。
    “算了,我不跟比。”傅沧泓很识相地选择了低头认输。
    “没关系。”夜璃歌拍拍他的肩膀,“夫君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去吧。”
    “真的?”傅沧泓眨眨眼。
    “真的。”
    “那——”傅沧泓于是很努力地想——自己还想干嘛呢?
    “难道这么多年,夫君便没有什么特殊的心愿,想完成的吗?”
    “……就一个。”
    “哪一个?”
    “能让我说实话吗?”
    “当然可以。”
    “娶你。”傅沧泓定定地看着她,毫不迟疑地道。
    “你不是已经娶到我了吗?”夜璃歌眨眨眼。
    傅沧泓忽然红了脸。
    “你又怎么了?”
    傅沧泓开始用两只手,在身上不停地擦来擦去,擦来擦去。
    这个男人真可爱。
    “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夜璃歌勾过他的脖子,在他脸上重重一吻。
    世间的事,还真奇妙。
    也许,有的男人向往铁马金戈,一生征战,而有的男人,则只想找个心爱的女人,安安稳稳渡过一生。
    “沧泓,你真的,是打心里没有想过,要成为天下之君吗?”
    “没有。”
    “我信你。”
    ……
    唐宅。
    宽阔的厅堂里,唐涔枫和董老板相对而坐。
    “唐公子,还不知我这货……”
    “董老板请放心。”唐涔枫淡然一笑,“凡我唐家出来的货品,绝不会有分毫差池。”
    “自然,自然。”董老板连连点头,“唐家乃天下商贾之首,声誉四海皆知,在下断断不会怀疑。”
    “董老板,还是当面查验吧。”
    “好,好。”董老板说着,朝旁边一个伙计点点头,那伙计立即走到旁边的红木箱边,打一盖子,一件件查点起来。
    半晌,他走回到董老板身旁,点头道:“不错,所有的玉石成色干净莹润,确是上上之品。”
    “哦——”董老板长舒一口气,脸上绽出笑容,起身冲唐涔枫一抱拳,“麻烦唐公子了。”
    “董老板客气了。”唐涔枫站起身来,“咱们合作多次,向来没有差错,只希望彼此互利,长好交谊。”
    “是的,是的。”董老板连连点头。
    “后园已备得茶饭,董老板,请。”
    两人进了内室,客厅里安静下来。
    另一进院子里。
    端坐在木椅中,唐涔槿的脸色格外难看:“你不是说,都弄好了吗?”
    “公,公子。”面前站着的人,双腿微微有些打颤,“小,小的确实弄好了,可,可,可小的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啊。”
    “嗯?!”唐涔槿重重一拳打在桌案上,那茶杯立即跳了起来,“当”地一声掉在地上,跌得粉碎。
    “六爷。”
    “滚出去!”
    喝退手下,唐涔槿方站起身来,来来回回地在院子里走动着,神情气急败坏——明明都已经安排好了,明明,唐家家主的位置唾手可得,整个唐家啊,那是多少资产?怎么能让唐涔枫那小子一人独占鳌头?
    可为什么,会这样呢?
    他想不通,实在想不通啊。
    黄昏时分。
    唐涔枫亲自提着灯笼,将董老板送出院门,看着他坐上软轿,这才折身返回。
    整个唐宅,依然是安安静静的,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
    夜里。
    唐涔枫屏声静气地躺在床上。
    窗棂忽然一阵细响,明晃晃的刀尖挑开窗棂,有人跳了进来,持刀朝床榻的方向走去。
    就在大刀准备落下的时候,床上之人忽然开口:“就这样迫不及待吗?你家主子,就这样迫不及待吗?”
    刺客愣了一下,猛然怔住。
    “回去告诉你家主子,纵然杀了我,他的野心也无法得逞,因为他从来都不懂得,唐家之所以能家大业大的根本所在。”
    “我只是个拿钱办事的。”
    “很好。”唐涔枫点头,“那么,你告诉我,一条人命值多少钱?”
    刺客的手抖了一下。
    “你再想一想,今夜若真地杀了我?能拿到你想要的赏钱吗?你能保证那个人,不会杀你灭口?”
    “你——”刺客再抖了抖,却听床上的人慢慢道,“这世间,谋生的方法有很多种,想改变命运的方法也有很多种,但你偏巧,却选择了最愚蠢的一种。”
    刺客沉默良久,再没说什么,转头从窗外跳了出去。
    屋内,唐涔枫依然静地坐着。
    清晨,太阳的光芒洒满整个院落,男子披散黑发,一身素衣,慢慢地走出屋外,阳光给他轩朗的身影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让他看起来,仿佛一尊从九天之上落下的神祗。
    “他居然没死!”隔壁院里,唐涔槿的心灵受到巨大震撼,一丝恐惧油然而起——他真是瞧不明白了,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男子,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物,仿佛连老天都在保护他。
    这些年来,他暗暗给他使了多少绊子,然而唐涔枫的地位非但没有动摇,反而越来越稳如泰山,在唐家人的心里,他已经不是一个人,而是一尊神,仿佛他所到之处,没有什么事不能解决,没有什么事是他所逆转不了的。
    难道说,这个家里只要有他在,自己就永无翻身之日?
    “来人!”
    “爷……”几名下人立即像哈巴狗一样凑了过来。
    唐涔槿看看他们,眼里忽然浮起几丝厌恶,不过他到底将那厌恶给捺了下去,一拂衣袖:“本少爷要出去散心!”
    “是,是。”
    走出院子,坐上马车,车帘儿轻轻地颤抖着,马车缓缓朝春香阁的方向而去。
    一进春香阁的大门,一大群花枝招展的年轻女子便围了过来:“六爷,您怎么这会儿才来,真是想死我们了……”
    “想我?”唐涔槿微微冷笑,一行往里头走,凑嘴儿在其中一个女子唇上咬了口,“小坏蛋,当真是想我?”
    “瞧六爷说的,不是想您,那还是想谁?”
    唐涔槿却也是个老于人情世故的,知道这帮粉头们看重的,无非是他口袋里的银子,当此下逢场作戏而已。
    况且,他到这里来,也是寻开心的。
    快走到楼下时,他忽然看到了一个人。
    一个一身素缟的女人。
    唐涔槿一怔,当下收住脚步,有些惊奇地道:“楼上那个是谁?”
    其中一名粉头翘首看了看,朱唇儿微撇:“那啊,是个疯子。”
    “疯子?”唐涔槿眨眨眼——这春香院的老板,是何等精明的角色,怎会养一个疯子在这里,还让她出来丢人现眼?
    “六爷,快走吧。”旁边几名粉头不停地推他,要是往常,唐涔槿或许还真迫不及待,然而不知道为什么,那女子身上似乎有股特殊的魅力,黏得他动不了身。
    “松手,松手。”他仿佛着了魔一般,从一群粉头里挣扎出来,朝那幢楼奔去。
    很快地,他冲进楼上的房间,就在他快到达阳台时,却看见那女人忽然跃起,竟飞出栏杆之外!
    唐涔槿大惊,顾不得许多,上前一把扯住那女子的裙带,拼着最大的力量,把她给拉了上来。
    老鸨子闻讯,带着一帮人赶来,其中一名粗壮汉子,近前扯住女子的衣襟,劈头便是一顿痛骂:“你以为你还是巡府家的千金小姐不是?既然到了这地方,那就是个婊子,是个婊子,明白不?”
    那女子紧闭着双眼,面色雪白如纸。
    唐涔槿仔细看时,却也真是个美人,只是那眉宇间的冰冷,让人难以亲近。
    老鸨骂了一阵,因见女子半点反应也无,正要让人把她带走。
    唐涔槿忽然低声喝道:“等等!”
    “六爷。”
    “你们给我下去。”
    “六……爷?”
    老鸨一帮人不明所以——这唐涔槿常年在春香院里走动,他喜欢什么样的口味,他们都是一清二楚,可是为什么?
    “都给我下去!”唐涔槿忽然一声咆啸!老鸨打了个哆嗦,倒真地下去了。
    唐涔槿蹲下身来,伸出手去,想要碰触她的脸庞,却又畏惧什么似地,单跪下右膝,语气有些艰涩地道:“你,你叫什么名字?”
    女子一动不动,似乎心冷如灰。
    “你放心,”唐涔槿将嗓音放得很柔和,“只要我在这儿,便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任何人都不会。”
    听了这句话,女子方才睁眸,淡淡地看了他一眼。
    “你想说什么?”
    女子张开嘴,喉咙里发出些很破碎的声音。
    唐涔槿目不转睛地看着她,忽然重重一拳砸在地上:“这帮畜生!”
    “你等着,你在这儿等着,我马上跟他们交涉,我带你走。”
    女子双眼眨了眨,浸出一滴晶莹的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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