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他们父子俩玩够了,夜璃歌方才召来宫侍,令他们奉上御宴。
    用过晚膳,奶娘抱走昏昏欲睡的傅延祈,夜璃歌这才得空,抬手扣住傅沧泓的脉门,又翻开他的眼皮仔细看了看:“觉得怎么样?”
    “已经好多了。”
    “再好好休息两日。”
    “嗯。”傅沧泓点点头,“只是,辛苦夫人了。”
    “那倒没什么。”夜璃歌站起身来,走到香炉前,揭开盖子,往里面加了几块安息香,不一会儿,缕缕幽香便在空中飘散开来。
    傅沧泓站起身,也走到香炉前,伸手将她抱住,两人紧紧地贴一块儿,很长一段时间没有说话。
    两日之后,傅沧泓再次回到朝堂之上,所有一切均是照旧,并无半点不妥。
    “璃歌。”
    “嗯?”
    “我想出去走一走,你觉得如何?”
    “想去哪儿?”
    “随你挑好了。”
    “难得你如此高兴,那我就舍命陪君王好了,”夜璃歌脸上绽出一丝嫣然的笑,“不如咱们打马出去逛街吧,走到哪里算哪里。”
    “好啊。”傅沧泓当即点头。
    两人遂兴冲冲地换上便衣,携手出了殿门,至御马厩牵出两匹御马,出皇宫角门,沿着高高的宫墙慢慢朝前走。
    “糖葫芦串嗳——”
    “刚出锅的热包子——”
    “都道是,良辰美景奈何天,赏心乐事谁家园——”
    各种各样的声浪扑面而来,让两人的精神顿时为之一振——经过数年的治理,这宏都城的景象,与从前可是大为不同。
    “嘀嘀嗒,嘀嘀嗒——”一阵唢呐的响声,蓦地从前方传来,拐角里转出一顶红彤彤的轿子,一群小孩子围绕着花轿不停地转来转去,拍手喊着:“接新娘,接新娘,接了新娘入洞房……”
    傅沧泓与夜璃歌对视一眼,眸中俱各漾起笑意。
    不提防斜刺里突然杀出一彪人来,气势汹汹地挡住花轿去路,领头一个流里流气的公子哥儿,立在当街,将腰一叉,口中喝道:“给爷停下!”
    小孩子们顿时一哄而散,而沿街的路人则停下脚步,纷纷围观。
    傅沧泓眉头不由一皱,正欲上前,却被夜璃歌轻轻扯住,两人遂往街边靠了靠,冷静观望。
    却见一名管事模样的男子从队列里走出,冲那公子拱手行礼:“齐二爷,我家小姐的亲事已成定局,就请您高抬贵手吧。”
    “什么叫已成定局?”那公子不屑地撇撇唇,“本公子看上的人,谁敢染指?”
    管事满脸愁苦,一时间不知道该怎生是好,猛可里却听得一道清亮声线响起:“齐登阳,我说你这小子,还是收敛一点吧,好歹这是皇城根儿下,小心砸了你老子的招牌。”
    年轻公子将眼一眯,转头看去,对上一双似笑非笑的黑瞳,当下将两道黑眉往上一扬:“老子要干什么,关你屁事!闪一边儿凉快去!”
    “我只是好心提醒你,”那年轻人说着,竖起指头来,朝天空指了指,“俗话说,这光天化日,朗朗乾坤,可是做不得亏心事的。”
    齐公子的脸不由红了红,想要就此收场,可是转头看看四周,有哂笑的,有嘲弄的,他一时气不过,便将手一挥:“来人!给本大爷掀了轿子,请出新娘!”
    几名仆役闻言,便朝花轿围过去,管事的赶紧过来跪下,连连叩头道:“齐公子,请您高抬贵手,请您高抬贵手吧。”
    旁边有人看不过去,再次叫嚷起来,齐公子不为所动,傅沧泓正要打马上前,一队巡逻的兵卒却从长街那一头走来,傅沧泓顿时停住,继续混在路人堆里,他倒是想借这个机会瞧瞧,这宏都城中的人情世态。
    “见过唐校尉。”不待对方靠拢,齐公子便主动迎上去,当胸一抱拳。
    “原来是你。”姓唐的校尉上下扫他一眼,又朝花轿看了看,“这是,怎么回事?”
    “是这样的,花轿中原是与我订了亲的女子,不提防却被高家抢去,我心中不服,故而领人前来说理。”
    “是这样?”姓唐的校尉眼里闪过丝迟疑,转脸朝那管事招招手,管事走到他跟前,小心翼翼地看了他一眼。
    “你呢?有什么话讲?”
    “请大人做主。”看样子,管事是个胆小的人,并不愿节外生枝,只是一味叩头。
    唐校尉想了想,打马走到花轿前,沉声问道:“轿内的姑娘,不知可否应个声?”
    众人的视线顿时齐刷刷转到花轿上,可好半晌,却不闻应答。
    唐校尉皱起眉头,再次加重语气道:“请问姑娘——”
    “奴家什么都不知道,”轿内传出一声幽叹,“所有的事,都是父母作主,不知道是嫁高家,还是嫁齐家。”
    这事儿可奇了,人群里顿时响起一阵小小的议论之声。
    唐校尉也是满脸莫明其妙,最后清清嗓子道:“既如此,那你们便去京兆府尹处,好好说个明白吧。”
    “大人,不成啊,要是耽误了吉时,那可怎么好?”跪在地上的管事连连叩头。
    这下,可算是有热闹可看了。
    唐校尉大概也从没遇到过这样的事,当即愣在那里。
    “能否容我多言一句?”女子圆润如玉的嗓音,令所有人将目光,都集中到了她的身上。
    当夜璃歌打马走向街心的刹那,所有人都不禁屏住了呼吸——一是因为她的美貌,二是因为她的气度。
    尤其是那齐二少,两只眼睛都直了,就那样定定地看着夜璃歌。
    “你说,轿中女子,已与你订亲?”
    “是,是。”齐二少满眸贪馋,唇角隐有涎沫渗出。
    “有何凭据?”
    “这——”齐二少本想发火,可是面对如斯一个大美人儿,任何一个男人,纵有再大的火气,也断难发作。
    “没有凭据是吗?”夜璃歌却满眸冷然,熟谙人情世故的她,早已窥出其内情——必是这齐二少见过轿中女子,起了色心,故此上演今日这一幕。
    “呃,”齐二少抬手摸摸下巴,走到夜璃歌面前,仰头看着她,“早知宏都城中有你这般的美人儿,我还要其他人做甚?美人儿,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
    “你,真想知道?”
    “当然,当然。”齐二少连连点头。
    “那行,”夜璃歌坐直身体,朝右前方一指,“先让你的人撤了,去那里候着,咱们进楼里,安安静静地说说话儿,如何?”
    “好好好。”齐二少乐得差点掉了下巴,两眼精光乱蹿,将手一挥,“撤了,都撤了。”
    唐校尉不防有这么一出,大为惊讶,转头深深地看了夜璃歌一眼,却仿佛觉出什么来,顿时浑身一震,忙不迭地领着自己的人,迅速离开。
    “多谢小姐,多谢小姐仗义援手。”管事跪在地上,连叩了几个头,夜璃歌却没理会他,反而走到轿前,隔着帘子,沉声道:“这位小姐,适才听你之言,好像根本不清楚,自己要嫁的人是谁——婚姻大事,岂能儿戏,你,难道就没有半点自己的主见么?”
    “这位姐姐,多谢你了,”一缕柔音,宛若清浅流水,“可怜小晴只是个庶出之女,身份低贱,哪有资格选择?嫁鸡嫁狗,不过是命罢了。”
    夜璃歌黛眉扬起,待要再说什么,旁边唢呐声又再响起,四名壮汉抬起花轿,往前走去,不多时便消失在街道的拐角处。
    “歌儿。”傅沧泓走过来,见她面色郁然,不由解劝道,“这世间人的命数,不是你想改便能改的,祝她好运也就是了。”
    夜璃歌撩起眸儿看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调转马头,朝鸿禧茶楼的方向而去。
    齐二少正立在楼下翘首盼望,瞧着夜璃歌莲步姗姗而来,赶紧急步趋前,脸上满是笑意:“小姐……”
    冷不防一根马鞭蓦地插进,挡在两人中间,齐二少这才注意到,后面还有一个面罩寒霜的男人,顿时变得极为不快:“他——”
    “上楼再说吧。”夜璃歌并不想造出多大的风波,提起裙衫,踏进店门,早有伙计迎上来,毕恭毕敬地将三人往楼上带。
    及至进了雅间,伙计奉茶毕,夜璃歌一手持盏在手,眸光淡淡从齐二少脸上扫过:“我呢,本不欲多过问旁的事,只有一言相告,倘若你知情识趣,趁早收敛了公子哥的脾气,安分守己,免惹祸患。”
    “小姐?”齐二少一听这话,两只眼睛顿时吊了起来,“你纯心寒碜我?还是当本公子好欺负?”
    “那,依公子的意思呢?”
    齐二少这才又缓和了脸色,摸摸下巴:“瞧小姐的气度,定是大家出身,只要小姐告诉我名儿姓儿,齐某必备千金,上门提亲。”
    “千金?”夜璃歌缓缓摇头,“只怕你荡尽家产,也娶不起本小姐。”
    “什,什么?”齐二少不由吞了口唾沫,两眼有些发怔。
    “不信?”夜璃歌也不多言语,褪下腕上的镯子,放到齐二少面前。
    那齐二少果真是见过场面的,一看这镯子,脸色顿变,吓得猛然弹起,踉踉跄跄地跑了出去。
    夜璃歌仍旧稳如泰山般地坐着,端起茶盏来,细细地抿了一口。
    “真是便宜他了,待明儿个,我定要好好查查,这混小子到底什么来历,竟然敢——”
    “罢了。”夜璃歌一摆手,“这天下间,觊觎我的男人何其多,你要是当真了查去,只怕——”
    “你这是骄傲呢,还是纯粹跟我赌气?”傅沧泓猛然一把,将她锁入怀中,“早知道这样,就不带你出来玩了,非但没能散心,反凭白惹了这么一场闲气。”
    夜璃歌却没有答话,形容有些懒懒的。
    “你怎么了?”傅沧泓惯会体贴她的小意儿,立刻察觉出来,“还想着那新娘的事?”
    “嗯。”夜璃歌闷闷地点头,“天下女子皆命苦,一生的兴荣,竟全做不得主。”
    “你这是什么话?”傅沧泓不乐意了,“难道,我还不够宠你?整个北宏都在你的掌握中,你想做什么,便做什么,没人敢拦你,也没人敢说你,也没人约束你,如何?”
    “好好好,你宠我爱我,我是天底下最幸福的女人,好了吧?”
    两人打情骂俏,将世间的诸般烦恼,全抛在了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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