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安静了下来,谁都不说话,一时间,只听见海浪的哗哗声。
    眼见着小船靠近了一处海岸,关青雪手抓缆绳,旋身腾上岸,将缆绳拴在一棵树上,朝安阳涪顼喊了一声:“快上来。”
    安阳涪顼却转开头,像是在赌气。
    “你——”关青雪实在搞不懂,这男人在别扭什么——难道他就不知道,他们现在的处境很恶劣么?
    她本想掉头走开,可默了一瞬,到底重新跃回船上,伸手捉住安阳涪顼的胳膊,不想安阳涪顼一扭身,猛地甩开,然后自己将腰一伏,朝岸上跳去。
    他到底力气不继,眼见着快到岸边,整个身子却朝水面坠去,关青雪又好气又好笑,本欲飞身帮他,不料,令她惊奇的事发生了——眼见着快落到水面,安阳涪顼忽然凌空一个翻身,虽然身形趔趄,还是落到了岸上。
    这——
    关青雪不由摸了摸下巴——看来这些日子对他艰苦的训练,确实大大提升了他的身体潜能。
    放下缆绳,她也跃上岸去。
    极目四望,这又是一座空岛,但岛上的植物却很丰茂,不时看见有野兽在草丛中跑来跑去。
    关青雪不由眯眯眼,在心中暗暗盘算,倘若把安阳涪顼留在这儿,靠着这岛上丰富的食物,应该不至于饿死。
    她这样想着的时候,不禁回头朝小船看了看。
    已经走到树下的安阳涪顼停下脚步,暗暗转头朝后瞅了一眼,却在关青雪转脸的刹那,蓦地迈步朝前走去。
    从正午到日落,两人谁都没有再说话,关青雪忙着找来些树枝搭简陋的屋子,安阳涪顼搜集食物,还生了一堆火。
    两人都在忙碌,虽然沉默,却十分投契。
    直到四周黑下来,两人方才在火堆旁坐下,安阳涪顼抓过只苹果,在衣服上擦净了,本来已经送到唇边,可是看看关青雪,还是转手递给她。
    关青雪沉默地接过,大口啃咬,唇齿间发出“吱嘎吱嘎”的响声。
    安阳涪顼盯了她一小会儿,这才拿过另一只苹果,自己吃。
    填饱肚子,关青雪站起身来,走向远处,不一会儿抱着捆树叶走回,进了临时搭建的小木屋,将树叶铺成张床,然后重新走出,看着安阳涪顼道:“进去睡吧。”
    “那你呢?”
    “我就在外面凑合一晚上。”
    安阳涪顼沉默,然后站起身,走进小木屋,手摁着粗糙的“墙壁”沉默良久,方才侧身在树叶床上躺下。
    夜深了,岛上刮起寒风,呼呼地响,搅得人心碎,安阳涪顼翻来覆去良久,终究是难以成眠,不禁翻身而起,几步冲出屋外。
    入目一片漆黑,他不禁瞪大双眼,找来找去不见关青雪的影子,心下顿时着忙起来,张开嘴本想叫唤,不防一阵冷风灌进来,他顿时清醒了。
    她会在哪里呢?
    会……走了吗?
    想到这里,安阳涪顼心中忽然一阵抽痛——下午跟她赌气时,倒不觉得怎么着,可是这会儿功夫,却难受得像被什么剜了一刀似的。
    “青雪——”他不由放开声音喊了一声。
    并不见人回答。
    “青雪——”
    他又喊了一声。
    “什么事?”冷不防女子的声音从后面传来。
    安阳涪顼浑身一震,蓦地转头,忽然张臂抱住女子,激烈地吻上她的唇。
    关青雪蓦然僵住,她很想推开他,可是安阳涪顼抱得那样紧,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温度,烫帖着她的心,让她浑身酸软。
    风,刮得更紧了。
    ……
    清晨,从门外透进的光线,照到关青雪脸上。
    睁开眼眸,看着自己一身的零乱,关青雪神色怔忡——说不出来,那是一种什么样奇怪的感觉。
    旁边的安阳涪顼忽然一翻身,又一次将她裹入自己的怀抱。
    理智的防线一旦决堤,感情便会像洪水一般不可收拾,尤其是像关青雪这种看似沧桑,其实初尝情之滋味的女人。
    毫无疑问,安阳涪顼的情感是炙烈的,让她无从抗拒,或者曾经想要尽最大力量抗拒,最后还是功亏一篑。
    罢了,事已如此,就这样吧,反手抱住男子,两人就那样滚成一团。
    可见人生情缘二字,是最作不得准的。
    ……
    隔着珠帘,孙平看着姣月儿,托着茶盘,将茶盏呈至夜璃歌面前。
    只淡淡扫了一眼,夜璃歌拿起茶盏来,凑到唇边,略嗅了嗅,便浅浅啜饮起来。
    连日以来,孙平几乎已经摸清夜璃歌饮食起居的每一个细节,发现只有在这香茶上做文章,方能凑效。
    可夜璃歌深谙医理,若是使毒,定会被她察觉,若不用毒,又要怎样做,才能达到自己的目标呢?
    孙平正暗自琢磨着,不妨姣月儿已经从殿里走出,用肘拐儿碰碰他,又朝他使了个眼色。
    孙平顿时醒悟过来,转身跟着姣月儿走了,直至僻静处,姣月儿停下,拿眼上下瞅着他,忽然道:“你最近古怪得很,好几次我给你使眼色,你怎么都不理我。”
    “有吗?”孙平先愣了一瞬,接着赶紧拿话支吾,“大概是新来乍到,不太习惯吧。”
    “那倒是,”姣月儿点头,“这殿里的人,才刚到时,都十分地小心谨慎,后来就慢慢地好了,其实夫人虽然冷漠,对待下人却并不如何苛刻。”
    孙平胡乱支应着,心里想的,却完全是另一回事。
    “嗳,”姣月儿又睃了他一眼,“昨儿海棠跟我说了一事儿,你留神打听着。”
    “什么?”
    “都说城外的天王庙格外灵验,我想求支签儿。”
    “好好的,你捣弄这个做什么?”
    “不要多问,就留神打听呗。”
    “知道了。”孙平点头,转身便走,后面姣月儿拿眼望着他,其实她心里还有另外许多渴望,只是在这青天白日,也不好表达,只能看着孙平走了,却忍不住在心里嗔道:“这小没良心的,竟半分不能体会自己的意思。”
    夜璃歌歪靠在榻上,任由思绪无边无际地蔓延,忽然生出丝厌倦来,起身便朝外走。
    “夫人。”姣月儿赶紧迎上来。
    “若皇上回来,就说我逛园子去了。”交待下一句话,夜璃歌迈步便走。
    姣月儿扎手立在那里,直到夜璃歌走得没影儿了,方才醒悟过来,还惯性地应了声“是”。
    沿着御道一路行来,不少宫人看见她,纷纷蹲身行礼,夜璃歌随意摆手,令他们起身,自己渐渐行至荒僻处,但见树深草盛,把那漫天的阳光都遮得稀了,随意找了棵树,她腾身而上,落在树顶,斜倚在树杈上,仰起头来,从浓密的枝叶望出去,只见一片瓦格蓝蓝的天。
    缭乱的内心终于一点点澄静下来,从远处吹来的风里,似乎隐约夹杂着一个声音:璃歌,璃歌,璃歌——
    是谁?
    夜璃歌一怔,不由坐直身体,凝眸朝空中望去。
    淡漾云纱忽然随风卷舞,最后化作一抹衣袂翩然的人影,双眸沉定地看着她:
    夜——璃——歌——
    “你是谁?”
    “天命。”
    “天命?”夜璃歌闻言,唇边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所谓天命,不过都是骗人的鬼话,谁信?”
    “是吗?”对方沉静依旧,“若然不信,当初你反抗为何那般激烈?”
    夜璃歌垂下了眸子。
    “纵然你反抗,结果又如何呢?”
    “你还想说什么?”终于,夜璃歌抬头,眸底浮起冷色。
    “别用那种充满敌意的眼睛看着我。”对方的神情却变得温暖,“我只是想瞧瞧你——”
    云色飞舞间,那人影已然欺至夜璃歌跟前,探出的指尖,轻轻儿落到夜璃歌的脸颊上:“知道吗?你是我精心打造出来的,真不想毁了你,也不忍心让你落寞难过。”
    夜璃歌怔怔地看着他,很想挥手将他赶开,整个人却酸软无力,仿佛被什么缚住了手脚。
    “天命的劫数,并没有完结,夜璃歌,你要小心哦——”男子唇边浮起诡魅的笑,仿佛瞧穿了什么,然后身影化成一丝一丝的云烟,消失无踪。
    “璃歌——璃歌——”男子灼急的呼声,忽然从树下传来。
    夜璃歌旋身落下:“我在这儿。”
    快步穿过丛丛树影,傅沧泓衣袂飞扬地赶到她面前,抓住她的手掌:“你,你干嘛又躲出来?我找了你好久。”
    “很久吗?”
    看着他略带几分惶急的面容,夜璃歌心中掠过丝叹息——很多时候,她更宁愿他没有那样深刻的眷恋,在厄难到来时,就不会那样地痛。
    “你在想什么?”见她久久不说话,傅沧泓不禁俯下脸,更紧地贴近她,似要从她那双晶润的眼眸里,挖出些什么来。
    “没有。”夜璃歌摇头,将面孔埋入他的怀中。
    傅沧泓慌乱的心终于安静下来——似乎一直都是这样,不管他们俩在不在一起,只要看不见她,他就会心慌意乱,做什么都不妥当,只有看到她,只有牢牢地抱着她,那股子空虚才会消失。
    天长地久是多久?似乎,只要爱便足够。
    夜璃歌阖上双眼,掩去眸底那一丝疲惫,何必要去多想呢?管它什么天命不天命,等一切事到临头再说吧。
    就算前方有再多的灾劫,拥有这一刻的完满,才是最重要的,难道,不是吗?
    “好些了吗?”半晌过去,傅沧泓方低下头,仔细看看怀中的女人,他也隐约意识到什么,却不愿说出口,更不愿去面对,或许人生有些时候,真的需要自己欺骗自己,才会觉得现在的日子真是最美的,最温馨的,最完满的。
    “好了。”夜璃歌嫣然一笑,拉起他的手,“我们从这儿,跑去云霄阁顶,怎么样?”
    “跑过去?”傅沧泓不由皱了皱眉头,故意流露出为难的神情来,“为夫年老体迈,怕是跑不动了呢。”
    “是吗?”夜璃歌眨眨眼,踮起脚来,“啪”地在他脸颊上重重亲了一口,“这样呢?”
    “好了。”傅沧泓立即变得精神百倍。
    趁他闪神的功夫,夜璃歌已经从他怀里挣脱,轻盈盈地朝远处掠去。
    “看我的——”傅沧泓喊了一嗓子,立即脚尖点地,提气跟上,两人在景色秀丽的御花园中,展开一场追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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