炎京城上空弥漫着滚滚的浓烟。
    北宏士兵像发了疯一般轮番强攻。
    硫火弹、石头、不住飞上城头,将一名名璃国士兵擂翻在地。
    剑光破天,最先攀上城头的数名北宏士兵纷纷惨叫着跌落于地,城上城下一时静寂,每一个人,都怔怔地看着那个女人。
    那个冷傲的女人。
    那个一身肃杀的女人。
    她如刀光般寒凉的目光,从每一个人身上掠过,令他们浑身颤栗。
    她站在那里,有如一只华彩奕奕的凤凰,令人不敢直视。
    “轰隆——轰隆——”数声巨响忽然从城脚传来,烈焰腾空。
    “破了!破了!炎京城破了!”北宏士兵中有人放声大叫,接着,情绪高昂的男人们,挥舞着武器,从豁口里闯进,见人就砍,见人就杀。
    是这样吗?
    原来真是这样吗?
    傅沧泓,这就是我们相爱的结果?不管怎么努力,还是逃不脱命运的诅咒?
    夜璃歌木然地站立着,看着下方那一波波涌动的人潮,整颗心瞬间冰寂。
    ……
    山谷之中。
    傅沧泓眼神空洞地望着灰蓝色的天幕。
    他已经尽了全力,却还是找不到破阵的关窍。
    丝丝慌乱、惊惧,如电蛇般飞快在胸腔里蹿过,他隐隐预感着有什么事要发生,但到底,是什么事呢?
    冽冷的风吹过,谷口处一棵树忽然摇晃起来,傅沧泓神色一凛,目光顿时集中在一点上。
    “傅沧泓,”纵然是大白天,树后的人影仍旧若隐若现,“还记得朕吗?”
    “朕?”傅沧泓心中剧震,霍地瞪大双眼。
    “最精彩的好戏,正在炎京城中上演,你要不要去看看?”
    不等他话音落地,傅沧泓已经身化为遽影,猛地冲将过去,伸手揪向他的衣襟,却,扑了个空。
    那人已经闪到树的另一侧,阴恻恻冷笑道:“怎么?着急了?让你抓狂的事还在后面呢,傅沧泓,好好享受朕给你安排的一切吧。”
    瞬而,眼前景象遽变,来时的那条路再次出现在荒草丛中,傅沧泓不及多想,已经箭一步飞了出去,直奔向炎京城。
    ……
    烈火毕毕剥剥地燃烧着,丝丝袅绕上升的热气,把夜璃歌鬓边的乌丝给吹了起来,她眸冷如雪,将下方的一幕幕惨景尽收眼底——
    修罗杀场,无边地狱,每一次刀光起落间,便有一条无辜的生命陨寂。
    傅沧泓,你带出来的兵,果然像你本人一样,凶狠残暴,竟然连老人和孩子,都不肯放过。
    仰起头,她忽然间冷冷地笑了——所有的爱意,都在这样弥漫的血腥中,化成了飞烟。
    她说过,只要活着,便不会再让任何人,受到伤害,可是现在呢?因为她这一场颠覆山河的爱恋,已经有太多的人,付出了性命……
    璃国何辜?北宏何辜?她又何辜?为什么他们明明只是想相爱,只是想干净地拥有彼此,可为什么却总是逃不脱这一场场刀光剑影,一次次风雨飘泊?
    早知道。
    早知道。
    早知道今日,当时就应该毅然断情。
    傅沧泓,或许遇见你,真是我这一生最苍凉的劫。
    踏着一汪汪血泊,她走到城墙边,昂然而立,最后看了一眼那无边锦灿的山河——山河,依然是那样地秀丽,乾坤,依然是那般地动人,可是她的世界,却从此支离破碎,不复存在。
    终于,她飞身踏上城墙边沿,大红的喜服在风中扬起,犹如一面招展的旗帜。
    “皇后娘娘——”一名士兵扑过来,抱住她的小腿,脸上血渍未干,“您这是要做什么?”
    “是我的错,”夜璃歌转过头,眸中神情无尽悲凉,“都是我的错……”
    “皇后娘娘,我们不会怪你,我们会誓死保护炎京,直到战至最后一兵一卒!”
    噗——
    他话未说完,后方一支长矛蓦地插来,深深扎入他的身体,那士兵仰面喷出口鲜血,就此倒向地面。
    一张赤金色的面具,映入夜璃歌眸中。
    她略略一怔。
    “跳啊。”那人看着她,眸中含着无尽的嘲讽,“炎京凤凰,且让世间千千万万人都看看,你到底,有没有自己标榜的,那么勇敢,那么果决,那么无畏!”
    夜璃歌眯眯眼:“你是谁?”
    “这有关系吗?反正,璃国已经完了。”那人说着,将染血的矛尖凑到唇边,轻轻舔舐-着。
    “是吗?”夜璃歌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然后缓缓转过头去。
    夕阳正好,江山如画。
    她缓缓地举平双臂,唇边忽然绽出一丝瑰丽至极的笑。
    下方,烈火正炽。
    倾世殊艳的女子化作一抹流影,遽速朝高高的城墙下坠落——
    “璃歌!”
    那男子迫切的嗓音,是如此地荡气回肠,带着无尽的惊颤。
    隔着数百米的距离,他却以不可思议的速度冲了过来,跃上半空,稳稳将她接住。
    潋滟火光中,他们四目相接,他的愤怒,她的绝恨,成了彼此脑海里,永恒的记忆。
    ……
    昔时华丽锦绣的炎京城,到底被烧成了废墟,巍峨城墙坍塌,一堆堆焦黑的瓦砾上空,青烟袅袅。
    夜璃歌面色苍白如纸,横躺在傅沧泓臂间,一动不动。
    男子并不曾罢手,而是就那样抱着她,一步步,朝章定宫的方向而去。
    章定宫数道宫门全部敞开,里边已经空空如也,一身白衣的安阳涪顼,立在高高的丹墀,眉宇之间竟一片宁定。
    傅沧泓一步一步地走着,身后留下一串血红色的脚印。
    “你输了。”终于,他们在同一个层面上,面面相对。
    “是吗?”安阳涪顼唇角上扬,竟笑了。
    “朕,可以让你死得像个君王。”
    “算是恩赐?”安阳涪顼眼中的笑意更深,忽然慢慢地屈下双膝,双手托起一个盒子,举至傅沧泓面前,“璃国第十九帝王安阳涪顼,愿以国玺,换求一次活命的机会。”
    这情形显然大大出乎傅沧泓的意料,他当即不由怔住。
    “怎么?”安阳涪顼微微抬头,“难道北皇打算,一定要赶尽杀绝?”
    傅沧泓没有说话,而是俯头望向怀中的女子。
    终于,夜璃歌略微有了些反应,挣扎着站起,从他怀中落下地面,转头看向安阳涪顼。
    这是她的“新郎”,是掌控璃国命运的人。
    可是现在,却跪在这里,乞求另一个男人的施舍。
    她该怎么做?是嘲讽他的懦弱,还是代他向他求情?抑或什么都不管,就此扬长而去?
    “来人!”傅沧泓却先她一步,做了决断。
    “皇上!”立即有两名北宏将领飞步奔进。
    “你们速找一辆马车来,伺候着璃国帝君启程,即刻折返宏都,不得有误!”傅沧泓说着,伸手从安阳涪顼掌中,轻轻拿起那只盒子。
    两名将领起身近前,架起安阳涪顼,朝宫门外而去。
    一手托着盒子,一手扣紧夜璃歌的手腕,傅沧泓转身走进宣安殿,将盒子放置在案头,然后转身定定地看着夜璃歌。
    “你想我怎么做?”
    “你愿意怎么做,那就怎么做。”夜璃歌嗓音冷寒,面无表情。
    “你看着我。”傅沧泓抬手,捏住她的下巴,掌中血腥未干,“你在怪我?”
    “难道我不该怪你?”夜璃歌终于转头,对上他的眸子,“傅沧泓你都看到了——到底有多少人,因为这场无谓的战争而死于非命?如果这就是你想要的,那么,你做到了!”
    “那不是我做的!”傅沧泓终于忍不住,怒声咆哮起来,“如果你早些跟我走,这些事都不会发生!”
    “是吗?”夜璃歌抬高下颔,眸中满是挑衅,“那么,我父亲的死呢?那一路之上,惨遭杀戮的百姓呢,又该怎么说?”
    傅沧泓屏住了呼吸,好半晌才喃喃道:“你,你说什么?”
    “我说什么你不明白吗?”夜璃歌尖声嘶吼着,从案头拿过本奏折,“啪”地砸到傅沧泓面前。
    傅沧泓拿过,在眼前打开,细扫了一眼,面色顿变。
    夜天诤,夜天诤竟然——
    “你还有什么话说?”一向冷傲的夜璃歌,终于失去自持,丧失理智地大叫起来,“傅沧泓,这就是你的爱吗?如此的鲜血淋漓不择手段?如此的凶残暴戾丧心病狂?”
    傅沧泓的双眼顿时变得血红:“我鲜血淋漓不择手段?我凶残暴戾丧心病狂?那么夜璃歌,你呢?你问问你自己,对我有多冷漠?你知不知道,你的冷漠就像一柄刀,时时绞割着我的心脏?夜璃歌,你想我怎样?我问你,你想我怎样?如果你觉得,只有我死才能消解你的怨气,那么好,你现在就可以杀了我!”
    傅沧泓言罢,抓起夜璃歌的手,将剑柄塞到她手中,解开自己的外袍,冲她嘶声喊道:“来啊!你杀了我,也省得这样不死不活地受罪要好!”
    五指一屈,夜璃歌攥紧剑柄,猛地抬起,对准男子的胸膛,男子紧紧地凝着她,目光深沉而朗冽。
    “夜夫人!”一声疾喝忽然传来,止住夜璃歌的动作,两人齐刷刷转头看时,却见一道人影遽速从宫门外闯进来。
    “火狼?”看到这个人,傅沧泓不由吃了一惊,暂时将凝聚在夜璃歌身上的注意力给转开,“你怎么到这里来了?”
    火狼的脸色相当难看,显然有很重要的事,但他什么都没说,只是定定地看着夜璃歌,倒把傅沧泓给忽略了。
    “夜夫人,”他语音凝肃,字字清晰,“我能跟你谈谈吗?”
    “有什么好谈的?”
    兴许是心智受到的摧伤力太大,此时的夜璃歌显然格外尖锐,也格外冷漠。
    火狼忽然间欺身近前,一把捏住她的手腕:“夜夫人,我必须跟你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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