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久之后夜璃歌回到院中,见男子端坐于桌边,微微仰头,看着空中的月轮,仿佛在思索什么。
    缓移莲步近前,夜璃歌放下手中汤锅。
    傅沧泓似是没有察觉到她的到来,仍旧保持着原来的姿势。
    从侧面看去,他的脸部轮廓甚是俊朗,带着几分刀锋般的寒冽,夜璃歌看着看着,不由着了迷。
    不知过了多久,傅沧泓回过头来,恰恰对上她晶莹的水眸,不由露齿一笑,凑近夜璃歌面前:“好看吗?”
    “嗯。”夜璃歌也笑着,抬手摸摸他的脸,“很好看。”
    “那就趁现在多看看,要是老了,可就没这么好看了。”
    男人说着,忽然站起身来,一把将她抱起,也不理会别的,转身便朝寝殿的方向而去。
    橘色的光影晃过夜璃歌的眼帘,将所有的影像抹得朦胧不明,他的吻像是燎原的野火,让她忘记了所有的一切……
    再次睁开眼时,夜璃歌惊愕地发现,四周所有的一切都变换了模样——白色的墙面反射着青光,很明显,并不是龙赫殿,她一惊,然后蓦地坐起身来,丝质床褥从肩头滑落,露出白玉般的肩膀。
    竟然,只穿着一件亵衣。
    “傅沧泓!”当下,她顾不得许多,放声大叫起来。
    四周寂寂,没有人回答。
    “傅沧泓!”裹着床褥,夜璃歌从榻上跳下,在屋子里来回奔跑着。
    片刻之后,她冷静下来,开始回想之前的事,越想越是心寒——傅沧泓,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
    不知道过了多久,头顶上方“呛啷”一声响,开了个小小的方孔,一只吊篮缓缓地垂落下来,里边装盛着饭菜。
    夜璃歌玉臂一伸,嘶声吼道:“傅沧泓!傅沧泓呢?叫傅沧泓来见我!”
    “夫人。”火狼的声音从方孔中传来,“皇上要火狼转告夫人,请在此处静心安歇,等皇上得了空,自会来瞧夫人。”
    “你——”夜璃歌急得双眸喷火,银牙重重一咬,“叫他马上来!否则,我一定会让他后悔!”
    火狼沉默,再没有言语,方孔的盖却缓缓阖拢。
    并不去理会那些饭菜,夜璃歌退回榻上,气急败坏,她自思二十多年以来,还从未有人敢如此待她,一股子怒火噌噌从心里蹿起来,几欲将她整个焚燃。
    但,傅沧泓始终没有出现。
    夜璃歌的心愈发焦躁,她能猜得出,傅沧泓这样做的缘由,却根本不能接受——她又不是他养的鸟,怎么能由着他的意思摆弄?
    盯着凉浸浸的地面,夜璃歌想得出了神,却没有觉察到,一个高大的黑影,不知何时出现在她的面前。
    夜璃歌倏地抬头,满腔怒火终于找到发泄处,可她刚一张口,那男人便像狼一般猛扑上来,将她摁倒在床榻上。
    在这个幽寂的夜晚,他是如此的张狂,如此的毫无忌惮,如此地放纵着自己内心深处的欲望,没有丝毫遮掩。
    夜璃歌震惊地看着他,终于发现他的异样——狂肆、粗暴、野蛮,还有股子歇斯底里,居然让一向强势的她,感觉到难以招架。
    她下意识地想要反抗,他的身体却像座山似的,沉沉地压着她,束缚着她的手脚,还有身心。
    欲望如决堤的洪水,覆没了夜璃歌其他的情绪,这个夜晚诡异而激动,给予她一种全新的体验。
    很久以后傅沧泓停了下来,却仍旧没有放开她。
    夜璃歌瞪大双眼,努力想要看到其它的什么,可他的发丝就像一张遮天蔽地的网,隔断了所有的一切。
    两行晶莹的泪水从夜璃歌眸底滚出,她忍不住嗓音嘶哑地道:“为什么?”
    他没有回答,只是用濡-湿的嘴唇吻吻她的,这个动作充满了原始的欲望,还有强烈的独占。
    “沧泓。”夜璃歌的声音里,不由多了丝哀求的意味,“你不要这样,我只是,只是想回去看看而已。”
    “看看?”傅沧泓略略抬起上半身,唇边绽出丝邪魅的笑,“看什么?是看夜天诤,还是看安阳涪顼?”
    “沧泓!”夜璃歌的面色顿时变得红涨起来,“你不讲理!”
    “讲理?”傅沧泓抬手,带着薄茧的指尖划过她柔嫩的脸庞,“对你,不讲理,那就不讲理吧。”
    “那你到底想怎样?”
    一丝锐光从傅沧泓眼底划过。
    夜璃歌心中一寒,手掌下意识地推拒着他的胸膛:“不可以!”
    “你知道我在想什么?”
    今夜的傅沧泓,实在与往常有极大的不同,似乎已经不再忌惮,把那个真实的自己完全暴露出来。
    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忽然袭上心头——夜璃歌终于明白,原来,对于这个枕边人,她了解得还是不够多。
    至少,她从来没有想过,他会如此对自己。
    “傅沧泓,你这样做,我们都不会快乐的。”
    “比起失去你,我更愿意这样不快乐。”男子毫不迟疑地给出答案。
    “可是,若你真对璃国做了什么,也一样会失去我!”夜璃歌的语气转而变得强硬起来。
    谁知,傅沧泓却微微勾唇,淡淡地笑了:“谁说一定要我亲自动手?”
    “啊?”夜璃歌一声轻呼。
    “你是夜天诤的女儿,应当很清楚,想要吞并璃国的人,绝非我一个,所以——”他的眸中,洋溢着丝丝刻毒,教人不寒而栗。
    “傅沧泓!”夜璃歌的理智终于接近崩溃边缘,十根指甲深深扣入傅沧泓的肩膀,任由殷红的血慢慢地渗出来,“你是傅沧泓吗?你真是傅沧泓吗?”
    “我是傅沧泓。”男子双眼微微眯起,“夜璃歌,我曾经警告过你的,不要总是触碰我的底线——你也总得为我想想,为了你我付出多少?天下间会不会有第二个男人,像我这般?你以为我有多少耐心,可以由着你折腾来折腾去?”
    是什么碎裂了吗?
    是心里那个童话欺骗了自己吗?难道那些曾经的甜言蜜语,都是他精心伪饰的谎言吗?
    “不,”夜璃歌用力地摇着头,不敢相信这是事实,“沧泓,我们俩不是这样的……”
    “那你告诉我,我们该是什么样?”男子冽眸如渊,深深地凝视着她,“与其你老是为难,不如让其他人来解决这个问题,不是更好吗?”
    “你不明白吗?我和璃国是联成一体的!倘若没有璃国,就没有夜璃歌!”
    “你和璃国联成一体,那么我呢?我在你心里算什么?”
    夜璃歌语塞。
    刹那间一丝疑问从脑海里闪过——选择这个男人是不是她的错?如果他给的感情,并非她所想象的那样完美,那她是不是应该——?
    “你看着我!”男子忽然暴躁地喊道,伸手扣住她的下颔,“你看着我!”
    夜璃歌视线凝聚。
    “夜璃歌,”他的口吻强硬而野蛮,“我命令你,不管什么时候,不管发生了什么事,不许停止对我的爱,不可以!”
    “你命令我?”夜璃歌冷冷地笑,“爱或不爱,有时候只是一念之间,傅沧泓,你能把我锁在这里,难道还能锁住我的心不成?”
    傅沧泓一瞬不瞬地注视着她。
    那样骄傲的她。
    绝美的她。
    个性鲜明的她。
    强烈的不安忽然从心底里泛起,他不仅捏起了拳头,可到底却慢慢松开。
    “无论如何,我不会放你出去。”
    掀被下床,傅沧泓冷冷扔下一句话。
    后背忽然一凉,却是夜璃歌,用头上金簪,对准了他。
    “傅沧泓,让我走。”
    男子身形端凝不动,嗓音冷然:“如果你舍得,那就动手吧。”
    “傅沧泓,你——”趁她恍惚的瞬间,傅沧泓整个人却像青蛙一般弹了出去,稳稳立于地面上,随手拿起件长衫,慢慢披上肩头,然后转过头来,看着她露齿一笑。
    他居然在笑!
    是那种坏事得逞,却胜券在握的笑。
    腕上运力,夜璃歌手中的金簪化作流光,朝傅沧泓激射而去,男子侧身避开,抬手摸摸自己的鼻子,然后脚尖点地,腾上半空,像只壁虎一般贴住天花板,但听“哐啷”一声响,方孔洞开,男子回头朝她作了个飞吻,这才从方孔中钻了出去。
    室中岑寂下来,夜璃歌心中又是气,又是恼,却无处撒火,只得将被子一裹,躺回枕上。
    难道,她要这样“束手待毙”?
    不,傅沧泓,你有张良计,我也有过墙梯,以我夜璃歌的聪明,难道还治不了你?
    要如何,才能让那个男人缴械投降呢?黑丸似的眼珠滴溜溜转动着,很快,一条妙策在脑子里成形——
    火狼心中越来越疑惑,他已经送了三次饭菜下去,可夜璃歌却始终声息俱无。
    是出什么事了吗?他很想下去瞧瞧,可又怕夜璃歌“借机走逃”,若真那样,傅沧泓一定会刀劈斧砍了他!
    但老这样僵持下去,却又不是办法,思来想去,火狼只得赶往御书房,向傅沧泓报告。
    “一直没应声儿?”
    昨晚折腾了一夜,皇帝非但没有倦乏,反而龙精虎猛,劲头十足。
    “是,皇上。”
    沉吟半晌,傅沧泓方一摆手:“朕知道,你先退下去吧。”
    又批了两本奏折,傅沧泓始终觉得心中焦躁不安,终究是站起身来,朝密室的方向而去。
    启动机关,他站在方孔边,朝下看了看,只见黑咕隆咚一片。
    “璃歌?”
    下边声息俱无。
    “璃歌?”
    心中一紧,傅沧泓再也顾不得许多,飞身而下,朝床榻的方向扑去。
    “璃……”
    第三声叫唤尚未出口,胸前忽地一软,已经被女子拿住穴道。
    “泓,”女子倾身凑近,在他额上轻轻一吻,幽幽体香渗入傅沧泓鼻中,让他一阵筋酥骨软,“半个时辰后,穴道自解,你先好好休息休息。”
    傅沧泓人不能动弹,鼻息如雷,两眼微微外突:“夜璃歌,你不要走,不要离开……”
    “嗯?”见他如此,夜璃歌心中不由一软。
    “不要离开……”傅沧泓反反复复地言道,眼中竟然泛起泪光,“我难受,我心里难受……”
    夜璃歌不由折回身,张臂将他抱住:“沧泓……”
    四目交接,夜璃歌心中那原本坚定的信念,渐渐变得柔软,恰在此时,傅沧泓忽然转头,朝上方一声大喊:“愣着做什么?”
    夜璃歌一怔,那方孔已经“砰”地一声合拢,傅沧泓眸中浮起得意的笑:“出不去了,现在无论你做什么,都出不去了。”
    看着满脸狡黠的他,夜璃歌忽然失笑——傅沧泓,倘若你把这种猫捉老鼠的游戏当作情趣,我也不妨和你玩上一玩。
    “你走吧。”解开他的穴道,夜璃歌将男人推下床去。
    男人却没有离开,而是翻身腾起,拉拉她的胳膊:“你,生气了?”
    “生气?”夜璃歌转头,看他一眼,“我不会。”
    “那你跟我说话。”
    “说什么?”
    “说什么都好。”
    夜璃歌不再理他,躺倒在枕上,转头朝着里边儿,傅沧泓磨蹭了小片刻,也脱鞋上了榻,在她身畔躺下。
    屋中一时静寂下来,只听见两人若有若无的呼吸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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