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呆在屋子里的夜璃歌,压根儿不知道外面的情形,更不知道那两个男人为了她,已经势同水火。
    坐在桌前,她一直沉默着,一会儿想想安阳涪顼,一会儿又想想傅沧泓,想得脑门儿阵阵揪痛,还是毫无结果。
    深吸一口气,她站起身来,开门却见火狼正立在檐下,闻听声响,立即躬身请安:“夫人。”
    “傅沧泓呢?”
    “皇上……皇上去处理些事务。”
    夜璃歌抬头,犀利眸光在他脸上转了一转,复退回房中。
    火狼不禁抬起手来,拍拍胸口——说实话,对于夜璃歌,他实在心存忌惮,总觉得她那双眼睛,能够洞悉世间的一切。
    前院议事厅。
    端坐在椅中,傅沧泓面色阴沉。
    一名传讯兵躬身而立,略略气喘地道:“皇上,已经探明,此次璃军由新帝安阳涪顼亲率,司空夜天诤统兵。”
    屋中众将领齐齐倒吸一口气,然后互相交换眼神——好家伙!
    傅沧泓双眉紧蹙,默默无语,尔后手掌拍落案头:“取朕的战甲来!”
    即有副将张广,取来一套亮银铠甲,恭恭敬敬地呈与傅沧泓。
    披甲上身,傅沧泓旋即变得英姿勃勃:“张广、何达、邱健,各率本部人马,随朕前往界河!”
    “是!”三名将领齐齐应了一声,各自调头而去。
    傅沧泓本欲出发,略一踌躇,还是折回后院,远远瞧见火狼站在廊下,便冲他招招手。
    火狼几个飞步凑近他跟前,却听傅沧泓压低嗓音道:“如何?”
    “夫人她……一直呆在屋中,很是闷闷不乐。”火狼小心翼翼地答。
    傅沧泓叹了口气——一则夜璃歌还在气头上,二则大敌当前,他也分不出身来照看她,只得嘱咐火狼道:“小心守在这里,外面的事,千万别让她知晓。”
    “属下理会得。”火狼点点头,又看了看傅沧泓身上的铠甲,“皇上万事小心。”
    “嗯。”傅沧泓点点头,这才转身离去。
    ……
    界河边。
    战旗飞舞,枪戟如林。
    一身龙袍的安阳涪顼,立于辇车之上,静静看着对岸那一片荒芜的草滩。
    自从知道夜璃歌出事的那一刻起,他便料定,此事断然与傅沧泓脱不了干系,后来-经杜衡查实,倚凰楼确实是傅沧泓设在炎京中的一个暗庄,他更是火大,立即通知夜天诤,让他迅速调集十万大军,随自己一同奔赴边境,无论如何,得找傅沧泓讨个说法。
    但见一阵烟尘卷起,数万骑兵沿岸一字排开,内中打马走出一人,头戴金冠,足踏马鞍,双目厉如闪电,如两支利剑刺向安阳涪顼。
    两个男人隔河对峙,展示着自己的王者风范。
    夜天诤的目光缓缓在他们之间来回梭巡着,眸底不由添了丝叹息——终究还是走到这一步了么?终究还是避不开,躲不过么?
    “傅沧泓。”安阳涪顼率先开口,“立即交出璃歌,否则,就不要怪我挥师北上了。”
    “呵,”傅沧泓沉声低笑,“口气倒是不小!朕倒是想问你,璃歌是你什么人?”
    “璃歌是——”安阳涪顼眼中掠过一丝局促,倒是旁边的夜天诤,微一摆手,打马上前走了两步,“傅沧泓,倘若是我向你讨要璃歌,如何?”
    傅沧泓双眸一沉,旋即在马上一拱手:“拜见岳父大人。”
    夜天诤也拱手于胸:“不敢当,据我所知,歌儿还没有与你正式拜堂吧?既无媒聘之约,也无礼仪之合,这‘岳父’二字,夜某也不便应承。”
    场面一时冷寂。
    “倘若,朕就是不放人呢?”
    好家伙,敢情堂堂大国君王,准备耍赖了。
    “那么,可否请北皇,让我们父女一见?”
    傅沧泓踞于马背上,久久不作声。
    “北皇,儿女亲事,最好是双方你情我愿,倘若北皇执意如此,岂不徒惹天下人笑话?”
    “笑话?”傅沧泓冷嗤,“普天之下的人,朕不笑话也还罢了,岂会让他人笑话了去?实话说吧,不管今天来的是谁,说什么做什么,朕,都要定了夜璃歌!”
    他的声音远远传扬开去,听得所有士兵个个张口结舌。
    安阳涪顼早已按捺不住,黑眉一掀:“既如此,那今天就放马一处,杀个天昏地暗!”
    “皇上!”夜天诤好歹是清醒的——倘若与傅沧泓开战,打不打得赢,那是一回事,可无论他们两人中伤了谁,只怕夜璃歌都会心痛欲绝,而且——这样的战争有意义吗?
    “夜司空不必多言!”安阳涪顼眸中突突地跳蹿着火焰,这些日子他卧薪尝胆,韬光养晦,掌烛夜读,勤修军事,为的就是有朝一日,拔去傅沧泓这颗眼中钉肉中刺,此际好不容易得着机会,哪里就肯放过?
    “皇上。”夜天诤再次伸手将他摁住,“傅沧泓用兵向来诡诈,我军初至,摸不清对方虚实,倘若贸然发起进攻,只会白白损失兵力,何不以静制动,寻其破绽?”
    “夜司空言之有理。”安阳涪顼点点头,抬眸再次望向傅沧泓,“三日之后,若不见璃歌,便于此处决战。”
    言罢,打马而去。
    对岸,傅沧泓坐于马背上,默凝如山。
    ……
    夜璃歌很久无声无息,火狼急得团团乱转,可又不敢打开门去瞧个究竟。
    一阵轻微的脚步声传来。
    “皇上?”
    傅沧泓摆摆手,径直踏上石阶,将双瞳贴在纱窗上,朝里看去,只见夜璃歌仰面躺在床上,一只手臂垂于床栏外。
    这烈性子的丫头,该不会是——心里一咯噔,傅沧泓再也顾不得许多,挥掌推开房门便闯了进去。
    “唰——”就在他俯身察看夜璃歌的情况之时,榻上女子忽地坐起,手中寒光一晃,锋锐短刃贴住他的喉咙,面色像严霜一般冷,“傅沧泓,放我走。”
    “你——”若是寻常男子,必定已经变颜变色,偏傅沧泓连一丝畏惧都没有,只直直地看着她,字字铿然,“要杀,你就利索些。”
    夜璃歌的手不由一抖,只是这么一个破绽,短刃已经落入傅沧泓的手中。
    将刀抛落于地,傅沧泓张臂拥住她:“璃歌,你想想,你好好想想,我们经历了多少磨难,才走到一起,难道你真的如此狠心,定要离我而去?”
    夜璃歌咬住双唇,看着眼前这个男人,心潮像海浪一样剧烈地起伏着。
    “我说过了,一切让天意决定。”
    “不,”傅沧泓摇头,“我是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比谁都更清楚,我傅沧泓这一生,从来只相信自己,后来,有了你,除此之外,我对任何人,都绝不会全然相信,更遑论什么天意?”
    “那你想怎么着?”夜璃歌终于也有些火了。
    “跟我回宏都。”傅沧泓话语里,没有半分商量的余地。
    “好,”夜璃歌点头,“我跟你回去,不过在这之前,我还有件事要做。”
    “什么事?”
    “我想去界河边看看。”
    傅沧泓目光疾闪。
    “怎么?这也有问题?”
    “没,没有。”
    “那行了。”夜璃歌推开他,作势下床,却被傅沧泓扯住,“今天不能去。”
    “为什么?”
    “等,六天后吧。”
    “六天?”夜璃歌疑惑地皱起眉头——“为什么要等六天?”
    “军中有些事务亟待处理,我暂时抽不出身。”
    夜璃歌看着他,良久颔首:“好。”
    “你先休息,我晚些时候再来瞧你。”
    见安抚好她,傅沧泓旋即起身,退出屋外。
    “火狼,你跟朕来。”
    领着火狼走进偏厢,傅沧泓将双手负在身后,来回踱着步。
    “皇上,可是有甚为难处?”
    “璃国大军盘亘边界不去,真是——可恨!”
    “属下倒是有个法子,可以诱使其离去。”
    “哦?”傅沧泓目光一闪,“且说来听听。”
    “分出数千兵力,化妆成虞国的军队,从南面入侵璃国边界,攻城掠地,如此一来,安阳涪顼必然慌乱,自然会将矛头转向虞国。”
    “不成,”傅沧泓摇摇头,“安阳涪顼虽然好骗,但夜天诤却——”
    “这只是第一步,皇上大概不知道,虞国潜伏了三十万大军在璃国边境,始终在寻求时机。”
    轻哼一声,傅沧泓唇边浮起丝冷笑——火狼既然知道,只怕夜天诤也知道,所以他才劝阻安阳涪顼,最好按兵不动,只怕他们这里一开战,杨之奇就会率大军趁虚而入。
    “所以,”火狼瞅瞅他的脸色,继续言道,“我们的佯兵,只是个引子,只要虞军一动,安阳涪顼也好,夜天诤也罢,都不得不转开注意力,而皇上,便可以携着夫人安然离去。”
    傅沧泓脑子里飞快地筹算着,度量得失,衡察局势。
    最后,他点点头:“好,一切交给你去办,务必在三天内,将璃军引开。”
    “是!”火狼躬身领命。
    傅沧泓以为,自己计算得很好,却没有料到,有人比他更精于计算。
    ……
    虞军大营。
    杨之奇长身立在营帐前的空地上,抬头仰望着灰蒙蒙的天空。
    “将军。”一名探马步伐敏捷地走近,“已经探明,傅沧泓和安阳涪顼各率军队,对峙于界河两岸!”
    “好!”杨之奇眸中闪过丝惊锐的亮光——这可真是天赐良机!
    “立即去请夏将军、季将军、郭将军!”
    “是!”
    片刻之后,虞军中所有高级将领齐聚于帅帐之中。
    杨之奇“唰”地拂袍落座,目光炯然:“边境线上的事,想必诸位都听说了?”
    几位将领们交换了一个眼神,没有说话。
    “从现在起,我们要随时做好出战的准备,相时而动。”
    “出战?”季洹眼里掠过丝困惑,“打谁?”
    杨之奇眼里浮出丝诡笑:“璃军。”
    几位将领对视一眼,仍旧不太明白。
    “本将这次,要送安阳涪顼和傅沧泓,一份厚礼。”
    杨之奇唇角扬起,脸上的表情教人看了,不寒而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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