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应该没有问题。”
    抬头朝四面的山林看了一眼,关青雪淡淡地道。
    “嗯。”安阳涪顼点点头,“我去捡些干树枝来。”
    关青雪眼里闪过丝诧色——这才过了多久,他就已经懂得如何更好地在恶劣环境里生存了。
    有长进。
    斜倚在树干上,关青雪双眸微阖,任由安阳涪顼忙活来忙活去,其实,她是在时刻关注树林里的动静——漂泊江湖日久,她已经习惯了时时提高警惕,提防所有的危机。
    “好了。”燃起一堆篝火,安阳涪顼这才拍去手上的灰尘,走到关青雪身边。
    “嘘——”关青雪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示意他噤声。
    安阳涪顼一皱眉,禀住呼吸,也将身子隐于树后,却只听到阵阵低吟的风声,从茂盛枝叶间穿过。
    但他相信,关青雪绝对不会,无缘无故这么做。
    “怕死吗?”关青雪面冷如霜,忽然道。
    “什么?”
    “你怕死吗?”
    “……不怕。”
    “那就好,拔出你的武器,跟紧我。”关青雪言罢,不再多作解释,忽然一刀朝旁边的草丛里劈去,但听得“嗷”一声惨叫,一条黑影倒地而亡。
    安阳涪顼甚至还没弄明白,所有一切是如何发生的,便陷入残酷的厮斗中,除了跟着关青雪一路往前冲杀,他已经没有余力再思考其他。
    愈来愈浓郁的血腥味,让他阵阵作呕,可他始终强忍着,鼓起所有的勇气,来面对冰冷的现实。
    “嗖——”
    一只奇怪的小动物蓦然从草丛里蹿过,狠狠一口,咬在关青雪的小腿上。
    剑光挥落,关青雪将那玩意儿当场劈成两半,随即长剑拄地,身子微微轻颤。
    “你怎么样?”安阳涪顼赶紧将她扶住。
    “不要管我,”关青雪话音冰冷,没有一丝情感起伏,“赶紧走!”
    “啊?”安阳涪顼眼里闪过丝无措,却听关青雪冷声斥道,“没听到我的话吗?别婆婆妈妈的!”
    安阳涪顼松开了手,却并没有离去,而是绕到关青雪跟前,一俯身,将她背了起来。
    伏在他单薄的肩头上,关青雪却仍然没有半分感激,相反冷静得可怕:“你会死的!”
    安阳涪顼仍旧一言不发,而是吃力地迈开步子,朝前走去。
    “呵呵。”但听得一声戾笑,前方忽然闪出道铁塔般的人影,正是白日里被关青雪慑退的山匪,伍丈青。
    “都说关青雪勇悍过人,向来是单枪匹马,无须任何外援,怎么,今儿个却——”
    “伍丈青!”关青雪一声断喝,“怎么说,你也是个在道上混的,难道不懂规矩吗?”
    “规矩?什么规矩?”
    “冤有头债有主,伤你的人是我,有什么事,冲姑奶奶一个人来!”
    “好!好!好!”伍丈青“啪啪”拍响手掌,“伍某敬你是个狠角色,这遭儿便按你划下的道儿行事——公子哥儿,你走吧。”
    默默看了他一眼,安阳涪顼放下关青雪,迈步朝前走去,伍丈青根本没留意他的举动,所有的心思,只在关青雪身上。
    就在他准备上前,亲手“擒获”关青雪时,眼前忽然刀光一闪,却是安阳涪顼,持刀逼住他的喉咙。
    “你——”伍丈青纵容一生枭雄,却也不禁被这突变惊得失了颜色——他成天谋算他人性命,却不料,自己会阴沟里翻船。
    “我留下,放她走。”安阳涪顼脸上,是从未有过的狠厉果决。
    “放她走?”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伍丈青恢复了常色,寒声一笑,“她能走得了吗?”
    安阳涪顼一怔,继而抬眸朝关青雪看去,却见她尚算清丽的面容上,浮起团团黑翳。
    这是——
    只这么一闪神的功夫,伍丈青一个手拐,将安阳涪顼撞开,右手两指准确地掐住他的喉咙。
    “别伤他!”关青雪忽然大喊。
    “呵呵,”伍丈青沉声低笑,扫了安阳涪顼一眼,再看看关青雪,“难不成,你喜欢这小子?”
    关青雪的脸色愈发难看:“如果你放过他,我就,就告诉你,祟山,祟山金矿的所在……”
    伍丈青顿时眯起双眼,眸中掠过丝贪馋的光——祟山金矿,那可是一笔大买卖!
    “好,”挑高眉梢,伍丈青答得干脆利落,“就信你一回,不过这家伙,始终碍事。”
    伍丈青言罢,一个手刀劈在安阳涪顼的脑后,安阳涪顼双眼一翻,顿时昏晕过去。
    随手将他丢在荒草丛里,伍丈青“嘿嘿”笑了两声,欺至关青雪身旁,伸手抓住她的胳膊,沉声道:“寒江雪,走吧。”
    回头默默地看了安阳涪顼一眼,关青雪无声依从……
    ……
    冷寒夜风吹过面颊。
    浑身一激灵,安阳涪顼缓缓睁开双眼,然后腾地坐起身来,茫然四顾——除了几具倒卧于草丛中的尸体,再无别物。
    “关姑娘!”
    他站起身来,跌跌撞撞地朝林间奔去。
    没有,没有,还是没有。
    回想起她那张素来冰冷的脸,安阳涪顼心中却没来由地漾起丝疼痛,继而一股热血涌上心头——他要找到她,无论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如果不是因为他,她不会得罪山匪,更不会落入陷阱。
    可是,这里地形复杂,他武功又弱,要如何才能做到呢?
    不住地来回踱着步,安阳涪顼平生第一次,开始万般焦灼地思索着办法。
    要冷静,一定要冷静。
    唉,他不由叹了口气,倘若璃歌在这儿,她肯定能想出办法来……
    “殿下。”
    黑暗深处,忽然响起声低唤。
    安阳涪顼一怔,旋即转头看去,只见一名黑衣人,正立在一株高大的珙桐树下,定定地瞧着他。
    皇家影卫?
    略一转念,安阳涪顼立即回过神来,当下沉了面容:“你们一直跟着我?”
    “是。”
    “奉谁的命令?”
    “摄政王夫人。”
    “既如此,为何到现在才出现?”
    “属下无能,请殿下责罚。”黑衣人闪至安阳涪顼近前,屈膝跪倒。
    “你且起来,本宫正好有事询问。”
    “太子请讲。”
    “这附近有个土匪啸聚的山寨,你可知道?”
    “山寨?”黑衣人略略一怔,旋即点头道,“确实是有一个。”
    “你知道在什么地方?”
    “嗯。”黑衣人点头。
    “立即带本宫去。”
    “殿下?”黑衣人皱起眉头——来的时候他顺带探查过,狼啸崖上的那个土匪窝,盘踞了至少百十个人,个个都是操刀子闯江湖的亡命之徒,对付起来相当棘手。
    “怎么?有问题?”
    “能不能等属下发个信号,召其他人前来?”
    “不能等。”安阳涪顼一口否决——关青雪被那个山匪头子抓走,随时都可能有生命危险,他怎么能滞在这儿,弃之不顾?
    “……属下,遵命!”无可奈何之下,何野只得应承。
    两人立即出发,朝狼啸崖的方向而去。
    ……
    “现在,可以说了吧?”
    灯火煌然的正堂,伍丈青放开关青雪,踞坐于虎皮椅上,右手食指和中指摩挲着下巴。
    关青雪脸上漾起一丝浅淡笑漪,抬起一只手,缓缓摊开:“行,请伍寨主先把解药给我。”
    “解药?”伍丈青眯眯眼,“天下间谁不知道,寒霜血武艺精湛,手段狠辣,倘若给你解药,岂不是纵虎归山?”
    关青雪脸上的笑更加妩媚动人:“我有那么可怕吗?伍寨主怎么说,也是一堂堂男儿汉,怎么尽跟我这一介弱女子过不去?”
    “弱女子?”伍丈青“嘿嘿”地笑了,“我可从来不敢如此托大。”
    言至此处,他面容一凛,戾色尽显:“寒霜血,伍某奉劝你一句,最好老实点,否则,伍某不介意,让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嗬嗬,”关青雪双眸一眯,眼中射出傲人冷芒。“伍寨主,你觉得,像我这样的女人,会怕死么?”
    “那你怕不怕,生不如死呢?”
    “你——”
    伍丈青倾身朝后仰倒,唇边流露出猥亵的笑:“我这山寨里,共有百十来号兄弟,个个可都是性烈如火,纵然关小姐你长得不怎么尽人意,不过嘛,将就将就,也成……”
    关青雪的心重重地沉了下去——她行走江湖多年,早已淡漠了自己的性别意识,不想今日,却被这个贪婪的男人,用以威胁。
    “是么?”不过,短暂的软弱后,她立即恢复了悍然风采,“我这副破身子,自己都不在意,若伍寨主觉得这个法子可以凑效,不妨一试!”
    伍丈青双瞳一跳,蓦地坐起身来——如许多年来,他见过横的,却从来没有见过这样横的,而且,还是个女人!
    不但不将性命当一回事儿,也不将寻常女人视作生命的“贞洁”当一回事儿!
    他大概忘记了关青雪的身份,以及她“不太正常”的成长背景——她是个从小饱经鲜血洗练的杀手,性格诡诈多变,必要的时候,为了生存,她可以毫无底线地放弃一切!
    杀手的第一原则,便是活下来!
    像这样一个女人,要如何才能令之屈服呢?
    “大当家,大当家!”
    正在伍丈青举棋不定之时,一名喽罗忽然神色慌张地闯了进来。
    “什么事?”
    “外面,外面来了一个硬点子,已经杀了咱们八名兄弟。”
    “什么?”伍丈青拍案而起,“瞧清楚是什么人了吗?”
    “好像,是咱们在山谷里,曾经拦截过的那个纨绔公子——那个硬点子,就是他带来的!”
    有帮手?
    伍丈青眸色顿冷,拂袖下座,杀气腾腾地扫了关青雪一眼,对那个喽罗道:“看好她!”
    “是!大当家的。”喽罗躬身领命,然后拔出腰刀,故作威势地摆出个造型,站到关青雪身旁。
    轻哼一声,关青雪别开眼去,根本不屑于理会他。
    纨绔公子?那应该是安阳涪顼了?可跟他一起来的人是谁?竟有这般好本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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