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是是,”崇德礼谄媚地附和,“国师这样尊贵的身份,自然是容不得玷污的。瞧咱家这脑子,既然国师大人不要,那咱家这就把人处置了,未免叫陛下和您因此人心烦。”
    “等等,”李淳玉站起身,高大的身形竟给矮胖的重得礼一股无形的压力。“把人留下,你,可以走了。”
    崇德礼回过神来,“啊是是是,咱家这就走。”
    沈初茉被打得皮开肉绽,像个血葫芦一样强撑着跪在地上。忽然,视线中出现一双云靴,她迟钝地抬起头,对上了李淳玉那张寒玉般的脸。
    “为了不做后妃变成这样,可曾后悔?”
    沈初茉眼前一花,歪头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她正躺在天枢阁的卧房里,身上的伤已经经过了包扎。
    轩辕清有意要设苦肉计,故意叫人将她打得血糊糊,其实就是看起来吓人,并没有伤及根本。
    她昏倒是因为伤口感染引发的高热,修养几天就好。
    门轻轻被人推动,李淳玉像是掐着点一样地进了来:“醒了?”
    沈初茉看见他,慢慢地坐起身子,脸色苍白地道:“多谢国师相救,十七又欠你一个人情。”
    她束发的红绸不知被谁解开,此刻如锻般的乌发披散在肩头,使得平日里英姿飒爽的女侠客仿佛一瞬间变成了病西施,有种美丽的破碎感。
    李淳玉展袖在椅上坐下,觑着她道:“轩辕清送你来是何用意?”
    沈初茉抿了抿干燥的唇,“他想……让我寻找机会,除掉你。”
    李淳玉浮冰一样的眼眸现出一丝很浅的讥笑,“他竟觉得,将你折磨成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本座就会动恻隐之心?到底是他太蠢,还是本座看起来太善良?”
    沈初茉侧头,“可是国师最后还是收留了十七不是吗?十七命如草芥,便是用来试探一下国师,对陛下又有何损失?”
    李淳玉敛起情绪,定定地看她半晌:“难怪你不愿为妃。”
    “罢了,横竖你也杀不了本座,且先在这儿住下来。”
    ……
    沈初茉就这样开始了在天枢阁的生活。
    虽然轩辕清把她打成那样,但她还是很感谢他把她送到了李淳玉身边。
    当然,以后若有机会,她也会叫那崽种尝尝被鞭挞的滋味!
    天枢阁的气氛与别处不同,这里的人都是慢行慢语,浑身写着与世无争,时间在这里似乎流速特别慢。
    这就像是一座游离于王宫之外的孤岛,岛外风云迭起,岛内鸟语花香。
    沈初茉一开始的时候也不知道该干什么,但她是一个很会找事做的人。
    她看见李淳玉在写字,就会安静地替他磨墨。看见茶壶里的茶水凉了,就会细心地换一壶。看见院子里的梨花落了,就会拿扫帚慢慢地拂去。
    她在这儿,怡然自得得令人意想不到。
    李淳玉没有限制她的活动,他每日仍是该干嘛干嘛。对沈初茉的一系列举动,他也没有做任何的表示。
    沈初茉渐渐摸清了一些他的习惯,譬如他每日都要练半个时辰的字,处理公务时不喜有人打扰。
    午睡过后他喜欢在树下品茗,偶尔自己与自己对弈。
    除此之外最大的爱好就是看书,闲的时候书不离手。
    钟爱白色,不喜熏香。
    不喜甜不喜辣不喜荤,盐放得正好的爽口蔬菜最合他心意。
    沈初茉正好有大把的时间,她可以泡在厨房里半日,给李淳玉的桌上新添几道可口的菜色。
    她可以去书房找来棋谱,自己摸索着学下棋。
    她可以去寻新鲜的水果和鲜花,摆在室内多一股清新的果香或花香。
    沈初茉要对一个人好,那必然是润物细无声的好。
    李淳玉的生活看似没有任何变化,但又似乎处处都有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天枢阁的宫人不能说服侍得不周到,但是他们与沈初茉是不同的。
    例行公事与发自内心,这两者的差别不难叫人分辨。
    李淳玉站在房间门口,看着沈初茉手里拿着一件白袍在缝,对方脸上那淡淡的笑意让他看不真切。
    如此站了半天,他才终于走进去道:“坏了便扔掉,毋需再缝,天枢阁还不至于如此落魄,连件袍子都舍不得扔。”
    沈初茉讶异地抬起头,脸上露出了偷摸做事却被人抓包的红晕。
    “我只是……闲来无事,想替国师做件里衣。”
    李淳玉定睛一看,才发现她手里的不是他的衣服。
    他眼神有些古怪地问:“这是你做的?”
    沈初茉呐呐地点了点头,“这是冰丝锦,暑天马上就到了,国师夜里穿这个睡觉会舒服一些。”
    她这是第一次动手做衣服,对自己的手艺不太自信。李淳玉要是没发现的话,她可能做好了都不一定会拿给他。
    只是就算如此,她还是想做。
    李淳玉垂眸,看着她那只骨节粗大的手,这原本是一只握剑的手,但此刻却笨拙地捏着绣花针。
    为了不让手上的茧刮花料子,大热的天她特意戴了一副皮手套。
    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视线,她的指节有些躲闪地蜷了蜷。
    李淳玉看着她缓缓道:“我现在有些相信,你是陛下派来的细作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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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67章
    ◎咸鱼贵妃的炮灰女暗卫(四)◎
    天枢阁庭院那棵梨花树下, 对弈的人从一个变成了两个。
    石桌上的茶杯,也从一只变成了两只。
    鸟倦腾飞,疏影斜阳, 天枢阁还是从来的平淡安宁,梨花树下也仿佛从来都是如此。
    沈初茉在这儿待得都快忘了自己身处深宫之中, 也忘了她是带着目的来的。
    宫中的剧情还在走着, 可这一切都像是与她无关了。
    直到一月后的宫廷宴, 沈初茉才和李淳玉一同出现。
    这次的筵席, 是轩辕清特意为戎国的使臣设下的。
    戎国好战, 民风彪悍,族人个个都高鼻深目、皮肤白皙、身材高大,他们的头发在阳光下是漂亮的浅金, 瞳色是美丽的砂金。
    戎国人到了大周的地界总是引人侧目,这主要还是因为他们外表太吸睛了,与主流审美追求弱质纤纤的周国不同, 他们身上展现的是一种力量、自信的美, 带着迷人的异域风情。
    先帝在位时有一宠妃, 名宸妃,相传她就是戎国人。
    宸妃的美丽和受宠, 在周国是人尽皆知的, 那时候还有人专门编了和宸妃有关的童谣,周国内的几岁孩童人人都会唱。
    不过这位宸妃在先帝仙逝后不久就暴毙了, 有人说她其实是被接回了戎国, 这种说法不知是真是假, 反正久了之后渐渐无人再敢提起宸妃的名字。
    沈初茉跟在李淳玉身边进入筵席时, 戎国的使臣们已经坐在席间了, 庭上正表演着歌舞, 好一片欢闹的景象。
    一路都有人向李淳玉行礼问好,沈初茉走在一旁,倒是跟着享受了一次大臣们的注目。
    直至走到正前方,李淳玉才停下脚步。
    他的座位就是轩辕清的下首,紧紧挨着王丞相。
    轩辕清见到他,似笑非笑地道:“国师好大的架子啊,竟来得比朕还要晚。”
    李淳玉脸上不动如山,“请陛下恕罪,今日推衍星象的时间长了点,出来后才知道今日有宫宴。”
    “国师总是为了周国日理万机,”轩辕清的语气中似藏着深意,“既是如此,朕又如何能够怪罪?国师快坐下来,品品朕今日特意准备的佳酿。”
    “谢陛下。”李淳玉不卑不亢地在座上撩袍坐下,惹得对面的周国使臣不由看了他一眼。
    “多罗多怕是不知道吧,这便是我们周国的国师。”轩辕清向一名蓄着胡子的戎国青年介绍道。
    “周国的国师,怎会如此年轻?”多罗多会一口流利的周国话,他看着李淳玉的目光带着细微的探究。
    不仅是他,席上第一次见到李淳玉的大臣都是如此。
    周国的国师总是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和他们有关的事迹,总是被传得神乎其神,连远在边疆之外的戎国也有所耳闻。
    轩辕清朗声笑道:“咱们周国的国师,可不是以年龄论资历。”
    “听说国师神机妙算,不知可否替在下算上一卦?”多罗多兴致勃勃地问。
    李淳玉面无表情地道:“本座不是算命先生,阁下还是另请高明吧。”
    多罗多似是仍不气馁,继续与李淳玉攀谈着。
    轩辕清的目光越过李淳玉落到了他身边亭亭玉立的沈初茉身上,多日不见,再看到这张脸他竟然有点移不开眼。
    可能是从来没有与她分别过这么久,明明那鼻子那眉眼都仍是记忆中的模样,但轩辕清总瞧着有些陌生,总也忍不住一瞧再瞧。
    沈初茉的目光却落在使臣那一堆人中间,戎国这次来其实是为周国皇帝献美人的,原世界有提到,这位戎国第一美人朵雅长得倾国倾城,而且非常的火辣奔放。
    不得不说,轩辕清做这个皇帝着实艳福不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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