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斯时听着电话里的忙音,看着空荡荡的家,脸上笑意渐微。这时,家里的保姆听到他回来的动静,从房间里出来,问他:“小周,你晚上想吃什么?”
    周斯时冷冷看了眼保姆,说道:“不吃了。”话落,他提起书包上了楼。
    周斯时进了房间就把书包丢在一边,他坐到地毯上,从地上的收纳盒里掏出耳机戴上,他把音乐开到很大,大到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声音。隔了会,他就拿起游戏机玩起来。
    保姆敲了几次门,见周斯时没有任何回应,她就作罢,只能回了房间。在保姆看来,这个家里的人都挺好的,一家人都是客气体面的人,但是她觉得周斯时的脾气很怪,他就像有两副面孔,有时候笑盈盈很亲和,有时候冷起来目空一切。每次周斯时不理人的时候,她就不敢多说话,因为他那个样子仿佛随时会被人惹恼。
    周斯时独自待了一个多小时,感觉好了一些,他摘掉耳机丢下游戏机,又拉起地上的书包出了门。
    许家门铃响的时候,许悠妙和彭珍刚吃完饭,彭珍收拾碗筷让许悠妙去开门。门打开,许悠妙看到是周斯时笑盈盈站在门口,她的眉头就忍不住皱了起来。而当彭珍出现,周斯时可怜兮兮和她说:“彭阿姨,我肚子饿。”的那一刻,许悠妙的拳头都要硬了。
    彭珍赶忙去厨房给周斯时做饭,许悠妙气呼呼拽住周斯时的书包,咬牙切齿问他:“我不是叫你不要来了吗?你怎么又来了?找打是不是?”
    周斯时一脸无辜,说道:“外面的东西真的不好吃,我吃了会拉肚子的。”
    “你去死吧,谁天天在外面吃垃圾食品的?”许悠妙真是想发火。
    “反正不是我。”周斯时笑道。他自若走到许家客厅坐下,还打开了电视。
    许悠妙气得回了房间。
    周斯时笑看着她关上门,心想今晚就要在许家多赖会了。
    第三章 你想早恋是不是?
    周斯时在许家吃了饭,抢着要帮彭珍收拾碗筷。彭珍直夸他懂事,不舍得让他干活赶他去写作业。
    彭珍洗完碗出来,发现周斯时坐在餐桌边写作业。她抬头看看餐桌顶上的灯,觉得有些昏暗,便和周斯时说:“小时,你要不去妙妙房间写作业吧。”
    “妙妙不会同意的,她会生气的。”周斯时很有自知之明,抬起头笑道,“我在这里写就好了,彭阿姨,没事的。”
    彭珍从周斯时话里听出了许悠妙的霸道强势。她知道许悠妙经常对周斯时呼来喝去,便不由尴尬笑了笑,看了眼许悠妙紧闭的房门,又柔声说:“那你去叔叔的书房写作业吧,那里有台灯,光线比餐厅这好。”
    周斯时点点头,道谢:“谢谢你,彭阿姨,我家里都没有人,我觉得很孤单。还是你们家好,你总是在家陪妙妙。”
    彭珍真是心都被周斯时说软了,忙张罗周斯时去一楼书房写作业,人又进了厨房给两个孩子炖点甜品当夜宵。
    许悠妙的家是座排屋有二层楼,屋前有个小院子,此刻她在二楼房间戴着耳机听歌写作业。
    许悠妙很想认真学习,但是上了高中之后,她就在学习上越来越吃力,各方面的吃力。她上课总是不断走神,她也不知道自己在想什么,经常上一秒认真看着黑板上的板书,下一秒思绪就散了,再回神的时候,一个知识点已经过去。她对学习的兴趣日渐减少,她从小学优秀到初中中等再到高中开始落后,心态从骄傲到不甘到累了想放弃,整个人开始陷入倦怠。作业上的题目,让她抓耳挠腮,有些作业让她写半天都是一副写了又好像没有写的状态。
    许悠妙觉得有点累,起身下楼倒牛奶喝。她下楼时就发现家里静悄悄的,周斯时好像走了,而彭珍也不在,估计是去倒垃圾顺便散步消食了。于是,许悠妙舒服伸了个懒腰走进厨房,她看到灶台上炖着两碗糖水,心想肯定是她和彭珍两个人的。
    倒了牛奶之后,许悠妙拿着手机坐到沙发上和蒋茜茜发信息。蒋茜茜这段时间的注意力都在八卦上,她晚上又知道了个八卦,迫不及待和许悠妙分享:“你知不知道我们年级三班的陈依玲,他们班这周值周,我今天在校门口看到真人了,太美了。我听说她以前在学校里,追的人很多。现在也是,她现在已经全校都知道她的名号了。怎么会有人那么美又那么聪明啊!她以前和纪堂是同校还同班噢。”
    许悠妙看到纪堂就来劲了,发信息回蒋茜茜:“真的吗?”
    “真的真的,我还听说一件事情。”
    “什么事情?”
    两人信息发得飞快,还满足不了蒋茜茜的分享欲,她干脆电话拨过来,和许悠妙说:“听说以前纪堂也喜欢陈依玲。”
    “啊?纪堂喜欢陈依玲吗?”许悠妙顿时感到好像不那么喜欢纪堂了,因为他心有所属。
    “我只是听说哈。”蒋茜茜笑嘻嘻。
    许悠妙想了想说道:“估计现在也还喜欢,陈依玲那么漂亮那么优秀。”她推了推自己鼻梁上下滑的黑框眼镜。
    “你也很可爱啊,悠妙!”蒋茜茜鼓励道。
    许悠妙听到这话不由开心,说道:“那是的,你也很可爱,茜茜。”
    “你要真的喜欢纪堂,我帮你追他。”蒋茜茜说道。
    许悠妙听笑了,正要和蒋茜茜再多聊两句,却忽然听到书房里传来响动,她慌了下赶忙先挂了电话往书房走。当许悠妙看到是周斯时坐在书房里写作业,她傻住了,难得不自在到面红耳赤。
    而周斯时若无其事抬起头,笑问道:“妙妙,有什么事吗?”
    许悠妙半晌回神,下意识往后藏了藏手机,问道:“你怎么还在我家?”
    “我在写作业。”周斯时回答了像没有回答。
    许悠妙打看周斯时半晌,发现他可能没有听到自己说电话,心里稍稍放心,说道:“你写完赶紧回家。”
    “作业哪里写得完。”周斯时笑笑。
    “那要不你回家写吧。”许悠妙建议道。
    “我又没有打扰你。”周斯时上下打量许悠妙。
    许悠妙感觉他此刻的眼神很奇怪,她不自觉想躲开转身要走。她回到楼上房间关上门锁好,心里又在暗骂周斯时讨厌鬼。
    彭珍在外逛了会,回到家第一件事就是看厨房里的糖水,然后喊两个孩子出来吃夜宵。
    两人各自从房里出来,许悠妙坐下来闷不做声看着碗里的银耳百合炖雪梨,勺子在碗里动了动,想吃又有点犹豫。
    彭珍见状问她:“干嘛?天气冷了,空气干燥,吃点雪梨多润润。”
    “你放冰糖了吗?”许悠妙问道。
    “放了一点。”彭珍回答。
    “妈,你下次别给我放冰糖了,我怕胖。”许悠妙嘀咕道。
    彭珍听到许悠妙说这话,感觉她莫名其妙,皱眉说道:“少废话,赶紧吃,现在学习这么累,胖什么胖,身体最重要。”
    许悠妙撅了噘嘴,这才开始吃。
    另一边周斯时吃得很开心,他听到彭珍念叨许悠妙,还抬起脸单纯插了句玩笑道:“彭阿姨,学习很重要,但要是学校里有自己在乎的人,形象也很重要。”
    彭珍和许悠妙都怔住。于是周斯时又补充解释道:“彭阿姨,我们现在都大了,我爸最近和我说要是有喜欢的女孩子也很正常,主次能分清就可以。”
    彭珍一下悟了,她目光犀利看向许悠妙,单刀直入问道:“你是不是想早恋?妈跟你说,男孩子和女孩子不一样,我绝不允许你现在谈恋爱。”
    许悠妙晴天霹雳,她瞪着周斯时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回神后,她气急败坏说道:“我没有。还有,凭什么男孩子和女孩子不一样?男孩子有什么特权?”
    “男孩子和女孩子不一样”这种话,许悠妙从小听到大,她能明白彭珍此刻要说的是两性生理结构上的不同,但她内心有什么被压抑了很久,不满冲口而出。
    彭珍见许悠妙较真,碍于周斯时在场,她没再说话用沉默把这个话题压了下去,而后她转头对周斯时说:“小时,现在很晚了,你吃完夜宵就早点回去,免得你爸妈担心。”
    周斯时笑点点头,仿佛刚才的事情和他一点关系都没有。
    这晚,周斯时要走的时候,许悠妙破天荒说要送他。她一个健步跟出去,在门口原形毕露,开门见山质问周斯时:“你什么意思?你刚才是不是听到我讲电话了?”
    “什么电话?”周斯时装傻。
    “你,装傻是不是?”许悠妙瞪眼。
    周斯时微笑说道:“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什么,妙妙。”
    许悠妙气得转回头,还要告诉自己要冷静。
    周斯时始终面带微笑,他下了门前台阶回头问许悠妙:“妙妙,你要送我到路口?”
    许悠妙则撇开了眼,退回屋内“啪”地一声甩上了门,门前的路灯仿佛都晃了晃。
    周斯时看着关上的门,终于皱起了眉头,烦躁转过了身往外走。
    周斯时回到家就径直回了房间,他愤懑躺到了床上,脑子里短暂出现空白,忽然觉得人生又臭又长,让他感到束手束脚很不耐烦。
    第二天早上,周斯时睡过了头,他匆忙起床遇到了也才睡起的周国维。父子俩打了个照面,周国维很惊讶说道:“你怎么也才起床?”
    “睡过了。”周斯时一边下楼一边解释道。
    周国维笑了笑,没太在意这事,还说道:“反正已经迟了,陪爸好好吃个早餐。”
    周斯时没搭理,头也不回说道:“你自己吃吧,我去学校了。”
    周国维闻言,脸上有些失落。他不知道为什么,从小周斯时就不亲他,也不怎么服他,总是能和他对上两句。对于这点,周国维倒不反感,甚至觉得很欣慰,因为他觉得男孩子就要有点脾气和反骨。
    周斯时赶到学校,已经是第一节 课下课,他在走廊上遇到许悠妙,想起他迟到没来学校,她还是很关心给他发了信息。于是就这样,他昨晚的郁闷消失了,忽然心情很好。他经过许悠妙的时候,顺势抬手揉了揉她的脑袋,笑嘻嘻跑进了教室。
    而许悠妙气得直跺脚,她慌忙理头发,骂道:“周斯时,你是不是神经病啊?!”
    周围的同学爆发出笑声,许悠妙更生气了,隔远看到一个戴着值日红袖套的值日生过来,她就招手道:“同学,我要举报有人迟到现在才来!”
    待那值日生走近,许悠妙看直了眼,一旁的蒋茜茜则兴奋凑到她耳边说:“是陈依玲哎。”
    陈依玲笑盈盈问道:“谁迟到?”
    许悠妙回神,把人带到了七班门口,指着周斯时的位置和她说:“他,周斯时,我们都亲眼看到他刚来学校,还旷了一节课,扣他分数。”
    周斯时缓缓回过头,不以为然笑道:“随便扣。以后她迟到也可以扣我的,同学。”他指了指许悠妙,大有以德报怨的姿态。
    许悠妙的眉头皱成了一团,她十分嫌弃看着周斯时,嘀咕骂了声:“狗屁不通。”
    陈依玲照章办事,她走去问周斯时要学生证登记名字,她一边记录一边漫不经心说:“昨晚没见你和你爸一起来吃饭,怎么喝酒宿醉的好像是你了?”
    “请你不要造谣我喝酒宿醉,妙妙会当真的。”周斯时一本正经说。
    许悠妙很惊讶两人认识。周斯时则解释说道:“你爸应该也认识她爸陈斌,都生意上有往来的。我们之前见过几次面。”
    许悠妙点点头没太在意,对陈依玲说:“分数还是扣死他。”
    陈依玲笑了笑,看了眼许悠妙,说道:“放心吧,下午就对他通报点名批评。”
    “嗯。”许悠妙应声,有些不自在转过身走了,因为她觉得通报点名好像有点丢人,她似乎做过了。
    而许悠妙不知道,后来她和周斯时彼此对对方做的过分事也不止这么一件两件。
    第四章 两个字“吃人”。
    许悠妙小时候有个梦想,就是希望能像小鸟一样能飞。后来她长大了些,在确定自己不能长出翅膀之后,她把小鸟的飞理解成为自由。
    许悠妙第一次学习到“自由”这个词,是在小学二年级,也是那年,她在家里的书柜里翻到了一本破破的散文集,她在里面读到鲁迅说的“吃人”两个字。她很震撼。因为她从未设想过能“吃人”,她只知道吃饭吃面吃蛋糕,不知道人也能吃。这个词对她的冲击太大了,以至于她有段时间真的在想人是什么味道的,她越想越恐怖,做了好几个晚上的噩梦。她一度以为鲁迅是恐怖小说家。后来,她好不容易忘了“吃人”这件事,却逐渐明白了什么是“吃人”。
    照道理,许悠妙是个生活幸福的女孩,她很幸运拥有一个温暖的家,物质富足精神上也得到了一定对的爱护,但她天生就是敏感的人。她感受得到生活里无形的束缚,有些对有些不对,而小学寄宿封闭式的教育经历,更将她捆绑进一个小盒子里很多年。只是她毕竟还年轻,经历有限,心里那种对世界社会的敏感感知还难以去形容表达,所以,她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在不爽些什么,看起来就像青春期的躁动。
    关于理想的大学,许悠妙查了也没有明确的方向,她便随便写了一个省内的一本大学。她无意看到纪堂的志愿写的是警校,和他说的是一样的;而在一次周一晨会上,她听他代表班级在国旗下演讲,她不由备受鼓舞。她其实还不确定自己到底是不是喜欢纪堂,她只是对他特别有好感,因为他身上那种健康蓬勃的气质时不时吸引着她。
    许悠妙很想和纪堂做朋友,她也尝试这么做,热情主动,一来二往,他们就成了能说上话的好同学。在许悠妙看来纪堂真的很阳光随和,乐于助人。有次班级大扫除,他见她拖地打湿了校裤,其他男生都在笑,但纪堂下意识就挪开了眼,还把自己的校服外套借给了她挡着。那一次,许悠妙觉得纪堂是个内在很干净的男孩,所以他所表现出来的性格健康又积极。
    相比之下,许悠妙觉得周斯时这个人是越发小人。她那天把纪堂的外套带回家洗,顺便告诉彭珍说班级里有个男生人很好,学习还很努力,她要向他多学习。
    彭珍闻言笑了,一面把衣服往洗衣机里塞,一面说道:“向人家学习怎么认真学习很好,但你们也才认识是同学,不要走太近,他家什么情况你也不清楚,你们现在小孩都复杂得很。你一个女孩子还是离男生远点。”
    “那我第一个要远离的就是周斯时。”许悠妙蹲在阳台上哼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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