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会?”
    “去年跟你学了一路的机关术,难不成都白学了?一把轮椅有何难!”
    信誓旦旦的女子当晚就画出了图纸,又托刘嫂的丈夫砍来木材,有模有样地组装起来。
    当一把结实的轮椅出现在院子里时,刘嫂赞不绝口道:“娘子真是人美心善手巧,换我和我家男人是制作不出来的。”
    秦妧继续为轮椅加固,随口说道:“日后还要想办法谋生,总要有点手艺才是。”
    这话被刘嫂的丈夫无意传开,没几日就传到了大壮的耳中。
    大壮抖抖一身的腱子肉,又增了信心,蕙质兰心的娇娘怎能为了生计抛头露面!
    他可以养她!
    傍晚,裴衍将完成的村落地形图以及早已绘好的湘玉城地形图放在炕几上,执灯比对起来,随后选择好了对接之处,在秦妧的见证下,勾勒出了地道的雏形。
    只是,湘玉城内把守森严,想要从城外打通到城内,绝非易事。
    秦妧问出心中的担忧,却听裴衍解释道:“这不是地道,而是埋在地表下的水渠。”
    他点了点地形图上的某个位置,“去年我借着滞留在湘玉城的时日,已牢记了城中每条街巷,知道哪里的防守最为薄弱,到时候,将水渠的末端设于那里即可。”
    秦妧再仔细观察后,惊讶道:“你想引护城河的水,淹掉湘玉城?”
    “只是个计划,也并非真的想要淹城,而是逼城中人打开城门。”裴衍叠好地形图放进土炕的内隔层里,“现今,咱们需要至少一个城中的线人,在挖掘水渠时里应外合。”
    “线人?”秦妧思量片刻,排除了裴灏和裴池两兄弟,“或许,唐现在最为合适。”
    唐九榆虽是个狡猾的商人,却有自己的底线和担当,是断不会与裴劲广同流合污的吧。
    秦妧如是想。
    **
    湘玉城。
    从总兵府出来,已是戌时二刻,街道上没了往日这个时辰该有的清净,全是巡逻的卫兵,全城处在高度的警戒中,卫兵们轮换着值勤,比之从前忙碌许多。
    唐九榆握着玉骨折扇,与一队巡逻兵擦肩,耳边还回响着裴劲广那会儿许以好处的话语。
    自立为王后,为他加官进爵,甚至封侯拜相。
    暗暗摇摇头,他停在一间紧闭门窗的点心铺前,想要给周芝语和阿湛带些蝴蝶酥和菠萝糕,可道明来意后,店家却隔着门板回道:“先生请回吧,小人都不知该去哪里储备面和油了,如何还能制作点心啊。”
    唐九榆缓和着语气笑道:“那也无需闷在屋里啊,总要开窗透透气吧。”
    “最近雨水大,蚊虫毒,小人家有稚子,担心稚子被咬后,无药可涂抹,还是关着门窗较为妥善。”
    唐九榆不再多劝,独自走在月下,明明是草木竞秀的时节,城中却人心惶惶,也即将面临柴米油盐药被“征收”、城中百姓无处购买的局面。
    敲了敲折扇,唐九榆有了决定,加快了脚步。
    回到宅子,甫一开门,就被一抹小小的身影抱住腿。
    “唐叔叔,你回来晚了。”
    唐九榆抱起阿湛,坐在榻上,笑着解释道:“叔叔有件烦心事,一直无解,在城中多转了一会儿,所以回来晚了。”
    阿湛挣脱开,爬到他的背上,多少流露了些这个年纪该有的淘气和顽皮,“那叔叔解惑了吗?”
    “嗯,过两日就去解决烦心事,然后带着你们娘俩离开这里。”
    “回皇城吗?”
    “可以啊,去哪儿都行。”
    一想到回皇城就能见到外公、舅舅,还有裴叔叔和秦婶婶,阿湛眼含期待,再不像之前那么沉闷了。
    可他不知,安定侯府已势微没落了,而罪魁祸首就是那个偶尔会送他几块饴糖的长辈。
    哄阿湛睡熟后,唐九榆带着周芝语坐到了庭院的小亭中,跟他说起自己的计划,并叮嘱她从今晚起就着手收拾细软。
    周芝语虽眼盲,却早已感受到城中的动荡,不免担忧道:“裴总兵会让咱们走吗?”
    “希望吧。”唐九榆靠在亭柱上,望着墨空的明月,陷入沉思。
    周芝语同样陷入沉思,这些日子,城中的紧张气氛令她不安。这种不安,使她不受控制地想起一些零碎的场景,却怎么也拼凑不成完整的记忆片段,而那些零碎的场景中,总是有一双眼睛,狭长阴鸷,含着讳莫如深的笑,令她恐惧战栗。
    **
    想要暗中挖掘地下水渠是件极其困难的事,却难不倒自小深谙机关术和营造技艺的裴衍。
    只要挖掘成地下水渠,给予对方出其不意的进攻,就会使得对方乱了阵脚,在无防备的状态下,逼迫打开城门放水,如此一来,可配以“壕桥”送御林军跨越护城河,攻入城中。
    这无疑是利用水渠为“刀”,节省了攻城的人力,但无法保证能够顺利修建,还是要筹备云梯、木幔等攻城工具,而这些工具若是从乐熹伯拉运,要比从皇城拉运省时省力,事倍功半。
    筹谋好计划,裴衍又将水渠的草图精细化,不知不觉到了次日晌午。
    见他歪倚着身子太过劳累,秦妧等他忙完后,将轮椅推到正房门口,“带你出去转转。”
    这里不是湘玉城,村民们没有太过焦虑,附近的氛围还算和缓,适宜散心。
    裴衍放好图纸,单手搂着秦妧的肩站起身,高大的身躯如同靠在一棵细枝的桃树上,使得“桃树”不停抖动,却竭力维持着他的平衡。
    将人费力扶上轮椅,秦妧弯腰靠在他的后颈上细喘,累出了一身的香汗,但还不忘往裴衍的身后垫几层软絮的垫子,“坐好了。”
    裴衍感受起久违的日光,心境也明朗许多。
    人不能总闷在逼仄、潮湿、黯淡的房中,要多接触光风雨露才是。
    两人沿着院子外长长的细流河漫步,欣赏着蝶绕繁花、蜂酿蜜的葱茏夏景。
    倏然,两人发现距离小溪的不远处,有几个年轻的小伙正在搅拌糯米灰浆,为一户人家修葺房子。
    其中一人皮肤黧黑,光着膀子,露出富有光泽的腱子肉,挥汗如雨地忙碌着。
    看得出,他是几人中的主力。
    秦妧略一眨眼,移开视线,继续推着裴衍赏景。
    提起铁桶的大壮在发现秦小娘子扭了头后,有点窃喜,觉得秦小娘子是害羞了,于是又拎起三个铁桶,在烈日下跑来跑去,让自己看起来更具男子气概。
    这幅很难让人忽视的场景,映入了裴衍漆黑的眼底。
    微微敛起凤眸,他转了转食指上未摘掉的翡翠银戒,一直盯着溪对岸瞧,仿若在瞧一只花枝招展的大公鸡,“咕咕咕”的显摆着自己的能耐。
    “若是重回及笄前,可由妧儿自主择夫,妧儿会选什么样的男子?”裴衍装若云淡风轻地指了指对面的大壮,“那种看似狂狷性子的如何?”
    秦妧察觉出这是裴衍的一次试探,无非是想让她毫不犹豫地选择他,可秦妧偏不想顺他的意,淡笑着看向对面的大壮,“嗯,还可以。”
    闻言,裴衍低哑地笑了,“怎么说?”
    “筋壮有力、朝气爽朗,模样也不差......”
    裴衍听不下去了,打断道:“为夫问的是,为何如此牵强呢?若是喜欢这样的男子,不是应该含羞带怯地痛快承认吗?”
    “嗯?”
    秦妧嘴角一搐,都不知该如何回答了。他好像在曲解她的意思......
    有刻意在观察秦妧一举一动的大壮,在发觉秦妧看过来时,心跳漏了一拍,涮了涮刷子,抬起胳膊开始糊墙,肤色在阳光底下发出锃亮的光。
    秦妧不想再停留,推起裴衍继续沿着下游散步,等来到一棵蔚然的细叶榕前,秦妧扶着裴衍起身,“你试试走动。”
    裴衍搂着秦妧的肩,将一半的重量倚在她身上,费力地走起来,右腿上的伤口很快崩开,渗出血染红了长裤。
    毕竟是深可见骨的箭伤,哪能说好就好。意识到自己心急后,秦妧忙扶着他坐回轮椅,内疚又自责地趴在了他的左腿上。
    裴衍倒是面容出奇的平静,抬手轻揉起她的长发,温柔地宽慰道:“没事,为夫是不能总坐着,该走走的。”
    秦妧闷闷地摇摇头,与他勾起尾指,就那么安静地相处着。
    干完粗活的一行人发现了细叶榕旁的小夫妻,不禁窃窃私语起来。
    “瞧那对夫妻的相貌,可真般配。”
    听见同伴的话,穿了葛衫的大壮嗤一声,双手交叉撑住后脑勺,歪嘴吹起口哨。那个废物丈夫除了相貌,还有哪一点值得秦小娘子苦守?
    同伴用肩撞撞他,“你替谁愤愤不平呢?”
    大壮烦躁地将同伴推开,“替我自个儿不行?”
    “你有何愤愤的?”
    “没媳妇不能愤愤?”
    其余人全当听了乐子,哈哈大笑起来。
    几人的对话全然落进裴衍的耳中,似有一种直觉,直觉那拨人里最高最壮的男子,觊觎了他的宝贝疙瘩。
    用力地捂住秦妧的双耳,在秦妧抬起头露出不解地目光时,淡笑了声,“咱们回去吧。”
    秦妧起身,没将那群小伙的话装进心里,推着裴衍回到农舍。
    深夜,在提醒裴衍不要太过疲劳的第十遍后,秦妧失了耐心,褪掉纱衫盖住炕几上的地形图,微微扬起柳眉问道:“可以睡了吗?”
    看着暖融烛光中只着齐胸布裙、露出雪白双肩的明艳女子,裴衍有了自觉,拿开炕几,躺在土炕的外侧,闭上了眼。
    原来这招有用,早知道就不费口舌了。秦妧熄了灯爬到炕的里侧,摘掉梅花木簪,倾斜下柔顺的长发。
    “妧儿。”
    “怎么了?”
    “要不要换个位置?”
    他要睡在里侧?秦妧没多想,抹黑将他往里挪了挪,自己跨过他的腿,躺到了外侧,可就在快要入睡时,腰间突然多出一只手臂。
    耳边也传来粗重的呼吸,“咱们试试。”
    紧接着,秦妧感受布裙被褰了起来。
    她夹紧双膝,扣住他的手,“不行。”
    他今日走了几步就崩开了伤口,哪里能受刺激!而且,他只能侧躺,如何行事?
    双膝被身后的人掰开时,她扭了扭腰,“不可以,你别乱来......”
    严肃的口吻变得慌乱,却不容商量。
    裴衍握握拳头,将她揽进怀里,于沉沉黑夜中发出一声清浅的叹气,随后收紧手臂,似要揉碎秦小娘子,才能缓解不受控制的渴望。
    作者有话说:
    大壮:大家好,认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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