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衍呷一口热茶,扶起桌上的女子,想要以唇渡之,可女子像是瞧见了救命稻草,一把抢过他手里的壶,也不管烫热,咕嘟咕嘟地喝了起来。
    幸好是兑好的温水,否则又要哼哼唧唧了。
    接过空了的茶壶,裴衍将人抱起走向拔步床。
    时至丑时末段,来不及再做什么,索性打落帐子,躺进了被褥中。
    “桌上,收拾一下。”秦妧不放心,怕晨早被阿湛瞧见,怎么也不肯老实躺着。
    裴衍拽她进怀,“还不累?”
    秦妧依旧指着帐外的桌子,犟得不行,完全没意识到身边的男子并未从刚刚的事儿上得到餍足,随时有二度的可能。
    但终归是顾虑着她的身子骨,裴衍没有硬来,还掀开帐帘,任命地去擦拭桌子。
    大半夜的,矜雅的世子爷拿着抹布,细致地擦拭着桌面,有种被支配的喜感。
    好气又好笑。
    将桌面擦得溜光锃亮,裴衍丢下抹布走回床前,勾起女子的下颔向上抬起,“服了你。”
    秦妧别开脸,主动往里挪,缩进了被子。
    身上不清爽,裴衍叫人抬水进来,本打算抱着秦妧去沐浴,却被拒绝。
    也不勉强一个刚刚绽放的娇花,裴衍等茯苓服侍好秦妧,才独自走进湢浴,“这里不用你候着,出去吧。”
    门口的茯苓欠欠身子,应了声“是”,可心里泛起嘀咕,大奶奶怎像是初尝雨露,透着股青涩劲儿,蔫蔫巴巴没有力气呢?
    这种事,不是该身心舒悦吗?
    可即便心有不解,也不敢多做揣测,躬着身退了出去,轻轻合上门扉。
    清早鸟哢声声,秦妧从辛夷苑出来,步子还有些怪异。她扶着廊柱歇起乏,眼前挥之不去的全是昨夜的情形,可乌七八黑的,最被放大的是感官。
    裴衍怎会那般放肆,害她今早又起晚了......
    拿过茯苓手里的团扇摇了摇,她随意瞥向廊外蓊郁的花草,想起十几日后的百花宴,忽然意识到敬成王妃也会到场。
    目光一冷,她回到素馨苑,叫来了裴衍送给她的十名隐卫,一一了解起情况。
    三女七男,都是承牧培养出的下属,各怀本事。
    看向其中擅长打探消息的女隐卫,秦妧交代给她一件事,让她想办法打听到百花宴当日敬成王妃将会上身的衣裙和珠宝。
    敬成王妃不是在任何场合都是最耀眼的美妇人么,应该会花极多的心思在这次的宴会上吧,那就让她黯然失色好了。
    虽说美有千百种,各有千秋,但爱出风头的人永远想要拔尖,借以站在峰顶藐视众人的“嫉妒”和“艳羡”。
    那就有针对性地送对方一场“艳压”吧。
    秦妧从不恃美行凶,但不代表她不知自己有多绝美。看着满匣的胭脂水粉,她取来纸笔,笔尖扫过胭脂盒,在纸上写下了敬成王夫妇的名字,随即附上一个“叉”。
    **
    前半晌,带着阿湛在堂屋下了会儿双陆棋,秦妧发觉,这孩子不止骨骼惊奇,还聪慧过人,若是悉心引导,很可能成为第二个裴衍。
    怎么联系起裴衍了?
    秦妧捻着棋子陷入不解,疏忽了行棋的战略,被阿湛趁机而入,落败。
    阿湛抬头,“婶婶输了。”
    秦妧失笑,正打算再来一局,却见魏妈妈的人前来禀告,说是沧州那边出了点事端,世子接到皇命,需连夜赶过去一趟。
    即刻就要启程,不回府了。吃穿用度,都会由户部解决。
    京师距离沧州不远不近,可来回一趟日夜兼程也要半个来月。秦妧走向门口,望着沧州的方向,面上淡然,衣袂下的十指却搅弄在一起,心里变得空落落的。
    昨儿闹得晚,今早没来得及照面,醒来时,裴衍已经上朝去了。
    “阿湛,跟婶婶去给时寒叔叔送几身换洗的衣裳。”
    阿湛立即跳下软榻,看着秦妧走向衣柜,利索地备起换洗的衣物。
    未时二刻,老邵驾车疾驰,载着秦妧和阿湛追赶起已经出城的钦差队伍。
    两鬓斑白的老人迎风挥起马鞭,朗声道:“咱们抄近道山路,会有些颠簸,大奶奶、小公子可要坐稳喽!”
    秦妧示意阿湛扶住车壁的横栏,自己抱着个织锦包袱,望着窗外一闪而过的景致。
    因着老邵熟悉lj地形,他们在距离京城外二十里的官道上,追到了黑压压的人马。
    秦妧扶着车框站起身,眺望人马中那抹绯色身影,眸光微动。
    老邵拔高嗓门喊道:“世子,世子等等!”
    前方的车队有人听见了喊声,开始窃窃私语。
    打头而行的几名官员转过头,其中就包括跨坐黑亮骏马的裴衍。
    “吁!”
    认出是自己的夫人和老伙计,裴衍示意同僚们继续带队,自己拉转缰绳,朝队伍后面策马而去。
    同僚们互视几眼,再次有了难能可贵的调侃机会。
    没理会车队中的窃笑,裴衍的视线一直凝在撩帘的秦妧身上,眸光变得温然,卷带点点柔色。
    跨下马匹,他快步走到车厢前,与还杵在车上的女子对视起来。
    老邵扶着阿湛跳下马车,给小夫妻留下独处的机会。
    裴衍钻进车厢,打落帘子笑道:“怎么还委屈了,是因为昨儿累到你了?”
    他还有心思打趣!秦妧没好气地将怀里的包袱塞了过去,忍着不知名的情绪叮嘱道:“照顾好自己。”
    看着系了漂亮结扣的包袱,裴衍将她拉进怀里,贴耳道:“沧州出了奇案,刑部和大理寺都怀疑与锦官城上次呈报的事情密不可分。陛下担心刑部和大理寺各行其道,便让我作为监官随行。不会很久的,我尽可能在百花宴前赶回来,嗯?”
    那声“嗯”温柔缱绻,有着哄溺的味道。
    秦妧闷声点头,不想给他添乱,可心里还是空落落的,一直到日薄西山,也没有缓过来。
    火树星桥的皇城,处处热闹鼎沸,秦妧带着阿湛回府时,恰好遇见闻氏和杨歆芷结伴走来。
    杨歆芷还是不冷不热的样子,可在擦肩背驰后,慢慢攥紧了手里的绢帕。
    往年的百花宴,都是姑母带着她前去参加的,早已形成了习惯,今年却被秦妧这个外来者抢了去,属实可气。
    来到裴悦芙的铃兰苑后,提起这事儿,话语中还不免有些冷嘲热讽。
    闻氏在一旁附和了几句,明里暗里也都是在讽刺秦妧出身不好,登不得台面,或许还会惹出笑料。
    听着她们背地里的刻薄言语,裴悦芙有些不悦,“秦妧的仪态和礼仪连母亲都没挑出过错儿,怎就登不得台面?百花宴上,只要她不乱插嘴,又怎会惹出笑料?”
    杨歆芷和闻氏对视一眼,不再言语。近一些日子,她们发现,裴悦芙有了自己的判断,不再跟她们打成一片了,也不知是不是受了秦妧的影响。
    **
    湘玉城,一处小宅。
    小满未至,可天气比之立夏热了不少,湘玉城中花团锦簇,芍药、蔷薇、栀子、茉莉争奇斗艳,可唐九榆不爱名花,独爱碧玉般的锦带。
    启程的前一日,他反手转着折扇,穿过大片锦带,来到内院一处幽静的小隅,见芳槛前蹲着一道身影,清丽窈窕,如枳花淡雅,又如锦带静幽。
    女子于花田扭头,乌黑的长发披散肩头,耳边簪花,虽双目失焦却清透,耳力极佳,“谁?”
    唐九榆静静看了会儿,弯腰将小乌龟放在花田里。
    小乌龟爬啊爬,爬到了女子的绣鞋上。
    女子试着去碰,莞尔笑道:“是唐先生回来了。”
    唐九榆坐到花田的秋千上,自顾自地晃悠起来,“娘子近来可好?”
    “一切都好。”女子捧起小乌龟起身,素裙垂至脚踝,“唐先生找我何事?”
    虽有眼盲,但女子对附近的一草一木再熟悉不过,轻车熟路地走到了秋千前。
    这里虽是唐九榆的私宅,却快要成了她一个的住所,只因唐九榆时常宿在总兵府。
    夕阳斜照在她簪花的耳边,为她蒙了一层暖色,这样的女子是可以用如诗如画来形容的。
    唐九榆收回视线,又从她手里拿回自己的乌龟,揣进袖管,“安定侯安排我去寻人,目的地在京城、沧州一带。娘子是京城人氏,吃腻了边境的饭菜,可有想让我带回的特产美食?”
    女子茫然地摇头,“我记不得自己是哪里人,又怎会记得家乡的美食呢。不过先生既然提了,那不如顺带捎回几样尝尝。先生稍等,我去去就回。”
    说着,她拿起秋千架前的手杖,想要回屋去取银两。
    唐九榆没有推拒。
    身边的人都知道,比起人情,他更认银子,是个不折不扣的商人,只是偶然出谋划策,得了裴劲广的青睐。
    而与这女子结识也是偶然。那日大雨滂沱,他在京城谈生意时,无意中救下了被人追杀的她。
    女子磕了脑袋,失去记忆,将他当做唯一的亲人,即便在他澄清后,还是黏着不走,甩都甩不掉,还追着他来到了湘玉城,却也不知是不是头部积血引发了眼疾,来到湘玉城没多久就失了视觉,至今未愈。
    也成了他不算太重的负担。
    等拿着碎银离开小隅,他去往宅中高高的楼台,眺望起沧州的方向。裴灏是从那里失踪的,还需从那里查起。
    从这里去往沧州,快马加鞭也要二十来日的路程,途中会路过京城,能顺带去看看自己那几间商铺经营的情况。
    这么打算着,他于次日一早出发,留给女子几名仆人。
    光阴荏苒,转眼半月。
    百花宴在即,裴衍未归。
    因着太皇太后亲自点了秦妧作陪,而身为夫君的裴衍有事未归,只能由婆母杨氏带其谒见皇室。
    能够猜到裴衍那边事情棘手,秦妧没有怨言,亦没有怯场,为了这场百花宴,她也算煞费苦心。
    试穿上周阁主亲自剪裁的棠棣色缎纹月华裙,又绾起惊鹄髻,斜插点翠流苏金步摇,她娉娉婷婷地出现在杨氏面前。
    看着烨然秾艳的儿媳,杨氏只觉赏心悦目,笑着拉住她的手,“明日甭管谁想比美,咱们都稳操胜券了。”
    看样子,在宫中斗艳是件寻常事。
    秦妧面上笑笑,没有斗艳的心思,只想艳压一人。
    这时,门侍送来一张纸条,说是敬成王亲笔。
    以前借住在侯府时也偶有这样的事发生,多是肖逢毅想要单独见女儿。
    杨氏只当是一个父亲想要平衡两个女儿之间的关系,便让秦妧沉住气,能忍则忍,忍不了也没关系,但不能由侯府这边先伤了表面的和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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