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怎么会和你这样的朋友成为真心朋友呢。”陈粥没经过大脑的喃喃自语。
    “哎,您这话说的也忒不体面了,我怎么了,你这是年少不知你契哥好,错把易哥当做宝。你就说易哥吧,人前人后都尊重他,巴结他,但这继承人,真不是好当的,就比如我那几个哥哥,三五岁开始,家族尽全力培养,样样要求做到最好就算了,每天眼皮一睁开来全是要等着吃饭的人,外面的投资者打着算盘要更多的创收,哪怕不说外部的竞争者虎视眈眈,光是内部自己家族的内讧就让人头大,就连以后要做什么,怎么做才能保全大局,甚至连自己以后跟谁在一起过一辈子,那都不是能自己说了算的,这样的生活,不是谁都能过的,还不如我呢,当个不学无术的纨绔子弟,有花堪折直须折,多潇洒……”
    蒋契说到一半,才后知后觉地发现坐在旁边的姑娘安静了下来,不跟他斗嘴了,他这明白过来,连忙一拍脑袋,“哎,你瞧我,说这些干什么,小粥,你别瞎想啊,你知道你契哥,这外号就叫蛐蛐,嘴就是碎、那什么……”
    车子就要到学校了,陈粥收起自己的神情,耸耸肩,“我知道啦,我没有不高兴。”
    “没有就好。”蒋契松了一口气,继而尴尬的“哈哈哈哈哈哈”笑起来!
    空气里弥漫着一种诡异的安静,蒋契的最后几声“哈”变成了僵硬在车壁里戛然而止的声响。
    他感觉自己快裂开来了。
    好在陈粥终于是又开了口:“有花堪折直须折嘛。”
    他重重松了口气。
    陈粥抬头,看向蒋契,她眸子亮亮的,像是认可他似的点点头:“契哥,你真的好有处世哲学。”
    蒋契刚松完的气又吊起来,而后在判断陈粥是真在夸他后,心底莫名地有点飘。
    小粥就是这点好,夸人真的是会夸。
    “还行、还行、”蒋契自谦到。
    “那我走啦。”陈粥打开门。
    蒋契下来,给她开后备箱。
    她接过后,说了再见,拉过那行李箱。
    她身材纤瘦且娇小,笨重的行李箱跟在她身后,跟她手边帆布包挂着的那个小猫的玩偶一样,随着她的脚步,一颠一颠地往前走,在铺满夕阳的校园里,越发越显得形单影只。
    那夕阳越过她,也洒到他的脚下来,他站在那儿,下意识地想要从兜里掏出口香糖,摸到的时候才想起来,下车前早被小姑娘顺走了。
    他嗤笑,她动作还挺快的,跟只迅捷的小猫咪似的,早知道就不教她吹泡泡了,搞的现在自己,连个口香糖都没得嚼。
    他只得站在那儿目送。说实话,蒋契不是第一次去大学里。他也谈过一两个小女朋友,送他们回学校的时候,也不曾生出这种奇奇怪怪的情绪,就突然就多了点耐心,突然愿意停下来,看她一步一步地走回去。
    他双手插着兜,好像有那么点体会到,沈方易一如反常地回头又把陈粥找回来的心情了。
    真要有那么一天,陈粥不再出现在他们的世界里了,别说沈方易,他蒋契,都觉得心有点空落落的。
    于是他站在那儿,提高声音,“陈粥,陈小粥!”
    远处的姑娘听到了,转过身来,把手拢起来,合成一个喇叭样式的,对着他喊道,“知道啦,有花堪折直须折!”
    夕阳洒下一片余晖。
    他笑笑,摇着头,站在原地低声道:“死孩子”
    *
    陈粥没有因为蒋契说的那些话而不开心。
    那些都是她已经知道的既定事实,她既然那天会跟沈方易回去,就已经让自己接受了这个事实。
    不管未来如何,不管命运又会将他们各自送往何处,就像蒋契说的那样,有花堪折直须折就好啦。
    于是她拿着行李回了宿舍,一推门,却看到了祁沅沅。
    讲真的,她在那一瞬间,是恍惚的,祁沅沅只剩下个模子还像从前的她,五官甚至身形都有了不少的变化。
    陈粥推门进去的,祁沅沅正对着镜子捣鼓着自己的睫毛,她看到陈粥,转过身子,继续换了个方向,对着天光,继续拨弄她的睫毛。
    陈粥想说点什么,但见到祁沅沅这个样式,又觉得不知道从何说起。
    于是两个人默契的保持着沉默,还是后来庄敏回来的时候,一进门吓了一跳,悄摸地走到陈粥身边,跟陈粥打探到,“这你朋友啊小粥?”
    陈粥轻声回她,“是祁沅沅。”
    “我去,祁沅沅!”庄敏发出我草我草的声音就过去了,围在祁沅沅面前,盯着她的脸,“祁沅沅你去整容了啊?”
    庄敏细细地打量着:“这假鼻子假眼睛,得花不少吧。”
    祁沅沅放下镜子,拿起包,穿上高跟鞋,没说一句话,关门出去了。
    “瞧瞧,脾气还不少呢。”庄敏在她走后扮着鬼脸,“还不是被扫地出门了。”
    她走过来,拉着陈粥的手,“小粥,我跟你说个秘密,祁沅沅被甩了。”
    陈粥早就知道了,但她不知道该用什么表情来回应庄敏。
    “金主不要她了,就跟我们之前大一那学妹似的,硬是要当捞女,当小三,这下好了吧,竹篮打水,一场空。”
    庄敏说的眉飞色舞。
    不管是大眼睛还是祁沅沅,她用的都是捞女、小三、这样的字眼,陈粥张了张嘴,不知道想替谁辩护几句,话到嘴边,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罢了,她想。
    不过让她没想到的是,这样的字眼,没过多久,却成了传得沸沸扬扬的再一次的洪水猛兽。
    *
    事情的起源是沈方易回国后的那天。
    陈粥从前,从来不让沈方易送她回学校。
    她从前对他们的不显山不露水的关系总是保持一个隐瞒的状态,好像那是她拿不上台面的秘密,她害怕所有人像她自己一样,用偏见的眼光看待他们的关系。
    但沈方易给她过生日,带她见过那么多的人,介绍的时候,他用的是“我的女朋友”。
    陈粥很难说,听到他说她是他的女朋友是怎么样的感觉,好似那样的称呼,能让他们的未来更近一些。
    虽然他还不曾郑重的承诺过一个未来,当然,她知道,沈方易从来不是一个轻易承诺的人。
    但听她这么说,她总觉,她和他,和圈子里的任何一种寄生关系都不一样。
    于是她没有拒绝,她大大方方地从他的车里下来,站在路灯下,大方地跟他挥着手再见。
    即便她回眸的时候,看到了站在那儿树下抽烟的祁沅沅。
    她敲敲手里的烟火,陌生的五官在光下有些惨白,脸上流露出陈粥难以琢磨的表情,“你们还真是长久。”
    “你怕不怕哪一天,也跟我一样,被当成过去,轻飘飘地就扔了?”
    她说了这么一句。
    陈粥只是站在那儿,回呛她:“我比你清楚的很。”
    “你不在意?”她还未完全消肿的微笑唇抖了抖,表情哪怕做的夸张一点,看起来也像是在笑。
    “我没得到什么,也不怕有什么好失去的。”陈粥留下这样一句。
    透着早春凉意的穿堂风依旧肆虐,陈粥往上拉了拉拉链,越过她。
    *
    开春之后,沈方易更忙些,沈家的许多事慢慢都落在他头上,他们在一起过夜的时间明显减少,他每每出差回来经过昌京的时候,也只能与她相约一顿饭的时间。
    大二下半个学期,她的课业明显更忙了些。偶尔一次,原先一起在事务所的那个学长找到了她,说事务所刚好在昌京有接一个case,不是审计的,而是做咨询的,工作会轻松点,学的东西也多,问陈粥要不要去。
    陈粥接完电话后,拖着腮帮子对着窗户看外面惊蛰天里突然而降的一阵雨。
    沈方易刚打完一通电话,从外头回来的时候,就看到陈粥对着窗户发呆,白色羊毛毯子垂落在腿边,编织穗子交错,像是在春日里落了一层霜雪。
    他捡起来,披在她身上,“看什么呢?”
    陈粥听到声音,这才回神,她转过身来,“沈方易,原先的那个事务所,让我过去实习唉。”
    “还住那种地方吗?”
    陈粥没料到沈方易一开口竟然是关心这个,看起来是上次那住宿条件给他留下阴影了。
    她笑着摇头。
    沈方易沾着空地坐到她的单人沙发上,把她轻易地抱起,“再住那种地方,我是舍不得你去的,你要真想去,我给你定个酒店,睡得也好些。”
    “这次就在昌京,我住学校里就好。”陈粥坐在沈方易腿上,转过头去就能看到他尽在咫尺的下巴,“只是,我没想好,要不要去。”
    “你不喜欢这样的工作是吗?”
    “说不上喜不喜欢,我怕做不好。”
    “怎么会呢,你要是没有做好,他们怎么会再来找你。”
    “他们或许就是想要一个打杂的人,这跟我的能力没有关系。”
    “要找打杂的人随便谁都可以,可为什么偏偏来找你?”
    “或许是因为我给他们留下的印象还可以?”
    “当然,良好印象是再次合作的前提。”
    “可那是因为有张老师,我专业技术真的很烂的。”
    “张老师再怎么帮忙,最后那些底稿也不是你自己做好改过交上去的吗?”
    “可我怕我这次做不好,我不好一直去麻烦老张的。”
    她怯怯地这样说到。
    沈方易笑出声来,“那我是干什么的?”
    “我能找你吗?”
    “这么礼貌?”他抬抬眼,“真让人陌生呢。”
    陈粥知道他打趣她,撅起嘴巴,“那你这么忙,又不会立刻回我消息,等你告诉我,我早就被领导扫地出门了。”
    “也有些道理。”他点点头,补充到,“这样吧,我给你找个行内的专家,二十四小时候您差遣,专门一对一辅导答疑解惑,开小灶行不行?”
    “不行。”陈粥摇头,“我不要别人,我就要你。”
    “那你不怕被你的领导扫地出门?”
    “他们不敢的,毕竟你只手遮天。”
    “我可不会跟他们去打招呼,说我家小朋友在那儿实习。”
    “你最好不会。”她把手搭上来,绕成一个环扣到他脖子上,“沈方易,我可不想搞什么特权主义。”
    他抬起手,轻轻扣了扣她的鼻子,“哪有什么特权主义,只是不放心家里的小朋友,想找个长辈照顾照顾,人之常情。”
    “那我总有一天要离开你的羽翼的,一个人搏击长空、翱翔万里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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