赖司砚放下咖啡,低着头打开,浅浅浏览几眼。
    “嗯,这个我早就知道,留不住,不如放他走。”
    杜若清对赖司砚的云淡风轻有些不满,语气有些激动,“但他参与了公司很多重要项目,现在走,您就不怕他给公司造成重大损失?”
    赖司砚翻到最后一页,目光停留在资料上,没有直接与杜若清辩驳,只反问:“如果区区一个部门经理的离职,就能造成动荡,赖氏能发展到现在?”
    杜若清一愣,看着他哑口无言。
    赖司砚合上文件,递给她。
    杜若清接了文件,仍旧愣着不走。
    赖司砚抿了一杯咖啡,只好又看过来,“还有事?”
    杜若清抬头看着赖司砚,迟疑起来。
    斟酌许久才说:“前两天我去看了舅妈。”
    赖司砚扬起来下颌,“嗯,然后呢。”
    杜若清略带感伤,“这三年,其实舅妈也蛮不容易,舅舅刚走,她又被请出董事会,二表哥也……这么多变故,让舅妈苍老了许多。”
    赖司砚低下头,不为所动,只浅浅道:“经历的变故多,磨练心性,也没什么不好。”
    杜若清惊愕无比,看着眼前人,就像是个陌生人,“她是你妈,说这些话,她听了该有多伤心?”
    赖司砚沉静片刻,睇过来眼皮子,嘴角牵出来一抹浅笑,“以后在公司里,不要谈家事,免得外人觉得赖氏只重用亲属,公私不分,员工觉得没有升迁机会,还怎么卖命。”
    几句话上升到如此高度,好大一顶帽子扣下来,把杜若清堵的哑口无言。
    憋了半天,才憋出来一句:“对不起表哥,我以后注意……”
    “表哥?”赖司砚挑眉。
    杜若清心里一紧,立马改口,“赖总。”
    赖司砚这才放下眉梢,抬脚走到办公桌旁,安然坐下。
    “在家种种花种种草也没什么不好,”他双手撑着桌子,偏头看向别处,目光冷淡而疏离,剑眉星目,越发英气,“到了什么年龄,就做什么年龄该做的事,别人羡慕都来不及,别给自己找不如意,以后她再说什么,你就说这是我的意思。”
    杜若清踟躇半天,低下头,“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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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章
    黎平之行
    没几日,杜若清就听刘秘书说,赖司砚去了黎平,出差了。
    她一时间有些好奇,“我们在黎平一没有合作,二没有业务往来,赖总去黎平做什么?”
    刘秘书抱着手腕笑了笑,“不是工作的话,那就是私事,赖总每天公务缠身,还要国内国外天南地北的飞,不是要紧事,也不会说去就去。”
    杜若清回身看看他,倒也是,表哥这些年,也就不务正业过一次。
    那一次任性玩失踪,消失了三天,打电话不接,发消息不回,全家上下都联系不上他。
    在杜若清印象中,赖司砚一向沉稳耐得住性子,做事也理智周全,还是第一次如此一反常态,做事不顾大局。
    赖家的家规一向严明,赖司砚因为这事,被赖明淮在院子里罚跪了两个小时。
    那是冬日,刚下过雪,台阶背阴处积雪未消,夜里特别的冷。
    杜若清很难想象,到底是犯了什么大错,让舅妈和舅舅如此狠心,都这年代了,还搞罚跪那一套,这种教育方式实在让人不敢苟同。
    如今想想,赖司砚对舅妈如此淡漠无情,舅妈也不是完全无辜。
    她回过神儿,把文件塞到刘秘书怀中,“既然赖总不在,我就不进去了,等他回来签好字,你送到我办公室来。”
    刘秘书低头浏览一眼,“星凝集团的项目还没拿下,杜总这次遇到强劲对手了?”
    杜若清觉得他多嘴,走两步,又转身。
    看着他,笑得温柔可人。
    不过说出来的话,却有些扎人心——
    “这次赖总出差,怎么没带你,平常出差都是你随行,李泽林在公司接应,怎么,失宠了?”
    刘秘书“咳”一声,“失宠不至于,不过李泽林随行,就是委屈了各位经理啊副总啊的,毕竟我没有李助理会拍马屁,那马屁拍的,”他竖起来大拇指,“绝!”
    杜若清噗嗤笑了起来,扫他一眼。
    “好好工作,别耍贫。”
    此刻被贴上“会拍马屁”标签的李泽林,站在路口喝西北风。
    谁能料到黎平近两日降温,好巧不巧正赶上。
    他哆嗦着裹紧外套,牙齿打颤。
    赖司砚迎风而立,深色风衣在冷风中悬垂,他在门口站立许久,摘下来手套,目光带着慵懒随意。
    “你回车里吧,我自己进去。”
    说完,略带薄茧的手展开,抵了门,轻轻推开。
    普通农家院落一则,地方不大,南北狭长,除了一片苍翠竹子,还种了几株花草,不过花草疏于打理,略带枯萎。
    鹅卵石铺成的方台上,只有一个石桌,一把竹编躺椅,简单到连个亭子都没有,石桌有段时间没用,落了一层薄灰。
    赖司砚从兜里掏出纸巾,擦了擦椅子,俯身坐下。
    手臂往扶手一搭,躺下,两手交扣在胸前,看着泛着鱼肚白的天空,慢条斯理闭上眼。
    细细感受。
    地方偏僻,四周寂寂,不远处有一片还未被砍伐的竹林,是以叽叽喳喳的鸟叫声,恰好能传到院子里。
    鸟叫虫鸣,委实惬意。
    赖司砚静静躺了片刻,发觉手指冰凉,冷意侵透全身,才倏然睁开眼。
    顿了顿,转身进屋。
    仍旧是简单而干净的陈设,因为房主人早就离去,所以东西被清理的差不多,居住过的痕迹,也很淡。
    赖司砚负手立在房梁下,脸色沉静地,把室内一角一落,耐心又细致地打量一遍。
    细致到梳妆台旁,一根发丝,都没逃过他的眼睛。
    大抵就连他自己都不知,原来自己还有,偷窥的恶俗癖好。
    凝视着不小心掉落的发丝,脑海中思绪不断,想象着,掉落发丝的人,坐在梳妆台前,曾是怎么一副景象。
    一时间,心中百转千回,不知是高兴还是失落。
    往事一幕幕浮现,又联想到如今的境况,突然生出,人生也不过是一场因缘际会,不过意气风发之时,总想轰轰烈烈的搏一搏。
    如今回首一场空,又觉得那些回忆遥远而陌生,仿若发生在上辈子的事。
    时间是个好东西,无论多深刻的记忆,都会被一点点抚平,侵蚀到模糊。
    他嘴角牵出的一抹笑,顿时淡了下去,慢条斯理将那根发丝放回原位。
    抽出来手,站在原地一动不动,怅然若失。
    下一秒抬脚,风衣的纽扣,不经意刮到最下层的抽屉。
    “咔哒”一声响动,抽屉随即被带出来一寸。
    赖司砚垂下头,余光扫见抽屉缝内,淡黄色的纸张边角。
    影影绰绰,似乎写了什么。
    赖司砚怔了怔,不紧不慢俯身。
    探手拨开抽屉。
    只见抽屉里面,一沓凌乱摆放的纸张,纸张很薄,市面上常见的普通熟宣纸。
    应是走之前太匆忙,忘记检查最下面的抽屉,所以不小心落下。
    他拿起来,大体翻了翻。
    娟秀的钢笔字迹清晰有力,同一篇经文抄写了许多遍,倒是虔诚执着。
    赖司砚捏了几张纸往后退,退到一旁床边坐下,倚过去,
    靠着墙壁,一目十行大致浏览。
    “佛说长寿灭罪护诸童子陀罗尼经
    如是我闻 。一时佛在。王舍城耆阇崛山中。与大比丘众。千二百五十人俱。诸大菩萨。万二千人俱。及诸天龙。八部鬼神。人非人等。共会说法。
    尔时世尊。于其面门。以佛神力。放种种光。其光五色。青黄赤白。一色之中。有无量化佛。能作佛事。不可思议。一一化佛。有无量化菩萨。赞颂佛德……
    ……”
    而后洋洋洒洒篇幅很长,如同老太太的裹脚布,冗长乏味,晦涩难懂。
    赖司砚本就一目十行浅浅浏览。
    只觉得神神鬼鬼佛佛,你一言我一语的辩论着什么,无外乎传道授业解惑。
    走马观花的速度,着实没看出什么。
    目光从纸上抽离,把纸张随手一递,放回桌面上。
    什么时候变得这么迷信?
    以前可是无神论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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