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想说就算了。”文青羽也收回了目光:“总归是你自己的事情,憋在心里伤心难过的只能是你。不过么,我却可以猜一猜。”
    雪山泉水一般清透的微凉的声音娓娓说道。
    “天堑山密道纵横交错,即便我在入山之前,命人反复的检查和寻找。也并不一定全都能找的出来。但凡这样子绝密的地方,定然都会留着最后保命的底牌。那底牌我不知道,你却是知道的。”
    子兰再度将拳头攥紧,却始终不发一言。
    “那金衣人的首领该不是第一次与你接触了吧。近日,孔昭元那么巧提起雪凝花,相信该是你的功劳。那传闻,是你讲给他听,然后又怂恿他在午膳的时候说出来。对是不对?”
    子兰身子一颤,却仍旧不肯说话。
    “百丈峰也是你选的吧。”
    子兰终于抬头,声音微哑:“你……怎么知道?”
    文青羽低头,看着自己玉白修长的指尖。
    “故事不是孔昭元编出来的,所以他很多关键的地方记不大清楚。将断天涯的百丈峰说成了入云峰。于是,你便出来纠正他是百丈峰。那是因为,只有百丈峰才布置下了梦沉那样的东西。”
    子兰微微一笑,笑容却是与他年龄不相符合的苦涩。
    “为什么就不能是我纠正错误?我自小住在天堑山,哪座山峰是第一高峰,我还是知道的。”
    文青羽笑了笑,不置可否。
    “后来,我带着六位教官都上了百丈峰,却独独留下了萧若离和玉沧澜。你知道他们两人不简单,于是也自己上了百丈峰。你显然知道萧若离心细,又一贯不大放心你,发现你失踪,定然会第一时间上山。”
    子兰冷冷哼了一声:“可惜,玉世子却对你并无半丝情意。怎么都不肯上山。”
    “你这话可说错了。”玉沧澜缓缓摇着手中美人出浴的镶金边扇子,慢悠悠说道。
    “夲世子不上山,是因为山下同样有小羽儿视若生命的东西。她暂时不在,夲世子怎么也得留下,守住她在意的东西。”
    这些话说的极轻,如他平日一般的纨绔风流。文青羽心底却狠狠颤了一颤。
    所以,玉沧澜即便气血内力耗尽,在众人赶到之前,却强撑着一口气死都不肯晕倒。
    子兰小脸微微一白,终于咬了咬牙,狠狠说道:“愚蠢!”
    “他不是愚蠢。”文青羽说道:“是重情重义,信守承诺。此生有这样的朋友,我很是欣慰。”
    玉沧澜朝着她笑了一笑,眼底一片温暖。
    子兰脸孔却又白了几分。
    文青羽继续说道:“你上山,除了引出萧若离和玉沧澜之外。该是还要确认你的计划是否成功。我与风止云开最先上了山,对山顶的梦沉毫无防备,所以都中了招。当时全都坠入到自己的梦魇当中,几乎就要在失控的梦魇中自相残杀。好在我凭着最后一丝清明,将金刚飞抓固定在了山壁上,才没有同风止一起摔的粉身碎骨。”
    众人听得心头一颤,眼底便闪出一丝惊骇。
    原来,文青羽那么长时间没有上来,是遇见了那么凶险的事情?
    中了毒神志不清,却还不忘记扯着同样神志不清的同伴。那个场景,想想就不寒而栗。
    稍有不慎,便是尸骨无存。
    风止云开面色一变,显然很是愧疚。
    文青羽却不在意的朝着他们摆了摆手:“不必在意,连我也险些中了招。”
    子兰抬头,他没有忽略文青羽话语中那个险些,险些中了招。
    这么说,便等于她实际上……根本没中招?
    玉沧澜摇着折扇的手微微顿了一顿,也深深看了子兰一眼。那一眼纷杂而深刻,带着些许意味不明的惊骇。如同经历了一场花谢花开。
    “那不是梦沉。”
    子兰身子顿了一顿,冷傲眸子中莫名闪过一丝愤怒:“怎么不是梦沉,那怎么可能不是梦沉?”
    玉沧澜收了扇子,一向风流纨绔的面庞上难得一见的郑重。
    “梦沉是上古三大,法阵之一,虽然排在末尾,威力却绝对不容小觑。中了梦沉的人,会将潜藏在心中最黑暗的过往发掘出来,叫人沉入到梦魇当中,痛苦不可自拔。最后的结局只有一个,便是死!”
    玉沧澜声音依旧仙乐般华丽悠扬,却渗透着无尽的悲凉。如同站在云端的神仙,正用慈悲而无限怜悯的目光,看着软丈红尘中的芸芸众生。
    那目光太过悲凉,以至于子兰忍不住狠狠打了个哆嗦。
    “也未必都会死。心智坚韧的人就不会。”
    他这话说完,所有人的目光便都看向了文青羽和风止云开。心底里多少对玉沧澜刚才的话是有些怀疑的。
    无论出于什么原因,面前这三个都是从梦沉中活着出来的。
    玉沧澜微微一笑,笑容却有些发冷。
    “没有人能活着从梦沉大阵中走出来,能活着走出来的,自此后也只能是个疯子。他们能毫发无损的活着出来,正是因为那个阵法不是梦沉。”
    “梦沉法阵传自上古,需得以上古仙灵之体的精血为引,它能以入阵者心头所想而幻化出入阵者最想要看到的东西,当你不知不觉靠近,便已经踏足到阵法当中。”
    他声音微微一沉:“这个阵法自打蛮荒之后,基本上已在世间绝迹!”
    他眼底一片幽暗:“先不论阵法的摆列布局,单只一样上古仙灵之体。自蛮荒之后,就再也没有出现过。所以,你那个阵法不过是与梦沉相似的令一个阵法罢了。”
    玉沧澜看他一眼,声音中渐渐带了一丝惋惜:“想来,你该是用你自己的精血为引布的阵。只是,叫你布阵的人却没有告诉你,非仙灵之体强行布下上古大阵,很容易遭到阵法反噬的么?”
    子兰脸色一白,便又再度咬紧了唇瓣。
    文青羽眼中现出一抹了然,原来是这样?
    阵法反噬?难怪子兰见到自己没有第一时间出手,原来是这个原因?
    文青羽幽幽叹口气:“这样子的阵法,该不是你这么小的孩子能够知道的东西。”
    子兰身子一抖:“你想说什么。”
    “他叫你布下这样的阵法,看来是打算将你舍弃了吧。”
    子兰咬了咬牙:“我不明白你在说什么。”
    “不过么,他以后大约也没什么机会利用你了。”文青羽朝着子兰勾唇一笑。
    “相信过不了多久,他该是就能得到你已经背叛了他的消息。”
    “什么?”子兰一惊。
    “哦,你刚才晕了,没有看到。我叫你见个人,方先生?”
    声音尚未落地,便听到了数个脚步声响起。
    方郧和暮雪平威从门外走了进来,方郧脸上很是平静,并没什么过多的情绪。
    暮雪平威的眸子当中却分明充满了同情。
    “启禀公子,属下亲眼看到金衣人统领从密道离开,然后才彻底封死了最后一条上山的密道。”
    文青羽点了点头,子兰的脸色越发的苍白。
    “哎呀,原来他真的是装死么?这可如何是好?我在他装死之前不小心说了几句话,不知道要不要紧。”
    文青羽突然低声说了这么一句,声音中很是迁就不安。
    她手下六位教官都不由的齐齐看了她一眼,然后,便深深低下了头,掩住自己一脸的谴责。
    主子,您是在演戏么?您演戏可以专业一些的么?虽然您语气里非常的不安,可您那神色看起来哪里不安了?
    所以,在如此不上道的演技之下,子兰只觉得整个人都不好了。
    “其实我也没说什么,只是问了他一个问题。”她目光在子兰身上微微一瞟。
    “当时他说要告诉我天堑山的间隙,我告诉他天堑山上没有间隙。若非如此,他们那样秘密的上山,怎么可能有那样凄惨的下场?”
    “你……”子兰咬了咬牙:“你卑鄙!”
    “呵呵。”文青羽微微一笑:“跟那人比起来,我还差的远呢。而且,我并不认为我说错了。”
    她一双清眸眨也不眨盯着子兰,一字一句清晰的说道。
    “天堑山原本的人都已经撤走,你留下应该就是为了当细作。可惜,从你见到我第一天起,就毫不掩饰的想要我杀了你。你之所以这样一心求死,该是并不想要做这些事情的。或者说,你觉得,你在他心中,实际上并不如想象中那样的受重视,所以很是受不了,索性就不活了?”
    子兰再次低下头,不再去看她。
    “你别跟我说你不是,你表现的实在太过明显。我不是第一次见你,自然知道你的为人和手段。凭你的的本事,根本犯不着在长生卫第一天上山的时候,便那么明目张胆的挑拨离间。那样愚蠢的行事,根本就是在作死。从你今日这一番布局来看,那根本不是你的处事风格。是以,那天,你是真的在作死。”
    “再有今日,我想你原本是不知道还有金衣人这一茬。你以为凭你一击之力布下了伪梦沉法阵已经万无一失。哪里知道他竟然还有后手,他觉得他不信任你,所以你很生气。更想叫他知道你的能力,所以你就偷偷摸上了山。想在金衣人之前,先一步确认我的死讯。谁想,却遭了阵法反噬,以至不能成事。我说的可对?”
    “对极了。”子兰狠狠点了点头:“所以,你不该杀了我么?”
    文青羽却摇了摇头。
    “我不杀你,虽然我一直怀疑你。但你这样一心求死反而叫我觉得,我刚才的猜测有问题。你想死,不过是因为他不重视你。越是这样,你才越应该活着。活着让自己变的强大,强大到他再不能小看你。”
    她勾唇一笑,温良美好:“等到那个时候,他自然会以你为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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