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祟啼鸣,便是此般景象。
    霎时间,铺天盖地的邪潮更浓几分,山洞震颤不休,妖鬼齐声尖啸。
    穆真蹙眉:“玄牝之门旁,有数位阵师镇守……它怎能破除封印?”
    渡厄刀横斜而出,抵上布衣男人脖颈。
    施敬承面若冷霜,不掩杀意:“你把恶祟的一部分,带入了大昭?”
    百里泓曾言,凌霄君带他前往白玉京,一睹神明之貌。
    假若这所谓“神明”,其实是世间至邪的化身呢?
    以此推论,所有谜团都说得通——
    玄牝之门的封印本身没出岔子,恶祟之所以苏醒,是因它留在大昭的一部分渐渐复苏。
    两者彼此感应,才引动门内邪祟本体的奋力挣扎。
    “十年前。”
    眼中渐染血意,施敬承哑声:“江无亦的入邪,是不是你一手操纵?你为何屠灭江府满门?”
    头一次,他握刀的右手不自觉颤抖。
    定定凝望洞穴深处,在震天撼地的惊变里,玄同散人忽地一笑。
    “你们还不知道吧?”
    眼里迸出近乎痴狂的光,他低喃道:“神明降世……是需要容器的。”
    *
    午时,青州。
    今天没出太阳,乌云沉沉,似要落雨。
    解除血蛊的仪式琐碎复杂,施黛坐在紫檀木椅上,看萨满巫师念念有词,用血勾画陌生的阵法。
    萨满,是活跃于北方的巫师。
    严格来说,柳如棠修习的出马仙就属萨满的一种。这类巫师可通鬼神,大多擅长祭祀。
    眼前的巫医五十岁出头,是个慈眉善目的婆婆,法服以兽皮制成,绣有五颜六色的图腾。
    在她周围,灵气有如云烟,快要凝作实体。
    以防万一,孟轲从头到尾在一旁盯梢,身边跟着沈流霜和施云声,以及青州镇厄司的术士。
    仪式持续了近半个时辰,当巫师手里的铜铃无风自动,发出两声叮当脆响,灵气缓缓沉寂。
    除了浑身上下没力气,施黛没觉得哪里不一样:“结束了吗?”
    回想起来,绑定血蛊时,原主也没特别大的感受。
    孟轲喜上眉梢,千恩万谢:“结束了?多谢多谢。婆婆留我们这儿,休憩几日再走?”
    表达感谢是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得等到下回血蛊发作的时候,看看它是否当真没了。
    江白砚撩起眼:“血蛊确已祓除,多谢。”
    与邪术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他感应得出体内的变化。
    孟轲长出口气:“解除就好。”
    她为血蛊忧心多时,一颗悬起的心好不容易落下,对巫医更添感激:“多谢医师。我们悬赏解蛊之法已有好几个月,幸亏遇上您。”
    萨满和煦道:“不必言谢。一切是天神指引。”
    把阿狸抱入怀中,施黛抬头:“天神?”
    “几天前,我祈求神灵降下启示。”
    婆婆笑道:“祂引我向东。在东边的镇子里,我见到城墙上的悬赏令。”
    与鬼神沟通、聆听神言,是萨满的日常。
    孟轲笑意加深:“如此说来,真是有缘。”
    沈流霜同样放下心来,侧头问施黛:“感觉如何?”
    半月割一次血,施黛免不了受疼。眼下血蛊终于解开,她就差帮妹妹放鞭炮庆祝。
    “没问题。”
    施黛试着动一动右手:“有点儿没力气。”
    “解除血蛊,需消耗大量灵气。”
    巫医道:“不碍事,歇息一会儿就好。”
    “你们要不先回房?”
    孟轲道:“好好睡一觉,等用晚膳,我再叫你们。”
    阿狸睁圆双眼,疯狂摇尾巴。
    施黛拿不准它的意思,与它交换一道视线,还没出声,便见跟前黑影覆下,江白砚把阿狸抱入怀中。
    阿狸:……
    它一动也不敢动。
    “说起来,”施黛没忘记正经事,“爹传回消息了吗?”
    施敬承昨晚离了青州,北上前往玄牝之门。
    以目前的局势来看,灭世之灾多半与上古邪祟有关,她不敢放松警惕。
    “还没。”
    孟轲道:“放心,有大事的话,他一定传信回来告诉我们。”
    玄牝之门是大昭重地,施黛年纪太小,资历不深,没法进去。
    她打算和阿狸聊聊灭世的事,没在堂中多留,与家里人道了别,和江白砚一同回房。
    被江白砚抱在怀里的阿狸瑟瑟发抖。
    这小子根本不懂怎么抱狐狸,手臂压得它异常难受。
    但此时此刻,它的心思不在这里。
    悄悄抬起眼珠,阿狸觑向江白砚。
    昨夜玄牝之门的封印松动,是灭世之灾来临的前兆。
    可江白砚……居然很正常。
    他不应该浑身邪气,疯狂杀戮吗?
    施黛好奇:“你今天怎么主动抱阿狸?”
    因为不愿见它在她怀里摇头晃尾。
    从前江白砚不知它是精怪,便已觉得狐狸碍眼,几天前听它口吐人言——
    若非狐狸是女子声线,它已身首异处。
    江白砚笑笑:“想试试罢了。”
    他因解蛊耗费气力,唇色略显苍白,嗓音轻柔,听起来近乎温驯。
    施黛觉得他姿势别扭,驻足帮他调整姿势,掌心握住江白砚右臂:“狐狸要这样抱。”
    她一边动作,一边顺口道:“听说玄牝之门出了岔子,希望大昭平安才好。”
    阿狸飞快审视江白砚的表情。
    他任由施黛摆弄:“玄牝之门有立狱阵加护,难出纰漏,应当无事。”
    察觉阿狸的注视,他淡淡投来一瞥,似笑非笑。
    仍旧很正常。
    可他——
    心绪百转,遽然间,某个念头如闪电划过。
    白狐狸兀地抬眸,恰见一抹剑光闪过。
    江白砚左手将它揽紧,右臂拔剑疾出,断水锋芒毕露,斩断一只邪祟的头颅。
    施黛抬眉,掌心现出三张符箓。
    她与江白砚站在卧房外的长廊上,就在刚刚,竟有一只邪物跃下围墙,朝二人扑来。
    光天化日,为什么会有邪祟出没?
    再眨眼,又是几道黑影俯冲而至。
    “邪祟怎么到了这儿来?”
    一张雷火符勾出电光,施黛皱起眉。
    大昭术士众多,通常情况下,邪祟只敢藏身在角落里头,白天从不现身。
    遑论主动显形,攻击两个会使术法的人。
    雷火符挥出的刹那,耳边响起阿狸的惊呼:“施黛!”
    施黛回头,猛然怔住。
    入目所见,是漆黑如墨的邪气。
    邪息袅袅,比她之前见过的所有邪潮更加浓稠,而它的源头,是江白砚。
    少年双目尽染血色,不见半分温和,像只失去理智的兽。
    断水嗡鸣阵阵,随他抬臂扬起。
    邪祟已被施黛诛灭殆尽,他进攻的目标只剩一个。
    阿狸惊惶大喊:“施黛!快避开!”
    剑锋骤起,在刺向施黛之前,江白砚手腕翻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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