施敬承也笑:“知道你不爱喝药,云声、流霜和白砚特意去芳味斋,为你挑了不少点心。”
    他才不是特意,顺手而已。
    施云声抱紧怀里的食盒,习惯性想要反驳,话到嘴边又咽下,默默打开盖子。
    五花八门的小点心热气腾腾,木盖掀开,溢出白烟。
    好香,是甜的。
    施黛低头,望见一片花花绿绿。
    “桂花糕是流霜姐选的吧?”
    施黛眯眼:“云声……”
    沈流霜清楚她的喜好,知道她喜欢桂花味道。
    把食盒里的糕点端详一遍,施黛用发烧后不太灵光的脑袋尝试思考:“云声挑了这几个?”
    她指了指几个格外可爱、被做成动物外观的点心。
    “猜对了。”
    沈流霜毫不留情揭他老底:“去芳味斋的时候,云声恨不得把所有点心全塞给你。听说你吃不完,他不得已放弃一只食铁兽状的芝麻糕,伤心了好久。”
    施黛拖长尾音:“咦——?”
    孟轲飞快接话:“最后他自己吃掉了。”
    施敬承微微笑:“毕竟是食铁兽。”
    没有小孩能拒绝吧。
    大昭人称的食铁兽,即大熊猫。
    施黛很能理解:“我懂。”
    大人和小孩都不能拒绝!
    被一大家子齐齐投来视线,施云声耳尖微红,磨了磨牙:“不是……你快吃。”
    施黛看着食盒里:“剩下的玉露团,是江公子选的?”
    玉露团是大昭特色点心,简单来说,是奶酪酥团。
    油酥被雕出层层叠叠、宛如花瓣的形状,与奶酪相融,入口酥甜细腻,味道非常好。
    她说罢抬眼,眼风上撩。
    孟轲这人风风火火,打定主意要让江白砚融进家庭氛围里,无论做什么事,往往把他邀来一起。
    这次给病中的施黛挑点心,想必也是。
    江白砚轻勾嘴角:“嗯。”
    “这些是后吃的。”
    孟轲捏捏她脸颊:“如果先吃点心,等你喝药——”
    施黛登时一个激灵,想起自己某次喝牛奶后吃橘子,被酸得牙齿打颤。
    沈流霜扬唇轻笑,用勺子舀上药汁:“有没有力气?我喂你?”
    施黛摇头,从她手里接过瓷碗:“不用,我一口闷。”
    长痛不如短痛,与其一勺一勺接受慢性折磨,不如一鼓作气,否则就再而衰三而竭了。
    她没犹豫,把心一横。
    中药咕噜咕噜入口,施黛脑子里咕噜咕噜冒泡泡,好不容易把药喝完,口中被沈流霜立马塞进一块点心。
    孟轲小心翼翼:“感觉怎么样?”
    施黛皱了皱脸说不出话,低垂着脑袋,竖起大拇指。
    沈流霜又拿了块糖酥给她。
    “话说回来。”
    缓了半晌,施黛回过神,抬起雾蒙蒙的眼:“画中仙的案子怎么样了?卫霄怎么判?”
    “顺利结案。”
    沈流霜道:“虞知画对罪行供认不讳,卫霄也招供了。无论他想如何推脱,客栈里的虞知画有不在场证明,锦娘一定是他杀的。人命在身,卫霄只剩问斩一个结局。”
    此人实在不是什么好东西,被审讯时痛哭流涕,妄图把罪责全往虞知画身上推。
    在场的柳如棠听罢,当即一声冷笑:“是吗?‘我只是杀了只猫’?‘知画帮帮我’?‘别告诉其他人’?这些话是谁说的?不会是你家养的狗吧?”
    得知他们真真切切看过一遍虞知画的记忆,卫霄这才满脸煞白,嗫嚅说不出一句话。
    “总之,比起虞知画,他败露得很不体面。”
    沈流霜耸肩:“镇厄司没管他的伤,直接押入大牢,等待问斩了。”
    这一人一妖残害数人,在沈流霜看来,都不值得同情。
    孟轲见缝插针:“黛黛今后遇上中意的人,一定要擦亮眼睛,看看他是什么货色。要不行,咱就扔。”
    施敬承笑得温柔:“让我们把他教训一顿……让我们请他喝一杯茶,好好谈一谈,也成。”
    沈流霜没说话,面无表情扬了下嘴角。
    施黛哭笑不得:“八字还没一撇,怎么聊到这个了?”
    施黛脑筋飞快,轻松转移话题:“比起这个,不如说说云声的学堂。书院里那么多孩子,云声要学会交朋友,别老是闷闷的。”
    施云声:?
    施云声两眼笔直看向他姐姐。
    你的身体病了,但嘴巴没病,它还会祸水东引,可怕得很。
    “我问过夫子。”
    说到这事儿,孟轲笑吟吟:“云声很讨那群孩子喜欢。”
    施敬承模仿夫子的语气,捋一捋不存在的长须:“云声?挺好,挺好。学童们都说他生得好看,性子也好,怪平易近人的,刚见面就分点心给他们吃。”
    身为在他书箱里塞小食的罪魁祸首,施黛咧着嘴角笑嘻嘻,看跟前的小孩一点点满脸通红:“噢——”
    施云声又羞又急,眼睛忽闪,鼓起一边腮帮。
    算了,今天她生病,不说她坏女人。
    施黛发烧喝了药,与家里人闲聊半晌,没过多久困意上涌。
    热病期间,嗜睡是正常现象。孟轲等人不便打扰,与她道别离开,留两个侍女在门边静候。
    脑子里像盛满浆糊,上下眼皮不停打架。施黛没做多想地沉沉睡去,醒来时,发觉窗外一片漆黑。
    冬季天黑很早,她分不清具体时间,环顾房中,没瞧见那两名侍女。
    她们同时离开,应该去吃晚膳了。
    所以现在是……酉时左右。
    “感觉好些了吗?”
    一团白花花的影子扑腾上床,轻摇尾巴:“你睡了两个多时辰。”
    房间里没亮烛火,借由月光,阿狸的一双狐狸眼犹如宝石。
    还是晕乎乎的,浑身发热。
    施黛揉了把脑袋,朝它笑笑:“还行,问题不大,不用担心。”
    昨天刚回家,她就百般疲累沐浴上床,顺便给阿狸讲述了这起案子的来龙去脉。
    不过比起案件,它似乎对江白砚更感兴趣,着重问了有关他的好几件事。
    “幸亏在水里没出大事。”
    拿爪子探探施黛额头,阿狸叹气:“江白砚能救你,倒也是……”
    它停顿须臾,想起什么:“不对,你们绑定有血蛊。”
    施黛一旦没命,江白砚得不到她的血,同样完蛋。
    这是原主答应和他缔结血蛊的一大原因,镇厄司的差事凶险万分,倘若得到江白砚相护,她捉妖能放心不少。
    现成的保镖兼打手,不用白不用。
    毕竟江白砚很强。
    施黛有些恍惚,低低嗯了声。
    许是发烧后思维紊乱,听阿狸说完这句话,她忍不住去想:
    如果没有血蛊,江白砚会第一时间救她吗?
    ……会的吧。
    他们也算有同生共死的战友情了。倘若江白砚遭难,施黛肯定毫不犹豫去帮他。
    至于江白砚,他心里怎么想的——
    “有血蛊是好事。”
    阿狸出言打断她的念头:“你和江白砚在同一个小队里,他不可能置你于不顾。”
    从施黛的描述中,它没看出江白砚对她的杀心。
    甚至于,此人把心底的阴暗面藏了个彻底,在施黛面前彬彬有礼,一派正人君子的温润风度。
    阿狸觉得很诡异。
    入夜黑蒙蒙的,施黛懒洋洋抬手,点亮床头一盏小灯。
    烛火昏黄,清光盈室。
    她轻抚小狐狸的脑袋:“你提过的灭世之灾,有线索了吗?”
    这是正经事,施黛一直没忘。
    “看时间,快有端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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