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的话本——”
    指尖轻抚一册书本,沈流霜好奇道:“进展如何了?”
    施黛一笑:“江公子主笔,我来润色,已经完成大半,只差最后的结尾和书名了。”
    沈流霜挑眉:“书名?”
    一本书里,书名尤其重要,决定了能否在第一时间抓人眼球。
    目光于书肆中逡巡而过,沈流霜逐一观察每册话本的文题。
    “哟,这位姑娘打算出话本子?”
    书肆老板就在不远处,闻言乐呵呵笑道:“不瞒你说,在我这儿,卖得最好的、最有噱头的是这几本,《红窗鬼话》,《夜雨惊梦》,《毒瘆》……你看,单靠书名,就很能吸引人。姑娘有没有想出什么文题?我可以帮你参考参考。”
    这几册都是近日大火的话本,平心而论,他不觉得还有什么题目能比它们更吸引人。
    “鬼”、“梦”、“瘆”,有这些字眼,才能最抓人眼球。
    施黛认真想了想:“我们的确有几个备用方案,那就劳烦老板了。”
    书肆老板微笑颔首。
    旋即听见她道:“《惊!女子竟在雪地里发现了这个!看完吓傻了!》。”
    书肆老板:……?
    等等,这、这什么?女子到底发现了什么?!
    施黛:“《完全颠覆你的想象!雪人里藏着这样的真相!》。”
    书肆老板:……?
    什么真相?怎么颠覆想象?你倒是说啊!!!
    施黛:“《骇人听闻的灵异现象,得知真相后,整个长安城都炸了!》。”
    书肆老板:……
    书肆老板闭眼,深吸一口气:“姑娘这书,何时能发售?”
    整个长安城炸没炸他不知道,如果不尽快看到这本书,他得炸。
    本以为近日话本热潮,已经没什么书题能脱颖而出,万万没想到,根本难不倒她。
    好想看,好想知道。
    纯朴的大昭人,哪能敌得过二十一世纪霸占头条的标题党。
    施黛在心里默默双手合十,为探索出这条道路的前辈们虔诚鞠躬。
    她没忘记正经事,向书肆老板询问了开蒙读物的位置,目光扫视一圈。
    施云声闷闷跟在她身侧,看向她手里的书本,不悦地皱起眉。
    《开蒙,一生之重》。
    “千里之行,始于足下嘛。”
    施黛摸摸小孩毛绒绒的脑袋:“只要开蒙打好最关键的基础,今后不是问题。”
    施云声沉默缄默几息,面无表情从旁侧取出另一本书,塞进她手里。
    施黛低头一瞧——
    《开蒙后的学堂,一生之重》。
    施黛:……
    施黛:“之后上学堂,也确实重要。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等你上完学堂,就能轻松许多——”
    她说着抬眸,视线一凝,眉心猛地跳了跳。
    但见木架之上,一排书册整齐排列,文题个个醒目,字字珠玑。
    《学堂出师后,一生艰难方始》。
    《寻职,一生之艰难》。
    《官场如何立足?切记,而立之年,一生最重!》。
    最后一本。
    《死亡,真正的解脱》。
    书肆里,久久地陷入沉默。
    江白砚静静抿唇。
    沈流霜轻咳一声,假装四处看风景。
    施云声面色发白,觉得人好可怕。
    施黛苦恼抓了把头发,眉心紧紧拧成小结。
    谁说大昭人不会取书名的?!
    第18章
    施黛的劝学计划大失败。
    事实证明, 不能小看每一个时代人民群众的智慧,一针见血的书名,他们是真能取。
    施云声看不懂, 但施云声大受震撼。
    多亏这些劝人向学的书册, 非但没让他对求学生出半点兴趣, 还年纪轻轻, 就提前尝到了一生的苦。
    施黛:……
    施黛决定带他速速逃离。
    长安城热热闹闹准备了几日, 在敲锣打鼓与鞭炮声声里, 终于迎来除夕。
    团圆之夜, 万家灯火煌煌, 施府亦是张灯结彩,高朋满座。
    今日天气极好, 夜色倾洒如墨,风吹竹影,月轮荡漾。未化的新雪堆在檐角,被红灿灿的灯笼一照,薄粉萦绕,好似少女羞怯的颊边。
    除夕夜固然喜庆,但团团圆圆合家欢,也就意味着——
    七大姑八大舅的车轮战。
    施黛得了原主的全部记忆,能把在场大多数脸孔对上称谓。
    虽说原主也不太能认清所有亲戚, 但有孟轲与施敬承在一旁提点, 从头到尾没出过岔子。
    她今日挽了百合髻, 乌发盘叠,佩有毛绒绒的流羽发带, 身着一袭绣金斗篷,隐隐露出内里的鹅黄长裙。
    乍一看去, 好似一枝横斜于雪地上、生机勃勃的迎春花。
    施黛性子活泼讨喜,含笑轻语几句,便能将长辈逗得开怀大笑。因为从小在孤儿院长大,哪怕面对性情各异的亲眷家小孩,相处起来,也是得心应手。
    与她形成鲜明对比的,是自始至终直愣愣坐在孟轲身旁的施云声。
    好烦。
    施云声低低轻啧一声。
    他性子乖戾孤僻,对谁都没有好脸色,在这群陌生的亲朋好友面前,成了个阴沉着脸的闷葫芦。
    狼族听觉敏锐,四面八方的欢声笑语令他烦躁,有的人嗓音尖锐一些,落在他耳中,像是粗粝的刀。
    人族为什么要执着于吵吵嚷嚷聚在一起?定下这么一个所谓的“除夕”,毫无意义,浪费时间。
    他还想再琢磨点儿别的什么词汇,却发现这已是所能表达的极限。
    ……算了,总之就是烦人,烦死狼了。
    他心里百般不耐烦,奈何身为施家小少爷,被男女老少围绕其中,没法子中途溜走。
    不像江白砚,早早就以练剑为理由,一溜烟没了影踪。
    烦。
    施黛打完一圈招呼回来,一眼就望见这个满脸不悦的小孩。
    她算是明白了,他们的热闹与他无关,施云声只觉得吵闹。
    “怎么,”突然凑上前去,施黛俯着身子,笑意盈盈,“觉得无聊?”
    施云声抬眼,算是默认。
    “一年只今晚一次嘛。”
    孟轲轻声笑笑,往他口中塞进一块桂花糕:“来来来,多吃点心,新的一年吉星糕照。”
    施黛点头,接得毫无停顿:“展翅糕飞。”
    另一边的沈流霜微微颔首:“才糕八斗。”
    施敬承笑意温和,也给孟轲塞了块点心:“步步糕升。”
    他平日里一派光风霁月的儒士脾性,也就只有陪着孟轲时,会习以为常地随她说出这种玩笑话。
    施云声:……
    以他贫乏的语言能力,以上这段加密对话,实在太过超前。
    “这么多人,记不住很正常。”
    孟轲想了想,决定考一考他:“不久前,我向你介绍过关系很近的几个亲戚,还记得吗?那是谁?”
    施云声的眸子幽幽一转,顺着孟轲的手指看去,瞧见个富态中年女人。
    他虽然满心不耐,其实默默记着爹娘的叮嘱,默了默,闷声道:“二姨母。”
    本来还应有个大姨母,听说她罹患重病,英年早逝。
    孟轲很是满意,摸了把儿子的头顶:“那几位呢?”
    是两个衣着华贵的中年男人。
    施云声:“二叔,三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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