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管他们。”萧千夜茫然的重复最初的话,习惯性的想拔剑先毁掉金镜的碎片,一翻合掌心才想起来那柄骨剑已经被帝仲击碎。
    云潇小心的碰了碰金镜碎片,还是有强烈的灼烧感让她一瞬间就收回了手,萧千夜按住她的手,低道:“别碰,这是魔界的东西。”
    “你需要武器吧?”云潇一眼就看出了他的想法,将风雪红梅取出递给他,“这是当年谷主送给我的,是西王母两柄神器之一,你拿着用吧。”
    “不用,你留着防身。”萧千夜淡淡拒绝,云潇却坚持将长剑塞给了他,“防什么身呀,只要火种在身上,我随时都可以聚火为剑,而且……而且他想对付破军,不可能让我带着武器,会引起怀疑的。”
    “破军怎么可能相信他!痴人做梦!”萧千夜的眼睛冷光四射,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却被她轻轻按住了嘴唇,“千夜,你听好了,如果你一直在我身边,帝仲就只能像上次那样打伤你才能带走我,否则不要说破军,换了任何人也不会相信这么拙劣的演戏,你去帮太曦列岛,我去对付破军。”
    “你要支开我?你要让我去救一个毫不相干的国家,却不让我留在你身边?”萧千夜的眼眸深沉而茫然,那样悲戚的目光逼得她几乎窒息,这个他最为熟悉的女人此刻透着隐隐的陌生,明明一双眼睛温柔如水,神态里却又写上了不易察觉的雷厉风行,她再次将长剑塞到他的手心,用双手紧紧握住,不顾他的质疑坚持叮嘱:“你要离开我,你必须离开我才能让破军放下戒备心……我让飞鸢陪你过去,你要保护好自己,平安回来。”
    “我不去。”他的声音里第一次有了痛苦的颤抖,注视着云潇,仿佛看着一个陌生人。
    树屋里陷入了沉寂,云潇有些失神地看着地面,忽然感觉到有一抹被灼烧的刺痛,她呆滞的转过手腕,而萧千夜也在这一瞬间精准的察觉到了异常,他几乎是本能的按住她,看着皮肤上浮起的淡淡火焰,有细细的金光混杂其中,透着那股最为熟悉的气息,顿时就明白过来,萧千夜颓然松开了她,低头苦笑:“你给他留了印记,是为了让他放心,让他知道你不会脱离控制吗?”
    这样低沉的语气,压抑着无法描述的哀痛,却在很久之后握住了她递上来的长剑,面如死灰的接话:“好,我答应你。”
    “千夜……”云潇望着他忽然站起来往外走去的背影,连忙跟着一起走出来树屋,他站在苍穹树海的最高点,还是仰头闭目对着天空深深呼吸,仿佛只有这样才能平复内心的惊涛骇浪,低问,“他打算做什么?”
    云潇小心的走到他身边,抓着他的手放在火焰的印记上,温热传递之间,竟然是上天界的轮廓清晰的浮现在两人眼底。
    帝仲一个人踏入极昼殿,随手挥动古尘扫清神殿坍塌后残留的废墟,煌焰撑着下巴坐在前方笑眯眯的看着他,那双赤色飞扬的眼眸仿佛恢复了一点曾经的神采,连语气也更显调侃:“你也被骗了?我早就说了那只小鸟满嘴谎话没有一句能信,都说男人的嘴骗人的鬼,女人变了心,一本正经胡说八道的本事也很厉害嘛。”
    帝仲笑了笑,随便找了块碎石靠着坐了下去,漫不经心的道:“你偷看?”
    “我哪也没去,也不怎么会用那种点苍穹的法术。”煌焰眨巴着眼睛露出一副义正言辞的表情,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敲了敲地面,咯咯笑道,“是他在永夜殿闷久了坐不住出去转了一圈,正好看见你带着她去了东济岛,那地方破军很熟嘛,一时兴起就稍微看了会戏,他说你被那只小鸟骗了,现在人家从神祭道逃回了浮世屿,怕是再也不会出来了。”
    “呵呵。”帝仲冷笑着,不以为意地冷嘲,“既然就在旁边,怎么不出手帮忙?”
    “啊?”煌焰同样笑了一声,“他以为你肯定不会让她跑了,毕竟萧千夜被你封着穴脉,而且变了心的女人不值得再为她心软,是你亲口说的要把她送给我做礼物,可惜事与愿违呀,我倒是无所谓,我虽然讨厌她,但只要她不在我面前晃,我其实也没那么小气非得和她过不去,不过破军好像很不开心,我身上的反噬之力太重了,已经让他感觉到不舒服了吧,凤姬的半身骨骼勉强能撑一会,可没有赤麟剑,终究不是长久之计。”
    帝仲冷静的往后仰倒,撇撇嘴不屑一顾的回答,仿佛是故意说给下层的破军听:“皇帝不急太监急,我是为了救你不是为了帮他,虽然消除反噬之力不仅能让你恢复也能让他更舒服,但至少你越清醒,他越不能对你动歪心思,这样就足够了,放心吧,虽然她满嘴谎话逃回了浮世屿,我还是有办法逼她回来。”
    “哦?”煌焰好奇的凑进一步,“什么办法?”
    帝仲淡然的微笑,一个间隙之术在掌心浮现:“很早以前我就抓了她的同族,这个人叫飞琅,目前就关在我手心的空间间隙里,呵呵,这可是浮世屿资历最老的神鸟一族,也是抵抗蛟龙族入侵的第一功臣,她那种自幼接受昆仑山训诫的小姑娘,不可能背信弃义抛弃同族一个人躲在浮世屿苟且偷生,我封住他的力量直接扔到太曦列岛去,我不信她不救。”
    煌焰紧蹙眉头,好半天反应过来“太曦列岛”是什么地方,疑惑的问道:“为什么要扔到哪里去?”
    “因为我要先引开她身边的人。”帝仲加快语速,指了指自己的胸膛,继续说道:“虽然只有我的一部分力量,但他确实打伤了我,如果他一直寸步不离的保护云潇,我很难有机会带走她,但是现在太曦列岛政 变了,别云间二十年前就已经在那里扎了根,眼下六部汇集控制了皇室,只有几个皇子带着一小批忠心耿耿的禁卫还在负隅顽抗,那种混乱的场面很难快速摆平,我把飞琅扔过去,他想救,势必卷入政 变一时无法脱身。”
    “哦……”煌焰拖长语调,不知是什么样的表情,“他去救,那只小鸟也可以躲着不出来嘛。”
    帝仲的身色看不出来有任何的情绪起伏,好像真的是在述说一件理所当然的事情,甚至将手臂上被金色神力覆盖的灼烧痕迹展露给他看,镇定自若的开口:“我怎么可能一点防备没有任凭她信口开河骗我呢?我在她身上暗中留了印记,可以感知到浮世屿的位置,只要火种屏障打开一秒钟,我就能进去。”
    煌焰瞄了一眼,另一双眼睛也在这一刻警觉的凝视过来,帝仲薄薄的唇角露出了一丝平静从容的笑意,叹了口气喃喃自语:“变了心的女人,没什么好留念的。”
    破军沉思的同时,萧千夜也终于松开了云潇的手腕,冷道:“真想装模作样引开我何必把飞琅扔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去?无非是想借我的手一并解决别云间的麻烦,正好还能把东济的事情瞒天过海罢了。”
    “不能让破军起疑心。”云潇坚定的看着他,认真叮嘱,“一点也不行。”
    第1188章:爱恨交织
    在接下的日子里,原本亲密无间的两人忽然就有了生疏,好在苍穹树海不允许随意进入,这样微妙的反常倒也没有被外人察觉,这天灵霜拉着飞鸢焦急的跑来找她,还没见到人哭声就传入了耳中,云潇连忙放下手里还在清洗的灵菇走出去,问道:“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小殿下,阿琅、阿琅找到了!”灵霜又急又喜,语无伦次的拉着她的手腕一直说,“有一只莺鸟在一个叫太曦列岛的地方找到了他,不过他好像受伤折了翼一直昏迷不醒,莺鸟太小了没办法带走他,而且那地方最近不知道怎么了正在打战,它们都赶着逃命所以只能先给我们传了口信,小殿下,太曦列岛好远,我们得赶紧把阿琅接回来治伤才行。”
    云潇自然是早就知道了这些事情,她先是微微一怔,然后才反应过来立刻换了神态,转向飞鸢叮嘱:“太曦列岛确实政 变了,那地方现在鱼龙混杂,不知有多少心怀不轨的人在伺机而动,飞鸢,麻烦你去找他,把他带回来。”
    飞鸢也没在意她脸上稍纵即逝的违和,云潇咽了口沫,悄悄扭头用余光扫了一眼坐在窗边一言不发的萧千夜,而他则是目不转睛的看着她,仿佛在等她说出那个早就准备好的决定,云潇假意镇定的深吸一口气,双手在宽大的衣袖里反复迟疑的紧握、松开、再紧握,就这么莫名僵持了好一会之后,她才小心翼翼的继续说道:“飞鸢,太曦列岛情况不明,要不你、你和……”
    她再次顿住,好像有千言万语堵在喉间无法发出,飞鸢还在想着刚才的事情,主动接话:“我和飞渡一起去吧, 让灵霜留下来陪您。”
    云潇低着头没有回答,短暂的沉默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直到萧千夜忽然起身,拿起那柄一直放在架子上的长剑风雪红梅,用最为清淡的语调平静的说道:“我陪你去。”
    “嗯?”飞鸢不由歪头望向他,自言自语的回道,“你身上的穴脉还被封着解不了,不如留在浮世屿好好养伤。”
    “浮世屿治不了我的伤,只会伤的更重。”萧千夜的声音忽地变得低沉,这一瞬黯淡的眼神里隐藏着种种汹涌澎湃的情绪,那些难以言表的复杂情愫宛如看不到底的夜,终究只是化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放心吧,浮世屿有舒少白守着,太曦列岛此次的政 变和我也算有点牵扯,就当是去了结最后的恩怨了。”
    飞鸢眉头紧皱无法理解这句话的真实含义,他还想再说什么的时候又被灵霜打断,焦急的女子显然一刻也不想耽搁,萧千夜收起长剑,最后回头望了一眼依然低头不语的云潇,她的侧脸在树屋淡淡的光照下显得有几分憔悴,即使内心挣扎许久最终也没有再抬头,只是极力保持着冷静,低声叮嘱:“你们保重。”
    他低声的笑,笑容苦涩:“你也保重。”
    她出神的听着这句话,感觉这四个字宛如晨钟暮鼓反反复复的在耳边回荡,一直等到清澈的阳光被夕阳的余晖取代她才倏然回过神来,树屋已经没有其他人了,她一个人慢步走到树冠上,整个苍穹树海都寂静的可怕,荧光的寄灵拖着长长的光尾在下方昏暗的树林里摇曳漂浮,悠闲而自由。
    火种屏障开启的一刹那,一道金光无声无息的掠入,穿过苍木和凤阙,静悄悄的落在她的身边。
    云潇只是瞥了一眼那个大步走来的身影,忽然间捂住脸低低苦笑起来,那样无泪的笑宛如一根刺深深的扎入帝仲眼底,喃喃自语:“他一定对我很失望吧。”
    “我看见他了,飞鸢带着他已经离开了浮世屿。”帝仲目光冰冷,即使刚才那个擦肩而过的身影一瞬也没有看他,但他却能清楚的感受到悲伤如化不开的浓墨。
    “呵……”云潇淡淡的笑着,眼神渐渐空茫,“他千里迢迢拜入昆仑山是来学剑的,可我总是连累他挨师父的训,明明他一次又一次的把我赶出房间,我还是喜欢黏着他玩,一个不怎么说话、死板又守规矩的男孩子,挑逗起来总是特别的有意思,我戳戳他的肩膀,在他回头的同时对他吹一口气,立刻他就脸红了,真好玩。”
    帝仲没有说话,那些记忆也在深刻的影响着他。
    云潇闭上了眼睛,仿佛失了神愣愣看着漂浮着的寄灵,继续喃喃自语:“后来他回家了,我其实还在暗中打听他的消息,有一天我听说他被赐了婚,对方是皇家的公主,我好着急,那可是公主啊,如果娶了公主他岂不是就变成了驸马?从此就可以平步青云蒸蒸日上?那不行,虽然我无权无势也没有钱,可我就是很自私的不想他娶别人……呵呵,现在想起来我真的很后悔,我连自己究竟是什么东西都不清楚,却像个贪婪的小孩子死死的把他绑在身边。”
    帝仲眼底忽然露出某种奇怪的笑意,淡淡接话:“没有你,无论他娶了谁、当上什么样的官,现在都是深海下一具无名尸骨罢了,任何时候他都没资格指责你。”
    “所以他答应了。”云潇的双眸里透出一种凌人的光,抓过帝仲的手腕看着那处灼伤,一字一字地开口,“他是在感觉到我给你留了印记之后忽然松口的,那一刹那……我甚至觉得他对我,已经死心了。”
    “真死心了他就不会去太曦列岛。”帝仲反驳了她的话,内心似也在挣扎着,云潇从胸臆里无声吐出一口气,感觉那种绝望已经侵蚀到了骨髓里,淡漠的接道,“他那么艰难才从你的神力束缚中苏醒,即使古尘险些砍断他的手臂他也没有放开过我,我带着他从神祭道返回浮世屿,他靠在我的膝上睡得那么安稳,可我竟然亲手把他推了出去,我不能让他在我身边,否则你会像上次那样打伤他……”
    话音戛然而止,云潇也豁然望向了帝仲,那双眼睛透着某种难以言表的惊恐,质问:“古尘砍向手臂的时候你没有犹豫,如果我不出手,你是不是真的打算杀了他?”
    帝仲的面色冷若冰霜,直视着的眼睛毫不避讳的回答:“真动了杀心就不只是砍手了,你应该明白的,我真正想杀他的时候……是在飞垣,他因为你折骨救我而大发雷霆的那一天。”
    他走上前,在云潇面前缓缓弯腰,唇边的笑却是悲凉而哀伤的:“那次你去厌泊岛救我,其实你不来我也不会有事的,可你竟然毫不犹豫的折骨,你满身都沾着血,开开心心的跑向我,那一瞬间你把我好不容易压下去的全部感情重新点燃,我拼命的伪装自己内心的狂喜,用最冷漠的态度斥责你,用最疏远的方法赶走你,你给了我一个逼真到几乎触手可及的幻梦,让我误以为初见面的那份怦然心跳依然存在。”
    他抬手轻轻抚摸着云潇的脸颊,那段不愿回首的过去第一次清晰的在眼底重演,让他呢喃着将另一只手放在了自己的心口处,仿佛能感觉到曾经彻骨的伤痛:“我可以很肯定的告诉你,那一次我没有准备再让他醒过来,他身上的那些伤是我反反复复重创的,目的就是压制他的意识不让他苏醒,可是你一剑刺破了这场幻梦,他的胸膛上至今还留着的那道疤痕,就是你不顾一切想杀我的证明。”
    两人互望着彼此,帝仲的嘴角露出一丝冷冷的讥诮,他的手抚着并没有任何创伤的胸口,感觉源源不断的痛正在贯彻全身:“多么可笑,为了你我放下了所有的自尊自傲,抢占着别人的身体,强压着别人的意识,以别人的身份爱你,想要给你他给不了的全部东西,可你疯了一样的推开我,为了他在我面前痛哭流泪,恨不得一剑杀了我,看呐,这个身体在天帝的手下如此轻易的恢复了,可是当年竟然要你付出生命的代价才能复原!如果我能早一点恢复,在你彻底爱上他之前,又或者在我沉沦在混乱的记忆里无法自拔之前——一切都会改变。”
    “是从那一天开始的吗?”云潇静静地开口,仿佛下了最终的决心,“诛杀破军的计划,是从那一天开始酝酿的吗?”
    “是。”帝仲没有动,觉得那印在手背上的灼伤痛的令人窒息,“那一天在碧落海边,你手里的剑第一次击中肩骨的刹那间,我气得恨不得杀了你——因为那个距离下你是可以洞穿心脏的,但你没有,不是为了我,而是为了那具身体的主人!你一步一步的往后退,摔倒在水里,眼泪一直往下掉,你越是这样我越是怒不可竭,如果不是你情绪失控到让魔血也伺机而动,我可能真的会控制不住的重伤你。”
    “那天之后一切都回不去了,我不能再和千夜和睦共处,也不愿意再看到你爱着别人,神裂之术的躯体随时都要彻底涣散,而我也在那样恍惚的精神下被破军偷袭险些被杀,我无路可退了,我死了,煌焰一个人早晚要被他吞噬,到时候你们全都要死!没有人、没有任何人能阻止破军,所以我才做了这个决定,因为恨你——我一秒也没有考虑后果就做了这个决定。”
    “但我很快就察觉到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那条黑龙的魔血对破军而言是如虎添翼的存在,我必须先设法消除火种中混杂的那滴血,才能斩断这条最危险的隐患,我千里迢迢的找到祈圣天坑,几度支开千夜独自调查龙血一事,我坚定不移的为这个计划奔波,坚定到仿佛从来没有爱过你,连我这次回到上天界,煌焰和破军对我放松了戒备,我骗过了所有人,甚至是自己。”
    帝仲闭上眼睛长长叹息,这短短的几句话漫长得如一个醒不来的噩梦,让他颓然松开了手,退后了一步:“但我愿意给你最后一次机会……现在拒绝我,去追上他,从此破军与你们再无关系。”
    话音刚落,帝仲就感觉自己的手腕被她强行握住,掌心的间隙之术也在她的催动下浮现,古尘的刀芒映入眼底的一瞬间,黑金色的刀刃朝着她的心脏一击洞穿!云潇咽回一口血沫,那样的剧痛让她的精神瞬间土崩瓦解,整个人瘫在他的肩头剧烈的喘息,血和火迸溅而出,染红了他的衣襟也染红了他的双眸,他慢慢握紧了她的手,修长冰冷的手指在微微颤抖,看到古尘刺入了炽热的火种。
    “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心软。”云潇艰难的吐出一句轻叹,将古尘拔出胸口扔还给他,“破军一直偷偷跟着你吧,演技不要太拙劣才好。”
    他竭尽全力的控制着情绪,凝眸看见云潇掌下拉长的火光凝聚成剑,一抬手重击在古尘上,直接将他逼出了浮世屿!
    第1189章:开端
    火焰的屏障剧烈的一颤,惊得尚在凤阙里休息的凤姬也不由苏醒,脚下的土地泛起一圈一圈的赤色波澜,无数在战乱中受伤的同族纷纷探出脑袋紧张的观望起来,云潇的声音从远方传来,清晰而镇定:“所有人,不许出来。”
    “飞渡!”凤姬倒抽一口寒气慌忙的呼喊辅翼的名字,这股熟悉的神力让她的心咚咚咚的跳到了嗓子眼,但回应她的却只有惊魂未定的灵霜,一边安抚着同族,一边回话,“长殿下,上天界找过来了,现在被小殿下逼出了浮世屿,她让飞渡守着外围的苍木,让我回来保护凤阙,您身上的伤才有好转,千万不要乱动。”
    “上天界……是帝仲?”凤姬茫然的呢喃,“浮世屿一直有火焰屏障守护,怎么会被无声无息的入侵?”
    灵霜飞速伸手按住凤姬的肩膀,即使内心慌成一片还是竭尽全力的保持镇定:“我们收到一只莺鸟的传信说是找到了阿琅的下落,小殿下让飞鸢和公子同行一起出去接阿琅回来,公子是外族人,他要离开浮世屿就必须打开火焰屏障,上天界应该就是趁着这点空隙进来的,那个人直接就去了苍穹树海,如果不是被小殿下察觉一剑逼了出去,只怕真的能神不知鬼不觉的瞒过去!”
    凤姬一时激动再度气喘,就在她痛苦的按住胸膛快要支撑不住的时候,舒少白的身影从远方一掠而来扶着她重新躺下,凤姬的目光这才微微一亮,仿佛抓住了救命的稻草用尽全力的抓住了他的手腕,颤道:“到底怎么回事?”
    “我遇见她了,她让我回来守着你,目前还不清楚外面到底怎么了。”舒少白的心中其实多有疑惑,浮世屿和原海分离之后就被转移,此地星光朦胧,应该是传说中灵力混杂的六界边缘,并不在点苍穹之术可以观察的范围内,而且火种屏障开启的时间很短,除非就在附近,否则就算是光化之术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精准的闯入吧?
    他在第一时间就感觉到了那股凶悍的神力是来自帝仲,但是在他循声追出的一刹那,满身鲜血的云潇竟然毫无预兆的出现在面前拦住了他的脚步,她的胸口有一道被古尘洞穿的伤,甚至能看到跳跃的火种正在熊熊燃烧,然而她仿佛一点也不在意自己的情况,只是叮嘱他务必守着凤阙和姐姐,其他的事情不必多管。
    说完那些话她就头也不回的走了,如此惊魂的偷袭之下,那般镇定自若的神态实在太反常了,好像她根本不意外帝仲会来。
    舒少白的手不经意的握紧——到底怎么一回事,这三人的动向是不是有点太过巧合了?
    “我没事,你快去帮她!”凤姬咽回一口血沫,为了让他放心勉强挤出一个虚弱的笑容,舒少白微微蹙眉,沉吟许久才道,“若寒,她一剑把帝仲逼出浮世屿之后就再度恢复了火种屏障,现在她不松口没有人能离开。”
    “我去打开屏障!”凤姬的声音已经因为恐惧不受控制的走了调,但是她一动,又是一阵钻心的疼让眼前一片花白无力的瘫软下去,舒少白扶着她轻轻靠在自己胸膛,低低开口,“若寒,这件事有些反常,萧千夜前脚刚走,帝仲后脚就直接进入了苍穹树海,我总感觉飞琅一事像是要故意引开他,上天界虽不是善类,但好歹来的人是帝仲,他应该不会伤害云潇的,你先别急,我已经让飞渡盯着了。”
    凤姬喘着气无法出声,舒少白一边安抚着她的情绪,一边不动声色给了个意味深长的眼神暗示灵霜不要多话。
    浮世屿外围的战斗其实并不焦灼,因为苍穹树海那一刀已经是能重创她的极限,帝仲冷着脸站在高空,那双阴霾的眼睛就像看着一个深恶痛绝的敌人,他手里的古尘早就散去了神力屏障,黑金色的刀刃在主人的手下更显咄咄逼人,而在他直线距离不远处,云潇捂着胸口很明显早就支撑不住,火焰的长剑在掌下明灭不定,宛如风中残烛随时都要熄灭。
    意识有些模糊,岁月的残影在她脑里浮浮沉沉,那些怀念的往事,深爱的人,几度散开又重叠在一起,令她心神缭乱。
    在僵持的短短片刻里,无数的过往如白驹过隙从两人的眼底拂过,最终化成一道更加锋利的刀气二度朝着火种重击而过,云潇往后大退了几步仍是无法稳住平衡从半空摔落,同时金色的光线丝丝缕缕的缠绕住她的手臂,然后密密麻麻沿着皮肤扩散成禁锢的锁链,仿佛每一根神经都在这一刹那被冻结,她掌心最后的火光也彻底湮灭在风中。
    帝仲光速掠出,一只手毫不犹豫的握住火种取出,神力的枷锁光芒万丈,璀璨的金光下,黑龙半心融入其中,仿佛是受到某种奇妙的牵引,那滴混入的魔血开始剧烈的灼烧,果真如天帝所言的那样很快被彻底磨灭,火种第一次呈现出最为绚烂的火光,映照出的却是云潇转瞬苍白的容颜,再无抵抗之力。
    风从耳边掠过,一个温柔的声音直抵她的意识深处——“别松口放弃火种,我一定带你平安回来。”
    周围平静下来的时候,她恍恍惚惚的醒来,一睁开眼睛看到身边满地的碎石,白色的灵力如萤火一般漂浮着,落在她的鼻尖上透着淡淡的微凉,这些灵力好似有自己的意识,还会发出苍凉的声音,透出一股能平定人心的气息,她下意识的撑着手臂坐起,这才看到自己空荡荡的胸口,火焰试图填补着身体的创伤,但火种却在更加强大的束缚下被限制的无法帮她缓和伤势。
    仿佛明白过来自己身处何处,云潇缓缓扭头凝视着不远方坐在废墟上的人——火种被帝仲的力量困在一个小小的金色光球中,被冥王好奇且疑惑握在手心,察觉到她苏醒,两人才心照不宣的望过来。
    帝仲就在煌焰的身边,上天界最为传奇的两人久违的站在一起,他们是携手缔造了辉煌统治的同修战友,他们脚下的白色碎石就是曾经的神殿遗迹,隐约还能看到破碎的雕像上浮动着他们当年的风采,那种俾睨天下和不可一世,隔着数万年倥偬的时光历历在目,她一言不发的坐在极昼殿的地面上,即使已经做好了孤注一掷的准备,仍是在看到冥王之后忍不住恐惧的颤抖不止——那一瞬,她心里的某个地方深深地战栗,是刻在骨子里,对这个人无法掩饰的害怕。
    煌焰大跳站起来,把玩着火种笑吟吟的走向她,好奇的眨巴着眼睛嘀咕:“这是刮的什么风,我以为你只是生气随口说说罢了,结果真的把她送到我这里来了?以前也有不少得罪过你的人,你从来没有这么做过。”
    “以前不一样。”帝仲平淡的接话,表情就像一潭死水没有丝毫起伏,“以前那些得罪我的人无非是寻衅滋事,随便教训两下犯不着跟他们计较,她不一样,她比那些人……可恶一万倍。”
    “哦?”煌焰蹲下来,赤色的双瞳神采飞扬的看着面如死灰的女人,歪头嘟囔,“话虽如此她毕竟是你真心喜欢过的人嘛,真就这么绝情,一点情义也不讲了吗?”
    “正因为她是我真心喜欢过的人,所以才更让我厌恶。”帝仲没有一秒停顿就冷笑着接下了煌焰的话,转过来勾起唇角,异瞳的眼睛里布满了血丝,红得仿佛要滴出血来,“我给过她机会了,是她自己不要的。”
    煌焰咯咯笑着:“你说那次呀……那次把我都吓坏了,她要是一剑砍了那具身体的主人,神裂之术的你就会一并被杀,好险呐,你差点就死在一个女人、不,不对,是一只小鸟手里,呵呵。”
    帝仲当然能听出对方话语里的讥讽:“那时候我还得依赖萧千夜而活,要不然也不必那么麻烦,直接杀了他带走这个女人就行了。”
    说到这件事,煌焰托腮上下打量着他,认认真真思考着某些东西,半晌才正色问道:“说起来你从上次回来之后就恢复了身体,那颗黑龙半心怎么会有这么神奇的力量,竟然能帮你恢复?”
    “我也不清楚到底怎么一回事。”帝仲的笑容有讽刺也有遗憾,唯独没有一丝一毫的伪装,仿佛真的在述说事实,“那家伙毕竟是龙神分化而出的魔物,也算是受过天帝的指点,或许其中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力量起了作用,反正莫名其妙就恢复了,早知道有这么方便的方法,当初何必煞费苦心的夺取火种,我也不必帮着他们对付奚辉,兴许这会上天界都能大团圆,一起坐下来叙叙旧了。”
    煌焰将信将疑的看着他,显然这样的说辞太过离谱,但他只是对着帝仲笑了一笑没有继续多问,冥王的目光重新落在云潇身上的时候,眼里的神色就变得意味深长起来,他将火种轻轻悬浮放在一边,一只手贴着脸颊缓缓抚摸到脖子,最后落到喉咙中心处,微微用力刺破了皮肤,他看着指尖上涓涓涌出的血丝,感受着这股最为奇妙的炽热,仿佛一瞬间回忆起了赤麟剑的气息,带着几分期待几分试探,忽然问道:“帝仲,我如果拧断她的脖子,火种的复苏是会从脖子长出脑袋,还是从脑袋长出身体?”
    帝仲愣了一下,吸了口气低声回道:“我怎么知道,你试试?”
    “试试?”煌焰真的开始加重力道,很慢很慢的一点点用力,直到云潇的脸因为窒息而涨得通红,帝仲仍是纹丝不动的看着两人,煌焰抬眸和他冷冷对视,目光里恍然也有惊讶,更多的是压制不住的凌厉杀气,就在他手里的力道即将失控之际,帝仲触电一般的按住了对方的手腕,这一握的力度让煌焰微微蹙眉,随即听到一声压抑到极限的怒斥,“煌焰,我是为了救你才带她过来的,你不要本末倒置太过分,折磨女人算什么本事!”
    煌焰看着他,眼神并无愤怒也无意外,甩开他的手靠着云潇席地而坐,笑道:“不让来硬的是吧?行吧,那我就只能动之以情晓之以理,拿嘴皮子说服她跟着我,成为第二柄赤麟剑了。”
    帝仲没有回答,一秒也没有再停留,拂袖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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