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千夜摆着手,恨不得现在就甩下他:“算了吧,别说了,烦死了,你要再继续在我耳边像只蚊子一样吵,那就回飞垣去吧。”
    “哼,我好心来看你,你还嫌我烦?你是不是也就只敢跟我这么说话了,难道我比弟妹和掌门好欺负?”萧奕白紧跟着小声嘀咕了一句,他本想辩解一下,一回头撞见大哥咧嘴笑开的脸,竟然自己也是忍不住笑了起来,两人相互锤了一下肩膀,不约而同的摇头叹气,也不再多说什么,一起沿路继续走。
    走着走着,忽然视线里的景色一下子从无边无际刺目的白变得温和如春,萧奕白好奇不已的一直张望,拖着下巴自言自语的问道:“咦……这一带倒是和昆仑山相差甚远,更像是误入了什么南方的密林?”
    萧千夜深吸一口气,这样熟悉的场景,一下子勾起了他少时的回忆,让紧绷的精神也顿时缓和了不少,喃喃说道:“这是重明山,传闻中栖枝鸟就是重明鸟的一支旁系血亲,对了,你听过西王母座下的青鸟没?又叫青鸾鸟,和我们那的青鸟有一点像,指不定还真是亲戚呢,那些鸟儿偶尔也会来这里休息。”
    萧奕白的脸上只有惊奇,他对中原的了解仅限于书籍,真的见到大雪山里这样生机盎然的世界,还是不禁感叹起世界之大无奇不有:“魑魅之山也只是在外围才有古树林和草海,为什么昆仑山脉之内明明到处都是巍峨的雪山,偏偏这里绿荫葱葱,这些绿木倒是有些罕见,不知道是什么品种,能在这种环境下生长的如此茂密?”
    “这是甘木。”萧千夜放慢脚步,进入这片峡谷之后,灵力宛如水珠一般悬浮在空中,映着阳光扩散着绚丽的光泽,他从这些灵力中穿梭而过,或许是受到凶兽血脉的共鸣影响,连身上的伤痛都瞬间好转了许多,但四下实在太过安静,连群居在此的栖枝鸟都不见了踪影,他只好一边谨慎的观察着四周,一边凭着少时的记忆在前方领路。
    萧奕白听到这几个字,更加惊讶了,接道,“你来过这里?甘木……莫非是传说中那种不死树?”
    “当然来过,阿潇能和栖枝鸟说话嘛,它们总是偷偷跑到论剑峰,带着她溜出来玩,然后她就会拉上我一起。”
    萧奕白也没仔细听,思索着“甘木”二字,念念自语:“真的有那么神奇的东西吗?我记得书中是这么记载的,‘有不死之国,阿姓,甘木是食’是这样吧?”
    萧千夜看着大哥一脸好奇的模样,像个大孩子双眼闪着明媚的光,连忙摆手解释:“你做什么梦呢?怎么可能会有这种东西,《山海经》里确实有过相关的记载,说它是传说中的不死树,只要吃一口就能获得永生,不过师门对它研究过很久,事实上并没有那么神奇,只是可以作为一些药引强身健体、协助修行罢了,青丘师叔也经常会来这里摘取一些叶子和树枝,这条路的最深处就是焉渊之地,是栖枝鸟的群居之地,它们也负责保护甘木。”
    “哦……”萧奕白低着头喃喃应了一声,心神不宁,看着他的眉头慢慢又拧在一起,萧千夜总觉得大哥脸上的表情有微妙的失落,忍不住蹙眉嘀咕道,“你还研究过这些东西?”
    “我吗?”萧奕白顿了顿,动了动嘴唇,没有反驳,“我研究过很多很多奇怪的东西,也对它们非常的有兴趣,好在我当年遇到的人是明溪,要不然现在应该也是缚王水狱一员大将吧?反正高成川一定会喜欢我。”
    “一点也不好笑。”萧千夜冷着脸嘲讽,萧奕白也无所谓,他环顾四周,把视线投向那些参天的古木,倏然叹道,“不死即为永生,在飞天计划还没有彻底调查清楚之前,我们只知道先帝在利用缚王水狱进行着延长寿命的‘永生术’实验,他们找到了飞垣上一切可以入药的东西在不同的人、不同的种族身上反复尝试,但是一直没有成功,甘木也是他们求之不得的东西,不过飞垣没有,他们只能作罢。”
    “唯一的永生,就只有灵凤族的凤姬大人。”萧奕白忽然扭头望向他,神秘兮兮的将手指放到唇心,笑道,“万幸的是他们对凤姬没办法,要不然可能真的会做个漂亮的鸟笼,把她关起来吧,呵呵。”
    提到“鸟笼”,萧千夜的脸色不由自主的一红,想起来什么事情,尴尬的望向别处。
    “你也能活很久很久吧,和弟妹一起。”萧奕白忽然凑过来,贴着他的耳根低声感叹了一声,“好好活着呀。”
    说完这句话,他就笑呵呵的哼着歌走开了,萧千夜看着大哥,有种突如其来的不快,问道,“先帝是为了有足够的寿命去寻找飞天之力,你又是为了什么去研究这些古怪的东西?”
    “当然是为了治病嘛。”萧奕白的声音还是那么平淡,一个人的名字在他内心响起,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
    不用挑明都知道大哥所说的人是谁,萧千夜冷哼了一声,不想继续这个话题。
    两人沿着小径深入,虽然是在昆仑山深处,但是一步踩下去,土地竟然还是潮湿的,巨木的根盘错在一起,稍不留神就会绊倒,就这样一直走,忽然迎面一阵冷风吹来,萧千夜顿住脚步,前方突兀的出现一个巨型天坑,白雾盘旋在上空一眼望不到底,萧奕白狐疑的注视着,只见弟弟已经大步迈到边缘。
    他这一下冲的太急,整个人在悬崖边晃了一下才站稳,紧握着拳低道:“果然是不对劲,以前我来焉渊之地的时候,在外面的甘木群附近就能看见很多栖枝鸟,可是今天都到了这里,竟然还是一点动静都没有。”
    “你慢一点啊,腰上的伤不疼了吗?”萧奕白赶紧跟过去,稍微伸手把他往回拉了一把,又探了一下雾气,虽然不太清楚到底下方发生了什么,但心中也是一惊,低呼,“好重的魔气。”
    “下去看看。”他不敢耽搁,直接横过古尘跳了上去,萧奕白急忙跟上,御剑术穿过上层白雾,没过一会眼前就弥漫着半黑半紫的烟雾,萧奕白屏息伸手就那么凭空一抓,然后在掌心用灵力微微搓揉,只见那团“雾”像凝胶一样可以被捏出外形,乍看之下格外古怪,他嫌弃的皱起眉头,用力甩手,低道:“有恶灵啊,这是恶灵还未散去的残渣碎片,不知道被什么东西撕成这样,小心啊,下面应该起冲突了。”
    萧千夜心中咯噔一下,一个念头冒出来,惊呼:“难道是栖枝鸟和那只蛟龙打起来了?”
    萧奕白想了想,接道:“有这种可能,毕竟你养的那只大鸟平时就挺凶的,况且它们似乎还有追杀魔物的天性,这要是撞在一起,难免是一场恶战。”
    “它……”萧千夜的眼神闪着焦灼,想起那只和自己并肩作战八年的白色大鸟,不由忧心忡忡的攥着手,紧张的往下方张望,又道,“上次我回昆仑它就跟着一起回来了,后来我便让它去找自己的同族,在那以后又遭逢许多变故,我也就再也没有见过它,哎……是我不好,它自幼在飞垣突然回来也许会不习惯,应该让它留在山上,让师兄师姐照顾它才是。”
    “不一定是它吧,先别担心……”萧奕白赶忙安慰,弟弟的脸色却越来越紧绷,嘀咕道,“它比寻常的栖枝鸟要、要……要暴躁一些。”
    萧奕白眉头一皱,半晌才瞄了他一眼,无奈:“那也是你养的!”
    话音未落,真的从下方传来一声尖锐的鸟鸣声,一束锋芒毕露的目光穿过厚实的雾气露出凶狠危险的光!
    “是它!”萧千夜一瞬就认出了这个声音,不再有丝毫迷茫,立刻调转方向追了过去。
    第六百三十六章:天征鸟
    白色大鸟此时已经满目通红,它根本没认出来面前的人就是曾经的旧主,只是在察觉到焉渊之地被人闯入之后愤怒的从谷底呼啸飞出,锋利的羽翼如切片一般紧贴着萧千夜的脸颊掠过,让他不得不以剑灵勾出无数剑气防御,它一击不中,在空中硬生生转了九十度,甚至是以腹部朝上的独特姿势强行变换了攻击的路径,同样锋利的爪子从下方一把抓住古尘的刀身,是想将刀上的两人甩下去!
    “天儿,是我!”萧千夜半蹲着身子稳住古尘,他不想误伤了天征鸟,只能步步为营边退边解释,但峡谷的风像山鬼的高歌,他的声音湮没在风中无法传出。
    “是被魔气影响了。”萧奕白已经看出来反常,但袖间风神还没凝聚而起就被弟弟一把按住,摇头阻止,“别伤它。”
    萧奕白只得作罢,但以灵术结成屏障,以免被过于锋利的羽翼割伤。
    看着这只自幼就同自己并肩作战的白色大鸟变得宛如魔障,萧千夜心中只觉得有如刀绞,那一年他才返回飞垣,对故土的一切都变得极其陌生,他在努力的适应,左右逢源,让自己一点点融入这个和昆仑判若两个世界的地方,就在这时候,师父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前来看他,并且带了这只栖枝鸟送给他为伴,他带着这只鸟回到家中,为了避嫌,给它改了称呼叫“天征鸟”,并且随口取了新的名字,就叫“天儿”。
    真的只是想都没多想就给它取了名字,但鸟儿很开心,就好像他曾在帝仲记忆里看到的那只穷奇一样,在获得名字的时候开心到原地打转。
    “天儿……是我呀,你不认得我了?”他努力的伸手想向从前那样抚摸大鸟的额头,但天征鸟发出低鸣警告,尖喙猛然捣下。
    “小心啊!”萧奕白吓的冷汗直冒,以天征鸟的力度,这一击是能直接捣穿他的手背,但弟弟躲也不躲,还是保持着原样直勾勾伸出手,继续重复叫唤它的名字,“天儿,天儿,你快记起我。”
    大鸟痛苦的晃了一下,好似真的被勾起过去深刻的记忆,尖喙在砸落到他手背的一瞬间赫然扭转了方向,它展开巨大的羽翼滑翔了几圈,但是越是飞翔,被魔气的影响越深重。
    两人只能担心的看着它,过了一会,理智全失的大鸟再度朝他们扑过来,这一次它直接抓住刀身用力晃动,让以御剑术横着载起两人的古尘剧烈的摇晃起来,就在危及之际,沥空的剑鞘“咔”的一声打开,一抹纯净的白光从里面飞出,也是幻化出一只白色鸟儿的形象,温柔的将它抱在怀中。
    云潇用火光温暖着大鸟的全身,也在帮它烧去附着在羽毛上的恶灵碎片,抬手指向焉渊之地深处,嘱咐道:“这里好重的魔气呀,快下去,你别在这里飞了,会被影响丧失理智的。”
    天征鸟挣扎了一下,立马就不动了,它血色的双瞳在白光里慢慢洗净杀气,这才瞪大眼睛歪着头紧盯着萧千夜看个不停,片刻之后,大鸟发出一声惊诧的鸣叫,朝着主人就扑了上去。
    “嗷……”顿时连声音都变得软萌起来,大鸟往主人怀里蹭过去,这样巨大的反差让萧奕白忍不住偷笑,也终于松了口气。
    萧千夜被它撞得差点从古尘上掉下去,急忙收起御剑术像从前那样轻轻跳到它的背上,天征鸟欢快的扇动翅膀,一直不停的扭头看向这个人,此时白光也恢复云潇的模样,她抱着大鸟的脖子将脸埋进羽毛中用力揉了揉,然后笑呵呵的对两人眨眨眼睛,低道:“没事了,先下去找个安全的地方吧。”
    “嗷——”大鸟回应着她的话,真的立马就掉头往谷底飞去,焉渊之地的深处是巨大的天池,一颗巨型甘木在湖中心扎根而出,无数栖枝鸟在它的枝头,又被云潇身上的皇鸟之力吸引,齐刷刷的望过来。
    云潇轻飘飘的踩上枝头,虽然只是一魂一魄的姿态,还是让所有的栖枝鸟为之发出惊喜的鸣叫声,她连忙摆摆手做了个嘘声的手势让它们安静下来,虽然语气轻轻淡淡的,却好像有看不见的力量宛如溪水一般悄然在所有栖枝鸟的耳边响起来,周围立马就恢复平静。
    萧千夜也松了口气,他有些尴尬的看着面前的女子,还是心虚的没有开口。
    云潇翻着白眼扫过他,绕到他身后忽然伸手环住腰,不怀好意的道:“又被人捅伤了吧?你活该,谁让你自作主张把我关起来,如果当时我也在,你就不会发生这种意外了。”
    萧千夜不想和她争执,为了息事宁人干脆毫不犹豫的道歉:“对不起。”
    云潇瞪着他,知道这句“对不起”不过是缓兵之计,她想了想,踮着脚说道:“我再过两天就到了,你要真心和我说对不起,就先把我放出来。”
    “那不行。”萧千夜一口拒绝,一秒都没犹豫,气的云潇一跺脚,直接抬腿就踹在了受伤的腰上,骂道,“那你还好意思说‘对不起’!忽悠人也要做足全套是不是?早知道就不救你了,你知不知道为了冲破剑鞘上的封印,我好几天都没缓过来,到现在都还动弹不了,你还这么没有良心!哼,好的不学,就知道学他玩这种花里胡哨的把戏。”
    虽然只是一魂一魄,这一脚踹在腰上还是让他半天站不起来,萧奕白尴尬的杵在原地,也不知道能说什么去劝这种莫名其妙的争吵,索性也识趣的和天征鸟一起别过头去假装没看见。
    “那也不行。”萧千夜一手扶着腰,一手抓着树枝坐了下去,“现在放你出来你肯定又要跟着我去上天界,我又说不过你,不能放你出来。”
    “我不去。”云潇赶紧凑过来,好声好气的哀求,“我保证不乱跑了,就乖乖在昆仑山等你回来好不好?”
    “少来这一套。”萧千夜没有看她,根本不敢去看那双一猜就一定是水汪汪的眼睛,这样的事情他经历过无数次,只要看一眼,就必然会心软。
    云潇僵住了片刻,露出错愕的神情,发现她自幼就惯用的伎俩竟然真的不起作用了,这家伙在不知不觉中变得和帝仲一模一样,真的是又气又好笑,她转过身来,强行抬手搬正他的脸,面无表情地威胁道:“你可想清楚,要么就关我一辈子,要不然再等我出来……我踹断你的腰!”
    这样毫无威胁的威胁,只是让他咧嘴笑了笑,这时也稍微恢复了一点点气力,抓着树干摇摇晃晃站了起来:“你想踹就踹吧,只要你愿意一辈子给我推轮椅,你就踹吧。”
    云潇也只是嘴硬心软,见他踉跄的站起来赶紧又凑过去搀扶住,骂道:“你能不能不要乱动了,天释手里的短剑也是剑冢锻造的剑灵,你再不好好养着,真的会在轮椅上做一辈子的,我才不要给你干一辈子苦力。”
    “好。”他点头回了一个字,然后立马补充,“等我宰了那只黑蛟,回去就乖乖养伤,阿潇,你快问问它们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何焉渊之地上方会有那么厚重的魔气,那家伙现在是不是就藏在附近?”
    云潇拉过枝叶,转向天征鸟,它原本冰雪一样的身体上还沾染着略带玄黄的血渍,这样独特的色泽让她脸上一沉,凝重的低声问道:“龙战于野、其血玄黄,蛟龙族虽是旁系血亲,但修行越高深,血液的颜色就会越呈现出玄黄色,你们是不是和那只黑蛟打起来了?它躲到哪里去了?”
    天征鸟真的点了点头,本能的要舔去羽翼上的污血,云潇连忙轻轻按住它的头,柔声道:“血中沾染着魔气,不能误食,你先告诉我它逃到哪里去了,然后再下去天池里认真洗洗。”
    大鸟立马跳起来,焦急的扑扇翅膀,它看起来非常不安,好像有一肚子委屈要倾诉,虽然能明显看出来是在叽叽喳喳义愤填膺的说着什么东西,然而萧千夜也只能在一旁但瞪眼的听着,一个字也听不明白,它说了好一阵,甚至用翅膀挽住云潇一起朝枝杈上走过去,云潇大吃一惊,这才注意到下方天池的水也变得如墨水一般,根本看不清下方到底发生了什么。
    “它……是不是钻到水下去了?”云潇略做思忖,天征鸟嗷嗷的叫唤着,示意她抬头去看甘木的冠顶。
    这颗焉渊之地最中心的甘木,单是直径就已经超过百米,它的树冠更是巨大到能覆盖整个天池,但此刻的树干和枝叶都显得有些苍白,奇怪的树纹呈现出螺旋的模样,连外围的树皮都已经大片大片的脱落砸入水中,云潇小心的用手指沾了一下,发现内部竟然有些粘手,细细搓揉之下,也掺杂着有恶灵的碎片。
    她深吸一口,脸色凝重地转过头,低道:“应该就在天池之下,甘木是昆仑山独有的一种神奇药材,可以强身健体、协助修行,那家伙沾染着魔神之力,如果不能自主驾驭就会被反噬,现在它先后被师父和你重创,估计是支撑不住要被魔气反噬了,所以才会冒险潜入焉渊之地,试图利用这颗万年甘木为自己疗伤吧。”
    “不能给他喘息之机。”萧千夜也已经望向下方如墨的湖水,想了想,忽然眼眸一沉,意识到另一件事,又赶紧低声嘱咐道,“大哥,你在上面守着,这几次和长老院交手,那只心魔都会派分身过来坐收渔翁之利,三长老的血已经呈现出真龙才有的选玄黄色,想必修行高深,一定是他觊觎已久的‘美食’,我下去找它,你盯着附近,不能让那只心魔再得逞了。”
    “你一个人?”萧奕白有些担心,想起他腰上的伤,但萧千夜只是抬手再次用金色的神力拂过腰伤,摆摆手,“我没事,放心。”
    “我跟着你。”云潇不放心的拉住他的胳膊,一魂一魄回归成白色的光附着在剑灵上,“带上我吧,我保证,不到万不得已,一定不会贸然出手的。”
    他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将沥空剑收起,然后紧握住古尘点了头,从树枝上一跃而下,直接跳入湖中。
    第六百三十七章:双簧计
    水下没有光线,但是有厚重的喘息声从下方沉吟而出,像困兽的嘶吼,竟有几分绝望无助的感觉。
    剑灵上的魂魄轻轻点出一团火光照亮周围的环境,只见甘木巨大的根茎错综复杂的在水中竖立着,像一个迷宫,萧千夜只能顺着根的方向摸索下潜,这个天池里没有其它生物,连水草都没有一根,满湖都是甘木的根,越深入,能穿过的间隙越狭窄,一直潜了好一阵子,漆黑的水底这才有隐隐绿光闪烁起来。
    这些绿色的光是甘木的灵力之源,它们如水母一般漂浮在根茎的周边,看起来静谧而神奇,但是此时,一条黑色的蛟龙匍匐其中,玄黄色的血液从受伤的躯体里涓涓而出,又被灰白色的恶灵疯狂的啃食着血肉,远远望过去,蛟龙的背脊上已经露出清晰森然的白骨,这道伤非常严重,好在它的体格强悍,本来也不会如此致命,但魔物却在寄主重创之际毫不犹豫的反扑,让它不得不冒险杀入栖枝鸟的群居地,试图以甘木来恢复。
    但它身上的魔物来自破军煞星,在接连被昆仑掌门和萧千夜二度重创之后,这些本就更加邪肆的东西完全失去控制,即使甘木的神力能保护着心脉不至于死亡,它还是无法从魔物的爪牙下逃生。
    自从玉清池逃出之后,他已经在这里一动不动好多天,可即使对手给了它喘息之机,它还是感觉到自己在一点点濒临绝境。
    黑蛟在一呼一吸用最后的力量保持清醒,想驱赶恶灵,却最终无力回天。
    它察觉到不远处的人,疲惫不堪的身体只是微微一动就立即没了反应,只能用一双憎恶的眼睛怒视着他。
    萧千夜平静的靠过去,知道这幅状态的黑蛟已经没有了任何威胁,他站在黑蛟的面前,发现自己也不过只有它一只眼珠那么高,但这只庞然大物依旧露出如临大敌的表情,惊恐的斥道:“站住!你、滚开!”
    他笑了笑,停下脚步,淡淡回复:“自作孽,不可活。”
    “呸!”三长老不屑一顾的冷哼,情绪一变,他的表情就变得更加狰狞。
    萧千夜却反而抬手帮它驱赶了趴在身上疯狂啃食的恶灵,古尘的刀光如一道屏障,将失控的魔物拦截在外,三长老意外的看着他的动作,半晌才疯癫的大笑起来:“哈哈哈!你不杀我?我背上这道伤是在玉清池的时候,分身被击杀的同时,上天界的神力远远追击而来所创,那时候你就已经感觉到我的藏身之地,为何不追?你故意拖了好几天的时间,难道只是为了看我被魔物反食?”
    “我可没想那么多。”萧千夜矢口否认,看着它,用最为淡然的语气心有余悸的笑起来,“算我运气好吧,事实上你前脚才逃走,后脚我就被人一剑重伤不得不在床上躺了好几天,所以并不是我故意拖延时间想看你这幅惨况,实在是自己出了意外,动不了。”
    “你……”这样的真相让三长老颇为刺激,硕大的眼珠虽然一动不动,但脸颊肌肉却有那么一瞬间的抽动,仿佛气极。
    萧千夜的面色却缓和了一些,俯下身子,嗓音低沉的感叹着:“我知道你们很早之前就来过昆仑山,当时来的应该是六长老一脉的蜃龙,目的是想拉拢师兄,让他和我产生冲突,借机挑拨,对吧?可惜因为师父出手阻拦,你们并没有得逞,之后就开始以毒品、修罗骨这些见不得人的手段侵占各地流岛,可惜墟海物资匮乏,虽然有极少数的地方奇袭成功,但大多数的族人还是兵败被当成战俘肃清了,为了逆转越来越糟糕的局势,你们急需一场胜利来振奋人心,而她……幼子成长的昆仑山,就是最好的战场。”
    “哼……”三长老呵笑了一声,带着一丝愤怒,还有不甘,“昆仑山虽是修真之地,但凡胎肉体何以与我对抗?我身负数百万北斗大阵中的恶灵之力,本可以轻而易举的攻陷这里,真正棘手的敌人是隐居在山谷内的蚩王!我第一次冲破昆仑高空的法阵之时,就是蚩王插手修复,并以自身神力将结界再度加厚了三层,第二次,我不惜将百万恶灵吞入腹内,再度打破结界闯了进去,但单是破阵就折损了大半力量,又遭逢那人类的老头,这才不敌被他打伤,我趁着他们混乱潜入玉清池,本可以借助那里的清气快速修复,谁料你!你竟然这么巧,直接跳入了水中!”
    “蚩王……”萧千夜一惊,当时幻魃之灾,蚩王可以面不改色笑吟吟的夺去云潇一只手,如今竟然会主动出手相助?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真的是运气好,但凡你稍微背一点,现在的昆仑山早就尸横遍野,血流成河!”三长老的呼吸陡然粗重起来,甚至有几分呼之欲出的狂喜,好像自己的计谋已经成功,“幼子杀害老四、老六,击毁玄冥岛,我就是想让她也尝一尝失去亲人的痛苦!浮世屿对她而言应该是比不上昆仑山重要吧,那我就让她的同门为我的兄弟陪葬!”
    话音未落,剑鞘“咔嚓”一声轻响,一魂一魄幻化而出,白影平静的在它眼前凝固成型,让这条狂笑不止的蛟龙一瞬清醒,好似一盆冷水浇入炽热的心中,它一下子安静下来,巨大的躯体不自禁的抽搐了几下,终于还是轻蔑地转动眼球,似乎在讥笑什么,又道,“你这幅状态,本尊又在何处?你现在杀了我也不要紧,大哥、二哥很快就要攻破浮世屿了,你、你们早晚都是墟海的掌中之物,等到那个时候,我必要今天所受的屈辱千倍万倍的还回来!”
    云潇没有搭话,站在萧千夜身侧,三长老疑惑的看着她,不明所以。
    一时间不知道达成了什么共识,萧千夜点了点头,也没继续刚才的话题。
    云潇往前一步,指尖勾起火焰黑蛟的额头,一个字一个字的问道:“大放厥词的话就省下吧,既然落到我手里,你也该清楚会是什么后果,你要是想死的痛快一点,那就老老实实告诉我,一部分的修罗骨是夜王给你们的,另一部分,则是你们利用禁术,以族人的生命献祭而来,我问你,龙橼在哪里?”
    三长老没作声,但表情和刚才已经不同,这个问题完全超出了预料,他怎么也想不到会在这种时候,从这个人嘴里说出“龙橼”的名字。
    然后他紧闭双目,胸膛开始快速起伏,孤注一掷的威胁:“想知道那孩子的下落,你就先救我。”
    云潇微微一笑,并不意外这样的条件,淡淡回道:“不可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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