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子的性格……皆不稳定。”听到这里,萧千夜终于沉不住气的接了话,习惯性转动手中的沥空剑,一边感知着云潇的距离,一边忧愁满面的呢喃道,“平时看不太出来,但是一受刺激会更加危险,凤姬曾经手刃全族,阿潇也在失控之下几秒烧毁一座山,这算是好事吗?或许她们大多数的时间都是温柔善良的,可那一瞬间的爆发,就会让身边的一切化为灰烬。”
    “所以,你要帮她。”小白龙终于将话题拉回正轨,回首认真凝视着不解的人,一个字一个字极为郑重的说道,“我跟你说这么多只是为了提醒你,神鸟族是不会被外力杀死的,但是数量却稀少的几近灭绝,因为内心的荒芜才是最为恐怖的,它会摧毁一个人对生命的全部希望,只想求死。”
    萧千夜一瞬挺直背脊,感到一阵无名的寒冷,小白龙沉吟着嘱咐:“双生黑龙的血混入火种中,因无法分离致使她每时每刻都需要忍受着巨大的痛苦,如果再加上杀戮之心助长心魔气焰,迟早有一天她会成为第二个我,我说过火种虽然不会被外力熄灭,但她的火焰本就是一种至强的灵力,一旦她选择放弃生命,黑龙就能吃掉她。”
    小白龙稍稍一顿,短暂的僵持让气氛变得极其凝重,又道:“这不是不可能的,我甚至觉得……她已经做好准备了,她对你、对帝仲大人都心有愧疚,身心俱疲的情况下,又屡遭心魔蛊惑,你小心啊,她看着比从前厉害的多,内心脆弱的像一张纸,远远比不上当初那个昆仑山的小姑娘啊。”
    龙的叹息戛然而止,带着令空气都能冻结的沉默迅速沿着气息找寻,当星星点点的火光终于出现在视线的尽头之时,萧千夜忽然察觉到手中剑灵剧烈的一颤,连带着一直安静的魂魄也瞬间晃荡,正当他紧张的握紧长剑之时,竟是古尘的刀风不分敌我的砍击!
    小白龙矫健的避过刀气,再定睛一看,方才的位置上漂浮着几只寄灵,被搅碎躯体之后痛苦的挣扎扭曲着。
    这样危险的刀势,几乎将错综复杂的空间通道劈出惊悚的裂缝,顿时烈风从中贯穿而入,赦生道如深海的蛇形海流一般开始剧烈的摇晃,受其影响,连带着所串通的墟海也出现山崩地裂!
    小白龙深吸一口气,借着风力将背上的人甩出,自身则一瞬湮灭回到古尘之中,帝仲冷眼扫过手中赫然充满神力的古刀,再抬手挥击力量远胜方才,他瞥见跳进来的人影,不知是被什么不快的情绪影响,残影的面容露出明显的阴霾,但终究什么也没说,默默叹了口气,想把怀中的女子还给他。
    云潇恍惚的抬起眼,大概是担心他的意识会受损消失,即使眼中已在看见萧千的一刹露出了欣喜,却依然死死抓着帝仲的手心不敢松懈。
    帝仲轻握着这只温软的手,迟疑了一瞬,还是用力抽出,手提古尘背对而立,低道:“看好她,不要让她动用火焰之力,我去对付外面的寄灵,赦生道被乱流冲的偏离原位,你们站稳了,也许会掉到什么奇怪的流岛去。”
    话音未落,人已经头也不回的跳出,原本涣散的意识在接近共存的萧千夜之后也慢慢恢复,但越是如此,情绪越是糟糕,刀刀致命,直砍要害。
    第五百七十二章:误入
    他是许久没有感受过这种几乎无法忍受的烦躁了,而当情绪变得混乱不堪,下手的轻重也就同时失去了分寸,寄灵在古尘逼命的刀光下无路可逃,那些游荡在空间通道不知道多久的灵体终于被搅碎成星星点点的尘埃,继而散落在虚空中,灵体死亡之后,吸食的灵力开始在赦生道弥漫扩散,让本就乱流汹涌的通道更加危机四伏。
    小白龙想安抚主人的情绪,又觉得那只紧握着自己遗骸的幻影之手有些许微弱的颤抖,终于在最后一刀落下之后,帝仲深吸一口气用力扶住额头,他极其罕见的动用自身神力强制一团乱的大脑慢慢镇定,这种时候他本应该立刻散去神裂之术,可不知为何,他只是心有不甘的默默抿唇,感到心口的疼一阵接一阵,无法呼吸。
    他没有躯体,但比此生经历过的所有哀伤还要悲痛,明明是个从未得到过的女人,却好似终于失去。
    到底是为什么……他明明已经决定要放弃那个错误的人,结束这段错误的感情,为什么还是会被她的举动影响,做出如此匪夷所思的行为?
    到底是为什么,她会在看见另外一个人的时候那么那么的开心,难道自己无法给她安全的感觉,无法让她依赖信任?
    又到底是为了什么,他竟然在为这种莫名其妙的事情感到气愤,甚至气到想把眼前的一切全部捏成粉末?
    他活了不知道多少年了,感情这种东西早就泯灭在时间的长河里很少很少再能掀起涟漪,可刚才她脱口而出叫出另外一个人的名字的时候,自己竟然会有那么一瞬间剧烈的冲动,想要把眼前这个不知好歹的女人直接抹了记忆,那本来就是上天界最惯用的手段,他也不是不可以这么做。
    多简单的事情啊,只要几秒钟罢了,只要几秒钟,他就能轻而易举的夺回原本属于的自己的感情!
    这是自他苏醒以来,第一次有了这种冲动,剧烈到差点抑制不住,只能将这股怒气发泄在寄灵身上。
    他应该在意识到自己对这个女人真的动了心之后立马这么做,而不是在这种时候才开始后悔,真是可笑,他一生纵横排阖,被尊为上天界的战神,结果死在了凶兽穷奇的口下,又栽在一只不死神鸟的手中,最后还要输给一个半人、半兽的古代种!
    “呵……你真是可笑啊,帝仲。”许久,他忽然压低声音骂了一句自己,在转身之时已经将全部的情绪一瞬收起,他扫了一眼周围裂开的空间通道,那些幽深黑暗的道路不知到底去往何处,他想了想,索性将古尘远远的丢给萧千夜,自己在散去的同时冷声嘱咐,“你自己找路回去吧。”
    话音未落,萧千夜感到胸肺间涌起一抹酸痛,那是帝仲在盛怒之下将自身神力逼至极限后,再度和他共存之时,会让人类脆弱的躯体感到难以言表的疲倦,也让他整个人晃了一步,反而是身边的云潇即使扶了一把,这才稳了下来。
    他在生气……萧千夜微微蹙眉,即使帝仲已经将情绪压至最低,他还是非常敏锐的感觉到那抹不甘心的怒气,再看云潇,她低着头看着自己的手心,不知是被什么事情分了心,好一会才回神和他互换了一眼神色,而不等她开口说什么,两人被一阵烈风刮得失去平衡,三条赦生道像麻绳一样纠缠在一起,朝着两人迎面砸来!
    他才重新握住古尘,立刻就顺势挥击砍向其中一条通道,从漆黑的深处传来山崩地裂的巨响,似乎是在肉眼无法直视的地方也因此受到剧烈的影响,但他已经完全来不及细细考虑这些,古尘一翻手换了另一个方向劈开旁侧的通道,而三道分离之后,中心的那条失去支撑,像一条发疯的大蛇张着巨口扑来!
    那样千钧一发的时刻,即使是已经熟练掌握六式的萧千夜也惊出一身冷汗,他只来得及将刀气凝固成结界的形态勉强抵挡了第一次的撞击,而当乱流卷着通道二度砸来的时候,躲避不及的他只能本能的用手护住云潇!
    火苗是从她的手心直接蹿出,和迎面对撞的赦生道擦出明媚耀眼的火光,这一波的冲击远胜刚才,岌岌可危的赦生道瞬间被烈火覆盖,火焰和烈风形成诡异汹涌的乱流,卷起失去重心的两人就直接被冲入其中,一阵天旋地转之后,萧千夜忍着喉间泛起的恶心勉强稳住身体,电一般扫过四周。
    水,海水的声音已经出现在耳边。
    下一刻,两人被从天而降的海流直接卷入其中,他呛了一口水,死死拉住云潇不敢松手,他们似乎已经离开刚才漆黑的空间通道掉入了其它地方,想要稳住脚步又几度被海潮甩起,就这么不知道随波漂了多久,直到视线终于瞥到海岸线,他才深吸一口气抱着云潇一起掠出,足尖点过海潮,狼狈的摔到了地面上。
    海岸边正在淅淅沥沥下着雨,但过分浓郁的血腥味却让他心惊胆战的环视了一周,这一看萧千夜脸色大变,赶忙一把将还在发呆的云潇拉起来——沙滩上全是破碎的肢体,因为太过细碎,已经完全分不清楚到底是身体的哪一部分,血水被雨水冲刷之后汇入海中,让整个海平面都呈现出触目惊心的红。
    “鱼鳞……”云潇紧张的拉着他,抬手指向三步之外一堆莹白色的鳞片,萧千夜一手拉着她,一手小心的捡起一片放到鼻下闻了闻,果然是有令人作呕的鱼腥味从鳞片上溢出,让他一秒也不愿意多拿直接丢了回去,再往前走了几步,他们看见了破碎的鱼刺扎入了人类的手掌中,死肉呈现出嫩粉色,似乎是才死去不久。
    两人不约而同的屏住呼吸,海滩上本是一片寂静,除去此起彼伏的海潮声,连只海鸟的鸣叫都听不见,但在等他们往前试探的走过去,忽然发现脚下的沙粒变得有些古怪起来,一瞬间就意识到自己踩到了什么机关暗器,萧千夜来不及多想,沥空剑横在脚下以御剑术飞起。
    然而,当他们离开地面还不到十米之际,又是无数利箭从同一个方向齐发而来,萧千夜手握古尘一刀砍落,这才惊讶的发现那些小箭是被改造过的,被刀刃破坏之后内部竟然有毒液喷溅而出!他不得已只能控制剑灵降低高度调转方向,古尘勾起脚下的沙形成坚固的墙,这才将毒液全部拦截。
    在重新落地的一瞬间,这么多年的军旅生涯磨练出非同常人的敏锐,他立刻就感觉到背后有一道快如闪电的刀光直勾勾的落下,在贴近他后背脊椎的刹那,古尘以一个出人意料的角度一分为二,一道击碎长刀,一道逼退来人,然后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反击追出,在对方反应过来之前突兀的横在脖子上。
    萧千夜平稳住呼吸,这一击对他而言并不困难,但才从赦生道脱险的他体力明显有些不支,但面对来路不明的敌人,他不能表现出任何劣势,而是立刻站直身体,将古尘又继续逼近了几寸,压低声音质问道:“你是什么人?”
    “你才是什么人?”来人毫无惧色,即使感觉到喉间的刀非寻常之物,也一瞬就稳住情绪,萧千夜微微蹙眉,这才有时间抬眼好好看清楚这个偷袭自己的人,他戎装佩刀,踩着军靴,一头黑发利索的梳起,看起来也不过二十多的年纪,高大挺拔,面容如铁。
    忽然有种奇妙的错乱感,萧千夜蓦然抬手揉了揉眼睛,脱口:“军队的人?”
    借着他稍事分心的这一刹那,面前的军人已经抓住千钧一发的机会想要抽身而退,但萧千夜的反应速度远在他之上,不过一步的距离,古尘的刀锋竟然如影随形的跟了上去,但那样锋利的刀在他掌下依然游刃有余,只是以吞吐的刀气暗暗警告对方不要轻举妄动,又道:“这是什么地方,刚才偷袭我的又是什么人?”
    “你又是什么人?”对方毫不理会他的质问,反而是比他更加理直气壮的态度反问道,“我看见你们从海中跳出来,莫非是墟海贼人的支援?”
    “墟海贼人?”萧千夜和云潇互望了一眼,再看这片血腥的海和沙滩上的残肢碎片,心中也明白的大半,他略一思忖,索性收回了刀往后退了一步,认真的看着这个年轻的士兵,正色说道,“我不是墟海之人,只是因故卷入其中流落至此,我也不想插手你们的事,只求阁下告诉我这是什么地方,我好尽快找路回到自己的故土。”
    对方将信将疑的看着两人,脸色也在想明白这几句话之后开始越来越难看,忽然忍不住抬高语调,不可置信的道:“流落至此?你们该不会是其它流岛的人吧?”
    萧千夜心头一沉,终于能确认他们确实是通过赦生道被乱流冲到了其它流岛上!
    第五百七十三章:东济岛
    两人僵持之际,又是一排数十个统一装束的军人闻声赶来,顿时十几把锋利的刀尖就毫不犹豫的指向了他和云潇,那些人皆是身材高大,一看就是久经训练的战士,但是无一人对他手下的同伴表现出丝毫的关心,反而是步步逼近,直到古尘的刀气吞吞吐吐警告一般的击中沙粒,他们才不约而同的停了下来。
    然后是整齐的调整队列,毫无松懈继续紧盯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萧千夜有几分疑惑,他原本也没打算拿这家伙做人质,但见对方根本就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反而是让他有些进退两难,果不其然,之前的年轻军人挺直腰杆咧嘴笑了笑,反唇相讥主动劝道:“你要么就直接杀了我,要么就干脆放了我,想抓了我威胁大帅的话,那还是省省心算了吧,东济岛战乱多年,不怕多一个墟海,也不差我这一个战士!”
    “东济岛?”萧千夜默念着这个陌生的名字,流岛之间距离遥远,相互又几乎没有方法联络沟通,再加上飞垣是一个早就坠天落海的孤岛,他自然是从未听说过这个地方,本想尝试暗中询问帝仲是否在上天界管辖的范围内,但他似乎因为之前情绪的波动再度进入神眠之术中,并未理会。
    云潇也在千万年的记忆里认真想了想,尚为火种之时,她毕竟只能借助别人的眼睛观察这个世界,流岛的数量成千上万,她确实没有听过过东济岛。
    萧千夜犹豫了一瞬,并不想节外生枝,忽然松手收刀,这一下反而是对方尴尬的咧了咧嘴,语调才不复刚才的理直气壮,意外万分的质问:“你不会真的要放了我吧?”
    “我抓你干什么?我说了我不是墟海的人,只是意外流落到这里,想要尽快赶回去罢了。”萧千夜淡淡的瞄了他一眼,或是这样漫不经心的态度让对方有些难以理解,他在短暂的发愣之后立刻大跳回到了自己的同伴身边,几人压低声音不知道说了些什么,隔了一会他才将信将疑的把两人又从头到尾认认真真的看了几遍,轻咳说道,“你要真不是敌人,我可以去禀告大帅,等到大帅同意你们就能离开了。”
    “劳烦了。”萧千夜拱手作揖,毕竟在这种人生地不熟的陌生流岛上,他还是不想这么快和别人起冲突,年轻的战士倒也干脆,指着东面说道,“不过你们两个来路不明,所说之话也不能轻信,我带你去见大帅,女人留下,我会找人看着她。”
    “不行。”他想都没想一口拒绝,本能的将云潇往怀中拉了拉,只见对方不屑一顾的抿抿嘴,半开玩笑的说道,“这么紧张干什么呀,我们又不会吃了她。”
    这般调侃的说辞反而让云潇忍不住笑了笑,她轻轻握了一下萧千夜的手,对他使了个眼色,然后才上前一步主动伸出双手让对方把自己绑起来,明媚如火的双瞳真就那么直勾勾的扫过这一圈大男人,轻飘飘的接话:“我倒是不在乎,谁吃了谁还不好说呢!”
    “呵,有胆识。”他尴尬的看着这个毫不客气的女人,但最终也只是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瞧不起的冷哼,示意其他人先把她带走,萧千夜不放心的看着云潇,见她笑嘻嘻的冲自己眨了眨眼睛,没有反抗,不慌不忙跟着人就去做了人质,他无奈的碰了碰腰间的沥空剑,好在分魂大法的感知尚在,这一次他无论如何也不能让云潇再遇危险而束手无策。
    年轻的战士不经意的扫过他的动作,眼中闪过一丝好奇,一边带路一边问道:“你带着一把长刀,一柄长剑,还带着一个女人?倒不像是那种游历流岛的旅人呀,看你身手不凡,像是自幼习武吧?到底什么来头呀?”
    萧千夜没有回话,对方也识趣的懒的多问,直到把他领到一个军营帐篷前,他只是帮着撩起了帘子,然后就主动在外头守着。
    在他大步走入军营的这短短片刻里,不少正在巡逻的战士也正在朝着这边窥探,但即使面容充满警惕,步伐依然训练有素。
    萧千夜提高警惕,他怎么说也是一个身份不明的外人,深入军营面对敌方大帅,人家竟然连武器也不没收,观察周围的守卫零零散散,看着极为松懈,这倒不像是那人口中的战乱多年,更不像是被墟海入侵之后受损严重。
    然而,当他再往前走去,绕过屏风看到背后端坐的男人之时,先前那些疑惑就不由自主的迎刃而解——他不认识这个人,但是这一眼的气魄,就让他凛然心惊。
    这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子,面容却是不合“大帅”身份的一种苍白,但又没有病气衰弱之色,显然是非常健康的状态,在他踏入的一瞬间抬起眼睛看着萧千夜,薄薄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在他的两侧是陪伴左右的两名副将,看着年纪都不算大,紧张的握着刀,蓄势待发。
    两人皆是一动不动针锋相对的无声对视,好像周围的空气都在这一瞬凝固成冰,不知过了多久,面前的男人悄然抬起一只手,抓起案上早就斟满的一杯酒隔着数十步的距离直接扔了过来,萧千夜轻轻借住,感到那看似轻飘飘的一丢实则力道十足,让他也必须暗中用尽才不让酒水洒出。
    不动声色之间,面前的大帅俨然露出一抹赞许的神色,抬手敬酒,萧千夜低头看了一眼手头的酒,转着酒杯淡淡开口打破沉默:“我不喝酒。”
    “哦?”他顿了顿,握着酒杯的手就那么直接停在空中,气氛也俨然严肃起来。
    这一声刻意拉长的疑问之后,左侧青年眉峰紧蹙,眼里有不满的光一瞬浮现,似乎是被这样毫不客气的拒绝惹得大为不快,他的脸上不由自主地露出嫌恶,也不管大帅还未发话,忍不住厉声骂道:“敬酒不吃吃罚酒,你该不会以为自己是客人吧?”
    右侧青年倒是比他沉稳的多,只不过是握刀的手维持着一个僵硬的角度,刀尖向下微微用力,笑道:“公子好大的胆魄,大帅的酒都不喝,这东济岛上怕是找不到第二个这么大胆的人了。”
    “我也不是东济岛的人。”萧千夜还是握着那杯酒,目光一刻不挪的紧盯着中心的男子,看似只是在随口回话,“倒不是有意刁难,我自幼不善饮酒,稍微喝一点就会不省人事,大帅也不想我喝酒误事吧?”
    听到这样冷静的回答,大帅反而是露出一丝好奇,并未对他的无礼再多加指责,他将手边摆着的两卷地图摊开,指着其中的一张,手指绕着蔚蓝的内海画了一圈,低声说道:“刚才已经有人向我汇报了你们的事,说是从遥海中忽然冒出,虽然不慎踩中沙滩上的机关暗器,但是曾以一种古怪的法术跳到了长剑上飞至十数米高空,然后才被毒液逼退,一招击败阿崇,不过没杀他,反而是主动跟他来见我,是这样吧?”
    在他说话之间,萧千夜的目光已经电一般的扫过他手中的地图,那应该就是东济岛的全貌,是一座四面环山中心围海的高空流岛,他迅速沿着山川河流的走向认真的望去,没等他看明白,只见大帅的竟然主动伸出一根手指,竟是顺着他看的方向慢慢用指甲划出一道线,呵呵笑道:“小公子不是一般人,寻常人看地图,多半只看些美景城市,可你的眼睛一直在盯着大山大河的走向,如此习惯性的动作,莫非……是同行?”
    萧千夜镇定的看着他,那双眼睛看的他真心有几分锋芒在背,又道:“同行倒是不敢担,我只是一介逃犯罢了,逃命嘛,总得先熟悉路线。”
    “逃犯?”对面的三人不约而同的脱口,各怀心思,都在斟酌这句话到底几分真假,大帅若有所思的饮了一杯酒,对这个人忽然间冒出来的人顿时有了一种浓烈的兴趣,拖着下腮好奇的问道:“你是从哪里逃到东济岛来的?”
    “飞垣。”萧千夜也不隐瞒,果然见对方微微迟疑,脸上有一瞬间的不可置信,沉吟片刻,这才压低声音极其认真的问道,“我倒是略有耳闻,不过书中记载的那座流岛不叫飞垣,而是叫‘箴岛’,在很多很多年前就碎裂坠天,但是据说它被人守护着平安坠入海中,从此脱离天空成为海上孤岛,你说的飞垣,可是曾经的箴岛?”
    “阁下竟然知道箴岛?”萧千夜有些惊讶,要知道流岛之间消息闭塞,政权独立,箴岛又是在一千年前就已经脱离天空,怎么他们从赦生道误入的流岛之上,竟也有人清楚的知道飞垣就是曾经的箴岛?
    “你当大帅是什么人?”左侧青年忍不住嘲讽了一句,但对他的说辞仍是不屑一顾,毫不相信的对大帅说道,“您别听他胡说八道,箴岛早就落入海中连流岛都算不上了,他是怎么从下面莫名其妙跑到咱这来的?还是从遥海中直接跳出,我看他们就是墟海贼人的同伙,直接杀了别放他们走!”
    大帅紧抿着嘴唇,对于属下的唠叨也不知道都听进去几个字,又低头看了一眼手中的地图,忽然摆手支退两人,又对萧千夜挥了挥手,示意他靠近一点。
    第五百七十四章:遥海
    萧千夜虽是不解,但还是顺着对方的意思走了过去,见他的手轻点在地图中心蔚蓝的海图上,说道:“这是遥海,是东济岛最大的内海,总面积大概占据全岛的五分之一,有几十座富饶的大都市围绕遥海,这些城市主要依靠内航的船只运送物资,游人也不少,一直以来,遥海就是我们最为重要的经济中心。”
    “遥海物资丰富,水下有美丽的珊瑚群,还有散落其中银白色的珍珠,鱼虾水产也非常的多,像个天然的宝藏,是东济岛最重要的内海,所以我们的军队也在沿岸驻扎,往来的船只都要过检才能进入所属的城市,几千年日一如,也算太平。”
    萧千夜静静听着一言不发,也不明白为何敌方主帅会在敌我不明的情况下忽然对他侃侃而谈这些事情,又见他的手指开始慢慢移动,往东南方位两座都市的方位轻轻敲了一下,忽而语调变得沉重起来:“这两座城分别是昭城和陆阳,在三个月前,这里还是人声鼎沸的大都市,不过……”
    他一边说话,指甲微微用力划出一道痕,直接将两座城市从地图上抹去,萧千夜心中一凛,这样的举动不用说他都能明白意味着什么,果然大帅长叹一口气,他抬起目光望向萧千夜,发出金属一般的锋芒的冷光,接道:“大概三个月前,昭城一个渔夫在捕鱼之时意外抓到一条人鱼,你见过那种东西没?长着一张非常漂亮的女人脸蛋,细腰丰胸,皮肤雪白,但是腰部往下是鱼尾巴,它身上的鱼鳞会在夜幕下闪闪发光,就像珍贵的宝石一样夺目耀眼,东济岛可从来没出现过这种东西呀。”
    “人鱼?”萧千夜倒是颇为平淡的,毕竟人鱼族在飞垣不算特别罕见,大帅见他神色镇定,若有所思的想了一想,然后才继续说道,“那东西后来就被渔夫高价卖给了城里的滕海楼,楼主是昭城出了名的财阀,他特意请人做了一个十米多长的透明鱼缸,就把那人鱼丢在里面供人欣赏,仅仅一个月赚的盆满钵满,让人眼红啊。”
    萧千夜咧嘴笑了笑,这样的举动倒是和飞垣上那群商人一模一样,果然天下乌鸦都是一般的黑,又忍不住讥讽了一句:“人鱼族在我的国家不算特别罕见,不过生活在海中游速又特别的快,很难捕捉,所以价格也是不菲,养在鱼缸里供人欣赏这种事,倒是有钱人都喜欢干的。”
    大帅随意笑了笑,好像自己也被几个月前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逗乐,但他的笑仅仅持续了数秒,立马就被另一种极端的阴霾取代,认真的说道:“很多人慕名而来,因为几十座大都市都在遥海边上,所以渡船就是最为快捷方便的路径,其实那时候就已经出现了反常,有不少船只直接从海上凭空消失,只不过都是些商人的商船,事情也没有及时上报到我那里,再等我发现的时候,情况已经严重的超乎想象了。”
    “发生了什么?”萧千夜终于好奇的接了话,似乎也隐隐察觉到这种在海上突然消失的古怪事情一定和墟海脱不了干系,大帅摇头叹息,手指持续不断的敲击着桌面,加快语速:“一个月前,是东济岛一年一度的海祭,为了祈求风调雨顺,各大都市都会在沿岸搭建祭台举行法事,就在那一天,原本灯红酒绿的昭城却是一片漆黑,驻守在外城的士兵发现情况不对劲,想要进城查看情况的时候又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阻挠,直到第二天太阳升起,我们的人才终于进到了城中,然后……全城空无一人,只剩下活禽猪狗,从老人到婴儿,就那么凭空失踪了。”
    萧千夜惊出一身冷汗,大帅的面容也变得锋芒毕露,如一只危险的狼,嘴角微微勾起锋利的弧度,带着某种让人毛骨悚然的愤怒低声说道:“我派人去追查此事,不料还未查出结果,十日后,与昭城相隔不过五十里地的陆阳也重蹈覆辙,如今整个东济岛人心惶惶,毕竟这种鬼神迷乱的怪事,以前是不曾有过的。”
    萧千夜拖着下颚也在认真思考着这其中可能有的关联,又听见耳边再度响起手指敲击桌面的咚咚声,他疑惑的寻声望去,只见大帅的手指已经又往旁边挪动了几寸,先是点了一下,然后快去的沿着遥海连续点了十几下,最后才抬起眼皮望向他,冷定的说道:“在之后的半个月里,先后有十一座城市变为空城,等我从帝都赶到遥海的时候,已经变成十二座,而这最新发生怪事的地点,就在你们刚才出现的地方往东三十里处,叫离州。”
    萧千夜隐有不安,又不知这种感觉到底出自何处,大帅往后靠去,露出一抹意味深长的笑,终于缓缓摊开手边的另一张地图铺在桌上笑道:“那日我在城楼上,看着遥海波光潋滟的海潮,也在想着到底是从哪里突然冒出来这种来历不明的敌人,是何目的?有何计划?皆是谜团,好在东济岛和平行的西岐岛混战多年,就算遭遇这种突袭也能迅速稳住局势,你别看我们损失了十二座都市,西岐岛几乎整个覆灭,倒是意外帮我完成了多年的夙愿。”
    萧千夜默不作声的看着那张地图,单看流岛的面积就只有东济岛一半左右,又多是高山岩石的地貌,想来经济也远远比不上这里,如果一直将国库军需用于抵抗外敌入侵,再突逢隐藏在流岛内部的墟海偷袭,这一下必定是损失惨痛,直接灭国也不足为奇。
    他忽然无声叹息,想起在游龙境的时候见到的某处龙首殿惨况,战争从来都是残酷的,而发起战争的墟海,不值得被同情。
    “你猜那天晚上我在海上看见了什么?”大帅打断他的沉思,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萧千夜本是有些心神不宁的抬了一下眼,蓦然发现对方的眼底有一抹极其罕见的光泽一闪而逝,不等他看的更清楚一些,大帅已经一瞬挪开了目光,继续说道,“我看见一只人鱼从海上跃出,那么漂亮的尾巴在来到沙滩后一点点变成人类的双腿,她披上早就准备好的衣服想要潜入城中,我就顺势跟了过去,想看看她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又是人鱼?”萧千夜蹙眉接话,有些意外,“若我们说的是同一种东西的话,人鱼生性柔弱,一旦被捕终生遭人囚禁,长得好看点的会被养起来欣赏,其它的指不定还会成为盘中餐供人享用,倒不像是有这种本事。”
    大帅摇摇头,接着刚才没说完的话继续说道:“那我们说的可能不是一种东西吧,因为我看见她的时候隔得非常远,直到我找到她活捉之后才看清楚,那其实不是鱼的尾巴,而更像是一种类似龙的东西,但是和我在书中所见的龙又有些许差别。”
    “蛟?”萧千夜立刻反应过来,大帅眉头微微一皱,瞳孔却是收缩了一下,也有些诧异的表情,显然这个脱口而出的字和他心中所想的东西是一致的,他也更加好奇眼前这个不速之客到底是什么来头,试探性的询问起来,“确实,据说是龙的一种分支,名为蛟,我废了不少功夫才撬开她的嘴,这才知道原来遥海之下别有洞天,竟还有一个和我们共存的国度,名为墟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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