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溪摆摆手,示意他自行处理,忽然感觉有沉重的疲惫,忍不住揉着眼睛站起来,喃喃道:“我去隔间休息一会,你也回去吧……”
    话音刚落,才站起来的帝王眼前一黑,整个身体不受控制的往前栽倒!
    公孙晏倒吸一口寒气,箭步上前扶住他,在同时以冥魂术结下掩饰的结界,生怕他忽如其来的晕倒会被有心之人察觉。
    “明溪……”公孙晏低低喊了几声,但他只是疲惫又艰难的动了动眼皮,又慢慢昏睡了过去。
    公孙晏凛然神色,心知不好,立即唤醒袖中冥魂低声嘱咐:“阿镜,去丹真宫把乔羽接过来,不要被任何人发现。”
    蝶镜豁然惊醒,一看眼前匪夷所思的一幕,来不及细问立即烟化消失。
    第四百一十三章:病起
    墨阁最里端有一个隐蔽的隔间,是他身为皇太子时期为了临时休息特意改造的,公孙晏赶紧将他平放在小小的靠椅上,又立即锁好门,生怕任何的蛛丝马迹都会引来新的骚乱。
    直到他忽然晕倒,公孙晏才不得不正视一个严重的事实——明溪的母亲是泣雪高原的神守,原本特殊的体质导致孩子自幼体弱,即使能得到皇室最好的照顾和治疗,成效也依然是微乎其微,而唯一让他的病趋于稳定的东西实际就是手上附着着萧奕白一魂一魄的玉扳指,如果他真的固执己见阻断灵力的输送,这幅病恹恹的躯体到底能撑多久,其实也是未知数。
    他扣着萧奕白扬言要威胁萧千夜,但实际上他自己的命,也还需倚仗萧奕白。
    公孙晏搬了张凳子在明溪的身边坐了下来,心中却是百感交集如同打翻五味瓶,明溪根本就不可能真的对萧奕白下手,但萧奕白还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的模样,任凭明溪把自己当成威胁的筹码,一直去逼迫萧千夜。
    他一直以为萧奕白是他弟弟心中的软肋,直到现在,他才有那么一点幡然醒悟,那个人,其实也是明溪心中最隐晦的软肋。
    只不过这样的软肋,一个毫无掩饰,另一个则必须深埋心底。
    许久许久,昏睡中的帝王紧抿着嘴唇,即使意识凌乱不堪,本能的警惕却依然让他一言不发,只是额头时不时跳动的皮肉和持续不断滴落的冷汗,似乎是陷入了某种难以逃脱的梦魇,越演越烈。
    母后的笑靥摇摇晃晃,带着他溜出深宫禁院,无视旁人震惊的目光带着他在外城玩乐,到了夕阳西下之时,他长久的注视着刺目的晚霞,看着母亲的身影慢慢走向远方,走入尽头处那面虚假的镜子,然后在他恍若失神之际一起碎成粉末。
    分别到来的那一天,他站在母亲自尽的那颗凤凰花树下,手捧着破碎的镜子,将所有的不舍和悲痛亲手掩埋。
    在他的身后,一直有一束温暖如玉的目光,不言不语,就那么静静守着身边。
    那是他此生唯一一次在别人面前落泪,卸下所有的骄傲和警惕,不顾自己已经成为新的帝王,立于飞垣之巅,他就那么靠着巨大的凤凰花树,即使已经努力将头扬起、再扬起,依然无法阻止眼角持续不断滴落的泪,直到夜色将视线完全遮掩,他才从那样撕心裂肺的哀伤里慢慢清醒。
    萧奕白在他身边长久的沉默着,整个人涣散着静谧的白光,一瞬间让他感到了一种不真实。
    他会消失……终有一天这抹温和如玉的光,会消失。
    然后,那个人歪着头淡淡笑了一下,对他伸出手。
    昏睡中的明溪也情不自禁的探出手,他似乎能抓到那只手,又似乎怎么也无法触及。
    公孙晏担心的摸了摸他的额头,发烧了,烧的整张脸通红,紧闭的双目一直颤抖。
    过了一会,公孙晏忽然听见门外轻微的脚步声,立即跳起来谨慎的迎过去,只见乔羽在蝶镜术法的庇护下急冲冲的赶来,来不及多说什么,他放下怀中的药箱一步冲到靠椅前,也顾不上眼前的人是他的君主,直接动手就仔细的检查起来,他的呼吸略显短促,心跳脉搏也因此加速,除去身体上的疲惫,精神上的压力似乎更加严重。
    乔羽轻手轻脚的打开药箱子,似乎是一早就料到会是这种情况,不急不慢的取出药碟,先是倒了一点水,再将药水小心的混在其中,但他没有直接给明溪服下,而是取出一块干净的毛巾用混合的药水浸湿了一角,慢慢缓缓的轻点在帝王的双眸,最后才将剩余不多的药水用手沾着涂抹在太阳穴上。
    伴随着药水慢慢渗入皮肤,明溪一直紧蹙的眉头也随之松懈了许多,他无力的抬起手臂想揉一揉眼睛,立即就被乔羽一把按住,低声嘱咐:“陛下是不是几日不曾合过眼了?您本就体虚,加上心中忧郁难解,这才导致心闷气短一时失去意识,眼下我只给你涂抹了一些醒神的药水,但若要缓解此种状态,还需要回去斟酌一下更合适的药方。”
    “乔羽……”明溪的精神还未完全恢复,只是看着眼前的少年,愣了半天才想起来他的名字,乔羽赶紧挺直后背,大气也不敢出,明溪见他一脸紧张的模样,自己反而是笑了起来,淡淡说道,“你还是我一手提拔上来的,那时候我担心北岸城的事情会暴露,强行找了个借口把你从雪城接过来,当时我还在担心你年纪太小无法胜任,现在看来倒是我多心了,你比我想象中稳重的多,是个难得的人才。”
    乔羽被他几句话说得两颊绯红,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傻笑起来,公孙晏从旁边绕过来,开口就是一顿骂:“还笑!你们还好意思笑!还好刚才是我在你旁边,这要是被其他人看见,你知道会有什么后果?”
    明溪脸色微变,显然当着下属的面被公孙晏如此不留情面的斥责实属有些离谱,但他才想反驳,又瞥见公孙晏眼底毫不掩饰的担心和紧张,到口的话最后也只能化成一声无奈的叹气,微微低下了头。
    乔羽尴尬的看着两人,虽然满朝文武都知道天尊帝和公孙晏私交甚好,但是能好到公然斥责的地步,还是让他大吃一惊。
    公孙晏虽然嘴上喋喋不休的骂了几句,心里却骤然松了口气,自己也是像被抽空了全部力气颓然的坐回凳子上,乔羽小心的瞄了他一眼,忽然提醒:“晏公子的脸色也不太好,还是要多注意休息才行呀。”
    公孙晏翻了一下白眼,接连两场碎裂确实是让他心力交瘁,他接掌镜阁这么多年一直乐在其中,黑白两道通吃拿尽好处,这还是他第一次感到分身乏术,恨不得自己能长出八只手去处理琐事,想到这里,公孙晏心底咯噔一下,情不自禁的将目光望向闭目小憩的明溪——他应该比自己更累更辛苦吧?
    堆积如山的朝政没能击垮他,反而是那个半个月音讯全无的萧奕白让他失去理智,大发雷霆。
    公孙晏嘴角一抽,脸上再次有惊愕神色掠过,但随即而来的便是另一种惆怅,许久,明溪忽然开口,再抬眼双眸已经恢复冷定,默默转动着玉扳指,直视着两人一个字一个字地厉声问道:“乔羽,我的情况你应该一早就有数,现在你老实告诉我,如果我的身体像现在这样维持下去,到底还能支撑多久?”
    “明溪!”公孙晏被他一句话吓的跳起来,没等他开口又被明溪制止,他的声音听起来没有什么变化,依然平静地道,“如果失去灵力的输送,我,还能活多久?”
    乔羽挺直后背,在心底飞速计算着帝王的质问,公孙晏手心捏着一把冷汗,也是情不自禁的转眼向他看去,许久,乔羽深吸一口气,紧握双拳低声回话:“陛下的身体是自娘胎带出来的病根,先皇后血统太过特殊,已经超出人力可以治愈的范围,其实……其实属下早就心有疑惑,一直为陛下输送灵力的那个人,似乎本身也有着极为特殊的血统,这才恰好弥补了您先天的不足,如果这样的情况可以继续保持下去,或许长此以往您的身体能自行缓慢恢复也不一定,但如果失去这股灵力的运输……”
    乔羽犹豫了一下,没敢说出口,背后的冷汗瞬间就浸湿了衣服,但见明溪只是淡淡看着他,甚至微微轻笑了一下:“但说无妨。”
    乔羽低下头不敢直视那双如旭日般璀璨的双眸,无意识的将声音压至最低:“可能……只有一年左右。”
    三人同时陷入沉默,公孙晏脑门嗡嗡炸响,如一盆凉水从头浇下,全身皆冷,完全无法理智思考最后听到的那句话,乔羽咽了几口沫,身体剧烈的颤了一下,大步上前立即补充道:“但是陛下若是能放宽心好好调养,属下有信心能帮您缓解病痛,至少、至少再撑个三五年,甚至可以更久!”
    明溪的嘴角却意外浮起笑意,眼中隐隐有微弱的波光闪动,仿佛是在犹豫了什么,又很快镇定下来,淡淡挥手:“我知道了,乔羽你先回去。”
    乔羽不敢再说什么,只能垂头丧气的退了出去,在房门紧闭的一瞬又情不自禁回头望了一眼——房内的烛火明明灭灭,映照着位高权重的两人,各怀心思。
    陛下独自留下最信任的公孙晏,无疑是有更重要的事情要谈。
    许久,反而是明溪率先笑出了声,带着几分慵懒漫不经心的问道:“公孙晏,我是不是该成个家了?”
    公孙晏听见这句不着边际的问话,先是愣了一下,随即脸色苍白,嘴唇轻轻颤动低骂一句:“你赶紧恢复灵力的运输!你的脑子是不是有毛病,他自己都没说撑不住要终止,你倒是自作主张!他说过会回来就一定会回来的,你别自己作死找麻烦,你想要成家了?等你解决了上天界这个大麻烦,再举国同庆册封皇后不好吗?别想这些有的没的,赶紧恢复了……”
    他越说话,情绪越是难以自制,明溪也不打断他,只是默默转着玉扳指,不知道在思考什么。
    如果现在找个合适的姑娘,或许还能留下血脉,如果真的不行,那从三弟、四弟那里过继,似乎也不是什么难事。
    不行……如果他死了,再面对上天界就是难上加难,他无论如何也要撑到弑神之计完成,他身为君主,已经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他不能半途而废,哪怕是死,也要亲眼见到故土重归宁静,才能安心闭眼。
    想到这些,明溪闭上眼睛,公孙晏的声音一点点飘远,最后在耳边湮没,再也听不见。
    第四百一十四章:问询
    一晚上昏昏沉沉,最先睡过去的人反而是公孙晏,一直到第二天太阳高升,他才揉着睡梦松醒的眼睛迷迷糊糊坐起来,一时间感到一阵茫然无措,公孙晏呆呆看着眼前,他正躺在昨夜明溪倚靠的座椅上,身上还盖了一床薄薄的毛毯,在当他豁然惊起走出去之时,墨阁不知是什么时候被整理干净的,昨晚上被砸的满地狼藉的文书整齐的摆放在桌上,有些看着甚至已经批阅完毕,马上就要往下发放。
    “明溪?”公孙晏愣愣喊了一声,总觉得自己是做了一场古怪的梦,昨夜那个在黑暗里暴跳如雷的人,那个在里室中昏迷不醒的人,似乎都只是他的一场梦。
    看窗子上的透光,似乎已经天亮很久了。
    公孙晏奇怪的按着眉心,这一觉睡得不踏实,不仅没让他的疲惫消散分毫,反而是越演越烈几乎要睁不开眼睛,当但他再次推开门的时候,外阁几束震惊的目光不约而同的望过来,公孙晏嘴角一抽,看见他的老爹左大臣公孙哲正像看见鬼一样惊悚的看着自己,在他身边围着几位大臣,都是尴尬的瘪瘪嘴,假装什么也不知道立即转身做自己的事去了。
    左大臣显然没有料到会在这种时候看见自己儿子从墨阁深处走出来,毕竟自皇太子登基称帝开始,墨阁的内阁就基本只是天尊帝一人独自办公,就连他们这些朝中重臣多半也只是在外阁等候,不得传唤不能轻易入内,他今日来到墨阁之后发现几天前递上去的文书终于有了批复,于是立即召集了同僚过来安排办理,这一晃就是一早上过去了,如今已经快到正午,公孙晏这时候从里面突然走出来,只可能是一整夜就睡在墨阁了吧?
    再想起昨天大发雷霆、把所有人喊来墨阁又一言不发的天尊帝,最后也是公孙晏遣散了群臣,一个人单独走了进去。
    左大臣心中莫名产生了一种古怪的心绪,脑子里突兀的想起那些花街柳巷沸沸扬扬的传闻,顿时老脸通红气的半天说不出话来。
    他们两人虽然自幼私交甚好,但撇开皇室的身份,其实也是血浓于水的兄弟,所以虽然儿子一贯对天尊帝有些无礼,他也只是从旁提醒,只要不太过分,上头本人不介意,他也不好多说什么,但现在的事态发展不会真就这么离谱,一个萧奕白已经传的有模有样让人汗颜,总不会自己这个不着边际的儿子也搞出什么不可见人的事情吧?
    公孙晏连忙摆摆手,看老爹的样子就知道他在想什么,连忙抓了抓脑门说道:“爹,您可别胡思乱想啊!我真的只是不小心睡过去了,他又不喊我起来,对了,他人呢?”
    “放肆!”公孙哲低骂了一声,左右看了看假装看不见听不见的同僚大臣,尴尬的清了清嗓子,又没好气的白了儿子一眼,低声说道,“昆鸿带着高瞻平回来了,现在陛下在旁边军阁亲自问审,你别过去凑热闹。”
    “昆鸿回来了?”公孙晏直接无视了老爹后半句话,立即脚一抬就往外踏去,左大臣气急败坏的把他拽了回来,训斥道,“你没长耳朵是不是!陛下让司天亲自守在军阁门口,苍蝇都飞不进去你还想去?赶紧滚回家换身衣服,都什么时候了还能一觉睡到大中午,难道现在东冥、阳川两境的赈灾救助还不够你忙吗?”
    公孙晏眼睛转的飞快,又不想这时候得罪老爹,连忙拱手求饶:“好好好,我这就回去洗洗换件衣服马上回来办正事,您别生气,别生气嘛!”
    公孙哲这才不情不愿的放了手,要不是眼下他自己手头也是忙得不得了,真是恨不得亲自把他拎回家以免他阳奉阴违闯祸惹事,公孙晏嬉皮笑脸的对几位大臣拱手作揖,赶紧一溜烟就跑出了墨阁,再看不远处的军阁,果然是由前任军阁主司天亲自镇守,驻本部副将慕西昭协同身侧,两人都是紧抿着唇面容严厉。
    公孙晏轻轻晃了晃衣袖,看似漫不经心的扭头回家,实则低低唤醒冥魂嘱咐:“阿镜,你进去看看。”
    “公子真要如此?”罕见的,蝶镜没有回应他的命令,而是淡淡提醒,“陛下身上永远都会携带一只冥蝶,公子还是稍安勿躁,等待陛下传唤更好。”
    公孙晏倏然顿步,莫名回头认真看了一眼严阵以待的军阁,自萧千夜出事之后,军阁一直是群龙无首的状态,原本三阁鼎立的局面其实早就不复存在,后来高瞻平伙同二皇子谋反被识破,明溪固执己见将禁军就地解散,所属势力就近划分给了军阁,并力邀前代阁主司天暂且代为管理,但他本人就算是召见军阁将领也是在墨阁,这次怎么忽然换了地方,跑到许久没有人打理的军阁去了?
    他心中疑惑,也不敢过分自作主张,毕竟明溪不仅仅是他的哥哥,还是飞垣的帝王。
    古人言,伴君如伴虎,君与臣之间,始终都该保持一条清楚的分界线,一旦越过,或许就是灭顶之灾。
    与此同时在军阁内部,恢复冷定的明溪正坐在以前军阁主的位置上,他的面前放着一张全境的地势图,山川、水流、各大都市清楚的映入眼帘,他久久的沉默不语,用手指尖一点点拂过这一寸寸土地,他在创立风魔之初,为了夺取军权,也曾长久这样盯着飞垣的地图一看几个时辰,哪里可以掩人耳目,哪里适合伏击偷袭,哪里会被司星台察觉到踪迹,他都了然于心。
    他原以为自己最大的敌人是做着飞天大梦的父皇,殊不料天外有天,真正的敌人还在更加遥远的地方。
    然而现在,在碎裂的威胁下,故土正在遭遇毁灭的危机,这张波澜壮阔的地势图,或许也终将化为粉末沉入深海。
    想到这些,明溪反而是低声笑了起来,一只手撑着额头,笑的让人不寒而栗,那些山水城市落在他眼里却只觉得格外刺眼,上天界的威胁如此紧迫,他还要分心解决来自朝野内部的分裂势力,若不是他坐在帝王的位置上,他真的是恨不得现在就撂手不管,让这群争权夺势自私自利的家伙一起葬身大海。
    一个背负着骂名到现在还下落不明的萧千夜,一个自身难保还要为他输送灵力的萧奕白,他身为王者,护不了最重要的臣子,还必须为了这群欺软怕硬的家伙不断逼迫威胁他们。
    明溪紧闭了一下眼,纤细的手指在地图上轻轻划着,越来越用力,越来越狠重,直到忍无可忍一把揉成团恶狠狠的砸向下方长跪不起的高瞻平。
    高瞻平面容平静,看不出有丝毫的情绪变化,自他被昆鸿扣押着压入军阁开始,他就已经看到了坐在军阁主位置上一直沉默看地图的天尊帝,细细算来估计也有两个多时辰了,他就那样一言不发,什么也不问什么也不说,时不时会抬起那双浅金色的眼眸耐人寻味的扫过自己,直到刚才忽然失控,耀眼的双眸瞬间如蒙了一层白蒙蒙的寒霜,变得阴冷锋利。
    帝都三阁的布局整体是一致的,都是分为内外双阁,在更隐蔽的地方会有临时休息的隔间,若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军阁主常年在外巡逻并不经常返回,以至于军阁内部相比起墨阁、镜阁要简朴的多。
    现在,军阁主下落不明,军阁已经半年多徒有虚名,但它依然一尘不染,干净整洁,就连当年那个人惯用的东西都原封不动的放在原处,似乎在无声等待曾经的主人回来。
    高瞻平忽然笑起,垂目望着滚落在自己身前的那张地图,终于听见天尊帝冷漠如铁的声音在耳边一字一字清晰的荡起,开门见山的质问:“我听说高队长手上有一份极其贵重的礼物,如今我也满足了你的要求将你妻儿送出海,不知高队长何时才能兑现诺言,将礼物拱手奉上?”
    话音未落,明溪已经一瞬间捕捉到高瞻平眼底一闪而逝的震惊,顿时自己心中咯噔一下,虽是面不改色,手却在无意识的用力紧握,果然高瞻平直勾勾看了他好一会,忽然嘴角抽搐,情不自禁的放声大笑,明溪紧蹙着眉头不言不语,过了好一会,高瞻平笑的上气不接下气,几乎是用挑衅的目光毫不掩饰的望向对面的君主,浑身剧烈一震,不可置信厉声回道:“你竟然到现在还不知道?你不知道!他不是你的人吗?他竟然对你隐瞒了这件事……哈哈哈,哈哈哈哈!有意思,萧阁主真是个有意思的人!”
    明溪注视着他,只是微微抿了一下唇,双目沉静宛如能照透人心,高瞻平一时兴起,也不管自己大难临头兴奋的两眼冒光:“我早就告诉过萧阁主了,至少也有半个月了吧?怎么回事,他竟然私自隐瞒了这么重要的事情?难道说……难道说萧阁主和叔叔一样也有异心?他人呢?你该不会是连他的下落都没有吧?”
    明溪慢慢地转着玉扳指,眼底是隐隐的怒光,难怪萧奕白这半个月不肯和他联系,原来高瞻平一早就已经将一切告诉了他弟弟!他是要隐瞒这一切,让萧千夜得到那份礼物,从此也有足够的筹码威胁自己?
    那份礼物……真的是阳川传说里,明氏皇朝的始祖明箴帝留下的最初始、最正统的双神之血吗?
    明溪闭着眼睛,冷定着思索着前因后果,心中颇多疑惑,一份血液就能颠覆这固若金汤的统治?他不信,也无法想象,但——不能冒险。
    高瞻平咧着嘴一直笑,他原以为萧阁主就是天尊帝的人,万万没想到两人的关系似乎比他想象中更为复杂!到底是真的互利互弊,还根本就只是在相互制衡?
    许久,明溪淡淡叹了口气,他知道高瞻平已经是强弩之末,落到自己手上必然早就不在乎生死,就算强行逼供多半他也只会幸灾乐祸的看着事态往无法预估的方向发展,想到这些,明溪忽然飘然起身,走到他面前俯身,用手轻轻捏住对方的下颚,反而是意味深长的笑起来,莫名问道:“高队长可有发现我身边少了什么人?”
    高瞻平先是一愣,豁然间冷汗一瞬浸湿后背,刚才还张扬的笑脸转瞬被无边的惊恐取代,张大嘴不可置信的看着他。
    第四百一十五章:末路
    明溪微笑着甩开他的脸,这么轻飘飘的一句话就将眼下局势悄然逆转,高瞻平紧咬牙关,他身边少了一个人?他身边最常见的人无非就是有断袖传闻的萧奕白,要么就是镜阁之主公孙晏,还有……还有就是曾经暗部的秘密统领,后来出卖他叔叔,一跃成为新帝身边炙手可热的红人——朱厌。
    朱厌,想到这个名字,高瞻平不由一阵恶寒,朱厌原本没有名字,他是叔叔从众多试体中挑选出来的,编号三十三,后来为了暗中监视风四娘,借由靖城赵雅之手转交给了帝都曳乐阁的兰妈妈,随便取了个花名叫“阿政”,之后便一直是个小有名气的男宠,深得贵妇喜爱。
    他和风四娘之间似乎也还有着一段风流往事,在风四娘意外身死之后,太守公被暗杀,首级悬挂于叔叔府邸大院银杏树下,萧阁主也正是以此为借口,彻底将岌岌可危的叔叔逼死在自己家中。
    树倒猢狲散,那一夜就是三权贵之一,手握禁军大权的高家垮台的初始。
    那时候的叔叔本不该孤立无援,因为阿政就在天域城内,他本来还在疑惑为何这个人没有出手援助,直到不久之后,阿政得到御赐的新名字“朱厌”,公然站到了新帝身边。
    他终于恍然大悟,是这个人的背叛导致叔叔败北。
    朱厌,阳川就有以朱厌命名的军阁分团,它原本是出自中原神话《山海经》,据说是如此描述:“有兽焉,其状如猿,而白首赤足,名曰朱厌,见则大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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