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等。”萧千夜豁然顿步,外头清凉的空气让他肺腑之间的恶心顿时减轻了不少,他不动声色别过脸认真看着云潇,嘴角浮现出淡漠的笑意,公孙晏却是手一抖,被这样的神情吓了一跳赶紧松开他往旁边挪了几步,小心翼翼的问道,“等?等什么,你都这样的还想做什么?我是送你回家,还是先去秦楼歇一歇?”
    萧千夜已然恢复平静,望着云潇,顿了顿,开口又是他完全听不懂的话:“师父曾经训斥我,说我身为师兄,却从不指点你。”
    “啊?哦……”云潇也是一头雾水,只是这样莫名其妙的话更让她心里紧张不已,眼神闪躲不敢直视,萧千夜用手直接捧住她的脸,强迫她毫不回避地正视着自己,语气一点点严厉,“我是不是该反思一下自己,作为师兄,或许真的对你太放纵,我真的是要被你气死了,我从来都没有气的想要靠烈酒来麻痹头脑,刚才那个男宠有没有对你做什么?”
    “没,没有。”云潇被他锋利的眼神吓住,下意识的挣开他的手低下头去,拉了拉自己的衣领,而就是这么一个小小的动作,他却仿佛已经洞穿了一切,那双金银异瞳的眼睛扬起狠辣和冷酷,恶狠狠将长剑紧握,掉头就想杀回去,云潇慌忙拽住他不让他乱来,惊慌失措的压低声音,“别,他没有对我做什么,而且……他不是一般人。”
    “喂,你冷静一点,先去醒醒酒再去找人家算账行不?”公孙晏也连忙上来劝架,他知道对一个不胜酒力的人而言这种醉醺醺的状态极容易再生事端,不由分说一路拉着他往秦楼跑去,楼内在经历一大早的惊魂事变之后已经遣散全部的客人,白小茶和秦姿带着幸存的人鱼族找地方安身去了,江停舟和江行泽亲自动手打扫着楼内残余的血渍,还没来得及喘口气就眼见着公孙晏愁眉苦脸的拽着萧千夜折返了回来。
    “关门,今天别让其他人进来。”公孙晏没好气的吩咐了一句,人已经跑到柜台后面焦急的翻找着起来,江楼主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各怀心思的三人,咳了一声,“你别乱翻了,在找什么呢?”
    “醒酒的东西呢?”公孙晏这才探了个头出来,迫切的对他挥手,嘴里喋喋不休的抱怨起来,“快点找出来给他灌下去,真的是麻烦,不会喝酒就不要逞强,我要是再晚去一步,你是不是还打算把人家曳乐阁拆了啊?”
    云潇一直紧握着他的手,感觉到他手心冰凉的可怕,那种致命的寒气一点点穿过她的皮肤渗透到身体的每一个角落,她的心神有些恍惚,认真的看着他,正色道:“千夜,你听我说,那个人原先是暗部的统领,风四娘加入之后让了位,现在的暗部是一明一暗两个统领,他恐怕是被安插到风四娘身边监视她的……”
    “你说什么!”公孙晏率先跳出来,也不管萧千夜脸上恐怖的神情一把按住云潇的双肩,惊恐的道,“暗部统领?你们争夺的那个男宠,是暗部统领?”
    云潇点点头,看着萧千夜冰冷的双眸,解释道:“他就是当初那个背叛出卖白教的异族人,他能阻断分魂大法之间的灵力回转,虽然刚开始的时候我确实是犹豫了一下,想继续跟他套话,但是真的不是我不找你,而是被他阻断了……你不要生气了,我不是故意的……”
    “阿潇,暗部一事确实很重要。”萧千夜终于重重叹了口气,隐忍着一丝无奈,叮嘱,“但是再重要的事情,也没有你重要,它不值得你冒险。”
    云潇的双眸璀璨生辉,明明知道自己惹得他很不高兴,又在心底有些莫名的小开心,萧千夜一动不动看着她,此时的头脑依旧是有些混乱不堪,看着她闪亮的眼睛宛如星辰大海,又赫然想起之前她在看见自己手臂伤痕的一刻流露出的欣喜,哑然失笑,他浑身一震,伸手将面前的女子揽入怀里。
    “跟我去东冥……”他在云潇耳根边上低吟,目光却颤抖的难以自己,“我会让你见到那个人,如果到了那个时候你还是愿意和我在一起……”
    “那个人?”云潇不解的歪着头,没等她细细再问,萧千夜已经堵住了她的嘴,也不敢旁人诧异的目光,直接吻了下去。
    他紧抱着云潇的手一点点收紧,整个人都在发出微颤,那是他必须要面对的现实,他不能让云潇带着对另一个人的爱慕和期待,像这样迷茫的留在自己身边。
    楼里面鸦雀无声,江氏兄弟心照不宣互望了一眼,果然是喝醉了酒,连行为举止都越发不像平时里那个冰山脸了。
    公孙晏在大堂里来回踱步,根本无暇顾及两人之间复杂的情绪涌动,迫不及待的要将这件重要的事情告诉明溪,一旦知道暗部统领的真实身份,风魔就能制定对应的计划铲除他们,这才是釜底抽薪击垮高成川唯一的办法!
    但他很快就冷静下来,眼角不经意的扫过萧千夜,顿时就意识到这将是一件极其棘手的事情——如果要铲除高成川和暗部,是否意味着必须先对风家出手?那就代表着这一次的大清扫,会连带着军机八殿和军械库一起掀起腥风血雨!原本前不久上天界一战就已经令帝都局势瞬息万变,禁军、祭星宫、缚王水狱都还处在瘫痪的边缘,甚至再早一些被海啸淹没摧毁的北岸城都还没有恢复过来,眼下这么快又要着手对付另外两大部门,会不会引起新的一轮内讧?
    公孙晏心里烦躁不已,平日里玩世不恭的脸庞也终于出现极为焦虑的神情,江停舟看他一直来来回回的绕圈子,嫌弃的骂了一句,提醒:“别晃了,头都被你晃晕了,萧阁主醉的不轻,你先送阁主回府,再去找陛下汇报此事吧。”
    “嗯……也好。”公孙晏这才停下来,也听出了楼主的言外之意,事情牵扯到风家,还是有必要让萧奕白尽快知情,虽然早就不往来了,毕竟是他们的亲戚,真的要暗下杀手,也还是必须让他们提前知晓。
    公孙晏凛然神色,眉头蹙成一团,心里不知作何感想,那个人曾经手刃全族,如果还要让他亲自对付风家,是不是太过残忍了?
    他莫名扫了一眼萧千夜,心却是更加往嗓子眼提了提——除了暗部和风家,他们最大的威胁仍是上天界,而萧千夜失踪十天突然折返,这期间又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劳公子亲自送了,我自己回去就行。”萧千夜已经看出了他的担忧,不动声色的起身,原本青白的脸色此刻也已经好转不少,他轻轻揉了揉依旧迷糊的双眼,将云潇往身边再度拉紧,似乎是怕她会像之前一样在自己眼皮子底下被人牵走。
    “你难得喝酒,赶紧回去换身衣服睡一会吧。”察觉到他情绪变化,云潇也松了口气,萧千夜瞪了她一眼,这一眼仿佛是种无形的压力,云潇心虚的吐吐舌头,不敢再说话。
    “你才是回去赶紧换身衣服。”他不快的嘀咕了一句,楼里的人皆是尴尬的互望了一眼,偷笑着捂住鼻子,心照不宣的别过脸去不再看他们——曳乐阁的香料也是帝都一绝,据说每一位姑娘身上都会熏着不同的花香,此时两人的衣服上都沾染了浓郁的气息,很远就能闻到那种属于风月场所特殊的味道。
    萧千夜扫了一眼秦楼,岑歌不在,凤姬也还没有回来。
    “你们先回去,我也得进城了。”公孙晏甩甩脑袋,丢开那些复杂的思绪,随手拿起丢在一旁的白色外衣披上,自从那一夜事变以来,他就换下了曾经标志性的狐裘大衣,也会一直携带着一长一短两柄宝刀,俨然就像换了个人。
    “哎,你等等,有件事正好要告诉你。”云潇一把扯住他的衣襟,赶紧拦下他,接道,“早上明戚夫人带着阿雪来了,说是要去公孙府上谈事情,你天天住在外面,是不是也该回家看看啊?”
    公孙晏却在听见这句话的同时满脸忧虑,尴尬的啧啧舌,眼神沉重,江停舟见状偷笑着出来圆场,笑笑:“云姑娘说得对,天天在我这赖着总不是办法,公子呀,回去看看吧。”
    公孙晏白了他一眼,半晌不出声,自那日和老头子闹翻以来他就再也没有回过家,也不知道爹娘有没有将叶雪身上怪病的缘由都告诉明戚夫人,后来他曾私下里将“嗜睡症”的解药给叶雪服下,按时间来推算她现在也应该已经在渐渐恢复了。
    明戚夫人这种时候去公孙府谈事情,该不会还是谈的两人的婚事吧?
    公孙晏抓着脑门,感觉一阵苦闷由心而起。
    第一百五十一章:伤
    帝都内城,司天元帅踏着大步毫不拘谨的跨进天征府,也不管府中的主人还未回来,一个人穿过正堂来到后院,他虽然酒气熏天,但已经完全没有了片刻前烂醉如泥的样子,一双严厉的眼睛将这个并不陌生的大院再度认真环视一圈,然后在空旷的院子里席地而坐,静静等待萧千夜。
    曾几何时他来到这里,都会和好友在院中喝上几坛好酒,而转眼间天征府这个帝都的贵族,也已经变得如此冷清寂寞了。
    “哎……”司天长长叹息,心底五味陈杂,萧凌云去世之时自己尚在中原游历,那一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也已经伴随着新的政权永远的石沉大海。
    不出片刻,萧千夜携手云潇两人一先一后踏入,看见院中的人也毫不意外。
    司天含含糊糊地笑起来,冲着他竖起了大拇指,乐呵呵的道:“呦,早知道你酒量差成那样,我就不给你灌那么多了,怎么样,脑子清醒了没?”
    萧千夜头疼的看着那人,他一脸无畏的笑,眼里有极其坚定的光,和方才那个犬马声色沉溺美色的大叔判若两人,见他迟迟没有开口,司天从怀里掏出一个东西丢给他,这才重重吸了口气,叹道:“不过也幸亏你们起了冲突,这才给了我机会偷偷摸进去把这玩意偷了出来,果然和那个异族村落里发现的半截檀木令是一体的,四娘啊四娘,真的是你啊。”
    萧千夜攥着手上的东西,那是一枚被分割切成两截的紫金色檀木令,看起来已经很陈旧了。
    “那个男宠又是什么来头?”司天警觉的问起来,回忆着,“看你之前的样子不像是故意找他麻烦,执意要将他带回军阁,一定是另有目的吧?”
    “他也是暗部的人。”提到那个人,萧千夜明显有些厌烦,司天默默沉思片刻,已经快速理清头绪,问道,“是安插在四娘身边的眼线吗?倒也不奇怪,四娘个性招摇容易惹事,是得找个人盯着才行。”
    “不仅仅是眼线那么简单的事情。”
    “哦?”司天顿时压低了语气,眼眸里闪过一道寒光,又看见对方脸上隐约浮起一丝犹豫,抓了抓脑门笑道,“你还是不信任我,嗯,我跟你爹可是好兄弟,虽然卸任之后不再插手帝都的纷争内斗,也没留在天域城看着你们长大,但有些事情我还是分的很清楚,你大可不必对我抱有警戒之心,你若是仍不信我……”
    他认真想了想,低头看着手上的白帝剑,忽然就随手扔给他:“这东西送你了,我记得八年前三军年宴上,你可是盯着它看了半天呢!”
    “元帅?”萧千夜惊了一下,他竟然这么随意的就将权力的象征白帝剑毫不珍惜的扔了过来?
    他若有深意的将目光将转向他身边的女子,神色凝定了瞬间,嘴里仍是无所谓地调侃着:“一把剑而已,没那么重要,和你手上那柄比起来,根本一文不值。”
    “元帅准备怎么办?”萧千夜不动声色的靠过去,将白帝剑认真的放回他手边,司天顿了一会,无声苦笑:“一直在追查暗部的人远远不止我一个,最想除之而后快的人其实也不是我,但是四娘身份一旦暴露,恐怕会连带着整个风家一起遭殃,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高成川手里的地位岌岌可危,哪还有余力再去保住别人,你说是不是?”
    萧千夜抿着唇没有回话,元帅什么都知道,虽然很多年没有他的消息,这个人竟然对帝都的局势了如指掌!
    “陛下尚是皇太子之时,就已经对高成川各种牵制了。”司天毫不避嫌的开口说出惊人的话,眼睛也亮如军刀,缓缓的道,“帝国三军,内讧最严重的就是禁军和军阁,先帝在世之时偏袒高成川人尽皆知,但是一朝天子一朝臣,皇太子继位之后明眼人都能看出来高总督已是日薄西山,但毕竟瘦死的骆驼比马大,暗部就像一根眼中钉,是皇太子无论如何都要连根拔出的对象。”
    萧千夜默默捏着手上的紫金色檀木令,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件事交给我吧。”司天忽然笑了笑,从地上跳起来用力揉揉他的头发,爽朗的伸了个懒腰,“你们出手的话不太方便吧?你娘……也是风家的女儿,做人做事,不能太过绝情。”
    萧千夜忽然感到一种无力,幽幽叹了口气:“陛下不会把这么重要的事情交给您去办,他有更为信任的人。”
    司天转了转眼睛,顺着他的话接道:“这个人是你哥哥萧奕白吗?”
    萧千夜也不否认,干脆地承认:“陛下若是想彻底击垮高总督,一定会从他最为精锐的暗部下手,以陛下的行事风格,多半是连根拔出不留后患,我希望元帅您不要插手此事,以免遭到牵连,坦白说……”
    他刻意压低语气,即使是在自己家里也依然警惕的扫了一眼周围,然后才小心翼翼的继续:“坦白说,我并不觉得陛下会对风家网开一面,甚至担心您冒然插手,自己也会遭遇危险。”
    司天怔了一下,似乎也没有预料到对方会是这样的言辞,但仔细一想,他的神色也不禁严厉起来,他本人和当今陛下明溪的来往很少,在对方仍是皇太子之时,也仅仅是在双极会上有过几次短暂的相遇,那真的是一个外表看起来温润如玉的公子,病弱的身体又平添了几分羸弱,会让人在不经意间卸下防备。
    但以他这么多年对人对事的直觉,那绝对不是一个单纯简单的人。
    哎……他从胸腔里发出一声沉闷的叹息,蹙起眉头再一次扫过眼前冷清的天征府,那一年救不了的人,弥补不了的遗憾,时隔八年仍会让内心隐隐作痛。
    “你爹……怎么死的?”司天元帅奇怪的看着他,虽然目光依然平静如水,声音却是冷定如铁,“天征府的灭门案就是被当年的皇太子一人之力强压下去的,连先帝都没有太多深究,我记得你也是因为那件事才从中原昆仑山提前返回的,那一天天征府外被灵凤族的凤火包围,导致救援的守卫无法进入府邸,等第二天大火散去,府内已经无人生还。”
    突然提及他心底的刺痛,萧千夜的眼眸一沉,低下头去。
    司天细心的观察着他每一个细微的反应,心里也越来越焦急——萧凌云和自己是生死之交,他的双眸曾在危机之时不受控制的转变为罕见的冰蓝色,可他这个小儿子的眼睛更是变成了一种摄人心魄的金银异色!每当不经意间和他的视线对视,自己都能明显的感觉到那双眼睛深处透着致命的危险!
    像是另一人在透过这双眼睛,冷冷注视着飞垣上发生的一切。
    两人在沉默之际,院子里突兀的传来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萧奕白从内城折返回家,才踏进后院就看见了许久不见的司天元帅,他先是惊了一下,随即停下脚步,认真的思索着眼前的僵持。
    “呦,你也回来了!”司天瞬间就变了脸,笑嘻嘻的扑过去搂住对方的肩膀,不怀好意的道,“我跟你说呀,你这个弟弟的酒量也太差了,比你差远了,你平时没事要多锻炼锻炼他,这往后的日子里还有大把的应酬等着他去对付呢,一杯就倒,三杯就醉的不省人事,不行,不行的。”
    萧奕白只是静静的想了一会,脸上也逐渐扬起笑容,扶住司天:“元帅似乎也喝了不少酒,闻着这种特殊的香气,你们难道是从曳乐阁出来?”
    “咦……”司天拉长语调,凑上去,“你很懂嘛!你弟弟不行,那你来陪我再喝一点,走,我请客!”
    话音未落,司天已经推推嚷嚷的扯着萧奕白往外走,萧奕白默默笑了笑,也不推辞。
    “大哥!”萧千夜想叫住两人,只见萧奕白唇角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微微别过头冲他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萧千夜无奈的摇摇头,也不知道那两人究竟要做什么,他抬起手闻了闻自己身上扑鼻的花香味,还是用力蹙起眉头,露出嫌弃的神色,云潇捂着嘴偷笑起来,指指他的房间道:“之前太子……不对,是陛下差人送了一批新的衣裳过来,说是给你们预备过冬的,我都整理过了,是上好的料子穿着一定很舒服,快去换上吧,别总是穿着一模一样的衣服,都看腻了。”
    “我不爱穿那些,军阁有换洗的制服。”萧千夜唇角莫名泛起嘲讽的笑意,政权已经稳定下来了,陛下还是往天征府一直送冬衣,还真的不怕人言可畏啊。
    “换洗的制服我也都整理好了,在一起放着呢。”云潇凑过去,眨眨眼睛,“虽然还是很想看你穿着师门时期那种长衫,不过……军装戎衣我也很喜欢,你第一次来昆仑,就是穿得那种衣服。”
    萧千夜愣了一下,这才想起来八岁那年独自拜入师门的时候,自己的确是身着军阁的特殊制服,其实以他那个年纪是不可能有合身制服的,那是娘亲拗不过他软磨硬泡,带着他在街市的布庄里找了很久,终于找到了相似材质和色泽的布料,然后买回来亲自为他定制的。
    犹记得第一次穿上那身银黑色锃亮的“军装”,他开心的围着院子奔跑,捡起地上的树枝缠着父亲教他剑术。
    那样简单纯粹的快乐,现在是再也不会有了。
    萧千夜轻轻笑了起来,但是那样的笑容很快就堙灭消失,变成一种深沉的寂寞和哀痛。
    “没事吧?”云潇握住他的手,眼里的光清澈见底不见一丝杂质,温暖自掌心一点点涌向全身,萧千夜呆住片刻了,怔怔地看着眼前微笑的女子,见她歪着头,眼珠灵动的一转,脱口,“你不爱穿陛下送来的衣服,那我来给你做一件吧,就做……师门的那种,我好久都没见你穿过昆仑的衣服了。”
    “做衣服?”萧千夜哑然脱口,不自觉的紧了紧手中的剑灵。
    “怎么,怕我做的衣服太难看,穿不出去?”
    “不是。”他连忙否认,眼睛却一刻不肯离开她的脸庞,握紧的手又松开,笑了笑,“除了我娘,没人给我做过衣服。”
    云潇下意识地一松手,瞬间就想起了天征府的灭门案,赶紧捂住嘴巴不敢再说话,生怕自己一不小心会触碰到他的痛处。
    “在此之前……”萧千夜忽然伸出一只手指,点了点她的胸口,面色一沉,“让我先看看你身上的伤。”
    “不行!”云潇惊得脸色绯红,踉跄的甩开他的手,支支吾吾的道,“不行不行!男、男女授受不亲,不行!”
    “授受不亲?”萧千夜铁着脸,想起初到昆仑那几年的事情,冷道,“你小时候,经常半夜提着灯摸到我床头的时候,怎么不觉得授受不亲了?”
    “我……”被他这么一提,云潇的脸直接红到了脖子根,她小时候贪玩,母亲对她又很放纵,几乎是不怎么管束这些世俗礼仪,她时常感觉无聊的时候就会想办法钻进萧千夜的房间,故意提着灯蹿到床头想吓唬他,虽然他每次都是一副面无表情的冷漠模样,可自己还是玩的乐此不疲。
    直到后来稍微长大一点,或许是隐约察觉到自己对这个男孩的心思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就像一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一点点情窦初开,反而自己害臊起来,会在他面前刻意的注意起言行举止。
    “不给我看也行,但你必须好好的给大夫看看,丹真宫有飞垣最好的大夫,你跟我去丹真宫。”萧千夜一直严厉的看着她,分毫不让甚至显得有几分焦虑,默默转着剑灵,好像在感知什么。
    分魂大法的作用不仅仅是让云潇能一直附着于剑灵陪在他身边,同时也让他能透过这一魂一魄感知到她本体当前的状况,而他所能感觉到的情况则是糟糕混乱的,让他始终都无法真的安心。
    “大夫……大夫也不行!”云潇执拗的拒绝,拉紧了自己的衣服,眼里全是恐慌——曳乐阁的男宠已经发现了她身上的秘密,那些错综复杂的茂密火色羽毛越来越不受控制,原本只是稀疏在长在皮上,最近几天几乎是想要覆盖全身,她现在根本不敢露出手臂,只要袖子稍微往上再提一提,就会被看到身上的羽毛!
    云潇紧张的咽了口沫,呼吸变得急促起来,目光惶恐的一直颤抖,又情不自禁的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和脸庞——要不了多久,那些羽毛就会彻底暴露吧?
    “你……”萧千夜声音赫然下沉,已经从她焦虑的神情里看出了端倪,也不管她愿不愿意直接拽着拉进房间,反手用力锁上了门,重复了一遍,“让我看看你身上的伤……还有那些羽毛。”
    “不要。”云潇咬着嘴唇,眼泪却在这一瞬间不受控制的滴落,蹲下去抱住双膝,将脸埋入其中,心里升起巨大的委屈和恐慌。
    灵凤族没有混血……自她得知灵凤族的宿命之后,就已经清醒的知道了等待自己的未来会是什么。
    “阿潇。”萧千夜耐心的走过去,陡然间明白了她心底的无助,俯身将她揽入怀里,“我已经将你视为妻子,不管你是人类,是异族,哪怕真的是一只鸟,我也想让你做我的妻子。”
    “你……你才是鸟!”云潇心底一震,又被他莫名其妙的安慰破滴为笑,骂道,“我曾梦见自己变成了一只鸟,现在连你也开这种玩笑取消我……”
    萧千夜不动声色的眼眸一沉,目光默默凝聚在自己手背的灼伤上,她梦见过?难怪她会在看见这个伤口的同时流露出那般欣喜的神色,原来是已经慢慢回忆起那段远古时期的羁绊了!
    “我不是不能让你看到那些伤。”云潇低低的开口,一直握着他的手一点点用力,像是在做剧烈的心里斗争,犹豫的开口,“我身上的伤很多很多,遍布全身……没有一处是完好的,很、很难看,我不想你看见那么难看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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