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烟张了张唇,尚未开口时肩膀上按下一只宽大的手,动作很轻,似乎在抚慰她。
    晏然川站在她身后,身姿高大挺拔,让所有人不得不抬头仰视他。他眉眼染着冷霜,让人不敢直视,语气听起来缓和,但也只是听起来而已,“你们刚刚在说什么?”
    在场的人沉默了几秒钟,没一个敢在晏然川面前重复的。他身上的气压很低,连直视都让人觉得压迫感很强。这时候有个小孩说,“他们让姐姐跳舞。”
    当时提议的男人解释,“我只是听说她会而已,所以想见识见识。”
    纪聆雪笑了起来,端的仍旧是那副贵妇的架子,“这话说的,别人还以为您没见过世面,连舞蹈都没见识过呢。”
    “……”这话听起来像玩笑,却有些难听,那人不敢说话了。
    纪聆雪又说,“再说,要是每个人会点啥就要表演的话,等会儿是不是我应该也要去唱个歌?”
    气氛稍微缓和了些,大家附和地笑着,都说哪儿能呢,这又不是剧院。
    他们是知道晏然川和岑烟有那么一层关系,但是没想过连晏然川的妈妈也这么护着岑烟。
    晏然川在岑烟身边坐下来,语气稀松平常,“好像忘记跟大家正式介绍我女朋友。”
    岑烟原本在坐着,眼尾都泛着点慵懒,没把这些人放在眼里。手突然被他握住,她的心噗通一下跳了起来,听见他很自然地宣告,“岑烟,职业是演员。”
    见大家的视线落过来,她礼貌地笑了笑。
    她心口振动,她知道,晏然川这么介绍是想对所有人说,她的职业和其他的并无差别,需要得到尊重。
    不用抬头,她都知道他在看她,他的视线好像总能将时间拉得很长,将耳边的一切都按下静音。
    聚会结束,纪聆雪单独找到她跟她道歉,“阿烟,今天这事你别放在心上,我一定不会让这件事发生第二次。”
    岑烟没想到阿姨还跟她道歉,她笑着说,“阿姨,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有关系,当然有关系。”纪聆雪说,“我刚刚已经跟他们说了,在我心里你就是我们家未来的儿媳妇,希望他们以后能注意点分寸。”
    儿媳妇?
    岑烟对她口中的这个身份有些无所适从,刚想开口说些什么,看见阳台口站着的晏然川,他朝她看着,眼尾的轻佻被眼镜镜片压了下去,整个人看上去还是矜贵冷淡,但却隐隐约约感觉到他的眼神带了点戏谑的意味。
    为了给纪聆雪面子,岑烟没说什么,一直等阿姨走了才看向走过来的晏然川,“女朋友都没当多久,就未来儿媳妇了,你不觉得哪儿有问题吗?”
    “哪儿?”
    岑烟存了几分故意耍他的心思,“如果我没记错的话,好像我就没有答应过你的告白,怎么能算女朋友呢?”
    所以这段时间以来他都是没名没分?
    晏然川朝她靠近了几分,狭长的眼睛微眯起来,岑烟明显感觉他神色微变,这副架势好像要跟她算账一样。但是她非但没有躲,还仰着脸张扬地看他。
    “做什么?”
    晏然川单手抚上她的腰,俯身靠近岑烟,鼻尖对上鼻尖,好像下一秒就要亲吻一样。岑烟看见他精致的唇,想趁机占点便宜,耳边传来响声。
    围观了的纪聆雪眨了眨眼,而后像是没看见一样转过身,“怎么没看见人?”
    第54章 唇齿
    ◎你愿意做我女朋友吗?◎
    岑烟收敛了几分, 在他松开手后抬手整理他的领带,“你系得有点歪。”
    她神情认真,说得好像是真的一样。
    晏然川难得见她这副模样, 忍不住垂眼多看了一会儿, 眼尾染上几分春日的暖色。
    脚步声越来越远,纪聆雪已经走远了,不用看都知道, 她脸上堆满了笑意。
    暧昧的气氛被打破,岑烟也不好再继续占他的便宜,她松开手站在阳台上看了一会儿窗外, 想到以前明明住在一起, 却好像少有亲近的时候, “你还记得以前是怎么对我的吗?”
    “怎么对你的?”
    岑烟微微偏头, 发丝被风吹起, 她看起来表演性人格附体, “每天给我脸色看,压榨我、奴役我,不把我当人。”
    听她那语气, 好像晏然川是什么万恶的资本家。
    他听了都忍不住开始怀疑自己, 饶有兴趣地问,“你是不是记错了?”
    “记错的是你。”岑烟想让他回忆起来,“那时候你一点儿也不亲我。”
    敢情在她眼里, 只要不同她亲热就是给她脸色看?
    小孩儿。
    晏然川垂眼,嗓音柔和了几分, “那要怎么亲你, 才算是不给你脸色看?”
    她总觉得这句话有歧义, 还没等她思索明白, 温热的吻落下来。他的动作缓慢,却像是一场阴雨一般侵蚀着她的每一个角落。
    耳边寂静无声,他好像在用二十多岁的热情弥补十八岁的遗憾,那时候的胆小和偷藏的心思,突然之间在今天都有了谜底。
    岑烟伸手揽住他的脖子,下颚靠在他肩膀上,脚跟往上垫着。她把脸藏在他看不见的地面,以掩饰那些耿耿于怀的情绪,“那时候我在你心里,到底算什么?”
    他并不知道,她偶尔听到他们男生之间的打闹,顾南岐开玩笑地说她是他家里养的童养媳,晏然川脸色冷淡地让他别乱说。
    她在他那,既不是妹妹,更不是喜欢的人。
    所以她讨厌他,讨厌他不喜欢自己,讨厌他不把她放在心上,更讨厌的是——
    觊觎不该觊觎阴暗如沟渠的自己。
    难道那些日子里,她就真的什么也不算吗?
    晏然川沉默半晌。
    算什么呢,那时候的晏然川可能也不懂,年少的时候很多事都很单纯,只想每天都能见到她。直到很多年后,跨过了那些漫长的分离的日子,他好像才恍然明白。
    “算……心上人。”
    岑烟觉得他在骗人,她看根本就是被她床上技术折服了才喜欢她的,早知道以前就勾引他了。她说出来后晏然川在她耳边轻笑了一声,但是没说话。
    “你笑什么?”
    “没什么。”
    欲盖弥彰,岑烟非要他说个所以然来,晏然川眼尾染上颜色,仿佛透过面前的人看向那时候青涩的她,“技术确实还不错。”
    她青涩又大胆,无论什么时候好像都能要了他的命。
    从另一种角度看,这应该也算技术好。
    岑烟如果听不出他在嘲讽自己就有些愚蠢了,她默默将这笔账记在心里,“你别以为我不记得,那时候别人说我是童养媳,你还说不是。”
    晏然川突然间想起了这事,好像挺久远的,久远到他快忘记了,“只是担心这对你来说不是一个好词,所以才否认。”
    她微怔,所以他是有那个意思?
    但是她还是不信,“那后来你当众说不会喜欢我呢?”
    晏然川看她,“先说的人是谁?”
    岑烟噎了一下,好像是她。
    当时有人起哄说她喜欢晏然川,她一生气就说不可能喜欢他,讨厌都来不及。大概是说得太果断,让某人伤了心,他当时也淡淡地回应,“我也不会。”
    那时候晏然川的心情,大概和岑烟的别扭终于有了一点共同之处,他眉头紧锁,脸色难看了一整天。
    岑烟反应了好一会儿,觉得合理又觉得不合理。好像她像是一个局外人一样,直到很久以后才想起那时候他也并不是完全对她不好的。
    每一次她在需要帮助的时候,他永远在场。
    可岑烟,却将这些归咎于他的善良和绅士,从来没想过他的眼神在自己身上放了多久。
    晏然川见她许久没说话,问她,“你还想说什么?”
    她张了张唇,想问他以前是不是看不起我,但是她问不出口。假设能问的出口,他们也不会这么多年中间隔着一条长长的河。
    以她骄傲的性格,问出这句话其实已经在自我贬低了。
    岑烟想了想,一直不知道该怎么说,这时候晏然川却开口了,“既然你没什么问的了,那就让我问吧。”
    他轻声问,“这些年,辛苦吗?”
    四周安静了很久很久,岑烟没有想过这么简单的一句话竟然让她险些红了眼眶。她从来不怕吃苦,即使适当地丢失尊严,她也从来没觉得有什么。因为那些人不是晏然川,她从来不怕他们看见自己的另一面。
    那时候不觉得苦,后来也不觉得,可是当某一刻晏然川将这句话问出口的时候,她突然后知后觉地察觉到苦涩。
    每一个黯淡无光无人陪伴的夜晚,她想的都是有一天站在他只能仰望的地方。苦吗?苦过的。
    岑烟说,“我哪儿有那么脆弱?”
    “你可以有那么脆弱。”他的怀抱,像是轻柔的抚慰。
    晏然川其实去看过她的,可是他知道她的性格,怕撞见她不那么光鲜的时候,她恐怕会更讨厌他。
    谁也不想被人看见自己低谷时的模样。
    然后后来,她走到了让她仰望的地方,他走到广场上,只要抬头就能看见屏幕上的那张脸。
    他看过她每一条绯闻,可却吃醋的名分都没有。
    在她那些寂寞自转的日子里,晏然川也孤独冷漠地绕着她,每分每秒。
    岑烟没再说什么,她只觉得心底那么多晦涩的情绪,此刻都散得个干净。
    她没在晏然川家过夜,第二天就又去忙工作了,任谁看都觉得她状态特别好,化妆师感慨,“果然红能养人,怎么感觉你越来越有气质了?”
    岑烟心情好,跟她进行了一波商业互吹,“可能是因为你化妆技术越来越好。”
    “姐,你别这么说,我会不好意思的。”
    岑烟近期在外地拍公益微电影,她工作的时候一般是心无旁骛的,只有休息的时候在想怎么晏然川没来找自己聊天。
    她打开聊天框,“怎么不找我?”
    犹豫了几秒钟,岑烟又补充了一句,“该不会表面上不说,私底下偷偷哭唧唧地说呜呜呜我好想烟烟吧。”
    隔着屏幕都能感觉得到她的语气,傲娇又可爱,晏然川开会后看到信息,唇角翘了翘,恨不得下一秒就出现在她面前见她一面。
    大概是他笑的时候太温柔,和平日里完全不一样,员工们忍不住多看了他两眼。
    沈言也好奇,还没好奇两秒钟晏然川让他过来,跟他说了句什么。
    接着他回了条信息,“抱歉,这几天很忙。”
    岑烟有些错愕地看着屏幕,想了想把手机按了,直接没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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