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照雪同白月晏未曾如今日这般一起出游过,是以她这‘白少君未婚妻’的身份,其实都快要被人淡忘了。
    喜鹊将酒盏送到许幻竹手里,笑容亲切, “原来是裴姑娘,这桂花酿是百悦楼的招牌, 取得是百年的桂花树结成的桂花,再加上寒山的灵泉水酿制九九八十一天而成,香醇馥郁,入喉回甘,寻常时候可是买不到的。”
    许幻竹神色动容,接过喜鹊的递来的酒。
    白月晏朝她摆摆手,喜鹊收了盘子悄然退下。
    这时候,台下已有人开了嗓。
    唱曲儿的是个声音婉转清丽的姑娘,弹琴的是个青衣长衫的文秀琴师。
    乐声飘扬婉转,交相应和,有种抚慰人心的奇特力量。
    百悦楼里本也吵吵嚷嚷的,竟在这乐音的安抚下安静下来。
    白月晏两指执着一只白瓷盏,盏中清亮的酒水泛起涟漪,散着馥郁的桂花香,这对许幻竹而言,可是致命的诱惑。
    她咽了咽口水,终是没忍住。
    捧着酒盏轻轻啜了一口,浅浅尝了口这酒味儿,胸中便长长呼出一口喟然之气。
    她自我开解,就尝一小口,应该没关系。
    喝了一口之后,又有些后悔,裴照雪应是不会在外面喝酒的。
    不过好在白月晏与她不熟,问题不大。
    这么想着,她悄悄放下酒盏,假装去看台上的表演。
    只是才看了几息,便开始打起了哈欠。
    白月晏见她那样,没忍住,唇角勾了勾,“姑娘今日什么时辰起的,若是没休息好,一会儿我便早些送你回去。”
    许幻竹点点头,“卯时过便醒了,是有些累。”
    “宫里的席面晚上才开,怎么不多睡会?”
    “我从来不睡懒觉,习惯了。”
    许幻竹说得和真的一样,她自己都要信了。
    说话间,下头的曲子换了一首。
    换了首缠绵悱恻的情歌,女声男生一声声应和着,听着柔情缱绻,如细语呢喃。
    许幻竹怎么觉得热得慌,她伸手抓了抓脖子,更痒了。
    “怎么了?”
    白月晏拉着凳子坐过来,拉住许幻竹的手。
    许幻竹脖子上起了点点红疹子。
    他捏着她的下巴,低着头去瞧。
    她不自在地往后退,那人一把扣住她的后脑勺,“别动!”
    “这是喝酒喝的?”白月晏抬起头来,满眼写着震惊。
    “分明喝不得酒,为何如此馋嘴?”
    许幻竹略带心虚地伸手,大拇指和食指的指甲盖贴紧又张开一小丝儿,“就喝了一点点,我以为没事的。”
    她听见白月晏叹了口气,起身出了门,只留下她一个人在这。
    那曲子还在唱,听起来惨惨的。
    她端起桌上那杯没喝完的桂花酿,放在鼻尖细细闻了一番,才依依不舍地推开。正准备起身离开,门口袍角翻动,跨进来一只黑靴。
    他又回来了。
    “少君去哪了?我还以为你走了。”许幻竹继续坐下,她看见他走过来时,脸上带上些奇怪的情绪,好似有些嫌弃她。
    白月晏将手中的一支白玉瓶子放在桌面上,撩了衣袍坐在她旁边。
    “去给你拿药。”他将瓶子打开,从里头倒出些冰凉的液体来,
    “我可不像某些人,会一言不发地走掉。”
    许幻竹皱皱眉,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抬头”,他继续朝许幻竹道。
    “我自己来吧”,她尴尬地笑笑。
    白月晏反问:“你看得见吗?”
    “好吧好吧。”她只好乖乖抬起头,漏出脖颈处那一块白皙的肌肤来。
    那模样像一只等着投喂的小兔子。
    白月晏的手指上沾着药水,一点点涂在她脖颈上泛着红点的地方。
    清凉舒缓的感受代替难忍的痒意。
    还有他浅浅的吐息,喷洒在擦了药的地方,叫她无端生出股异样的酥麻感。
    她垂下眼看他,他此时神情认真仔细,温柔得不像话。
    耳边那曲子似是到了高潮,唱得愈加缠绵。
    这场景莫名熟悉。
    许幻竹梗着脖子,耳根子一热,只觉得哪哪儿都不太对。
    于是双手抓着侧边的裙摆,错开眼神去看楼下的情景。
    偏巧碰见喜鹊站在舞台边,她也抬起眼往这边看,两人的目光在空中极短地相撞了一瞬,喜鹊很快又别开,往人多的地方走去,一瞬便不见了身影。
    许幻竹若没看错的话,她方才那眼神,透着股莫名的敌意。
    耳边传来药瓶子落盖的清脆声响,她回过神来。
    “麻烦少君了。”
    他难得不阴阳怪气,抬眸看她一眼,缓缓道:“不麻烦。”
    “我看你晚上好像没吃什么东西,饿不饿?我让人送点吃的上来。”
    方才擦药时,他将椅子拉得离她很近,这会儿药擦完了,他也没把椅子拉回去。许幻竹一抬头就能看到他那一张脸,她状似无意地瞟了一眼,这么看就……还挺好看的。
    她就想不通了,为什么现如今长得有几分姿色的男子,那一张嘴都不太会说话呢。
    时霁是这样,白月晏也是这样。
    想到这里,许幻竹往后退了退回道:“我不饿,我有些累了。”
    “那我送你回去。”
    两人从楼上的包房里下来,因为前门人多,白月晏带着她走了后门。
    小门开设得隐蔽,要从楼里绕过一条长长的狭窄过道才能抵达。
    两人一前一后地走在过道里。
    “少君怎么连这么隐蔽的地方都知道?”
    “方才下来拿药时,看见小二走过一回。”
    哈?感情不是经了人家同意的啊。别到时候丢了什么东西赖在他们头上。许幻竹加快了脚步往外走。
    临近快要到门口时,她似乎听见左边的隔板里传来什么细弱的喘气声。
    那声音虽极轻极浅,但在这陌生逼仄的楼道里,响在耳边,叫人无端起一身鸡皮疙瘩。
    许幻竹上前两步拉住了他的衣角,“少君可有听见什么声音?”
    他耐心回她,“楼里有时会养一些受了伤的走兽,等它们伤好之后再放出去,你不必害怕。”
    许幻竹这才放下心来。
    几步路的功夫,两人终于走到了出口,离开了百悦楼。
    天幕中一轮圆月高悬,月洒清辉,与街上的灯火相照映,显得冷清又热闹。
    这一会儿出来,街上的人少了许多。
    两人并肩走在路上,许幻竹瞧见街边蹲坐着个小姑娘,那姑娘见了她,挎起一旁的竹篮迎面追上来。
    “哥哥,姐姐,买束花吧。今日圆月节,祝你们年年日日,团团圆圆,永不分离。”
    小姑娘长得喜庆,嘴也甜,听她说话,好像心情都不自觉好起来。
    白月晏停下,看向许幻竹,“裴姑娘喜欢什么花?”
    许幻竹原来喜欢月季,这花颜色亮丽,还带着刺,生机勃勃的,看了便觉得心里舒畅。后来时霁弄坏了她的月季,给她栽了月见草,她又觉得,那月见草也不错,粉嘟嘟的一片,风一吹就摇摇摆摆不停歇,还挺可爱的。
    许幻竹问小女孩:“月见草有吗?”
    小女孩往前递了递篮子,为难道:“月见草不好养活,我这只有这个了。”
    许幻竹闻言去瞧她那竹篮子,只见里头还剩了两三把栀子。她往前送篮子的时候,就闻见了一股馥郁的花香。
    “没事,那就要这个。”
    “都给我吧。”白月晏给那姑娘付了银钱,接过篮子里的花,扎成一小捧送到许幻竹手里,“为什么喜欢月见草?”他问。
    许幻竹接过花束的时候,尾指不经意间擦过白月晏的指腹,白月晏一双眼看着她,手里还抓着那栀子花。
    你倒是松手啊?
    许幻竹暗自用力,无奈回他:“因为看着挺可爱的。”
    他这才松开,眉眼间染上一层笑意,“还是第一次听见有人这么评价月见草。”
    许幻竹捧起那束栀子,新鲜的花叶上还带着水汽。
    她随口问道:“这么听起来,少君对花草还颇有研究呢?”
    “是有一些了解。”他倒也不谦虚。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裴家门外,许幻竹正要进去,白月晏突然喊住她。
    她于是捧着花站在台阶上看向他。
    月光打在白月晏眉骨上,照得他眼里一片温柔缱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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