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要挂上电话时,胡经理笑道:“叶小姐这眼力太好,这次如果押中头马,又要发大财了吧,我看我们也可以跟着叶小姐沾光。”
    叶天卉笑道:“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这个世上若是有赌马的常胜将军,那赌马可以取缔了。”
    说完她直接挂了电话。
    那边胡经理,想着叶天卉刚说的话,仔细品味,一时竟是茅塞顿开。
    心想这叶小姐虽是大陆来的,又实在年轻,但说出的话,竟是精妙至极!
    而叶天卉挂了电话后,盘算着这件事。
    她以前身为在外征战的将军,自然是诸事不宜,行军布阵要算天时地利,也要算人心士气,更要盘算拿捏那都城天子的心,这其中不知道多少操心。
    如今既要赢这小小班际赛,自然要拿出诸般本领,务必把事情办得妥当。
    回去后,她自是要和叶老爷子细谈,略变通一些赌约的形势,同时要让叶老爷子约束叶家诸人,万不可随意购买马票,以便落入他人圈套。
    若是叶老爷子管束了,依然有人私底下购买,到时候成为牺牲品,赔一个精光,那就怪不得她了。
    她前后盘算明白,心中松快,便要打一辆的士准备回去叶园。
    恰好这时候看到一辆的士过来,眼看着要在这马场外停下,看样子是有客人在这里下车,她便想着过去等这辆,谁知道那辆车下来一人,却是眼熟。
    那人身形修长挺拔,一身高领风衣,在这秋风飒飒中,儒雅贵气。
    是顾时璋。
    叶天卉神情淡淡地打了招呼:“顾生,好久不见了。”
    这招呼,娴熟的港味,却有着满满的疏离。
    顾时璋对那的士司机微颔首,的士司机离开了。
    叶天卉见此,待要招手让对方留下,她要走,谁知道那的士司机就像没看到她一样,直接走了。
    叶天卉好笑,不过压下,保持凉淡面容。
    顾时璋走过来叶天卉身边,微垂眼,就这么看着她。
    他身形实在颀长,以至于叶天卉这么平视,只看到他的下巴处。
    他内衣里面是内搭了一件贴身细线薄毛衣,高领的,那领子微抵着他凸起的喉结,看上去儒雅贵气,但也斯文讲究。
    她不吭声,他也不说话,就那么垂着眼看着她,他的视线沉静平和,充满耐心,好像非要等出一个所以然来。
    叶天卉便逆反了。
    她别过脸去:“你看什么看!”
    顾时璋终于开口:“我怎么得罪你了,生我气?”
    叶天卉便讶然:“什么意思?我怎么生你气了,我看到你,这么礼貌地和你打招呼呢。”
    顾时璋看着她这样子,勾了勾唇,带着笑说:“是吗,没生气?那我们好久不见了,请我吃饭吧。”
    叶天卉轻哼:“没见过你这样的,见了我就知道让我请你吃饭,你凭什么不请我吃饭?你就知道让我请你吃饭,你太抠门了吧!”
    顾时璋挑眉:“哦?那好吧,为了证明我不抠门,今天我请你吃饭可以吗?”
    叶天卉:“……”
    她不想理他了,转身就走:“不要!”
    顾时璋便跟上来:“为什么不要?”
    叶天卉:“我很忙,没时间。”
    顾时璋:“吃饭的时间总有吧。”
    叶天卉:“抱歉,还真没有。”
    顾时璋:“我怎么惹你生气了?”
    叶天卉:“没有!”
    顾时璋:“那见了我不理不睬的?”
    叶天卉:“不想搭理你还错了吗?”
    顾时璋突然出声:“叶天卉。”
    他声音冷沉沉的:“你这是无理取闹吗?”
    叶天卉听着他那声音,心里陡然一顿。
    她抬眼看过去,眼前瞳孔深邃而充满压迫感。
    她只觉得后脑那里骤然嗡嗡而响,刺得头疼。
    她冷笑一声,道:“顾时璋,我这人自认有一个最大的优点,你知道是什么吗?”
    顾时璋黑眸紧锁着她。
    叶天卉:“你以前帮了我不少,我很感激,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这是人间正理,但是我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
    她一字字地道:“忘恩负义!宁愿我负天下人,绝对不让天下人负我!就算帮了我,也不要想着挟恩图报,我绝对不搭理你,你敢冲我摆脸色,那我这辈子都不要理你了!”
    说完她抬腿就走。
    谁知道顾时璋却上前,手腕忽然翻转,直接握住了她的:“叶天卉,你必须说清楚,我怎么惹你了,我做错了什么吗?”
    叶天卉恼,挣扎,但他的力气竟然很大,她竟然没办法挣脱,这竟是一个练家子!
    她冷笑:“你放开我!”
    顾时璋却是根本不放,他盯着她:“给我一个理由。”
    叶天卉被那样的目光逼视,深吸口气,道:“想知道吗?”
    顾时璋:“想。”
    叶天卉:“觉得你长得不顺眼行了吧,我讨厌长得不顺眼的!”
    她这话一出,顾时璋脸色瞬间沉了下来,周围空气也瞬间冷了几分。
    叶天卉倔劲儿便彻底上来了,她昂着下巴,就那么和他对视。
    是死活不服输的。
    顾时璋就这么看着她,看了很久,终于道:“可以说说你觉得谁顺眼吗,我才离开多久,你就觉得别人顺眼,这么嫌弃我了?”
    他嘲讽地勾唇:“果然不愧是叶天卉。”
    叶天卉眼睛望天,漫不经心:“知道就好,请你放开我,不然我就叫警察了。”
    顾时璋却是固执地追问:“说来听听,是哪位入了你的眼?”
    叶天卉:“关你屁事。”
    顾时璋笑了下,是似笑非笑,眸中都是凉意:“不说是吧?那你可以看看,关不关我的事——”
    然而,他这话说得一半,叶天卉突然出手了。
    她的拳快速迅疾,锐利狠辣。
    顾时璋便是有些功夫底子,但他对她是无半点防备的,在这种毫无防备之下,也是避无可避,只能硬扛。
    只听得一声沉闷的响声,是拳头和骨头以及肌肉的激烈接触。
    叶天卉抬眼看过去,她看到顾时璋脸色已经泛白。
    她面无表情地抽回自己的手,揉了揉自己刚才被攥紧的手腕,淡声道:“我讨厌别人这么挟持着我不放,你也不例外。”
    她微歪头:“你以为你可以这么对待我吗?”
    就算她亲爹,都不可以!
    顾时璋紧紧抿着毫无血色的唇,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眸子就那么望着她。
    叶天卉轻哼:“我走了,以后我们再无瓜葛,不要追着我携恩图报,你实在想讨债,也可以,列个账单给我吧,心情好的话,也许我会付账!”
    说完,她甩袖而去。
    头也不回。
    一直到等她走出老远后,她才停下脚步。
    闭上眼睛,再睁开。
    站在大街上,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熙来攘往的人群,琳琅满目的商品招牌,以及缝隙里透出来的一些蓝天,这些都在眼前成为虚幻模糊的影子。
    而就在这种虚化中,一张脸庞格外清晰起来。
    他眸色晦暗难辨,脸色苍白,抿着薄薄的唇,就那么看着她。
    叶天卉缓慢地摇头,试图甩去那影子,但是良心和愧疚却犹如晨间无法阻挡的雾一样升腾起来,让她难以冷静地思考。
    她刚才揍了他一拳。
    当胸一拳。
    尽管这一世她的力道和速度都不如上辈子,但她知道,她那个拳法,那个角度,那个力道,是足以让普通人重伤的。
    她是不是有点太狠了?
    他到底帮了自己很多,就算他有一两处自己不喜的,但也不是什么大罪过,自己凭什么这么对他?
    其实剖析自己的内心来反思,只不过是羞恼成怒罢了。
    她知道自己在意,可是一切都不如人意,她畏惧,畏惧知道真相。
    害怕顾时璋终究如同上辈子的何清叙一样,不声不响地放弃自己,留着自己去猜测,去疑惑,然后去化解自己内心的无奈。
    事到如今,她必须承认,其实她并没有那么在意那个何清叙,所以她轻易释怀了。
    但是重来一次,同样的事情如果发生在顾时璋身上,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可以轻松放下并不在意。
    因为害怕自己不能,所以开始逃避,开始用强硬的言语来武装自己。
    宁愿刺伤他,绝对不能伤了自己。
    她仰头,望着天空,怔怔地看了很久,终于转身往回走。
    这是她自己的心结,她不能因为这种心结去伤害别人。
    她应该去问清楚,若是最不好的结局,便从此疏远了,或者做一个并不亲近的朋友就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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