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望着县城里沿街大大小小的铺子, 先去了行院里, 而后便去找当铺。
    县城里的当铺, 全是徽州的朝奉,少年进门后不说废话,将京城里带出来的一块莲心玉佩丢到柜台上。
    那?柜台后的男人只瞧了一眼,立马走出来。
    “你可总算来了。”
    李小猫朝外面抬了抬下巴:“说好的五百两,兑。”
    模样憨厚的男人笑了笑:“少爷说了,真等见到了人,再把那?剩下的给你结清, 这会儿您请喝口茶, 我们去那?村里看?看?。”
    李小猫:“速去速回?。”
    看?着男人招了几个人骑马离开,李小猫呷了口茶, 四处打量。
    当铺里柜台后又换了个人。
    少年修长的手指按在刀鞘上, 一双长眉微微挑起, 日午的影子?罩在门外,他嘴角慢慢扬起一个笑。
    李小猫出山将近两年, 一路奔波, 在京城里一刀断了朋友的前程, 意外又捡了两桩大便宜。
    那?一日他出了京城,码头上便要坐船南下, 不想岸边有人恭候他多时了。
    穿着墨色狐裘的男人迎着风雪,用唐刀拦去他的方向, 面上笑意良善,说是要请他喝茶。
    李小猫前脚打残了朋友,如今便被?人堵在这里,他下意识生出敌意,二话不说先拔刀。
    他手中?的苗刀乃是阿丑师父生前的遗物,刀长五尺,隔着这样的距离,这样的莽夫一刀劈过去,杀力巨大。
    李小猫以为?男人会躲,不料他拔刀的速度更快。
    鸣玉的唐刀不及他长,不及他重,此刻尤显得灵巧。
    空气里一声清越的刀鸣之后,鸣玉笑道:“刀是好刀,人却不是好人。”
    倒地的少年捂着胸口,洗得发白的衣衫上,多了一道脚印。
    李小猫面无表情刀:“你不杀我?想做什么?,直说。”
    “我家公子?请你喝茶,送你一份泼天的富贵。”
    李小猫嗤笑道:“我虽笨,但也知道一个道理,天上不会掉馅饼。”
    鸣玉刀架在他脖子?上,笑道:“天上掉不掉馅饼且不说,只是你这脑袋,怕是要保不住了。”
    李小猫冷眼看?着他,鸣玉则看?着他丢出去的刀鞘,若有所思道:“你是从?哪来的?”
    “你管不着,把刀拿下,我跟你走一趟。”
    鸣玉退后一步,却是将他手边的刀踢远了些,跟着他的护卫趁机拿走。
    李小猫见状,两根手指捏着颈边的刀刃,把头歪过去,鸣玉笑了笑,反手收刀。
    码头边雪落纷纷,破旧的茶楼里,今日似乎被?人整个包了下来。
    “到了。”
    鸣玉叩开一扇门,雅间里,茶水烧沸了,闭目小憩的年轻人听到响动,缓缓睁开眼。
    他问:“你认识何平安么??”
    李小猫:“你要送我泼天的富贵?”
    他打开手边的锦匣,诚意十足。
    李小猫笑了。
    带着锦匣的少年连夜坐船南下,先去浔阳揭榜,不想又意外看?见了熟悉的名字。
    卖一次赚一次,卖两次赚两次。
    “何姐姐这么?值钱?”
    李小猫蹲在角落里,眨眼间,顺手揭下了那?张一千两的悬赏榜。
    因此,本?该在去年春末就回?药师崖的少年,硬生生等到年底,专等京城里的那?位顾先生。
    李小猫不愿让阿丑知道这件事,于是把何平安带了出来。
    他两边同时报信。
    这会儿看?着天色,李小猫见当铺里的人迟迟没有回?来,心里起了看?热闹的心思,起身便要离开。
    当铺里有人盯着他,李小猫道:“顾先生?”
    沉秋冒出头,朝他笑道:“坐不住了?”
    李小猫伸了个懒腰,重新坐回?去且不题,只说九章村那?头,何平安带着女儿去娘的坟上查看?。
    母女两人到了坟头,见那?石碑果然倒了,不过不像是被?雷劈的。
    何平安把边上翻开的黄土一点一点推回?去,想着得亏最?近没有下雨,不然大雨把泥都?冲开,这时候棺材都?要露出来了。
    “谁这么?缺德!”
    何平安又气又难过,何渔儿学着她的动作,嘴里还附和?道:“就是就是。”
    母女两个人又把周围的杂草都?清了一遍,一番忙活下来,浑身的汗,身上也弄脏了。
    何平安把倒下的石碑扶靠在松树边上,对小渔儿说:“这是我娘亲,就是你的奶奶,我跟你提起过的,快磕个头。”
    小渔儿砰砰砰连磕三个,额头上都?是土,何平安弯着腰,拿帕子?给她擦了擦脸。
    “都?脏成小花猫了,累不累,娘亲背你走。”
    小渔儿咯咯笑道:“那?我就叫小花猫好了,跟小猫哥哥一样,我都?五岁啦!”
    穿着水绿衫子?的女人蹲下身,小女孩就爬到她背上,脸贴着她的脖子?,乖乖地一动不动,偶尔扭过头,感叹道:“娘亲好香,今天我也要和?娘亲睡。”
    “娘身上冒了一身汗,哪里就香了,你是不是饿了?闻见什么?都?是香的?”
    小渔儿笑嘻嘻道:“是嘞,想吃馄饨,吃烤鸡,想吃小猫哥哥的糖。”
    何平安拍了拍她的屁.股:“小花猫又变成小馋猫了,娘带你回?家。”
    她按照记忆里的路线,过了竹林,去自己的老宅子?。
    如今已经?过去了五年,何平安在外人眼里,几乎也失踪了五年。
    她背着女儿,因为?宅子?偏,一路上也没见到几个人。
    当初游若清把她的宅子?修缮过,五年的风吹雨打之后,粉过的白墙已然发黑了,院里花花草草无人打理,春末繁盛极了,迎来许多蝴蝶。
    何平安没有钥匙,于是先把女儿放在墙头上,自己翻过墙去,再把她抱下来。
    “娘亲,门是关的。”
    何平安推了推,随后找窗户,反正是自己家,打不开窗就踹开。
    母女两个忙了半天,总算进了宅子?。
    何平安这一回?到家里,意外地高兴,这里摸摸那?里碰碰,见屋里家具都?很齐全,灶房里还有碗筷,抱着小渔儿就转了一圈。
    何平安想烧点饭菜,屋里找了找,发现还有一点米,于是先在锅里煮着,趁着空隙带女儿出去捉鱼、摘野菜。
    这一天夜里,两人就住在了这里,只是半夜的时候,何平安猛地惊醒。
    院里似乎有声音。
    第96章 九十六章
    何平安爬起身, 慢慢走近门。
    门外的月光从缝隙里透进来,一门之隔,何平安感到一种久违的压迫感。
    “是谁?”
    春末的夜, 风暖花浅,女人的声音轻如呓语。
    时隔多年, 他听在耳里, 恍惚间忘了她原本的模样。
    他看着门缝里的一抹白, 最终抬手,敲门三声?,而后开口道:“是我。”
    而何平安原本心?已跳到了嗓子眼,忽听到这两个字,无形中?像是得到了一道赦免。
    只要不是顾兰因?,是谁都好。
    既然他能找上门,今夜四周已无路可逃。
    何平安深吸了口气, 扭头看着熟睡的小渔儿, 她轻轻把门拉开。
    月光如水,今夜万里无云。
    披着春衫的女人几步下了台阶, 一把抱住他。
    “夫人走的绝情, 如今想玩什么手段?”
    抱着他的那双手愈发?用力, 来不及绾发?的女人脸埋在他心?口,一言不发?。
    耳边的长发?被人挑开, 灼热的气息扑来, 她眼睫微微一颤
    陆流莺穿着玉白云纱道袍, 手掌贴着她的腰身,低下头笑道:“你这样子, 就不怕你夫君知道么?”
    “当?年受人胁迫,实属无奈, 我心?悦你,陆公子不是说?要娶我么……”
    她慌不择言,手指紧紧抓着他的衣裳,声?音又?软又?甜,这叫陆流莺想起了扬州城里,她头回?勾引自己的场面。
    他瞧着暗处,眼里带笑,嗓音温柔道:“你抬起头,再说?一遍,我就允你。”
    何平安果然抬起了头,他能找到自己,那顾兰因?迟早也会找到自己。
    这一次下山,仿佛只是从梦里醒过来了一般。
    没有?上策,何平安不假思索,朝着陆流莺便将刚才的话又?说?了一遍。
    “很好。”
    他抚摸着她的长发?,这般姿态似情人幽会一般亲密,何平安五年里从未与男人有?过这样的亲近,一时浑身都不自在,不过为了小渔儿,她将他抱得更紧,强忍着不适,喊了他一声?陆郎。
    陆流莺眼里笑意渐深,半晌,朝后道:“顾大人可曾听清了?”
    何平安一震,一颗心?轻易便被人掷到谷底,她手指微微在抖,下意识便要跳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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