忻棠蓦地回过神来, 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看他看到晃了神……
    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一大片。
    她急忙转回头去,正想补上刚刚那句没说完的话, 脑子里忽地蹦出一个念头
    ——要是夸他技术好, 以他好为人师的性格, 肯定会教她放风筝, 那放完之后,等着她的……
    说不定又是一篇千字研究报告!
    想到这里, 忻棠当即改口道:“就……还行吧。”
    话音刚落, 就听惜惜大声叫道:“姐姐,风筝掉下来了!”
    忻棠仰头看去,果然见那风筝晃荡着从高空坠下来。
    这放风筝还真是一点儿都不能分心……
    她慌忙转动线轮收线,郁韫林也帮着一起收线。
    他比她高了将近一个头,修长的双臂从身后伸过来,斜斜举过她的头顶,那感觉, 就像被他从身后拥进了怀里。
    春末夏初的天空纯净而明朗, 郁郁葱葱的青山环抱着碧玉般的湖水, 清爽的风在空旷的草地上自由穿行。
    忻棠的视线追随着空中那个越坠越低的风筝, 注意力却放在了身后的男人身上。
    不容忽视的男性气息从背后笼罩下来,将她周身都包裹在其中。
    那感觉陌生又微妙,让她的心跳乱了节奏。
    郁韫林并没有察觉到忻棠的异样。
    他双手并用,飞快地拉着线,因为他的动作,他衬衣的袖子不时擦过她的脸颊和耳朵,那细微的摩蹭仿佛一小簇星星之火,将她那片皮肤灼得发烫。
    大概因为她的心不在焉,风筝最后还是没能救起来,软趴趴地落在了两三米之外的草地上。
    身后的男人似是不服输,拽着线将风筝拉回来,“我们重新放。”
    忻棠哪里还有心思和他重新放?
    她只怕自己红成关公的脸被他发现,于是侧过身低垂着脑袋把线轮往他手上一塞,“你自己放吧,我带惜惜去湖边看看。”
    说完就牵上惜惜的手急匆匆地走了。
    这是嫌弃他技术不好,不想再跟他放了?
    郁韫林拿着线轮站在原地,望着女人迅速远去的背影,沉吟片刻,随后捡起风筝,兀自把它放上了天。
    等忻棠和惜惜从湖边玩回来,郁韫林还在那儿放风筝。
    已经下午一点多了,骄阳当空,忻棠穿着短袖都嫌热,那男人却穿着长衣长裤、戴着口罩帽子,全副武装地站在太阳底下
    ——不难受吗?
    她坐在遮阳天幕下,一边喝着鲜榨果汁,一边看着不远处那个专注地放着风筝的男人,想给他送点喝的,又怕打扰到他。
    坐在一旁吃酸奶水果捞的惜惜也注意到了郁韫林,她看向身侧的郁承晏,纳闷地问道:“爸爸,叔叔为什么一直在那里放风筝呀?你不是说他只喜欢做数学题吗?”
    郁承晏正躺在躺椅上悠闲地刷手机,闻言抬起视线,望向天空中小成一个点的风筝,若有所思地回道:“叔叔大概想告诉我们,他除了做数学题做得好,风筝也放得很好吧。”
    说着把含笑的目光投向忻棠,意有所指地问道,“忻棠,你说是吧?”
    忻棠单手托着腮,正呆呆地望着草地上那道颀长的身影,闻言收回目光,顿了一瞬之后,道出心底的猜测:“我觉得……郁教授应该在研究和放风筝相关的数学问题。”
    郁承晏抬了抬眉,不解地问道:“放风筝还能扯上数学问题?”
    忻棠笃定地点点头,“对郁教授来说,万事万物都能扯上数学问题。”
    说着便摆出证据,“有一次我们甜品店搞促销活动,他为了证明那个活动不好,给我写了篇数学论文……”
    郁承晏笑道:“这的确符合他的风格。”
    他边说边坐起身,拿过手边小茶几上的咖啡,刚刚送到嘴边喝了一口,又听忻棠补充道,
    “那论文足足有十来页,他让我看完后交一篇一千字的研究报告……”
    “噗——”郁承晏一口咖啡直接喷了出来。
    *——*
    午饭是丰盛的烧烤大餐,忻棠和惜惜吃饱喝足,便带上网兜去湖边捞小鱼。
    遮阳天幕的东侧,是一片秀丽的杉树林。
    一张吊床绑在两棵参天大树之间,郁承晏悠哉悠哉地躺在上面,听着银铃般的嬉笑声不时从湖边传来,忍不住感叹道:
    “忻棠真是我的福星,有她在,我是彻底解放了……”
    说完之后又长叹一声,“要是她能常常陪着惜惜就好了……”
    惜惜身世特殊,从小就没体会过母爱,他这个半路出家的父亲又极其不称职,小姑娘孤零零地长大,他一边担心她将来会成为女版郁韫林,一边又苦于无法改变现状。
    郁韫林坐在天幕下的长桌前,正对着电脑看学生论文,闻言抬起帽檐朝郁承晏看去。
    两人处在一个斜对角的位置,直线距离不超过两米,从郁承晏的角度,能清楚地看到郁韫林的眼睛。
    那两道透过镜片射过来的目光乌沉沉的,看起来不太友好。
    郁承晏很快意识到什么,求生欲满满地保证道:“你放心,你是我亲弟,忻棠她再好,我也不会横刀夺爱的!”
    “你就是想夺也夺不了……”郁韫林收回视线看向电脑屏幕,一边敲着修改意见,一边慢条斯理地补充道,“她是独身主义者,奉行‘智者不入爱河’。”
    郁承晏不以为意地笑,“那都是拒绝追求者的借口罢了!”
    郁韫林停下敲键盘的手,重新把视线投向郁承晏。
    “等遇到真正喜欢的人,什么主义都得靠边站!”郁承晏说着冲郁韫林抬了抬眉,意有所指地问道,“你说是吧?”
    他说的没错。
    在遇到忻棠之前,郁韫林也认为自己是独身主义者。
    可谁能想到,后来他竟会厚着脸皮让忻棠答应自己“分手就结婚”呢?
    郁韫林自嘲地笑了笑,放眼远眺,视线落在湖边那道纤瘦的身影上。
    却听郁承晏说道:“韫林啊,这追女人,跟研究数学是一个道理,也讲究方法和技巧……”
    郁承晏跳下吊床,端出老司机的姿态,一边朝帐篷走去,一边语重心长地“指点”道,
    “要是跟个愣头青似的,遇到问题不知道想办法解决,等她跟别的男人跑了,后悔可就来不及了!”
    郁韫林原本漫不经心地听着,可当那句“跟别的男人跑了”传入耳朵时,他眸光一闪,脑海里蓦地跳出佟琛的脸来。
    他的目光追随着郁承晏渐渐走近的身影,眼底露出明显的求知欲,“什么方法?”
    郁承晏没想到智商过人的学术大牛也会有向自己请教的一天,忍不住卖起了关子,“这方法可太多了……”
    他走到长桌前,单手撑着桌沿,从果盘里拣了颗樱桃放进嘴里,“唔,好甜——”
    说着就端起果盘送到郁韫林面前,问道,“你要不要?”
    郁韫林正想拒绝,又担心他吃起来没完,便把整个果盘都接了过来,随手放在一边,然后默不作声地盯着郁承晏,用眼神催促他继续往下讲。
    郁承晏长这么大,还从没见过郁韫林如此迫不及待的样子。
    看来是真的陷进去了……
    郁承晏弯起唇角笑起来,又在郁韫林无声的注视下,收起笑,继续往下说道:“这方法虽然多,但对你这种母胎solo来说,只要记住一点就够了——”
    他伸出一根手指,加重语气强调道,“一定、要投其所好。”
    郁韫林以为他能说出什么高深精妙的言论来,结果只是如此浅显的道理,兴致顿时大减。
    他点了点头表示知晓,随即唤醒息屏的电脑,继续看起论文来。
    郁承晏接着说道:“这追女朋友跟养孩子没什么区别,就拿惜惜来说,你不能打着为她好的旗号,让她吃些不喜欢吃的、做些不喜欢做的,那样她会喜欢你才怪!”
    郁韫林听着听着,滑动触摸板的手指忽然顿住,眼前紧接着浮现出之前让忻棠写研究报告时的情景。
    每次她都苦着一张脸,愁眉不展地说自己最怕数学、写不来研究报告,可他总是不当一回事,还严格要求她必须按时完成……
    想到这里,郁韫林突然有种醍醐灌顶的感觉。
    *——*
    午后,日头渐盛。
    忻棠和惜惜在湖边玩了小半个钟头,一旁的小水桶里已经装了不少小鱼小虾。
    惜惜的小脸也被晒得通红,满头都是汗。
    忻棠拿手帕替她擦了汗,见她有些困乏,便抱她回去午睡。
    结果在半道上,小姑娘就趴在她肩头睡着了。
    郁承晏早就让人在杉树林的空地上搭好了帐篷。
    忻棠径直抱着惜惜过去,小心翼翼地将她放进帐篷里,又替她盖好小被子,正打算离开,却听她轻轻地喊了一声:“姐姐。”
    小姑娘闭着眼睛,看着像在说梦话,可小手却紧紧地攥着她的衣服不放。
    忻棠的心霎时间软成了一滩水。
    不忍心就这样离她而去,忻棠侧身躺下,打算等她睡得安稳些再走,结果等着等着,自己也睡着了。
    一觉醒来已经傍晚了。
    惜惜还在睡。
    忻棠轻手轻脚地出了帐篷。
    外头静悄悄的,除了那个坐在米白色遮阳天幕下的男人,一个人影也没有。
    他依然戴着帽子和口罩,腰背挺得笔直,目光落在电脑屏幕上,神情十分专注。
    望着男人的侧影,忻棠的心底莫名有些不忍。
    她犹豫片刻,抬脚走过去,轻唤一声:“郁教授。”
    男人侧头看向她,“睡醒了?”
    大概长时间没有出声,他的嗓音有点哑。
    “嗯。”忻棠坐到他右侧的椅子上。
    太阳已经西斜,微醺的风从身侧飘过,吹乱脸畔的发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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