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克坐在另外一边,中间隔着相当长一段距离。他手上带着电子镣铐,身上是新换的囚服,神情绝望地靠着舷窗,闻言语调毫无起伏的回答道:“不,按照路程估算,我们最快也得天黑的时候才能抵达。”
    许岑风:“你好像有点不开心?”
    霍克静默了一瞬:“……坐牢是一件值得开心的事吗?”
    许岑风:“……”也是。
    驾驶舱前座都是耶尼亚的亲卫,他们两个如果想私下交谈,难免有些困难,于是霍克全程都很少说话,大部分情况下都是许岑风主动找话聊。
    许岑风:“进了黑石监狱要做些什么?”
    霍克:“开采石头,会有狱警在旁边盯着你,没有完成任务就挨鞭子。”
    许岑风:“雄虫也要挖?”
    霍克:“也要挖。”
    许岑风有些疑惑,这种事好像和自己的记忆稍有出入:“雄虫不是有特殊待遇吗?”
    霍克幽幽看了他一眼:“一开始是有的,但后来就没了。”
    许岑风:“为什么?”
    霍克:“不久前被首领改了。”
    许岑风:“……”
    飞行器一直连飞了七八个小时,最后终于在黑石监狱门口降落。许岑风戴着手铐步下飞行器,只见一座钢铁般的高层监狱矗立在雪地中,后方是连绵不尽的黑色山脉,犹如一头纯黑色的巨兽在后方静静蛰伏,随时会吞噬来客。
    阴沉的天空上方漂浮着数不清的蜻蜓探测器,嗡嗡的声响就像虫群振翅发出的声音,方圆几里内的任何一点异动都躲不过它们的监视。
    许岑风从来没亲眼见过这种地方,不由得愣了一瞬。
    霍克不知何时走到他身后,出声解释道:“这座监狱里关押的都是来自各个部族的放逐者,他们因为犯下十恶不赦的罪名,被帝国注销了星民身份,一辈子都只能待在这里开采矿石,直到死。”
    许岑风闻言摸了摸自己手腕上冰冷的镣铐,饶有兴趣问道:“没可能逃出去吗?”
    霍克示意了一下附近巡逻的卫兵:“这里一天24小时都有士兵巡逻,而且附近不远就是驻军基地,有足足六万驻军,黑石监狱创建至今已经有864年了,除非刑满释放,否则没有任何一个囚犯能够逃出这里。”
    他说了这么多无非就是想表达一个意思:“阁下,您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许岑风却道:“我这辈子只后悔过一件事,不会再出现第二件了。”
    他语罢不顾霍克的怔愣,直接在狱警的带领下走进了监狱,在进行完安全检测等一系列入狱流程后,领到了属于自己的身份号牌。
    前台工作员将一个白色胸牌递给了许岑风,不知是不是因为见他长相漂亮的缘故,好心多提醒了几句:“您的胸牌号码是57366,房号为第三监区六楼六号,如果看见红色胸牌的重级罪犯请及时避开,不要与他们发生冲突。”
    监狱里的胸牌也分等级,白色为轻罪,绿色为普罪,黄色为军役罪犯,红色则是重刑犯。
    许岑风把胸牌贴好,说了一声“谢谢”。
    一旁的狱警受了韦瑟上将的嘱托,态度还算客气:“阁下,我带您去领取生活用品吧,再过半个小时就是食堂用餐时间了,如果错过饭点是无法加餐的。”
    许岑风闻言环视四周一圈,却没发现霍克的身影:“和我一起关进来的那只雌虫呢?”
    狱警解释道:“他是红牌重刑犯,可能会被随机分配到其他的监区。”
    许岑风心想明明都是同谋,怎么霍克领了个红牌,自己却领了个白色牌:“这座监狱里关押的雄虫多吗?”
    狱警摇头:“不多,也就十几只,但是……”
    许岑风敏锐察觉到了什么:“但是什么?”
    狱警为难开口:“但是这里的监狱是雌雄混住,五只虫一间牢房,所以可能有些麻烦,不过韦瑟上将已经嘱咐过了,让我给您安排一个单间。”
    无论在西部还是北部,雄虫数量稀少依旧是个严峻的问题,雌雄混住其实是一种默认的潜规则,非要形容的话,那就是废物利用,毕竟你不能真的指望雄虫这种生物会动手挖石头,既然不能做苦力来赎罪,就只能用别的方式了。
    许岑风也没拒绝:“每天有放风时间吗?”
    狱警道:“每天吃完早饭有半个小时的活动时间,紧接着就要去黑石山那里开采石头,不过只要不闹事,狱警几乎不会干涉你们。”
    许岑风出乎意料的适应这里,闻言点点头,没再说什么,跟着狱警去领生活用品了。
    有放风时间就好,
    有放风时间,他就能在这里找到法厄斯。
    许岑风一开始并没有猜到法厄斯确切的藏身地点,他只是猜到法厄斯不会把霍克这个左膀右臂随意丢在城内,必然在外面有所布局,所以跟着对方一起来到了黑石监狱。
    尽管刚才在飞行器上霍克不想透露太多信息,许岑风还是从他的只言片语中获取了些许蛛丝马迹。
    黑石监狱就坐落在驻军基地附近,换言之离边境线不远。法厄斯又是在驻军交接仪式上失踪的,如果他没死,一定会找个藏身地点,监狱就是个不错的选择。
    接下来的几天里,许岑风只要想办法找到霍克,暗中观察对方的行动,很快就能顺藤摸瓜找到法厄斯。
    完美。
    狱警从没有见过许岑风这么平静的罪犯,对方进了监狱不哭也不闹,甚至有些乐见其成的样子。他领着许岑风穿过一道又一道的光形拱门,最后停在了入口处,用工作卡在旁边的仪器上扫了一下,面前巨大的加厚防爆门就从中间自动分开,露出了内部的监狱全貌。
    这座监狱并没有许岑风想象中的那么荒凉破旧,恰恰相反,每一处角落都透着冰冷的科技感。上方的穹顶亮着无数盏灯,墙壁与地面都是白色,持枪的士兵在走廊来回巡逻,就像不知疲惫的机器人,处处都透着沉闷压抑。
    许岑风莫名想起了医院,也是这么白净,白得有些刺目。
    狱警解开许岑风手腕上的镣铐,一边带着他往里面走去,一边低声解释道:“这里是第三监区,一共关押着九千名囚犯,其中红牌重刑犯有六十四名,是所有监区里数量最少的。”
    “他们平常睡觉的时候会待在各自的牢房,但吃饭和开采矿石的时候都是集体活动,这两个时间段最容易爆发冲突和斗殴,所以请您务必要小心。”
    许岑风听的很认真:“如果囚犯打架了你们会管吗?”
    狱警微微摇头:“小打小闹我们一般不会管,这里毕竟是监狱,很多势力盘根错节,大部分新囚犯进来后都会找一个靠山,否则很难生存下去。我叫西蒙,您如果需要什么帮助,可以随时让旁边的狱警找我。”
    许岑风闻言这才发现西蒙的肩章上有两颗星,属于队长级别。
    监狱内部呈回字形建造,为了便于狱警观测罪犯的情况,房门都是栏杆样式,外面可以看见里面,里面同样可以看见外面。
    当西蒙带着许岑风穿过走廊时,监狱内部引发了一阵不小的骚动,原本正在里面休息的囚犯都三三两两聚到了门边,一时间数不清的视线都落在了他们身上。
    许岑风进来时已经换上了一身灰蓝色的囚服,右边贴着一块白色的胸牌。他神色平静地跟在西蒙身后,好似闲庭信步,清俊秀气的面容带来了一阵不小的视觉冲击感,后颈干干净净,没有虫纹,很明显是一只雄虫。
    许岑风注意到四周的目光,偏头看了眼,却见里面关押的大部分都是北部雌虫,他们眸色各异,发色各异,肤色却都是和法厄斯差不多的古铜色。
    这些雌虫的目光没有垂涎,也没有淫欲,只有冰冷的打量。
    其中一只蓝发雌虫冷不丁拍响牢门,栏杆嗡嗡作响。他透过缝隙紧盯着许岑风,却是在对西蒙说话,声音毫无情绪:
    “这只雄虫犯了什么罪进来的?”
    他身上的胸牌是红色的,在这里多多少少算个老大。
    西蒙闻言脚步一顿,然后抬手扶了扶军帽,皱眉道:“小偷小摸,无殴打虫崽前科,无虐待雌虫前科,关几天就放出去了。这边的监区你是老大,集体活动的时候你多照顾他一点。”
    西蒙原本没必要解释这么详细,但如果是因为殴打虫崽或者虐打雌虫这种罪名被关进来的雄虫,通常会被囚犯折磨得很惨。
    作者有话要说:
    许岑风:(〃'▽'〃)老实巴交.jpg
    第116章 打架
    许岑风无论何时都很有礼貌,他闻言隔着铁栏对那些囚犯微微颔首,头顶灯光打落下来,墨色的发丝被照得发亮,看起来十分柔软顺滑:“以后请各位多多关照。”
    他言行有礼,气质干净,与四周充满杀气的牢房格格不入。不知是哪只雌虫隔着牢门吹了一声口哨,语气轻佻道:“漂亮的小雄虫,来我们监牢吧,免得那些粗鲁的家伙欺负你。”
    西蒙闻言用警棍敲了敲栏杆,皱眉警告道:“你们都老实点,他住单间。”
    在黑石监狱只有两种虫才能住单间,第一种是比红牌重刑犯还要危险的特殊罪犯,第二种就是背后有势力的罪犯。
    监狱消息一向闭塞,再加上耶尼亚是把许岑风秘密押送过来的,没有任何虫知道他的血液纯净度,就连狱警西蒙也不清楚许岑风的真实身份,只知道是韦瑟上将特意叮嘱关照的虫,于是大家理所当然以为许岑风是后者。
    最先问话的那只蓝发雌虫闻言冷笑了一声:“原来是个关系户。”
    但关系户怎么会因为小偷小摸这种事就被关进监狱?
    “我没那么多闲工夫关照他,让他自求多福。”
    那名蓝发雌虫语罢转身离开栏杆,径直回到了房间里面。西蒙见状顿时一噎,然而其他几个有着红牌重刑犯的监牢也都是差不多的态度:
    “这里是监狱,不是慈善机构。”
    “我们每天采矿石已经很累了,没功夫去管一只雄虫。”
    “让他待在房间里别惹事,否则我的拳头可不是吃素的。”
    另外有几个牢房的囚犯倒是叫得欢,说他们可以好好关照许岑风,但西蒙理都没理,直接领着许岑风到了走廊尽头的单间。他一边刷卡开门,一边对许岑风解释道:“整个第三监区,只有2、5、9这三间房的囚犯能接触,他们虽然不会关照你,但起码不会主动伤害你,另外一些牢房关着的都是些卑鄙臭虫,您千万不要和他们挨得太近。”
    许岑风若有所思:“他们好像不太喜欢我。”
    西蒙道:“他们之中有很多囚犯是因为雄虫才入狱的,要么是得罪了权贵雄虫,要么是杀了雄虫,对您有敌意是正常的。”
    许岑风耳朵动了动,不免有些诧异:“杀了雄虫?”
    西蒙却道:“阁下,这里是黑石监狱,没有什么罪名是不可能的,哪怕从拉古纳海域一直蔓延到遥远的西部,也不会有哪片土地的罪恶比这里还多。”
    他语罢将许岑风送进房间,又低头看了眼手腕上的时间,关上门道:“等会儿到了晚饭时间会有狱警来带你们去食堂吃饭的,还剩十几分钟,您可以暂时休息一下。”
    许岑风点头:“谢谢。”
    单间牢房的面积比多人间要稍小一些,里面摆放着一张折叠床,摸起来硬邦邦的,浴室里有马桶和洗手池,但是没有淋浴设备,听说囚犯洗澡的时候都是定时定点去大澡堂,如果错过了时间,就只能自己在牢房里用冷水洗。
    但穷凶极恶的罪犯应该不太会在乎这种小问题。
    许岑风把自己的生活用品整理好,忽然发现房间里还有一扇窗户用来通风,只是外面焊了铁栏杆。
    铁窗泪。
    许岑风脑海里莫名其妙就蹦出了这个词,他拉开玻璃窗,伸手感知了一下外面的温度,试图在茫茫黑夜中辨别方向,心想霍斯堡现在估计已经闹得天翻地覆了。
    耶尼亚总是喜欢毁掉法厄斯所有在意的东西,上辈子是这样,这辈子依旧是这样。归根结底,法厄斯留下的那队a级精锐暴露了太多“在意”,耶尼亚一定会察觉什么,到时候法厄斯如果带领军队攻入霍斯堡,他一定会拿自己当做威胁。
    相比于待在霍斯堡内整天惶惶不安,陷入被动状态,许岑风还是更喜欢待在监狱里,起码这里的任何恶意都是明晃晃的,不会有谁暗地里捅刀子。
    没过多久,巡逻队就过来开门带领囚犯去食堂吃饭了。许岑风走出牢房,只见回字形的走廊上站满了囚犯,他们以房间为单位,整齐排着队,然后在狱警的带领下依次下楼。
    许岑风是单间,一个人就代表了一整间房,难免有些孤零零的。其中不少囚犯都在暗地里打量他,他却毫无反应,站在队伍最后静静等待,看起来老实巴交。
    “一号房下楼!”
    “二号房下楼!”
    狱警按照顺序依次念下去,最后终于念到了许岑风这边,刻意看了他一眼:“六号房下楼,跟紧队伍!”
    言外之意,让他跟紧前面的五号房囚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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