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峰领的天气一直都风调雨顺,简单来说就是该下雨的时候就下雨,该有太阳的时候就有太阳,不潮不热不憋,是银峰领模拟帝都和天梯系统,泰拉之心调控周边天气甚至是虚境情况制造出的‘人造最宜气候’。
    伊恩没有把埃兰叫到自己的书房亦或是办公室考试,那样也太应试教育了,而且兄弟两人已经很久没有一起散步,故而伊恩带着埃兰去孤焰峰以北的拜森群山中散步,感受一下秋末漫山红叶的气氛。
    一整个下午,伊恩都是随口报题,让埃兰回答,其中问题包揽万千,从对峻岭堡近日工人福利改革的看法,到耗油的熬煮方式,而与升华者相关的问题更是刁钻,各种灵能血脉真形的问题换着来,炼金术与铭文更是精深刁钻,假如让外人听见,定会让人觉得银峰大公没有容人之量,对自己弟弟都这么刁难。
    但实际上,埃兰全部都一一作答,可能回答过程中有些不太流畅,甚至双眸中还有灵能光芒闪动,显然是用了‘回溯视界’——但这显然在许可范围之内。
    “做的真棒,埃兰。”
    如今埃兰已经十四岁,也有一米七多,就比伊恩矮半个头,虽然看上去还是个有些羞涩的大男孩,但也不是伊恩能随便揉头的年纪了——伊恩拍了拍自己弟弟肩膀:“不要觉得自己用灵能是作弊——就和我的先知一样,这就是你我能力的一部分,无论什么时候都要用,都要活用。”
    “记不得答案,就回到过去,回到自己‘阅览’那本书的时候。感觉有困惑,就重新经历一次‘场景’。”
    “记住,如若说,我的预知视界是看向未来的眼眸,你的回溯视界,就是守望历史的瞳。”
    “但我的确没记住。”
    埃兰本人却有些纠结,他揉了揉自己的鬓发,有些郁闷道:“我的记忆力,还是比不得,哥哥你。那些炼金典籍,我背了很多次了,真的记不住。”
    “你和我比干什么。”
    伊恩乐了,他悄悄告诉埃兰一个小秘密:“我有银色芯片,有很多东西我也没记,就是靠银色芯片现场调用的。”
    “还有很多决策,我都是先知之后知道结果不坏,所以说个模棱两可的论调,看着情况推演,然后才继续衍生分析的。”
    “其他人都觉得我料事如神,先知之能史上最强,你是我弟弟你还能不知道?我的先知之能也就看看吉凶,小时候用来抓蛏王和贝壳的次数都比预知未来多。咱们海鲜火锅吃的不少吧?你不会真以为我很会抓海产吧?”
    “啊?”
    伊恩很喜欢埃兰这个有些呆呆的表情,哈哈一笑后便继续向前走:“你也别把我想的太厉害,我记忆力哪怕是过目不忘,我难不成一本本把书过目了?我日理万机,哪来那么多时间,全都是用银色芯片扫描的!”
    说到这里,伊恩若有所思道:“说起这个,也是时候决定一个日子,把银色芯片分离出来,留给你们作为‘传承之物’了。”
    “什么?别呀!”
    听到这里,埃兰突然抬起头,他有些惊愕地看向伊恩:“这个宝物,只有哥哥你,才能用得好!”
    “的确。”伊恩坦然承认:“但这东西本质上就是一个星神之礼,一个催化器——而我已经成功完成转换,基本完成了‘星神之躯’。”
    “再加上泰拉之心的逐渐完善,最起码,银色芯片对我的意义几近于无了。”
    银色芯片本质上,就是星神之礼的核心处理器,有着强大的计算结构,还能联通大以太环流资料库,可以鉴定各种事物。
    后者对伊恩前期有极大帮助,有很多东西,依靠星神的见识,足以达成降维打击。现在其实也是如此,有关于摇篮和各种星神终焉相关的事物,都得依靠这个资料库。
    但这个能力,伊恩感觉并不是不能复制的。
    随着伊恩进阶奥法道途第四阶段巅峰,也即是世人所谓的第五能级,伊恩对以太的掌握就愈发深入,甚至可以说,已经到了超乎泰拉所有人想象的地步。
    他的指引之星心光体,能让他深入到几乎所有人都无法进入的‘以太环流’中,见证诸多青色脉络,也即是‘超时空以太树结构’,让他可以贯穿过去未来,见证诸多‘道途’。
    伊恩的以太掌控力,很快就能抵达‘超越时空’这一阶段了。
    而这一阶段,再搭配泰拉之心辅助建立的,类似于阿克塞尔最后塑造而出的‘国度’,在伊恩看来,便是‘奥法道途第五阶段’,也即是超越第五能级之上,‘第六能级’的真面目。
    ——等到那时,我的以太或许可以直接链接大以太环流,以我的权限,直接链接资料库恐怕也不是难事……总之有这种可能,到那时,银色芯片,或许真的可以拆分出来,留给后继者了。
    伊恩不是那种什么东西拿到手就不给其他人的吝啬者,与之相反,他有功就赏,不需要的就送出去,非常大方。只要对他的事业有益处,星神之礼他都能不要。
    反正他已经转换完成,灵魂肉体都已经趋于以太化,已经是小星神了,星神之礼只是锦上添花。
    “你得表现的很优秀,我才能名正言顺地留给你。”
    拍了拍还在思索如何辩驳自己话语的弟弟背,伊恩笑着道:“说不定是亚德伯特亦或是依森嘉德呢?它未必是留给你的呀。”
    “那也好。”埃兰反倒是无所谓:“他们都是哥哥你的伙伴战友,本就比我更加合适……我还有很多东西需要学呢。”
    伊恩隐约听得出来,埃兰真正的忧虑,其实不是什么银色芯片更属于自己,而是他听出来了,当自己不再需要银色芯片时,就是自己远行之时。
    埃兰是因为忧愁这点,所以才下意识地出言反驳。
    伊恩也没有针对这方面回话。
    因为他知道,想要离开的自己……无论对于谁来说,都是自私的。
    对于朋友亲人不需多谈,对于下属来说,自己这个顶梁柱离开,简直就是晴天霹雳,凡纳尔大师之所以如此激烈地要求他留下继承人,正是因为一位‘最强者’的离开,会导致秩序的崩塌,整个社会文明全面溃退。
    如若没有永动机镇压,文明倒退回失落纪元也不奇怪。
    所以,真的需要离开吗?
    伊恩也在想,自己是否可以作为真正的领袖,泰拉之王,率领整个文明离开摇篮。
    这是一个,过去所有伊恩都没有想过的可能性。
    但不管怎么说,都得培养一下自己弟弟。
    无论未来是当泰拉之王还是独自离开摇篮,自家弟弟都是最佳的继承人和辅助人选。
    “唔?”
    突然,伊恩神色一动,他侧过头,示意埃兰找个僻静的地方,埃兰虽然不太清楚,但还是选了一个向阳的山坡,山坡上有块凸起的岩层,正好可以坐下。
    兄弟二人坐下,眼前便是拜森山脉满山红叶,于夕阳光辉下恰似一片灿烂的火海,而伊恩挥手,一片光幕便展现于两人眼前。
    “学习很重要,但更重要的是实践。埃兰,你现在年纪也差不多了,我当初也就是你这么大的时候便外出冒险,你虽然不能拿我当标准,但也该做好准备。”
    伊恩示意埃兰和自己认真看向光幕:“而且,各种历史重大事件,你也该认真观察,让自己与这些事件产生‘联系’。如此一来,日后你就可以用回溯视界,一遍又一遍地重新阅览其中的细节,学习到更多的东西。”
    “嗯嗯,我明白的。”
    埃兰认真地点头,而出现在光幕中的,正是对峙的两人。
    对峙的父与子。
    “……父亲,我回到了飞焰地的街头,这里的确已经改变了许多,人们的生活轻松了不少,也都能吃得饱饭了。各种人体试验也都一一消失,小偷盗匪也都减少,这已经是我过去不成想象的事,但也愈发证明了一点,那就是在过去,所有强者都没有思考半点‘底层人’的生活。”
    原本紫红色的发色如今都转为几近于黑的深灰,如今的艾斯·涅玛萨斯比起蛊惑人心的惑心魔,更像是神圣的传教士,他怀抱手中的专业版终端,平静地对眼前身披王袍,姿容威严的男人道:“现在你们做的越好,人民生活的越幸福,越证明你们本就有能力办到这一切,但在过去却充耳不闻,甚至放任这种情况。”
    “父亲,能告诉我为什么吗?在这大庭广众之下,在这所有人注视之下,解答我的疑惑?”
    【……你过去就是如此伶牙俐齿,所以才觉得你能办得到】
    而看似年轻的威严的男人,驭光王眯着眼,凝视着眼前与自己已经相差甚大,甚至半点也不畏惧自己的儿子,不禁笑了起来:【但这个问题,你问出来,就等于得罪所有统治的强者,也等于是为你背后的那位银峰先知招揽祸患啊】
    “有何祸患。”
    年轻的传教士笑道:“你是说,我的话语是在指责所有第四,第五能级吗?”
    他如此说道,然后在埃兰震惊的目光中环视在场的所有围观居民,朗声道:“对,我就是在指责所有第四第五能级。”
    “所有统治的强者,所有曾经管辖大地,天空与海洋的君王——我便要问你们,质问你们……如若在永动机的诱惑下,你们能让所有人生活变好不止一筹,那你们过去为何不这么做?”
    “你们能回答自己真实的答案,不欺骗任何人,包括你们自己吗?”
    “至于父亲。”
    转过头,艾斯看向面色已经沉下来的驭光王,他平静道:“你觉得,这话语会让银峰先知遭遇祸患对吗?”
    “你为何会如此想?你能说清楚吗?”
    【……】驭光王沉默不言,而艾斯却轻笑一声,然后提声道:“因为你也清楚,银峰领就是第一个,从一开始,从最初,从领主还是第二能级的‘小贵族’开始,就一直都在用‘全力’去让人民生活的更好的地方!”
    “而银峰领的建设结果,银峰领的一切成果,银峰领如今的样子,便是最好的回答!”
    “不需要永动机,我们人类,同样可以生活在天国!”
    “之所以我们人类没有创造一个地上天国的原因,只有一点……”
    【闭嘴!】驭光王开口怒吼:【不要说了,如果你还想活着,就……】
    而艾斯却根本没有闭嘴,而是继续提高音量,用一种近乎灵能,近乎魅惑一般的灵能,将自己的意志传达给了所有人:“那就是!从一开始,那些升华者,那些强大的第四第五能级,甚至所有的升华者,都没有将自己看做单纯的‘人类’!”
    “他们自己的生活超越了整个时代,故而根本无所谓其他‘蝼蚁’如何生活——如若不是永动机实实在在地让他们必须注视这个世界的众生,他们就根本不会俯瞰我们——他们根本就不在意,亦不爱我们!”
    “这就是事实!”
    “哥哥,这个人……”
    埃兰震惊,为什么艾斯这个偶尔能在哥哥办公室看见的半恶魔,如今居然有了这么大的勇气,敢于发出这种万国宣战书类似的言语。
    是——艾斯说的话,其实是每一个人,每一个曾经继承了些许伊奈迦二世智慧的人,都能想到的‘思路’。
    但是没有人会将其说出来,更有一部分人认为这就是正确,这就是道理,根本没有说的必要。
    但就在埃兰转过头,想要询问自己哥哥艾斯为什么敢于说出这句话时,他却发现,伊恩正在笑。
    不是微笑,也不是肆意的笑,而是一种近乎于嘲弄,带着浓郁讥讽的笑。
    “回答这个问题吧。”
    伊恩·银峰轻声地说道:“这一幕已经被泰拉之心记录,稍后就会转发至全世界——所以,回答这个问题吧。”
    “为何前据而后恭?为何这两年技术没有大的改变,但人类的生活质量却提高了不止一筹?为何为何,似乎只是强者掏出了一部分自己不需要的东西,所有人头顶笼罩的黑暗,就被驱散尽了?”
    “挺身而出吧,坦诚的贤者,诚实的君王,这世间内心还有些许羞愧的人啊,道出自己内心黑暗的事实。”
    “亦或是恼羞成怒的暴君,憎恨我这‘独一义人’的恶者,挺身而出,与我战斗一场。”
    来吧……快点来吧。
    我已等待不急。
    这个世界,亦是如此。
    这就是我对万国的宣战书。
    一份名为‘大义’的宣称。
    第1043章 你只可到这里,不可越过
    “哥,哥?这样不好吧”
    看见自己哥哥的笑容,埃兰难得有点不寒而栗——不是为了伊恩的表情,伊恩做什么表情都好看。
    埃兰担忧的,是艾斯这份发言背后代表的态度。
    即便只有十四岁,但常年和一群这个世界最天才地位也最高的人呆在一起,埃兰也能理解‘政治’和‘交涉’的意义……伊恩将艾斯派至飞焰地,无论艾斯做什么说什么,诸国都会将其默认为这是‘伊恩’的意志。
    埃兰原本以为,这是艾斯个人的发言,害怕自己哥哥背锅,而现在来看……这一切都是伊恩示意?
    可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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