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位陛下眼风淡淡一扫,他们又只能重新垂首。
    “有事的时候我会通知你们,现在做好你们的分内之事才最重要。不要耽误大事。”
    他声音低沉,音量不大,份量却一点不少。
    “是……陛下。”
    两位将军只能告退。
    “等一等。”云乘月却出声,又招招手,“我来瞧瞧你们的傀儡,嗯……你们用的傀儡好像是栖魂傀儡的复制版?”
    她看了薛无晦一眼,得到肯定的回答,又说:“那看来,你们的傀儡也是用生机和死气混合当做燃料的。我瞧这生气已经不太够用了,我给你们加点儿。”
    她捏了个法诀,将生机书文唤出来,又把生机灵气分成均匀的一团团。
    “方便储存。”
    她说着,把这些灵气团分别放进了两具傀儡的体内。
    “这样一来,这两具傀儡可以支撑至少一年,就算你们要动用大的招式……撑上半年也应该足够。”
    两位将军都很感激,又表明了谢意和敬意,这才真正告退。
    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夜色当中,云乘月转过头,看着薛无晦。
    “薛无晦。”她说。
    帝王沉默而立,不动如山。
    云乘月微微挑眉:“你为什么放千纸鹤出去偷窥?我不是说了,让你先别出去,免得再受伤吗?”
    “朕自有分寸。”薛无晦面无表情地回视他,“那叫监视,不叫偷窥。”
    “居然还有心思嫌弃我的用词……你知不知道,只有你在有些心虚的时候才会对我说‘朕’?”云乘月有些好笑,摇摇头,“算了,没被发现就是好事,你刚刚折的千纸鹤,你从哪儿学来的?”
    她从没在这边看见有人这么叠过。太简单了,手艺人们不屑于做的。
    “你觉得呢?”薛无晦继续面无表情。
    “好好说话……等等,你在生气?”云乘月吃了一惊,“可你在生什么气呢?”
    薛无晦一言不发,还是那么面无表情,又皱了皱眉。
    云乘月侧头一想:“你难道是在担心我?你在生气太清剑?那就好好说。这么大个人了,怎么还跟个小孩子发脾气似的。”
    “我没……”
    薛无晦动了动嘴唇,忽然把话咽了回去。“嗯。”他说。
    看着他的样子,云乘月笑了。
    她手一翻,掌中浮起一层薄薄的生机灵气,她又将生机灵气展开,并叠了几叠,最后叠成了一只白色的千纸鹤。
    “给你。”她递过去,“收了千纸鹤,就不生气了。”
    帝王瞟了他一眼,神色仿佛有些睥睨。没接。“朕不要。”他说,“朕已经不是小孩子了。”
    那不是他说了算的。
    那只白色的千纸鹤自个儿晃悠悠飞起来,在帝王面前盘旋了一圈。当他想伸手捉住时,小小千纸鹤突然炸开,成了五颜六色的小小烟花。
    “砰——不高兴全都飞飞!”
    云乘月煞有介事。
    薛无晦绷了一会儿,到底没绷住,露出一朵小小的微笑。
    他走上前来:“刚才那太清令……有没有伤到你?我瞧着有东西进了你的识海。”
    “有些难以说明……等等,我感觉云舟帖的内容似乎增加了。”
    “哦?”
    云乘月取出云舟帖,将之展开。
    流动的水墨徐徐形成几行文字。果不其然,可以阅读的内容增加了。
    [仲春之际,云舟飞渡。
    是日,青野天染,穹苍悬流。花叶随风,云水交融。
    有飞仙临世,与帝把酒同游。]
    增加的是最后一句。
    飞仙?帝?云乘月眉心跳了几跳,猛一抬头:“难道写的是我和……”
    薛无晦别过脸。好一会静默。
    接着他清清嗓子,若无其事道:“让我瞧瞧你的状况。”
    云乘月狐疑地看着他。但拗不过,她还是选择了不追问。该知道的总会知道的,她想着。
    “手给我。”他说。
    云乘月伸手,又运转体内灵力,将内视所见的情况开放给他。这样一来,薛无晦就能共享她的视野,看清她的识海和丹田的状况。
    “原来如此。”薛无晦沉吟,“这东西……确实和以前神鬼赐福很像像,不过又混杂了其他的力量。奇怪,你的书文怎么这样高兴,难不成是把它当成了食物?”
    他有些惊讶。
    “嗯?它们……也不至于这样饥不择食吧?”云乘月不确定。
    话音刚落,她丹田之中,守在旁边的“生”、“光”,还有古代的“梦”字书文,以及其它零零碎碎的书文,就都一起扑了上去。它们笔画扭动,化出一个圆圆的“o”,仿佛一张张大嘴。
    嗷呜——
    大嘴对着那金色的光芒就咬了一大口。一口接一口。
    吧唧……
    仿佛还能听到咀嚼的声音。
    云乘月:……
    薛无晦看她一眼:“看,果然是当成了食物。”
    云乘月扶额:“还真吃了。不知道吃了这东西,它们会不会有什么变化……”
    正说着,云乘月感觉到一阵浓重的睡意袭来。她只来得及往旁边走了半步,正好靠在薛无晦身上。
    “云乘月?”
    他的声音出现了波动。
    “不慌,我只是好困,困得不正常,扶我一下……”
    她竭力想清醒,但困意好像从灵魂深处传来。她的声音越来越低。
    薛无晦紧紧皱眉。他一把将她揽在怀里,正想运转灵力,自己却也晃了几晃。
    他……也困了?
    他一惊。他可是死灵之身,怎么会困?
    可睡意是这样真实,真实得宛如他还活着。他只来得及抱着云乘月往旁边走了两步,两人就一起栽在了那把藤编的凉椅上。
    被子还没盖……她不会着凉吧?
    失去意识前,薛无晦只来得及酝酿出这个想法。
    他们没有看见,云舟帖自己跳了出来。
    还有生机书文、光芒书文……
    它们纷纷离开云乘月的丹田,出来护在他们四周。白色的雾气弥漫开来,掩饰住了他们的身影,也掩盖住了他们的气息。
    头顶的星空漫漫无言,一颗颗星子仿佛一只只窥视的眼睛。但当星光垂落在这这座小院头上,就有乳白的雾气波动。星光被无声无息地拨开了。
    静谧的院子里,只有雾气,只有灯笼的昏黄,还有云舟帖隐隐的闪光。
    以及两个静静沉睡的人。
    ……
    风声……
    桂花的香气。
    还有像是扫帚划在地面的声音……
    云乘月动了动。
    她朦朦胧胧睁开眼,发觉自己趴着睡着了。
    “这是……”
    刚刚直起身,旁边就传来一声脆响。
    啪——
    “对……对不起,大师姐,我不是故意吵醒你的。”
    什么?
    她扭过头,又眨了眨眼。出现在眼前的是一座小院,有深红的枫树,有石桌、石凳,地面堆着黄色的落叶……
    一个孩子站在她面前,怯怯地看着她。
    孩子手里拿着一柄剑,脚边横着一把扫帚。不远处是被扫成堆的落叶。
    “你是……”云乘月揉了揉太阳穴。在看见这孩子的一瞬间,她的记忆如水波蔓延;原本朦胧的记忆清晰涌出。
    “锦年?”
    她叫出了孩子的名字,心中生出一种奇怪的恍然:为什么刚才竟想不起来这孩子的名字?明明这是庄锦年,是她的师妹。
    庄锦年是个瘦小的女孩子,差点撑不起来褐色的短衫长裤。在她瘦巴巴的脸上,是一双大得出奇的、浅棕色的眼睛。她眼巴巴地看着她,像只可怜的小狗。
    “大师姐,我做完了扫除来叫你,不小心碰掉了你的剑……对不起。”
    她伸出手,小心地将那柄剑放在桌面上,并注意不要压到上头的纸本。
    云乘月看一眼那剑。太清剑,她的三把佩剑之一。奇怪,分明是她自己的剑,看起来居然也有种陌生感。
    她伸手抓住太清剑。触手冰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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