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他狼人刚想打趣这位同伴,忽然,他们一块儿冷下了脸。达利安快步打开了门,那位骑士长果然站在门外,他对着达利安礼貌地一点头,探头看向了站在里边的奥尔:“我来找您帮忙了,蒙代尔警官。”
    “我也在等您,先生,我们这就能出发。”奥尔和达利安带了两个箱子,一个装满了食物,一个装着查案需要的各种工具。
    坐在车上,这位骑士长就像是奥尔过去的委托人那样,把一箱子资料递了过去。
    奥尔打开箱子之前,特意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手套,他觉得怎么也是一两百年的资料,需要轻拿轻放。然后,emmm他想多了。
    里边都是崭新的用现在的纸张制作的装订本,明显是新近整理过的,一条条新旧线索,都标记着时间与出处,写得清楚明白。
    奥尔还以为是布鲁特侯爵案,结果却是雷赛巴尔公爵小女儿案。
    这位小姐名叫安妮·雷赛巴尔,那栋凶宅虽然被称呼为雷赛巴尔凶宅,但实际上它不是雷赛巴尔家族的祖宅,它只是一处乡间的别墅。因为安妮小姐体弱多病,所以五岁时就跟随保姆与一位儿科医生,从主宅移居到了乡下。
    乡下别墅的管家就是她的保姆,没有男管家,其余还有四位女仆,四位杂活女佣,厨子一家三口人,马夫一家四口,以及园丁一家两口。
    在当年的那个时代,这些佣人都不是雷赛巴尔家的雇工,他们都是家仆。
    第377章
    这栋乡下别墅的长期住户是不多的,之所以死了两百多人,因为这些人大多是雷赛巴尔家的亲戚朋友,他们是来参加安妮小姐的葬礼的。
    先生女士们出门,得有马车夫和贴身仆人,仆人有人会带上四五个,在两百年前的时代,有些贵族甚至还要带几个保镖出行。
    在被害的三天前,安妮的身体状况就已经不佳了。先是公爵带着儿女赶到。因为当时的雷赛巴尔公爵是一位实权贵族,所以虽然安妮是个还没有出现在社交界的女孩,但来吊唁的其他贵族可不少。
    那这个情况就很怪异了,为什么凶手放着满满一房子的人不去招惹,却要杀害一个年幼的女孩呢?
    继续朝下翻,后边的资料倒是给出了奥尔答案。安妮小姐的母亲,是公爵的续弦,这位公爵夫人只生育了安妮一个女儿,在安妮七岁时因难产去世。公爵夫人也是一位大贵族的独女,当时安妮的外祖父母与她的母亲都已经相继去世,公爵以女婿的身份,继承了岳父家的财产,但根据当时的法理,他只是暂时管理,未来安妮结婚,这一笔财产是要由她的后代继承的。
    公爵夫人在世的时候,还担心女儿养不大,谁知道女儿比她活得还要久,这也是很讽刺的一件事。
    在安妮被毒害的当日,她已经服下了秘药,状况有所改善,都说她这次也是能撑过来的,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毒死了她。
    也就是如果没有意外,安妮的父亲将会彻底继承安妮母亲家族的一切,两个家族变成一个。即使安妮的父亲得不到那些秘传的财产,只是明面上的产业,就是一笔巨大的财富。
    这个小姑娘,也如隔壁的侯爵那样,束缚了所有在她之后死亡的灵魂。
    但侯爵只杀了侄子一家,对之后的人以恐吓为主进行驱赶。安妮小姐,却杀了所有她能杀的,进入乡村别墅的人。甚至有一段时间,她连猫狗鸟兽都杀,直到最近几年,她的态度才逐渐温和下来,表示只要找出杀害她的凶手,就能让她的怨恨消散。
    她倒是没杀最近被带去查案的人,只是对他们恶作剧。而那些查案的人,反而查出了不少那些贵族之间乌七八糟的事情,无奈杀害安妮的凶手却依然是个谜。
    虽然她的哥哥姐姐们嫌疑很重,但姐姐表示:“我已经出嫁了,家族已经给了我嫁妆,杀了她,家族又不可能再给我一份。”
    哥哥们说:“她这次不死,下次也会死,血族的秘药只有一次作用,我们为什么要急于一时呢?”
    她的父亲公爵表示:“我都已经为她付出巨大代价寻来秘药了,我为什么还要杀了她呢?”
    虽然说,如果安妮没有变成厉鬼,也没人知道她是被毒死的,但是……这些人后来又都认罪了。
    他们的情况和匈塞大使找过来的那个案子类似,不过那是活人被养了四十年,这边是死人被囚禁了两百多年,他们不是厉鬼,是被囚禁的鬼魂,但状况比活人好不了多少。
    但没用,凶手不是他们。
    “安妮小姐立了一个魔法契约,只要找到杀害她的人,她就会放弃怨恨。可既然她一直都在那儿,那他们就确实不是凶手。有人曾经提出过,让所有别墅里的鬼魂全都承认自己是凶手,这种方法听起来很好,但激怒了安妮,她杀了所有能杀的人,封闭了所有别墅里鬼魂的嘴巴。
    很显然,找到凶手很可能不是她的怨恨,她只是把这件事也当成了一个游戏。但既然她立下了魔法契约,那么即使这件事不是她的怨恨,也会让她消散。
    所以我不喜欢孩子,任性又麻烦。”骑士长咕哝着。
    “嗯……虽然她堵住了所有人的嘴巴,但这件事也侧面证明了,她知道谁是凶手,而且凶手就在别墅里。”
    “是的,我们原本想每年带一个人过去指证。一个一个罗列下来,总能找到真凶。但又被她拒绝了,她说必须是精通查案的人,不能随便指证,必须拿出让人信服的证据,再说出凶手。当警察出现后,她更是要求必须是警察。已经有连续十年,我们带去的人都被她拒绝了,之前的人说出的证据,也都被她驳斥。
    现在一共排除的嫌疑人,也只有十几个。您如果拿不准的话,可以是她的保姆。”
    “谢谢,我已经决定了嫌疑人。”在安妮的家人都被排除嫌疑后,保姆确实是嫌疑靠前的,但奥尔心里有一个人排在她的前面。既然无论是谁,可能性都不大,这个案子是一定破不了的,那奥尔觉得还是可以任性一下的。
    在这件事不需要他慎重,被国王知道他因为太任性而惨遭打脸,也是一件好事。
    (⊙v⊙)就这么愉快地决定了,一切都很好。案子没破,他以后就不会被名声拖累了,太好了!
    “但我还需要一些必要的线索,所以到场后,我会做一些可能在您看来难以理解的事情……”
    “查案这件事,我完全肯定您的专业性,我会听从您的指派。”
    “非常感谢。”
    马车出了城,过了一段时间后,拐上了一条极其偏僻的小路。这辆看起来和普通警车没什么两样的马车,忽然多了个尖锥形的透明护罩,顶开了路上的一切阻碍,让马车安稳前进。而在马车离开后,那些石头与朽木依然在一旁,但鲜活的树木枝条与藤蔓野草却沙沙地蔓延了过来,重新遮挡住了道路。
    又过了一阵,马车的前方豁然开朗,一条宽敞的石子路带着乡村的淳朴与俏皮在大地上蜿蜒,道路的尽头是一栋三层白房子,房子的一边是一棵巨大的山毛榉,将半栋房子都遮蔽在了树荫下,房子外围的篱笆上站着的羽毛亮丽的小鸟儿,几只大狗在树下打盹儿。
    可随着马车的接近,美丽的乡村景色逐渐变得恐怖起来。
    房子的所有窗户都敞开着,站在篱笆上的小鸟儿,其实没有头,在树下打盹儿的大狗,是干瘪的干尸。
    白房子的所有门窗都敞开着,在山毛榉树荫下的那一半窗户里,有密密麻麻的黑影站在里头,他们的身体已经看不清楚,从外头朝里看去,只能看见一张张白色的脸。
    当奥尔下车后与他们对视,那些人立刻对着他露出了笑容,他们的脸就像是狂欢节上人们戴着的狂笑面具,弯弯的眼睛,弯弯的嘴。
    奥尔看了一眼就走向山毛榉,它的一根树枝上,垂挂下了四条锈迹斑斑的铁链。
    奥尔看了铁链一会儿,又看向骑士长:“能让我借用一下马车上的座位吗?”
    “可以。”骑士长虽然疑惑,但他显然是个遵守承诺的人。
    于是,奥尔和达利安把马车上的座椅拆了下来,驾车的骑士与骑士长本人还帮了他们两手,奥尔刚抓起铁链,动作就是一顿。铁链的时间太久了,锈蚀得太严重了,随即他抖了抖,就如魔法一般,铁链重新变得银光闪闪,就如新的一样。
    他和达利安将铁链固定在了马车的座椅上,期间也少不了奥尔用马赛克加的一点小固定。
    所以,一张秋千出现了。
    奥尔拉着达利安坐上去试了试,没问题。他们俩下来,一人站在一边,有节奏地摇晃起了秋千……
    秋千摇来摆去,在一次摇回来的瞬间,秋千上真的出现了一位少女!
    她穿着两百年前的蓝色绒布长裙,头上戴着蓝色的绒布发箍,棕发绿眼,怀里抱着一个和她同样打扮的布娃娃,脚上穿着一双木底绒布面的红鞋。
    她看向奥尔:“能摇得高一点吗?”
    “那可有点危险,以防万一,请稍等一下。”奥尔把自己的外套脱了下来,和达利安一人一边把袖子系在了椅背上,苗条的少女恰好被拦在了中间。
    少女好奇地看着这件制服,她摸了摸它,就是一件普通的衣服,就如这两位男士真的担心她会被甩出去那样。
    “好了,我们要摇得更高一点了。”
    秋千再次摇晃了起来,果然更高了,少女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一切。
    过了半个小时,少女将眼睛睁开了。奥尔和达利安也开始逐渐降低秋千的幅度,让秋千带着少女恢复平稳。等两人将奥尔的衣服拆走后,少女轻巧地蹦了下来,对着他们屈膝:“安妮培丝·拉比尼奥·雷赛巴尔,很高兴认识两位先生,叫我安妮就好。”她站直,“你们是第一个注意到秋千的人。”
    两百年的房子能保持原样,这个秋千却只剩下了锈蚀得不成样子的铁链,这是她故意的。奥尔觉得来还是不能白来的,他有心探究一下厉鬼,也就拿秋千做文章——激怒安妮,或引起她的兴趣,都有利于奥尔和她的沟通。
    “奥尔维茨卡·布莱德利·蒙代尔。”“加西亚·蒙代尔·达利安。”
    两位男士依次上前,行吻手礼。
    “!”谁能想到还有意外发现?奥尔惊讶地看向达利安。
    达利安是没有中间名的,诺顿的普通人如果有中间名,那一般是母亲娘家的姓。贵族的中间名代表的意义就比平民重要得多了,有家族中重要祖先的名,有家族历史事件,有封地、封号,还有为了拍马屁把国王的名字当成自己的中间名的。当然,假如没有,那也就是没有了。
    他和达利安结婚后,没有要求达利安更换姓氏,毕竟种花家已经不兴这个了,他都不知道达利安什么时候把自己的姓加进去的。
    奥尔对这个世界里自己的名字其实并不在意,就是他在这个世界的一个代号而已。但是,他知道达利安给自己改名,代表的意义。
    安妮眨了眨眼睛,稚嫩的脸上充满了好奇:“你们不是已经结婚很久了吗?”
    “不,我们刚刚结婚四年,还是新婚。所以我总能在生活中收到惊讶。”奥尔没遮掩自己的表情变化,这时候正用自己的小手指去勾达利安的小手指,“我也去加个中间名。”
    达利安也看他,同样用自己的手指勾住了他的:“加‘加西亚’,别加‘达利安’。”
    “好。”
    “啊~爱情吗?”安妮又坐回了秋千上,任由秋千轻轻地摇摆。
    “很抱歉,雷赛巴尔小姐,我们是为您的案子来的。”
    “我知道。”安妮抱了抱娃娃,“你们比之前来的大部分都让我看着更顺眼,我很乐意配合。他们都在房子里,有什么想问的,就去问吧。”
    “好的,十分感谢。”
    询问过程总归是该有的。
    奥尔和达利安对骑士长说了一声,两人一块儿走进了凶宅。随着他们的接近,站在门窗朝着外头笑的鬼魂们,都在后退。
    当两人踏入大门的一瞬间,奥尔忍不住朝后看了一眼。
    现在是早晨九点半,阳光正好的时候,那扇别墅的大门就如黑洞的入口,一步之遥,一片黑暗。他在把脸转回来时,一张笑脸几乎和他的鼻子贴着鼻子。
    达利安刚刚捏了一下他的手,有所防备的奥尔只有一点点吃惊。鬼魂发现奥尔没有被真的被吓住,逐渐后退,消散在了黑暗中——而别墅中的黑暗,仿佛空无一物,又仿佛人满为患。一眼看过去是纯粹的黑,再一眼看过去,只觉得那黑是层层叠叠的人影堆出来的。
    即使有夜视的血族和狼人,在这样的环境下,也有些视物困难。
    他们就站在门口,根据来时骑士长提供的名单,将那些主要人员一个一个地叫出来询问。
    所有人都回应了他们,问什么就答什么,但也仅此而已。他们也都是狂欢笑脸,但近距离的观察才能发现,无论下弯的眼睛,还是上翘的嘴角,与其说是自然摆出来的,不如说是被两只手掐在脸上,强迫拉扯出来的。
    这不是狂欢面具的笑脸,这是逗弄人摆出来的鬼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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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该问的都问完了,当那天的神父和教士消散于黑暗中时,安妮突然出现了:“你们要到我家里来做客吗?”她问,带着期待,还有不确定的忐忑。
    “我们不正是来到您的家中做客吗?”奥尔回答,“事实上,我还给您带来了礼物。”
    “那个秋千吗?”
    “不,在马车里。”
    “……”安妮看着奥尔,“你要现在给我礼物吗?还是在指定了凶手之后?”
    “当然是现在。”奥尔十分干脆地回答,“指定了凶手,我不是就要离开了吗?”
    安妮立刻就又重新高兴了起来:“那好吧,我先收下礼物,然后你们来我的家里做客,最后,你再来指定凶手。”她顿了顿,期待地看着两人。
    看来她刚才果然是以为奥尔假托礼物,其实是想找机会逃跑。
    “那好!我这就去准备!”奥尔也很兴奋,这是他的一种试验。
    他和达利安回去,两个箱子都从车上拿了下来。达利安从工具箱里拿出了一块白布,就铺在外头的地面上,接着拿出了两根白蜡烛,放在一边,又拿出了一枚松果球,和一个金属碟子。
    奥尔把他的盒子也打开了放在一边,自己在单膝跪在白布上,刚刚不见了踪影的安妮突然蹦出来了,她看着那些小巧的食物,眼睛里满是喜欢。
    奥尔当做没注意到她的视线,只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安妮培丝·拉比尼奥·雷赛巴尔,点燃了两根白蜡烛,将它们黏在了盒子盖上。接着它又轻轻点燃了松果球,随着它冒出的烟雾,继续默默祷告:这是给安妮培丝·拉比尼奥·雷赛巴尔的供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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