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黎饿得前胸贴后背,打开冰箱,却发现蛋白条已经被啃得差不多,家里唯一剩下的食物,是老板送的巧克力米饭。
    谢黎:“……”
    现在点外卖也来不及了,她深吸一口气,视死如归地打开饭盒,吃了一小口。
    出乎意料的是,还挺好吃的。口感有点像巧克力千层蛋糕,区别在于蛋糕胚子变成了捣烂的米饭。
    好吃是好吃,但一想到这是米饭,谢黎的表情就一言难尽。
    吃完以后,她简单冲了个澡,就在客厅躺下了。
    她闭上眼睛以后,年轻男人缓缓睁开了眼睛。
    他没有骗谢黎,的确失去了大部分的记忆,认知功能也退化到了十几岁的水平。
    但他还记得谢黎。
    甚至记得,她是杀死他的人。
    可是,那又怎样?
    他看了看包扎完好的伤口,又看向沙发上的谢黎,内心涌起一股奇异而滚烫的餍足。
    她还是救下了他。
    甚至把他当成小孩子照顾,用非常亲昵的语气训斥他,让他听她的话。
    他从来没有被人这么训斥过,也没有被人这么关心过,感到新奇的同时,也感到一阵无法形容的……紧张和惶恐。  他只能被她照顾到伤口痊愈。
    痊愈以后,她就不会再照顾他。
    想到这里,他果断扯下伤口上的皮肤钉,被钉合的伤口瞬间裂开,皮开肉绽,暴露出模糊的血肉,鲜血顿时犹如开闸一般汹涌而出。
    为了让谢黎相信他是真的受伤了,他没有屏蔽痛感,可以感到伤口传来的剧痛。
    随着皮肤钉全部落下,鲜血几乎浸湿了被褥,他脸上不仅没有露出痛苦的表情,反而泛起微微的笑意。
    一想到第二天谢黎看到这一幕后,会更加关心他,照顾他,甚至会给他一个拥抱……
    他的神色就变得十分古怪,呼吸也粗重起来,胸腔急促起伏,手指也有些发抖。
    假如这时谢黎还醒着,就会发现,他的神态跟之前抱住她时一模一样。
    ——那是兴奋到失态的表情。
    第207章 chapter 21
    早上七点钟, 谢黎准时醒来。
    她的睡眠习惯很好,不赖床,也没有起床气, 闹钟一响就能起床。
    她翻身下床, 拿上医疗箱, 朝年轻男人走去,准备给他清创换药。
    眼前的一幕却震惊了她。
    不到一个晚上的时间, 年轻男人身上的伤口全部裂开, 鲜血汩汩而下浸满了床单, 甚至渗到了床垫上。
    可能因为太过痛苦,他正在做噩梦, 喉结艰难地滑动着, 不时压抑地喘息一声,神色微微扭曲。
    谢黎完全没想过是他自己扯开的, 还以为是昨晚太累了没有钉好,连忙走上去,重新消毒敷药钉合伤口。
    连续三次钉合伤口, 是个人也吃不消,更何况年轻男人身受重伤。
    他几乎是本能地钻进她的怀里, 无意识嗅闻她的气味, 鼻息粗重得接近颤抖,仿佛只要离她够近,就能遏制住身上的痛感。
    谢黎被他过于亲密的动作弄得头皮发麻,但没有推开他,而是趁此机会, 快速钉合他背上的伤口。
    做完这一切,她扶着他的后脑勺, 给他喂了一颗消炎药。
    这时,已是八点半。
    谢黎给老板请了个假,又点了一份外卖,决定今天就在家里照顾年轻男人。
    总是叫他年轻男人也不行。
    但他没有名字,难道要给他取一个名字?
    谢黎是一个很有边界感的人,取名字毕竟是一件大事,还是等年轻男人醒来,再问他想叫什么吧。
    二十分钟后,无人机送来外卖。
    谢黎吃完早饭,打了个哈欠,打算再睡一会儿。
    这时,年轻男人突然抓住了她的手。
    他像某种渴求体温的小动物一样,迅速把脸埋进她的掌心里:“……别走,求你……不要走……”
    他的呼吸滚烫得吓人,细细密密地喷吐在她的手上,激起一片战栗。
    谢黎僵了一下,想到了什么,拿出诊断仪测了一下他的体温。
    39.5c。
    幸亏发现得早,再晚一些,估计脑子都被烧熟了。
    现在他的脑子没熟,一举一动都那么诡异,谢黎不敢想象他要是真的被烧傻了,会做出怎样匪夷所思的事情来。
    不过,她没有准备退烧药——植入义体的人,多多少少都会再植入一个冷却系统,来调节义体过载而导致的体温异常。
    谢黎思忖几秒钟,在外卖软件上买了退烧药和降温贴,然后轻轻抽出自己的手,准备去拿生理盐水和棉签润泽一下他干裂的嘴唇。
    他却把她的手抓得更紧了,胡乱地磨蹭她的掌心,低低地喃喃:“……不要走,就在这里……求你……”
    “我不会走——”
    话说一半,谢黎猛地顿住了。
    是她的错觉吗?
    她感觉,年轻男人并不痛苦,相反十分享受。
    尽管他眉头紧皱,呼吸也急促而混乱,却给人一种愉悦到全身发抖的感觉……那种由内而外散发出来的愉悦感,令人毛骨悚然。
    这种感觉只出现了几毫秒,如果不是谢黎植入了义眼,根本不会发现。
    等她定了定神,再望过去时,那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愉悦感已经消失了。
    她没有实时录制的习惯,实时录制的视频都会上传到云端——她不相信任何云端服务器。
    ……应该是她看错了。
    怎么会有人在这种情况下感到愉悦?
    这时,退烧药和降温贴到了。
    谢黎低声哄他:“我不走。但我想给你贴降温贴,你先松开我的手好不好?贴完你想牵多久都可以。”
    他似乎捕捉到了那句“想牵多久都可以”,抬起因高热而显得湿漉漉的眼睛:“真的?”
    “……真的。”
    “好,”他说,“我听你的。”
    他松开了手。
    谢黎给他贴上降温贴,又倒了一颗胶囊。这次,她没有再让他生吞下去——从昨天到现在,他几乎没有喝水,生吞胶囊很可能卡在喉咙。
    她起身去倒了一杯水,哄着他坐起来,让他靠在自己的臂弯上,吞下这颗胶囊。
    因为那句话,年轻男人变得异常听话,如同一个任人摆布的等身娃娃,她让张嘴就张嘴,她让喝水就喝水,就连什么时候咽口水也完全听从她的命令。
    整个过程中,他的眼睛一直粘在她的身上,没有撕下来过。
    谢黎莫名想到了孤儿院里的孩子——还在屿城时,她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去孤儿院帮忙。
    没有父母的孩子太多,孤儿院的人手又太少,再加上她罕见的细心又温柔,每次离开时,都会有不少孩子手脚并用地抱住她,恨不得变成一个挂件,跟着她离开。
    年纪小的孩子甚至会当场嚎啕大哭,她必须连哄带骗才能逃离。
    谢黎可以毫不留情地绞断一个人的脖子,也可以面无表情地瞄准一个人的脑袋,但让她面对一群有分离焦虑的小孩子,只能……手足无措。
    那是她第一次对帮助他人感到头皮发麻。
    幸好院长通情达理,看出了她的尴尬和不适,让她去照顾大一点儿的孩子了。
    所以后来,修讥讽她,孤儿院的孩子不愿意听她讲课,她完全没什么感觉。
    那群青少年的确不爱听课,但会跟她问好,跟她倾诉生活中的烦恼,还会克制地拥抱她——比只会嚎啕大哭的小孩子强多了。
    这个年轻男人给她的感觉,跟孤儿院那些缺爱的孩子差不多。
    也不知道他到底经历过什么。
    谢黎沉默了一会儿,突然问道:“你真的没有名字吗?”
    年轻男人没有说话,安静地抓紧她的手,把脸埋在她的掌心里。
    “你可以跟我说名字,”她温声道,“我不会告诉别人。”
    “我……”他低低地说,每说一个字,灼热的鼻梁都会轻轻摩-擦她的手掌,“没有骗你,我真的不记得了。”
    “你可以叫我杂种,这也是我的名字。”
    谢黎怎么可能叫他杂种?
    她犹豫一下:“那我给你几个名字,你自己选一个喜欢的,好吗?”
    几十秒钟过去,他的声音才在她的掌心里响起,嘶哑而又虚弱:“……我想要你给我选。”
    谢黎想要拒绝:“取名字是非常重要的事情,我不能——”
    “求你了,”他的声音低低的闷闷的,“我什么都不懂,什么都想不起来……不知道自己该叫什么。如果你不能帮我取名字……我可能永远都没办法有一个真正的名字……”
    “……好吧。”谢黎勉强答应下来。
    她后知后觉地发现,年轻男人很会恳求她。
    她本身就是有忙必帮的人,年轻男人似乎看准了这一点,恳求她时没有丝毫犹豫,甚至会带上几分无助迷茫的鼻音。
    ——他不会是故意的吧?
    谢黎脑中冷不丁冒出这一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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