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长青从小跟着杜雷和卢小婉在军营长大,尽管杜雷已经是管着几个营的将军,在京城有了自己的宅子,可卢小婉坚持相公在哪她在哪的原则,宁可在军营附近搭建个简陋的小家,陪着杜雷一起吃苦,也不愿意回京城一个人享福。
    杜长青大些后,卢小婉在宁氏的建议下,对杜长青的启蒙很重视,从四岁开始,就让他拜在军师门下读书识字。
    她自身没上过学堂,为了以身作则,给杜长青树立一个好榜样,每日里无论多么忙,都会抽出时间来,陪着他背书练字一个时辰。
    卢小婉勤劳能吃苦又上进的精神,给年幼的杜长青带来了非常深远的影响,他在文和武两方面,都下了死功夫,小小年纪,每日里读书练字,站马步耍刀枪,从不喊累。
    军师看着杜家人丁虽单薄,却一代强过一代,颇为触动,越发教导得用心。
    而杜长青也不负他的苦心,很快就学以致用,展现了过人的军事天赋,十三上战场,在十七岁那年,被升为了营长,而他爹杜雷,也成了大将军。
    到杜长青十六的时候,在外人看来,他是相当的顺风顺水,可他却有一件非常苦恼的事情:因为脸蛋长得太过俊俏。
    他继承了他爹杜雷和他娘卢小婉全部的优点,高挺的鼻子,细长的双眸,精致完美的脸型,挺拔的身姿,小的时候雌雄难辨。
    大了因为常年练功夫,又在军中打拼,没有一点娘气,五官俊朗,气质又豪爽不羁,若是哪个小娘子见到,只怕要当场尖叫着昏过去。
    只是军营除了红帐,无女人,杜长青并不知晓自己的长相,对小娘子来说,具有多大的杀伤力,他只知道自己在军中,与那些五大三粗的汉子一比,完全处于下风,而且总是成为那些人调笑的对象。
    当他第一次升为千夫长出现在自己手下面前时,营中士兵除了跟他并肩作战过的,没有一个对他服气,后来以秦日勉为首的几个刺头,在与杜长青单挑,均被打的趴下后,这些人才收起了轻视之心。
    但杜长青顶着那样的一张皮囊,仍是让营中兄弟常常忽略掉他的拳头,以及他的头脑,无法产生敬畏,这对一个将领来说,是个致命的弱点。
    杜长青的性子遗传了几分卢小婉的泼辣,每当有人因他的长相而对他的能力产生质疑时,若恰巧碰到他心情不好,一言不合便会动手,也因此受到不少惩罚,并以军功相抵,这让他相当郁闷。
    杜长青也遗传了杜家胡须浓密的特点,刚开始卢小婉每日总会提醒他将胡须收拾干净,后来进了军营,打起仗来,连吃饭都顾不上,哪有时间收拾自己?往往过不了几日,那胡须就能盖住大半张脸,像完全变了个人似的。
    杜长青后来索性任其生长,也不打理,凭着身高和身上的煞气,成功唬住了许多新进的小兵,杜长青对此非常得意,而后一张大胡子,便成了他的标志。
    十六岁那一年的冬天,杜雷带着一家三口回京述职,其实杜雷虽是大将军,回不回京述职并没有硬性规定。
    杜雷之所以回京,一是杜老爹和宁氏在京城,二来则是儿子到了可以说亲的年纪了。
    卢小婉不想儿子找个娘家太远的媳妇,好像她一样,几年也没时间回去见见亲人。
    她还好一些,爹娘都不在了,只有一些亲戚,但即使如此,她都如此想着家,更何况若杜长青将来的媳妇爹娘都在世呢,只怕不知是如何的想念了。
    因着这个缘故,卢小婉托宁氏在京中,寻找一些家世相仿的小娘子,最好是武将之后,如杜老爹同袍的后人等,一来这样的小娘子不娇气,二来以后每年回京,也可顺便见见家人。
    回京后,关于杜长青的胡子,宁氏和卢小婉都念叨过几次。杜长青体会到了在军营中,胡子给他带来的好处,自是不肯轻易就范。
    两婆媳见他不以为然,想着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便由得他了。
    于是杜长青领着一帮同他一起从营中回来的兄弟,顶着张大胡子脸,日日在京中上蹿下跳。
    不知怎的有一日,大约是元宵后,蹿到了山上一座庙里。起因好像是秦日勉听说京中大户人家的小娘子,个个生的花容月貌,比天上的仙女还漂亮千倍,动了想要瞧上一瞧的心思。
    后来几人一合计,也不从哪听说,十八那天有不少小娘子回去城西山上的庙里拜菩萨,几人便蹿过去了。
    杜长青其实纯粹是陪着几人去凑热闹的。
    黎国皇帝陛下向来喜欢在元宵那天,让朝廷京中大小官员带着家眷,在宫中共度元宵。
    杜长青随着他祖父和他爹也去过几次,在他小一些的时候,因为杜雷曾掌掴贵妇人之事,宁氏和卢小婉与京中贵人基本不来往,因而他也一直被拘在她们身边。
    现在岁数大些,两人不好让他待在妇人堆,便让他走动走动,叮嘱他不要惹事。
    杜长青在京中基本无认识的人,加上他一脸大胡子和故意不收敛的煞气,让那些小娘子和年岁相仿的少年,见到他都避得远远的。
    杜长青不觉为耻,反而深以为傲,那帮细皮嫩肉的小子,实在是入不了他的眼。
    至于小娘子们嘛,杜长青其实是有几分好奇的,但人家一见他,立马吓得花容失色,手中纨扇遮住脸,长相都瞧不清楚,让他深感无趣,索性一个人在角落里喝了一晚上闷酒,然后早上随着长辈们回了府。
    因为如此,杜长青心中对那些所谓的大户小姐没什么好感,不过既然兄弟想看,陪着他们一起看看就是了。
    这次因为来的是贵人,又是女眷,庙里的主持令人在贵人落脚的几处院门口把守,以防有外人冲撞了贵人。
    杜长青秦日勉几人,跑来山上目的是想看看大户小姐们,不是想与人动手,听守门的人客气的让他们离去时,当着面果真乖乖地离去了。
    不过当拐个弯离开了守门的人的视线后,几人聚在一起商量起了对策,最后决定分头行事,杜长青主动做引开守门人的诱饵,其他人趁守门人分神,偷偷溜进去。
    本来计划是不错,哪知那守门人是个经验丰富的,眼见来的是七八人,转回头重新露脸的却只有一人时,便知对方想使调虎离山之计,因而对着杜长青挥挥手,带着识破几分对方诡计的得意:“少年,离去吧!”
    杜长青使出浑身解数去挑衅对方,守门人不为所动,后来被他弄的烦了,装出一副要与他拼命的架势。
    杜长青以为对方上当,心中一喜,随意选了个方向拔腿就跑,守门人故意在后面大声吆喝,让杜长青以为他真的要追上来,越跑越快,等跑到一处荒凉时,停下转回头一看,身后连个鬼影也没有,才知道自己堂堂一个营长,未来的将军,居然被个守门的给耍了!
    杜长青没能完成兄弟的嘱托,心中气的不行,未曾收敛的气势加上怒火,配上满脸的大胡子,挺拔的身形,让整个看起来愈发凶狠。
    他咬牙怒骂两声,抬头看看四周,被一簇从墙角伸出的桃花给吸引住了目光,不自觉地抬脚走了过去。
    今日确实有高门大户过来庙里,但不是好多,只有两户,是冯大学士家的长媳冯大夫人,带着自家的小姑子冯怜竹,同曹大学士家的长媳曹大夫人三人。
    冯大夫人与曹大夫人,即还未出生的曹云清他娘,原是闺中密友,各自成婚后,恰好两人夫家关系也好,无是两人的关系越发亲如姐妹。
    公婆好伺候,相公体贴,小叔子小姑子妯娌等又好相处,在外人看来,这两人简直是上辈子烧了高香,今世才嫁到了这样的好人家,是京中所有贵妇人羡慕的对象。
    但这两人也有遗憾事,便是两人成婚后都生了两个儿子,如今小的已经三岁了,一心想要个女儿的两人却一直没有动静。
    因而相约上山来拜拜菩萨,求菩萨赐予他们一个如冯怜竹般冰雪聪明又乖巧懂事的女儿。
    冯怜竹是冯大学士的幼女,性情温柔娴静,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样貌又生的好,上面只有两个哥哥,从小备受宠爱着长大,却无一丝骄纵,两个嫂嫂冯大夫人和冯二夫人嫁进来后,没多久,两人便都真心喜欢上了这个惹人疼爱的小姑子。
    因此,冯大夫人和曹大夫人来上山请愿时,便带上了小姑子冯怜竹。
    两人拜求子菩萨时,冯怜竹一未出阁的小娘子待在一旁不大方便,便让她回了禅房休息。
    刚刚十六的冯怜竹带着丫鬟小米,在禅房里等得甚是无聊。
    小米想起听人说这庙里有一处桃花开得比别处早,元宵前就已经盛开了,便同冯怜竹道:“小姐,听说这庙里有处桃花开了,奴婢带您去瞧瞧可好?”
    冯怜竹有些犹豫,她岁数不小了,从去年起,家里已开始帮她相看起了亲事,万一出去碰到了什么外男,坏了名声,只怕会对说亲有影响。
    “小姐,听那些个小和尚说,这几处已经让人守住了,外人进来不得,而且那处桃花离这里很近,就在隔壁。”小米自己想看,见自家小姐面容有些松动,继续怂恿道:“小姐,咱们去偷偷折一枝桃花带回去可好?”
    冯怜竹是典型的大家闺秀,一言一行都恪守礼仪,甚少逾矩,但不逾矩不代表她没有想逾矩的心思。
    偶尔的叛逆是每个年轻的少女心中最大的梦想,此刻有个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年少的冯怜竹,哪经得住这等诱惑?
    外人不知道,身为她的贴身丫鬟小米,对自家小姐的心思却是十分清楚的。
    她面露祈求盯着自家小姐,果不其然,冯怜竹心动了,点了点头。
    那处桃花离她们所在的禅房果然很近,走出门,拐了个角,便看到了生长在墙角处的一株桃树。
    桃之夭夭,灼灼其华。
    满树的粉色炫花了二人的眼,风一吹,桃花纷纷洒洒地飘落下来,美不胜收。
    出来后小米才发觉温度比起早上,好似又低了几分,刚刚出来时一时高兴过头,忘了替小姐披上披风。
    要是万一冷着了,府里的一众大小主子可不会饶过她。
    “小姐,您稍等会,奴婢帮您去拿披风!”
    冯怜竹点点头,待小米离开后,兴奋地朝桃树跑过去,一仰头,却见那墙头桃枝空隙间,突然冒出一颗毛茸茸的大头颅。
    四目相对,那双眼发着光,像黑暗中的野兽。
    冯怜竹啊的一声,吓得倒退两步,摔倒在地。
    手上一阵剧痛,眼眶里不自禁就含上了泪。
    那颗毛茸茸的头,一个纵身,跳进了墙院内,走到了冯怜竹面前。
    她穿着一身粉色的衣衫,领口处镶了一圈白色的狐狸毛,衬得小脸越发娇嫩。
    许是吓着了,面色有些苍白,两道秀眉略略纠结,露出些许痛苦的神情。
    一双又黑又亮的眸子,泡在那泪意里,像被水洗过后的黑宝石般,晶莹剔透。
    杜长青从未如此近距离地,细看过这么娇柔的小娘子。
    他的心中蓦地一阵悸动,忍不住又靠近了两步,想看得更加清楚些。
    “不要过来!”冯怜竹被吓坏了,忍不住尖叫出声。
    杜长青身上先前的怨气还未散去,整个人看上去戾气十足。
    只不过对冯怜竹来说是有失体统的尖声,对杜长青而言,那软糯细嫩的声音,却像羽毛似的,撩得他心里痒痒的。
    他忍不住想逗她说更多的话,“我又不会吃了你,你怕什么?”
    他嘴里虽如此说,可那眼神在冯怜竹看来,就是想要吃了她的模样。
    冯怜竹咬着唇,只拿一双水莹莹的眸子瞪着他,期望能用这种抗拒和不满的眼神,让这个登徒子能快点离去。
    杜长青却走的更近了,“你叫什么名字?”
    见她不出声,继续道:“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你家在哪?”
    冯怜竹还是不理他,杜长青见她一直坐在地上,想来是受了伤,走得越发近,“你可是受了伤,要不我扶你起来?”
    被个外男见到,已是十分难堪的事了,如今这外男还要扶她,与她有肢体接触,传了出去,她的名声怎么办?
    冯怜竹想到这,终于吓得忍不住放声哭了起来,“你走开!你走开!”
    地上的小人儿,一身的粉白,像朵桃花精似的,此时却哭得梨花带雨,眼泪成串成串地往下掉,小鼻子一抽一抽的,楚楚可怜。
    杜长青突然觉得心疼不得了,正想伸手安慰她,耳边传来另一声尖叫:“啊!坏人!你对我家小姐做了什么?”
    他抬头一看,那满脸的毛茸茸吓了小米一跳,不过小米身为忠仆,只楞了一瞬,立马跑到冯怜竹身前挡住她,“不许欺负我家小姐!”
    这个误会可大了!他哪有欺负她?
    杜长青看向冯怜竹,想她开口解释一下。
    冯怜竹见到自家丫鬟,安心不少,整张脸躲在她身后,抽抽噎噎的,只露出小半个发顶给杜长青。
    杜长青身量高,样子看起来又凶,小米心中其实是十分害怕,可是为了自家小姐,还得装出大义凛然的气势,虚张声势道:“登徒子!你快走,不然我喊人来抓你去见官!”
    杜长青想着他什么也没做,哪里会怕见官?只是还有一帮跟着他一起来的兄弟,要是累得他们也被抓了,面子上过不去。
    他心里真想跟这个小娘子多待会,多听她说说话,可人家小娘子哭得这么厉害,肯定是摔疼了,得赶紧回去找个大夫,查看伤势才是!
    她不告诉他她是哪府的,到时候他自己想办法打听就是了。
    杜长青这一想,恋恋不舍地看了那头顶好几眼,转身跳过墙离去了。
    小米亲眼看着那个恐怖的男子跳过墙,而且没有再回头,才终于吁出一口气,然后发现她的胸口怦怦跳得好激烈。
    她转身,对犹自在哭泣中的冯怜竹轻声道:“小姐,坏人走了,奴婢扶您起来!”
    冯怜竹只是摔了一下,虽有些痛,但冬天衣衫穿得多,倒也没伤,一直没站起身,是因为被杜长青的样子给吓得腿软了。
    如今听小米说那恶人走了,这才在小米的搀扶下,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因为这一惊吓,回到府后,冯怜竹连续做了两晚噩梦,梦中那满脸胡子的恶人突然变成了一头野兽,张着血盆大口,一直追着她跑,要将她吞到肚子里。
    大冬天的,冯怜竹半梦半醒间,衣衫都湿透了。
    等到早上醒来时,发觉头沉沉的,身子发软,伸手一触额头,才惊觉自己生病了。
    冯怜竹病了几天,杜长青则魂不守舍了几天。
    他娘卢小婉没发觉他的异常,他的兄弟秦日勉发现了。
    “老大,你这些日子怎么了?像个思春的小娘们似的,一时傻笑,一时发楞,无精打采的!”
    思春?杜长青心中一动,“啥叫思春?”
    秦日勉笑得贱兮兮的,“小娘子想男人了,或男人想小娘子了,就叫思春!”
    别说,他还真是日日想着,那天庙里见着的那个娇滴滴的小娘子,莫非他真是思春了?
    “思春了该怎么办?”杜长青不耻下问。
    “思春了啊,要不去青楼里随便找个女人泄泄火,要不想办法把那小娘子娶回家,想怎么泄火都成!”秦日勉笑得颇为淫荡。
    杜长青满脸钦佩:“你怎么这都懂?”
    “那当然了!也不看看兄弟我是谁!”秦日勉一拍胸膛。
    他是谁?不过是一个从未碰过女人的小光棍而已!因为在军营里听人家说得了,也能随口说上两句!
    跟杜长青这种有杜雷和卢小婉管着的三好青年比起来,听多了一些荤话而已!
    原来是这样啊!杜长青却并不知情,对他所说之话深以为然。
    “老大,可是看上了哪家的小娘子?”秦日勉见他模样,随口猜测。
    哪知真给他猜中了!
    杜长青也不瞒他,将那日碰到冯怜竹之事告诉了秦日勉。
    原本最想看大户人家小娘子的秦日勉没见着,反而是主动帮他们引开守门人的杜长青见着了。
    秦日勉略有些遗憾,不过为了自家兄弟能得偿所愿,秦日勉自告奋勇地担起了打听冯怜竹来路的重任。
    当晚,秦日勉趁黑摸到山上,打晕了一名小和尚,将他带到一地偏僻处,威逼利诱下,得知十八那日,前来此处的,只有冯曹二府的二位夫人和一位小姐。
    秦日勉再追问那小姐是哪家的,小和尚却怎么也不肯说了:这坏败人家清誉的事情,佛祖知道了是要责罚的。
    秦日勉想着范围已缩到这么小,也不为难他,再次打晕那个小和尚,将他送回了庙里。
    冯曹两家在京中有些名头,略一打听,便知晓了那日杜长青无意间撞到的小娘子,非冯家小姐冯怜竹莫属了。
    不过,听说冯家正在为冯怜竹说亲事,已经相看了好几家,说不定哪天就定下来了。
    杜长青一听,急了,拔腿就往杜府里跑。
    但他没让他阿娘卢小婉找人帮他去说亲,反而是去找了他爹杜雷,“阿爹,您当年是怎么娶到阿娘的?”
    杜雷平时表情甚是严肃,但只要提到卢小婉,面上神情就温和不少。
    这事说起来,可是他一生的骄傲啊!虽然他很奇怪儿子为何会对这事好奇,还是答了他,“抬了聘礼,直接上门。”
    “这么简单?”杜长青有些不相信,“儿子听人家说,不是得先议亲吗?”
    “咳咳,”杜雷轻咳两声,不愿在自家儿子面前,承认当时自己受兄弟们撺掇,忘了礼数这事,含糊道:“当时你外祖父外祖母已经过世了!”
    原来如此!杜长青觉得恍然大悟了!阿爹直接娶阿娘,是因为阿娘的爹娘过世了。
    那他现在想娶冯怜竹,肯定得先经过她爹娘同意才行!
    为了表示慎重,杜长青带了一帮兄弟,去了冯府,要求求见冯大学士。
    冯大学士是文人,与武官交往甚少,不过杜乐一门三杰的名头,多少也是听过的。
    他虽然很好奇杜府来人要见他,就算不是杜老爹也应该是杜雷才是,为何会来了个刚刚成年的杜长青?
    略犹豫一阵后,本着提携后辈的想法,还是接见了。
    不见还好,一见之后,冯大学士立马让人拿着扫帚,把杜长青给赶出去了。
    冯大学士是最讲礼数的文人,哪有人自个上门给自个提亲的?
    别说他家门第配不上自家,就算配得上,冲杜长青这长相,这么一个大老粗,也不可能将自己娇养长大的女儿嫁给他糟蹋!
    在冯大学士心中,能配得上自家女儿的,自是风流富贵、怜香惜玉、样貌俊俏的男子,像杜长青这种军中出身的粗人,连跟他女儿提鞋都不配!
    杜长青沮丧地走了出来,守在外面的秦日勉等人看他神情,便知被拒绝了。
    心里恼火得不行,面上却装着无事对杜长青道:“老大,冯小姐阿爹怎么说?”
    “岳丈大人说,没有人给自己提亲的!”杜长青道:“我打算回去找我娘出面!”
    “老大,那就快去!”秦日勉道:“这里,兄弟帮你看着!保证不让别的媒人进门!”
    杜长青本就担心万一被别人捷足先登了怎么办,听秦日勉如此说,忙点了点头,呵呵道:“兄弟,帮我看好了啊!我速去速回!”
    秦日勉拍着胸膛,“行!包在兄弟身上!”
    敢瞧不上我老大?秦日勉嗞着牙,心里恶狠狠地想道:老子还非得让这冯小姐嫁给我老大不可了!有老子在,我看谁敢上门提亲!
    还别说,杜长青离开后没多久,果然有个媒婆受人之托,准备去冯府替冯怜竹说门亲事。
    秦日勉一见那媒婆,立马使个眼色,在媒婆还没靠近冯府的时候,将两个兄弟她拖到了暗巷里。
    媒婆哪见过这阵势,吓得腿都软了,“你们,你们光天化日之下,天子脚下,是想知法犯法吗?”
    “知什么法,犯什么法?”秦日勉笑得阴森,“不过是请大娘您说两句话而已,是打您啦,还是抢您东西啦?”
    只是说说话,用得着一副凶神恶煞的样子吗?不过,不是打人也不是抢劫就成!
    媒婆定了定心神,“几位壮士,找老身有何事?”
    “没事,不过是想告诉大娘,那冯家冯小姐,被我老大杜长青看上了,除了我老大,谁也不能嫁!”
    秦日勉抽出匕首,寒光四射,比这早春冷风还要冷,他低着头,匕首从大拇指处左右慢慢比划,漫不经心道:“谁要是敢跟我老大抢媳妇,得问过我手里这匕首!”
    媒婆浑身一颤,那人好似随意说出,但话语里的恐吓意味十足。
    她不过是京城里一靠着说亲为生的媒人,嘴皮子是溜,可这帮兵痞子向来只动手不动口,她哪是他们的对手?
    媒婆瑟缩了下,“老身明白了!”
    “还有,”秦日勉皮笑肉不笑,“告诉所有的媒人,冯家小姐的亲事,除了我老大杜长青,其他人的,通通不准接!”
    “是,老身先行告退了!”
    媒婆说完后,迅速离开巷子,走了许久后才停下来,对着秦日勉的方向“呸”了一声,“一群土匪,真当老娘怕了你?老娘是不想跟你们一般见识!”
    像千夫长秦日勉这种级别的兵,在京城连大户人家的守门人都比不上。
    但越是身娇肉贵的人,越是惜命,不怕别人讲理,最怕的就是不讲理的人。
    就是像秦日勉这种,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别的没有,贱命一条!
    瓷器去跟瓦楞碰?多傻!
    媒婆虽心里忿气,也无可奈何!犯不着为了那等人搭上自己的性命!
    暗骂声晦气后,跺跺脚往请她来的那户人家去了。
    杜长青回到杜府,立马去找了卢小婉,“娘,儿子想娶冯大学士家的冯小姐,您帮儿子上门去说亲吧!”
    “什么?”卢小婉和杜雷同时惊呼。
    卢小婉奇道:“长青,你怎么会知道冯大学士家有个冯小姐?你见过?”
    杜雷不耐烦道:“自己去求!别烦着你阿娘!”
    爹,我到底是不是您亲生的?杜长青暗中撇撇嘴,“儿子去求了,冯大学士说儿子没礼数,所以儿子才回来求阿娘出面!”
    “那更不成!”卢小婉还没出声,杜雷已断然拒绝,“既然人家已经拒绝你了,没理由还要让你娘上门去给人家羞辱!”
    军中汉子大都性子直,杜雷也不例外,但性子直,不代表他蠢。
    那些文人一向打心底瞧不起当兵的,没有利益之争时,平时面上见面倒也能保持基本的和气。
    但若说到结亲,杜雷心底十分清楚,那些文人绝不可能找像他们家这种,没有底蕴的武将之家。
    所以,他与卢小婉,以及杜老爹和宁氏,对于杜长青的婚事,从来都只考虑级别相当的武将世家里。
    只有在武将的眼里,能文善武的杜长青,才是一块人人都稀罕的香馍馍。
    而在文人的眼里,现在的杜长青,区区一个营长,就算将来能做到将军或大将军又如何,也始终不过是一个大老粗。
    因为如此,杜雷是绝不会让卢小婉上门去给人家羞辱的。
    卢小婉因为年轻的时候,与那些贵妇人发生过冲突,对于那些人,连带着她们身后的家族,都没什么好感。
    只不过这次是关于儿子杜长青的婚事,儿子突然间有了想娶的媳妇,作为阿娘的,拼了脸面不要,怎么也应该去帮他争取一番才是。
    但杜雷一口否决,卢小婉只好将这心思压了下去。
    杜雷用很严肃的表情对杜长青道:“你想娶谁,爹都不反对!不过,爹娘只负责帮你准备成亲的事,其他的,自己搞定!”
    杜长青无法,只得返去了冯府门前。
    冯府前的秦日勉得意地跟他邀功:“老大,兄弟我已经跟让媒婆在京中传开了,这冯府小姐除了老大你,谁都不准嫁!”
    这倒是个好法子!这样一来,岳丈大人不同意也得同意了。
    杜长青哈哈大笑,用力一拍秦日勉肩膀,“兄弟,多谢了!待我与冯小姐成婚那日,一定要敬你三大碗!”
    门外的杜长青和秦日勉为自己的计谋得意的不行,冯府里的冯大学士和冯大哥冯二哥就气得恨不得冲出来,与几人拼命!
    冯老夫人立马拦住几人,“外面那些人都是些粗人,那胳膊粗得过你三爷俩小腿,你拿什么跟人拼?”
    冯大学士气愤道:“想不过杜府竟然出了这样一个无赖!天天赖在冯府前赶也赶不走不说,还让媒婆放话说阿竹除了他,谁也不准嫁!”
    冯大哥恨声道:“这小子实在是太欺人太甚!居然如此坏我家阿竹的名声!”
    冯二哥摩拳擦掌,“我还不信了,他还敢动手打我不成?要是真打了,正好,去府尹面前告上一状!”
    说起京城府尹,冯大学士更来气,他亲自去衙门那,那府尹刚开始好生接待,派了几十人过来赶人。
    结果那些官兵,一见到杜长青秦日勉几人,立马怂了,连手都不敢动,直接道了个歉回去了。
    后来府尹派人送来信,道:那几人只是有事,需要时常在冯府门前走动而已,并无威胁绑架或伤害冯府任何人的意图,所以这事官府管不了,请私下商量解决为好。
    冯大学士一怒之下,下朝之后找了杜雷理论,杜雷一句“小辈们的事,由小辈们自行解决!”更是让冯大学士气得差点吐血。
    你家儿子是杂草一根,放哪都能生长,名声什么的,根本毫不在意,可他家宝贝女儿阿竹,金枝玉叶,娇养着长大,以后也定是要顺遂一生的,哪能留下此污点?
    但人家老爹摆明了不管,他能怎样?冯大学士气得肝火上升,已十来日未曾睡过好觉了。
    门外的杜长青和秦日勉等人,则日日派着几人轮流在府前转来转去。
    里面的冯氏三父子遇到杜长青几人,无异于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愤怒之余,又无可奈何!
    冯老夫人忧心道:“相公,先前隔三岔五的,总会有媒婆上门来,或是哪家夫人上来探探阿竹的口风,现在那几人往门前一站,已经许久没人上门来了。再这样下去,妾身担心阿竹的婚事会有影响。”
    冯大哥大声道:“影响就影响,大不了儿子养阿竹一辈子!”
    “呸!”冯大学士敲了他一个爆粟,“瞎说什么?你妹子怎么可能会嫁不出去?”
    然后转向冯老夫人:“在先前来说亲的人家里,挑一户合适的出来,你亲自上门去回复愿意议亲。”
    冯老夫人应了下来,先前其实有两家她还是满意的,只是抱着替女儿再选选的心思,一直没同意。
    冯大学士满以为如此便可完事了。
    结果第二日回来后,冯老夫人红肿着眼,道先前比较不错的两户人家,一听她上门,一户以身子不适为由拒绝见她。
    另一户见是见了,但一听她来意,立马道因为一直等不到冯府的答复,她家儿子已经同别家小姐开始议亲了,并且双方口头上已答应了下来。
    先前派人上门打探消息的时候,还道她儿子年岁不大,不急,可以慢慢等冯府的回复。
    如今突然间就议了亲,冯老夫人哪有不明白的?
    几户合适的人家,都已经不愿再结亲了,又没有别家敢上门说亲,女儿已经十六了,若今年内说不到合适的人家定下来,到了明年后年,更难选到好的人家了。
    冯老夫人悲从中来,忍不住红了眼眶。
    难道真要将女儿嫁给杜府那个粗鲁的小子?
    无可奈何之下,冯老夫人只能想些好的方面。
    这一想,还真让她想到了杜府的不少优点。
    比如,人口简单,家中只有杜老爹和宁氏、杜雷和卢小婉。
    当年杜雷因为卢小婉掌掴贵妇人之事,冯老夫人自然知道,同样也知道,因为此事,杜府倒落了个疼媳妇的好名声。
    卢小婉乡野出身,阿竹要是嫁了过去,肯定是一点错都挑不出的。
    宁氏原是寡妇再嫁,听说性子泼辣耿直,对杜雷与卢小婉十分真心。
    一个连儿媳妇都不会苛刻的人,自然不会苛刻孙媳妇!
    冯老夫人这一想,觉得杜府除了门第差些,杜长青粗鲁些外,从女子的角度来看,还真是一门不错的亲事!
    人口少,婆媳好相处,被夫君独宠的机率非常高。对女人来说,还有比这更幸福的事吗?
    冯老夫人并不是眼皮子浅的妇人,她出生名门,又嫁在高门大户,对那些隐藏在各府后院中的腌臜事,知道得一清二楚!
    即使是清贵如斯的冯府,也有一些无法言明之事。
    冯怜竹作为她唯一又最受宠爱的女儿,冯老夫人自是希望她的将来,能被另一个人一直宠爱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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