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王现既已见着了,就请回吧。本公主有些乏了,想回去歇息一下。”掌珠别开眼,美丽凤眼微垂,浓密睫毛像弧度优美的扇子一般,投下浅浅阴影。
    不经意留露出的娇美,看得西烈墨的心越发热,可声音却更加的冷:“皇后娘娘忧心公主,今日特意召见本王,言语中多有暗示。
    希望在本王离京前,能与公主多多相处,加深彼此间的了解。如若公主不愿见到本王,那本王就待在别馆里,不再自讨没趣。”
    不可能,母后怎么可能会对他说出这样的话?掌珠轻咬下唇,压根就不相信西烈墨的鬼话。
    只是她又不可能去向母后求证,就算母后没说,她这一提,以母后疼爱她的性子来看,想必是极力赞成的。
    而且,万一母后真的说了呢?难道还没离开京城,就让母后为她担心吗?
    掌珠睁大眼,瞪着西烈墨,看着他眼里毫不掩饰的挑衅和侵略,心下明白他是故意这么说的。
    可是,他击中了她心中最柔软的地方,明知是故意的,也只能顺着他的意。
    掌珠心有不甘,此时又无可奈何,她暗暗呼吸,调整自己躁动的情绪:这烂摊子过完元宵就要走了,不到一个月的时间,忍!
    如此默念几遍后,掌珠觉是自己的情绪慢慢平静了些,对着西烈墨挤出笑容,“大王误会本公主的意思了。
    今日本公主在这晒了许久太阳,确实有些乏了,并非,并非…。”
    她咬咬牙,硬生生从齿缝间蹦出几个字,“并非不愿意见到大王。”
    “是吗?那就好。”西烈墨突的笑了,那笑容不似之前那般邪魅,隐隐带着王者的强悍之姿,“本王希望公主明白,本王并不是任何人可以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
    不过既然是本王的未婚妻公主殿下想见本王,那就另当别论了。
    明日此时本王会再来求见公主,希望公主准备好该准备的,好好招待本王这个未婚夫婿。”
    “那是自然!”掌珠僵笑着应道,然后对不远处的如月高声道:“如月,送大王!”
    待西烈墨走远后,掌珠脸上的假笑立马变成了毫不掩饰的愤怒,她只想摔东西来发泄心中的怒火,可手边无一物在。
    气愤不已的掌珠,只得拼命跺脚,在亭子里不停跳来跳去地泄恨。
    看得一旁的宫人目瞪口呆:她们家公主殿下,何时有过这么孩子气的举动?
    ——
    第二日,纪子期因着唐大公子的请托,让杜乐打探好叶府所在后,直接去了叶府。
    门房并不认得纪子期,只看她穿得贵气,又是个美貌的小娘子,便问了姓名后,向上面通报了。
    很快的,有人传回了口信,“大小姐不在,纪小姐若有急事请留下口信,待大小姐回来后,小的自会通报。”
    纪子期微微一笑,“大叔,请再传个口信上去,就说商行会议那天发生的事情,纪小姐打算写封信告之叶大当家,不知叶小姐有何意见?”
    门房本不耐烦,听到后面纪子期所言,立马瞪大了眼,商行会议?纪?
    “纪小姐,可…可是术师协会的三等术师纪小姐?”
    “正是!”纪子期微笑应道。
    大冬天的,门房的后背衣衫猛地湿透了。
    这个月来,坊间最爆炸的消息,自是莫属户部的商行会议,而其中最让人津津乐道的,则非纪子期莫属了。
    她以女子之身,不光完美策划了修路之事,令各大商行大当家刮目相看。
    更是不足十七,便考上了三等术师,成为黎国有史以来的第一位女术师,令无数男儿汗颜。
    如今坊间传言中有着仙人之姿的纪子期正出现在他眼前,而他居然差一点因为不耐烦,将她赶走。
    门房虚抹一把额头的汗,整个人变得战战兢兢,猛一弯腰,道:“小的立马去通传,纪小姐请稍等!”
    说完后,以从未有过的速度向叶府里面冲去。
    然后更快的,跑得全身都有些出汗的门房回来了,恭敬道:“纪小姐,里面请。”
    纪子期唇角微翘,果然让她猜中了,这叶小娇果然是躲在府里,并特意吩咐下来对唐大公子或与他相识的人避而不见。
    半个多月未见,叶小娇神色差了许多,以往的明艳张扬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是苍白萎靡。
    看来叶小娇与唐大公子的事情发生后,这个张扬的小女子,受到了不少打击。
    这也难怪,别说是在将清白视为比生命还重的古代,就算在现代,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没了清白,肯定也会惶恐不安。
    叶小娇在见到纪子期的一刹那,眼里冒出了火:“纪小雪,你知道什么?”
    纪子期心里怜惜,轻声道:“该知道的,都知道了。”。
    “你怎么会知道?”对面的叶小娇对着纪子期张牙舞爪,“唐宋告诉你的?他居然连这种事情也告诉你?”
    叶小娇说着说着,圆圆的眼睛里蓄满了泪,咬着唇,好似受了天大的委屈的模样。
    纪子期心里发软,忙道:“叶小姐,你不要误会,我与唐宋只是好友,他找不到你人,心里着急。
    逼不得已才找到我,请我出面来找你。”
    叶小娇吸吸鼻子,眨回眼里的泪,蔫蔫道:“那你告诉他,我暂时不想见他。”
    纪子期小心翼翼道:“叶小姐,事情已经发生无法挽回,你是不是应该与唐宋见一面,谈一谈比较好?”
    “不见,有什么好见的?”叶小娇撇撇嘴,“他能说什么,还不就是说‘不小心毁了小姐清白,小生定会负责任’之类的话。”
    “叶小姐不想他负责?”纪子期有些迷惑了,“那叶小姐想听什么?”
    “若不是真心的话,什么也不想听。”叶小娇轻哼了一声:“他心里又没有我,何苦将两个人绑在一起受罪。”
    不得不说,叶小娇这话一出,连身为现代人的纪子期都有些被惊到了。
    这等超时代的心态让她心里不由暗暗佩服,不过,“叶小姐,我有一事不明。”
    “什么事?”
    “杜将军心里也没有你,为何你之前又缠着要与我共侍一夫?”纪子期不解。
    叶小娇小脸一扬,傲然道:“那不一样!杜将军救了我的性命,在我心中,他是个英雄,是我的救命恩人!
    若要报恩,自该以身相许,话本里都是这样说的。”
    原来如此!叶小娇对杜峰,只是一种英雄情节在作崇,为了她心中的英雄,她愿意奉献,与爱情无关。
    “叶小姐,我明白你的意思了。”纪子期道:“只是你与唐宋之间,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而是你们两个人的事情。
    我作为外人,对于你们两人的事情,无权多说什么,不过作为唐宋的朋友,想站在他的立场,帮他代句话给你:他想约你谈谈。”
    “如若我不与他见面,你真的会将这件事写信告诉我爹吗?”叶小娇幽幽道。
    纪子期郑重道:“叶小姐,那话只是为了与你见上一面,随口说的,叶小姐不要当真。”
    叶小娇盯着她的眼,一字一顿道:“纪小雪,希望你这次不要骗我!”
    我从来没有骗过你好不好?上次只是见你可爱逗逗你而已。
    纪子期本想如此说,看着她认真严肃的神情,将那话吞进了肚子里,郑重点了点头。
    得到承诺的叶小娇好似放松了些,然后背转身做出送客的姿势,声音从前面飘过来,有些模糊不清,“唐宋的事,我会考虑一下,等我考虑好了,我再派人通知他。”
    得到了这个不是答案的答案,纪子期离开了叶府。
    只是令她没想到的是,叶小娇在她离开后,立马收拾好行李,连夜离开了京城。
    而后唐大公子花了足足三年的时间,才找到了她。
    ——
    工部关于修路的标准,在林大人的催促下,很快就出台了。
    在十二月十八这天,这一消息以公文的行式,分别传到了各府以及各承包商行手中。
    原本因临近春节而热闹非凡的集市,自这之后更加火爆,不少铺子的货都被清了个空。
    那些收到商行间流传的即将修路这一信息的商户,因朝廷标准未出炉而不敢大量屯货的那一部分人,心中后悔得直吐血。
    而另一部分胆子大的,一次性进了多于往年数倍货物的商户,则大赚特赚,数银子数到手软。
    唐大公子始终寻不到叶小娇,年关已近,只好先回了天顺。
    因着纪子期四月要出嫁,今年除夕夜,范铭烟回了林府,蒋大师和纪氏一家子便陪着纪子期一起度过了除夕。
    而杜峰,也老老实实地陪着杜老太爷杜老夫人及杜元帅杜夫人过除夕。
    很快就到了大年初一,开始了马不停蹄的拜年事宜。
    今年的纪子期被拜年这事折腾得够呛。
    蒋灵认为她即将要出嫁成为人妇人媳,迎来送往,该备什么礼回什么礼,就算不用她亲自动手,心底也得有个底。
    林府、范府、杜府,除了杜府外,林府与范府人数众多,老老少少四代人,每一个人的年岁生肖禁忌爱好等,都得大致了解。
    光那一大串的名单,就将纪子期背了个半死不活,真是比当年高考还让人辛苦百倍。
    纪子期羡慕地看着玩得乐呵呵的小风小星,第一次生出若是身为男儿该多好的心思,这些琐碎的事情根本无需搭理。
    以往玩得最欢畅的小雨,郁郁寡欢地坐在一旁。
    苏谨言离开已经快三个月,从无只字片语托人带回来。她们亦未在任何人口中,听到关于他的任何消息。
    纪子期曾安慰道:“没有消息便是好消息。”这句话稍微缓解了小雨的担忧,然而她心底的思念却愈发清晰。
    小雨过了个无精打彩的年,纪子期忙完拜年事宜,休息了两天后,元宵节到了。
    元宵节一到,最高兴的人,莫过于掌珠公主了,因为过了元宵,西烈墨就要回西羌了。
    这大半个月来,掌珠强忍着性子与之周旋,早就憋得心里窝火,巴巴地盼望着元宵能快到来,那个烂摊子能快点离京。
    最焦虑不安的,则莫过于林大人了,元宵过后,各府一年的收入情况,以及十二月的税收明细,就要逐步上报回京了。
    年前民间集市,人头攒动的景象,他亦有所耳闻,但实际银子数据未报上来之前,他这心里实在是没底的很。
    每年的元宵,皇帝陛下均会邀请京中大小官员,及其家眷进宫共度元宵,共赏花灯,今年亦不例外。
    纪子期因十二月已取得三等术师的证书,已算入了朝廷官员之列,因而一并受到邀请,陪着蒋大师一起进了宫。
    对于曾被禁在东宫中一个多月的纪子期来说,皇宫留给她的印象并不好,她亦步亦趋地跟在蒋大师身侧。
    蒋大师心里明白她的担忧,他自己亦有些担心,带着她一些同熟悉的官员打过招呼后,将她送到了杜峰身边。
    今日虽要进宫,但纪子期并未多花心思在妆容及服饰上,一袭暗红色长裙端庄得来略显老成。
    杜峰倒很是满意,他的期期最美的一面自然只能让他瞧见。
    他冲着她挤挤眼,纪子期几日未见他,心里很是想念,回了他一个甜甜的笑容。
    两人很想手牵着手,拥着一起说说悄悄话。
    只可惜大庭广众之下,最多只能趁无人注意时,悄悄使个眼色,或偷捏一下小手。
    元宵晚宴开始后,各官员便必须按官职大小排座了。
    纪子期原本可以随着蒋大师坐在离皇帝陛下最近的一桌,不过她不想与黎渊对上。
    便选择了以自己三等术师的身份,坐在了离皇帝陛下那一桌最远的角落里。
    明月生辉,与各色花灯交相呼应,丝带翩翩,台上歌姬舞伶卖力演出。
    时不时有欢声笑语弥漫在这皇宫的上宫,伴着寒风中飘来的阵阵酒香,一派其乐融融的景象。
    除了这精致菜肴微有些冷之外,一切都甚完美。
    纪子期望着仿似隔了万重山的皇帝陛下那桌,心里的担忧略为减轻了些。
    这么多的人,只要她老老实实待在这,想必不会碰到黎渊。
    突然间,耳边传来了阵细小惊呼,然后她感觉手臂处传来丝丝凉意。
    低头一看,原来坐在旁边的一位小娘子,不小心失手打翻了手中的酒盏,倒了部分到她手臂上。
    原本的暗红色长裙被这酒水一打湿,形成了幽黑的一大块,分外明显。
    那位小娘子忙不迭道歉,声音颤抖都快要哭出来了:“纪小姐,对不住!小女失礼了!”
    坐在她旁边的一位妇人想必是那位小娘子的阿娘,一位美丽的贵妇人,双眼细长看起来颇为精明。
    她狠狠剜了一眼自己的女儿,呵呵道:“纪小姐,妾身教女无方,失礼纪小姐了。”
    那小娘子双眼含着泪,眉目清秀,一张樱桃小嘴儿,看起来颇有几分动人之姿。
    纪子期微笑道:“无妨,吴小姐也不是有意的。”
    贵妇人吴夫人又瞪了吴小姐一眼,转向纪子期赔笑道:“纪小姐,妾身与这宫中的如嫔娘娘自幼一起长大,私交甚好。
    不如让小女陪着纪小姐去换身衣裳,当作赔罪,纪小姐意下如何?”
    “不用了,吴夫人!”纪子期礼貌拒绝,“只是湿了一小块,无碍!夜里有风,吹一吹很快就干了。”
    吴夫人的神情好似带着几分担忧,“这天寒地冻的,万一让纪小姐染上风寒,就是妾身的罪过了。”
    她看向自家女儿身后的粉红披风,“若纪小姐实在不愿去打搅如嫔娘娘,就请收下小女的披风,披上挡挡寒气。”
    粉红色的精致刺绣披风镶着雪白的狐狸毛边,甜美纯真,满满的少女风情。
    纪子期的内心早已过完了少女时代,对这披风兴致缺缺,却敌不过吴小姐泫然欲泣的莹莹眼波,收下来披在了身上。
    在一连串的歌功颂德之后,晚宴结束,开始自由赏花灯。
    皇家花灯自比坊间更加精致,美轮美奂,美不胜收。
    美人灯、走马灯、九转莲花、浮屠宝塔,品种繁多,姹紫嫣红。
    各官家小姐聚在一起,浅笑嫣然,隐有暗香浮动,灯比人艳,人比灯俏。
    不知是人多还是何缘,纪子期隐隐觉是有些胸闷,她扯下披在身上的粉红披风,搁在了臂弯上。
    赏灯环节,并不限定男女或官职,只要找到愿意一同看灯的人即可。
    可以是上下属,可以是夫妇,可以是姐妹朋友,亦可以是情人。
    纪子期本想着与杜峰一起,见他身边有一眼生官员正与他交谈,两人一脸严肃的样子,便暂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袖子上的湿处已有些干了,纪子期看一眼臂弯上的披风,打算先找到吴夫人与吴小姐,将披风还与二人。
    御花园里四处张望走动,终于见到隐到一角里正坐在那歇息的二人。
    纪子期快步走了过去,“吴夫人,吴小姐。”
    走得近了,看到那吴小姐满脸通红,低着头,偶尔露出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坐在她身旁吴夫人好似正在训斥她。
    听到纪子期呼唤,慌忙站起身,面上有丝紧张一闪而过,很快就没了踪迹,“纪小姐!”
    “吴夫人,吴小姐!”纪子期将手中披风递出去,“衣衫已经干了,特来归还吴小姐的披风。”
    吴夫人并不接过,反而一把拉住她手臂,夸张大笑道:“纪小姐太客气了,来,坐在这!”
    纪子期看着手臂上那双涂着大红丹蔻的红长手指,略有些不舒服地皱皱眉。
    微用力想挣脱吴夫人的手时,却发现那手居然力气大得很,一挣之下竟纹丝不动。
    她有些恼了,沉下脸想质问“这是何意?”,喉咙竟已发不了声。
    纪子期大惊,再想用力时,身子已软得厉害,站立不住,倒在了吴夫人怀中。
    “哎哟,纪小姐这是有些醉了,妾身送您去休息一下。”吴夫人故意大声道。
    附近的一些贵妇人们见她在这御花园中大声喧哗,好似市井妇人般粗俗,忍不住皱眉。
    然后轻掩面孔,以免被人看到其袖袍下轻视嫌弃的神情。
    轻视归轻视,但吴夫人那句话,是真真切切地听到了:纪小姐醉了,她现在送她去休息。
    “娘!”吴小姐咬着下唇,略带不赞同地轻唤了一声,好似还有话要说。
    吴夫人扶着纪子期,转过头狠瞪了吴小姐一眼。
    吴小姐迫于母威,只得悻悻闭上了嘴。
    纪子期口不能言,身子无力,然而意识却很清醒。
    她此时心下已十分明白肯定,在这宫中对她有不良企图,指使吴夫人和吴小姐的人,除了黎渊不作第二人想。
    身子无力,手还是能动,纪子期摸摸袖中杜峰送与她的珠钗,惶恐的心略定了些。
    只盼望杜夫人扶着她走出御花园的时候,杜峰能发现她的异样。
    可吴夫人扶着她,并不是往外走,反而朝里走了几步。
    原来吴夫人和吴小姐所处的位置,不远处便有一扇小门,与御花园融为一体。
    隐在两棵大树下,不认真仔细查看,完全看不出蹊跷。
    纪子期突然浑身发冷。
    黎渊如果早有预谋,自是早已谋划好了这一切,岂会轻易让人看出端倪。
    入了那扇小门,再走多两步,眼前景色渐渐眼熟起来。
    东宫!黎渊的东宫!
    东宫的花园里挂着几盏巨大的琉璃灯,照得整个园子很亮,惨白一片。
    能看到中间摆上了一张小巧的雕花木桌,一壶酒,两盏杯,还有正自斟自饮的男子。
    吴夫人扶着纪子期走到那桌边,将她安置在了那张精致的梳背椅上。
    然后对着饮酒的男子一行礼,声音带着一丝邀功的欣喜,“大皇子,人已带到。”
    “嗯。”黎渊轻轻嗯了一声,并不抬头看她。
    吴夫人将身后的吴小姐往前一推,“阿萱,快行礼,这是大皇子。”
    “大皇子,这是妾身独女阿萱。”
    吴小姐一个不防被推了出来,见到坐在桌前俊朗贵气的黎渊,脸蓦地红了,细如蚊蚁的声音道:“小女吴萱见过大皇子!”
    黎渊头微抬,一手端着酒杯一饮而尽,好似用眼角余光扫了吴小姐一眼,又好似什么也没看。
    而后低下头倒了一杯,声音清冷,“知道了,下去吧!”
    吴夫人面上一喜,拉着吴小姐行了个礼,离开了东宫。
    东宫里的人也不知是被派去了别去帮忙,还是一早被黎渊支开,吴夫人两母女一走,整个东宫便静了下来,没有一点声响。
    只有酒杯酒壶被拿起又放下,与桌面轻触的声音,依次响起,以及酒水从酒壶倒入杯中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也不知他喝了多少杯,纪子期看着酒意上来,面色越来越潮红的黎渊,心底越来越惶恐。
    “师妹真能沉得住气!”黎渊倒了一杯酒,执起酒杯放在手中把玩许久,终于开了声,并抬头看向了她。
    那眼底的冰冷与他面上的潮红形成鲜明的对比,一眼看过来,好似寒风吹过,纪子期浑身愈发凉。
    纪子期无法出声,只能防备地看着他。
    眼前女子眼中的惊恐与防备,看得黎渊心中刺痛,他自嘲一笑,“忘了师妹此时不能说话。”
    黎渊一手端着自己的酒杯,一手端起纪子期面前的酒杯,放到她唇边,“解药在酒里,喝下去便可出声。”
    纪子期并不相信,双目微垂头略转向一边,表示自己不信的姿态。
    黎渊轻哼了一声,声音发冷:“师妹不喝也无妨,若等会有什么事发生,师妹连叫人来这最后的希望也放弃了,到时候可怨不得师兄。”
    纪子期转回头,咬唇瞪着黎渊,执杯男子面上似有浅笑,眼底却是万年冰山,她生生打了个寒噤。
    然后微一低头,就着他的手,不甘愿地将那杯酒喝了下去。
    在她饮酒的同时,黎渊眼底的欢喜一闪而过,也举杯将自己杯中的酒饮了个干净。
    酒一下肚,喉间似乎松动了些。
    纪子期轻咳一声,轻微摩擦之下,有气流冲出,应是能说话了。
    只是同时,面上红晕飞起,在惨白琉璃灯下,艳丽无双。
    黎渊痴痴看着她,伸出手似想抚上她脸庞。纪子期脸一偏,错开了。
    黎渊不以为意,收回手,双眸紧紧锁着她,柔声道:“难得见到师妹如此乖巧柔顺的一面。”
    他见过她淡定自若、谈笑风声、言笑宴宴的样子,也见过她冷淡疏远、俏脸含冰、明眸带剑的模样。
    唯独此时迷蒙温顺、吐气如兰的样子,是他从未见过,却在心底渴望已久的场景。
    纪子期双眸微垂,扇贝似的睫毛遮住了眼中越来越深的惊恐。
    黎渊倒了一杯酒,自顾自地开始说起了话,“师妹心中一定很好奇,师兄为何能恰好收买坐在师妹身边的吴夫人,对师妹下药,将师妹带至此处。
    要怪只能怪师妹自己!若不是师妹不想见到师兄,不愿同蒋大师同坐一桌,师兄怎么会有这个机会?
    师妹你可知,当师兄看到你并未同蒋大师一起时,师兄心里的心情有多复杂?
    师兄原想着,倘若能坐在主位上,见到师妹笑脸,再与师妹喝上一小杯,师兄也如愿了。
    可师妹偏偏连这个念想都不给师兄,师妹既无情,就别怪师兄无义了。”
    黎渊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继续道:“师妹,你一定没想过御花园里有个小门吧。
    那是小的时候,大约在师兄五岁左右,父皇吩咐宫人将师兄抱到了这东宫之中。
    师兄那时年幼,离开了母后之后,便大哭大闹不止,任谁哄也哄不好。
    不得已,母后只好每日让人抱着师兄去她殿中,待师兄睡着了之后再抱回来。
    不过皇后殿与东宫相聚甚远,每每还未到东宫,师兄便醒了,然后便哭吵着要母后。
    母后心疼师兄,便找人在这御花园开了个小门,径直通过御花园去到皇后殿,是最近的一条道。
    后来师兄慢慢大了,便不再吵着要母后。那扇门便任其关着,慢慢被遗忘了。
    原来伺候师兄的宫人,两年前已经去世了。除了师兄和母后外,连掌珠都不知道这扇门的存在。
    想不到今日竟派上了用场。”
    黎渊说完,又仰头一饮而尽。不知是因为喝得急,还是别的缘故,喝下去后咳嗽了几声。
    复倒一杯酒端在手中,头微转看向那扇小门,声音飘忽,“母后从小对师兄宠爱备至。
    无论师兄想要什么,都一定会想办法帮师兄办到。甚至连父皇的玉玺,母后也曾偷偷拿来给师兄当玩具玩过。”
    “可是,”黎渊双眸突然射向纪子期,眼中贪婪和不甘尽现,“只有师妹你!母后不仅不帮着师兄达成心愿,反而劝师兄放手!”
    他将杯中酒一口饮尽,咬着牙带着恨意和愤怒,“师兄何曾不想放手?可是师兄放不下!放不下!师妹你说,师兄能如何?”
    酒杯啪的一声,重重地被他搁置在桌子上,纪子期吓一跳,终于忍不住抬眼,看向眼前面孔已开始狰狞的脸。
    那双眸子眼中的惧意,拉回了黎渊一丝理智,他吐出一口气,柔声道:“师妹莫怕,师兄不是在怪师妹,师兄只是在怪自己而已。”
    “师兄三月初三便要大婚了,师妹可知道?”黎渊的声音虽轻柔,看向她的眼里却是冰与火交织,有一种疯魔的征兆。
    纪子期不得已,轻轻点了点头。
    得到了她的回应,黎渊开心地笑了起来,那一刻,好似又回到了以前术师协会里的杨成,温和里暗藏着拒人于千里之外的骄傲。
    “母后说师兄未来的皇子妃明艳大方,端庄大气,有母仪天下之姿。”
    “恭喜……师兄!”刚中了药又解了药,纪子期的声音带着沙哑,在这寂静夜里散开,别有风情。
    她一开口似也意识到这点,说完几字后,便紧紧闭上了嘴。
    对面黎渊的眸色果然暗了暗,握着酒杯的手不自觉用力。
    黎渊是过来人,东宫美人不多,也有四个,从十八岁起到纪子期进入他心底之前,他虽不放纵,亦从未克制。
    而今算来,他似乎已经大半年未碰过那些美人了。
    他原本并未想过要对纪子期逾越,只是想在这样特别的晚上,她能单独陪他一起,赏月饮酒,欣赏花灯。
    可是,对面女子柔弱无骨的样子,温驯又动人,嫣红唇齿间的淡淡酒香,即使隔得远,他亦能闻得到,忍不住便想要品尝那其间的芳香。
    心里的野兽一旦出了笼,黎渊再也无法将其关进去,索性任它自由乱窜。
    他看着她娇艳水润的唇,在她惊慌失措的眼光中,伏低了身子。
    ——
    御花园里刚与杜峰攀谈的男子,是刚从东林回来的一名将军。
    西羌的战事刚停,星宿国又开始作乱了。
    星宿国不同西羌,西羌地大,一眼望去尽是平原,投石机便可发挥很大功用。
    星宿国水域与平原皆有,与其接壤的黎国东林亦如此。
    投石机为木头所制,禁不得水,又因过于巨大,在船上亦容易导致翻船,因而在东林无法发挥作用。
    那位将军此次回来,便是向朝廷申请援兵。
    杜峰曾与他在西南战场上联手过,此次相见,便多谈了几句。
    他心中挂着纪子期,而且此时此地亦不是交谈的好时机,再与那位将军谈了几句后,便匆匆结束,约定过几日再细谈。
    等他结束完谈话,看向先前纪子期所在的方位时,已不见了她身影。
    杜峰便在御花园里开始寻找起纪子期。
    当他逛遍了大半个御花园,亦未见到纪子期时,心底浮起了不安。
    然后一抬眼,不远处有块粉红镶白毛的物件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走过去,拿起来细一端详,认出这是曾披在过纪子期身上的披风。
    那披风遮住了她身上暗红色的长裙,衬得眉眼如画,肤色红润,他记得他看到时,瞬间惊艳。
    而后心底便升起微微酸意,她这般美的样子,怎能让别的人看到?
    因而打算迟些时候,质问她从哪变出来的?
    因为她来的时候,明明没有披风的。
    杜峰将批风放到鼻端用力嗅了嗅,能闻到纪子期身上熟悉的味道,还有一股隐约的不正常的香味。
    他皱皱眉,心底的不安加大。
    杜峰拿起那件披风,走到坐在一旁逛得累了,正在亭子里歇息的贵妇人处,举手行礼道:“各位夫人好!请问可有见过这披风的主人?”
    亭中贵妇人纷纷起身,还礼道:“杜将军好!”
    然后所有人看了看他手中的披风,道:“妾身刚刚才坐下,并未曾留意。”
    杜峰失望之下正想离去,忽听一个细小声音带着犹豫,“这披风,好像是吴家小姐的!
    当时在宫门口,妾身与吴夫人同时下的马车,又一同进的宫,这件披风与吴小姐拿在手中的那件,有些相似!”
    “吴家小姐?哪位吴家小姐?”杜峰眼神锐利,像箭一样。
    那妇人吓了一跳,“是翰林院侍读吴大人家的长女。”
    见杜峰满脸戾气,生怕自己记错给人家带来麻烦,“杜将军,也许是妾身记错了,杜将军若有事相询,还请先问个明白。”
    “本将军明白。”杜峰行了个礼,微垂的眸中寒光四射,“本将军自会问个清楚明白。”
    吴夫人和吴萱将纪子期送到东宫后,又返回了御花园。
    吴萱面上时红时白,又是害羞,又是惊慌。
    “镇定点!怕什么?”吴夫人抓住身边女儿颤抖的手,“咱们不过是按吩咐行事。
    到时候大皇子将你收入东宫,有了大皇子作靠山,谁敢动咱们?”
    “阿娘。”吴萱还是有些担心。
    “出息点!”吴夫人瞪她一眼,手下用力,“你爹和你弟弟的前程,可都在你身上。
    这事只要咱们不出声,那纪子期若吃了亏,敢到处声张吗?
    就算万一她说了出来,到时候有大皇子护着,你怕什么?”
    在吴夫人不停的灌输下,吴萱似乎也接受了不会有事的答案。
    杜峰拿着披风找到吴夫人和吴萱时,吴夫人想着女儿不久以后的风光,面上难掩得色,对面交谈之人不知说了什么,正笑得花枝乱颤。
    而吴萱则心不在蔫的在一群大家小姐中,回忆着刚刚黎渊的英姿,面上一副小女儿姿态,与身边好友有一句没一句地搭着话。
    “吴小姐,这是你的披风吗?”杜峰突兀的声音响起,引来一众大家小姐的惊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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