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说什么?”一旁的杜康大惊失色。
    “说清楚!”杜峰将他一把放下,声音冰冷,有一丝寒意渗出。
    阿夜却丝毫没有觉得害怕,哭道:“将军,子期说给我去拿鸡腿,可去了好久也没回来!她从来不会这样的!”
    杜峰眉头紧锁,“小丁,去厨房问问,有没有人见过纪文书?何时见过?”
    “是!”小丁飞奔而去。
    “小伍,立刻带一百人,全营各处搜索纪文书的踪迹!”
    “是!”另一近侍小伍领命前去。
    “杜康,传我口令!令杜家军中所有记账员,带着账本,半个时辰后到培训帐内集合!违者军法处置!”
    “是!”
    杜峰坐在营帐内,表情严肃凝重,全身肌肉紧绷,似有一头野兽藏在其中,蓄势待发。
    阿夜的抽泣声越来越小。
    小丁很快回来,“报告将军!厨房的人说,半个时辰前确实见过纪文书,他当时还讨要了两个鸡腿!”
    半个时辰!都够来回好几趟厨房了!阿夜的哭声又大了起来。
    杜峰的表情越发阴郁,“传令各营将军,即刻到培训帐!再派人通知粮草署曹巡官,纪文书失踪之事!”
    “是!”
    布置完这一切,杜峰直接前往培训帐,也不理会跟在他身后的阿夜。
    有记账员边对另一人埋怨边掀帘而入,“这都天黑了,突然召集做什么,老子还没用晚膳呢!”
    然后看到正坐在帐中的杜峰阴沉的脸,颤了颤,立马缩头噤声。
    记账员陆陆续续到齐,杜康逐一核对名单。
    小半个时辰后,还有三人未到。
    “哪三人?”
    “刘三明、王甲亮、陈富贵!”王甲亮与陈富贵,便是当日培训课上,同纪子期呛声的老王与老陈。
    “派人全营搜捕此三人,抓到后立马带到这里!违令者,斩!”
    “是!”
    “再加派五百人搜寻纪文书下落!”
    “是!”
    其余记账员听到“违令者斩!”时,才意识到事态似乎比想像中严重,纷纷缩到一边,以免惹祸上身。
    那三人还未抓回,秦将军等各营将军来到了培训营帐中。
    “杜将军,听说子期不见了?怎么回事?”秦将军对纪子期最熟悉,印象最好,第一个担忧问道。
    “暂时断定是与新记账一事有关,目前有三个记账员下落不明,待抓到后审过才知!”杜峰放下手中的账本,沉声道,“还请各位将军,通知各营中人,全力配合抓捕那三人,以及寻找记文书的下落!”
    “将军放心!来之前,末将已安排下去,一切听从将军指示!”邱将军拱手道。
    其余将军也纷纷回应。杜峰拱手道:“多谢各位将军配合!”
    刘三明等三人不一会便被带回,老王一路骂骂咧咧,“老子犯了什么法了?要将老子绑到这来?”
    押着他的人,黑着脸不答他,待到培训帐外,一把将他推了进去,又脚一踢向他膝盖,“跪下!”
    老王踉跄跌倒在地,正欲大骂,抬头看见一大排上官阴森怒斥的脸,瞬时闭了嘴。
    他旁边跪着的是刘三明和陈富贵。
    “报告将军!刘三明、王甲亮、陈富贵三人带到!刘三明、王甲亮从外面回来时,被末将抓捕,陈富贵则在房中被抓捕!”
    “好!”杜峰挥手让那将士退到一边,起身站到三人面前,“你三人一个时辰前在哪?在做什么?可有人证?”
    他手指陈富贵,“你先说!”
    陈富贵全身打颤,“小的,小的做了一天账有些累,便在房中小睡!谁知睡得太沉了,没听见士兵在外拍门,喊到培训帐集合!直到罗先锋踢门而入!”
    刘三明一拱手,道:“在下用完晚膳,觉得有些积食,便出去走了走,只是走得略远了些,无人证!”
    王甲亮脖子一直,道:“末将作账时有些烦闷,出去溜达了几圈,刚回营便被这几人抓到这来了,末将不知犯了何罪?”
    杜峰看了一眼杜康,杜康立马搬了张椅子放在他身后。
    杜峰一撩袍角,立身坐下,声音冰冷,“这么说来,你们三人均无人证,都有嫌疑!”
    “嫌疑?什么嫌疑?”三人一时摸不着头脑,王甲亮率先出声,刘三明和陈富贵亦同时抬高头。
    “装什么无辜?”站在杜锋旁边的杜康怒声道:“纪文书现在不知所踪,你三人先前同纪文书不和,刚才集合时又不在,又无人证!一定是你们三人绑架了纪文书!”
    “绑架?”刘三明惊呼出声。开什么玩笑?好好一个人,怎么会无端端不知所踪?
    他看着表情严肃的上官,此时方确信杜康所言不假!
    “来人!将此三人带到审讯营!本将军亲自来审!”杜峰冷冷下令,声音似冰雪般刺骨。
    一旁的士兵得令,上前就将三人从地上扯起!
    王富贵死命挣扎,“杜将军!冤枉!”进去审讯营的人,通常是横着进去直着出来,不死也要掉半层皮,他没犯事凭什么进去?
    “杜将军,您不能因为末将三人,在培训上对纪文书不敬,就怀疑我们绑架了纪文书!”刘三明边挣扎边大声喊道,“末将这几日为了明日能交出新账本,在营內一心做账,每日都是独来独往,鲜少与其他将士往来!
    别说一个时辰前无人证明末将在哪,这几日末将的行踪恐怕无一人证明!将军如此断定,末将不服!”
    “末将也不服!”王甲亮跟着大声道。
    一旁一直未出声的陈富贵也畏畏缩缩地道:“末将,末将也不服!”
    刘三明继续道:“杜将军,不知您是否审问过今日同纪文书碰过面的记账员?是否查过所有记账员的账本?如若您认为纪文书的失踪,与这次新账本的事情有关,还请您查个清楚明白!”
    “好!本将军就让你们心服口服!”杜峰抬起手臂,做了个暂停的动作。三人重新跪回地上。
    “今日见过纪文书的出列!”
    人群中陆陆续续走出四人。
    杜峰双眼严厉扫过四人,无形中释放出的压力令四人不由脖子一缩,“你们今日何时见的纪文书,之后都去了哪?做了些什么?一一道来,不得隐瞒!”
    第一人老赵道:“末将是辰时末(约早上九点),带着账本去找的纪文书。纪文书帮我全部重新看了一遍账本,又告诉末将一些方法和注意事项,末将一直到快午时时离开。
    下午末将用过膳,小休片刻后,便去了千夫长营帐。一直汇报账本的事情,直到将军下令集合,千夫长可作证!”
    第二人老严道:“末将是午时快到未时(下午一点前)时去见的纪文书,纪文书刚用过膳,也是请教账本的问题。未时末(下午三点)离开,待在营内修改账本,到酉时过半(下午六点),与队中数人一同食用晚膳,一直未曾离开,直到将军下令集合,队中数人可作证!”
    第三人老许道:“末将是未时过大半(下午二点多)去的,当时老严正在纪文书帐中,末将便在外等了小半个时辰,酉时(下午五点)离开。回去后独自一人用膳,后在帐中修改账本,无人作证!”
    第四人老肖道:“末将是酉时三刻(下午五点四十五左右)去的,因末将当时有一处记账问题想不明白,便去请教纪文书。酉时过大半(晚上六点半左右),纪文书说肚子饿了,末将便同纪文书边走边聊,一起去了膳房。
    当时纪文书还要了两个鸡腿,说是带回帐内,晚上宵夜。末将便与她分离,离开时正好碰到队中百夫长老孙,便一同回了营中,与队中将士一直待在一起!”
    “罗先锋,立马去四人营中逐一核对是否属实!”杜峰沉稳下令,“杜康,你亲自去请大账房朱先生过来,这里有四人的账本需要他老人家亲自查看!”
    “是!”杜康与罗先锋领命而去。
    杜峰接着道:“在没核实之前,这四人亦有嫌疑!”
    跟着话锋一转:“王甲亮,为何你身上的外袍有撕裂的痕迹,下脚处还沾有小许泥土?”
    众人这才发现王甲亮身上的异处,看着他的神情变了变。
    王甲亮脸红脖子粗:“末将溜达时,天太黑不小心摔了一跤!”
    哼!众人心中冷哼,走路摔跤,也太巧了吧!
    “刘三明,你的脖子后有一道血痕,看伤口是新添加的,如何来的?”
    刘三明脸涨得通红,嗫嚅道:“末将,末将消食时,走到了北边林中,被树枝不小心刮到了。”
    众人心中又齐齐冷哼,有那么巧的事?
    “陈富贵,你整日在帐中作账,为何鞋边上会有泥土?”
    陈富贵额头冒汗,开始结巴,“小的,小的昨天,昨天出去过!”
    切!这谎也撒得太明显了吧!众人心中齐吐糟,心中却佩服杜峰的观察入微。
    杜峰冷笑三声,猛地站起身,一掌劈向座椅,椅子应声而断,四分五裂倒在地上。
    营中全体呼吸停止、胆颤心惊。几位年长的将军也被他的气势骇到。
    他指着三人厉声道:“你们的谎言能骗得了这里的哪一个人?本将军给多你们一次机会,若不老实交待,立马关押审讯营!”
    胆小的陈富贵吓得趴在地上,第一个求饶:“将军饶命!小的交待,小的交待!小的,小的上月收到媳妇来信,老母病危,家中银两已花得七七八八,希望小的能寄些银子过去。
    因未到发军饷的日子,小的一直借不到多的银两,便私自在账上拿了五两给家中寄了去。
    原想着分几个月还上,可军中这次突然要求重新做账,小的眼瞅着瞒不住了,便去找千夫长求情,让他借我五两银。
    将军下令集合时,小的正在千夫长营中,一时心虚,情急之下怕事情暴露,求千夫长替小的隐瞒!然后小的便谎称在屋中休息。
    将军,小的发誓,小的真的只有上月不得已,才挪用了五两银子!请将军明察!”
    王甲亮见陈富贵招了,也泄了气,“末将在晚间溜达时,与队中士兵陈二狗不小心撞到了一起,双方一言不和便动了手。
    军中严令私下斗殴,末将二人怕受责罚,打完架后便约定不许宣扬出去,将军可派人查明!此事是末将先引起的,与陈二狗无关,末将愿一力承担!
    末将对纪文书确实不满,对于要重新记账一事心存怨愤,曾跟多人谈到过末将的想法!但末将绝对暗害纪文书之心,请将军明察!”
    刘三明见二人均已招供,自己无法再隐瞒,只得老实交待:“末将前几日斗术输与纪文书后,情绪跌落谷底,胸中苦闷无处发泄,这几日晚间便去了红帐那处,期间也碰到过其他兄弟!
    只是军中对于去红帐时间的规定一向严明,所以那几人的名字,末将是万万不会泄露的!
    末将言尽于此,对于违反军规,末将愿受处罚!至于纪文书一事,末将自问问心无愧!”
    营內陷入僵滞,众人偷瞟一眼杜峰,看他如何破解眼前这一局。
    有些人开始怀疑,莫非杜将军一开始的方向就错了?
    杜峰似陷入沉思,久久没有言语。
    不一会,杜康掀帘而入,身后未见大账房朱老先生。
    他走到杜峰身边,俯身在杜峰耳边低语了几句。
    杜峰面上舒展开来,厉色却更甚。
    他伸手一指第四人也就是最后一位,去见纪子期的老肖,“传本将军令,速将此人绑起来,送进审讯营!”
    老肖面色大变,“将军,冤枉啊!”
    杜峰重哼一声,“与你同谋的百夫长已经抓获招供,你有何冤屈?”
    老肖面上神色古怪,紧咬牙关抵赖,“末将是被冤枉的!”
    “冤枉?”杜峰似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仰头大笑两声,声音又冷酷又尖锐:“看来你是不到黄河不死心!好!本将军就让你死个明白!
    纪文书在营中人缘一向甚好,从无与人争执。唯一触犯众怒的,就只有这一次的新账本事件!
    而有可能对她记恨在心的,只有参与培训的记账员!
    因此纪文书此次的失踪,便有两种可能:一是临时起意,二是蓄谋已久!
    在纪文书失踪后半个时辰不到,本将军已下令所有记账员全部集合!
    除了刘三明三人,其余人等一切正常。而刘三明三人与纪文书有恩怨,极大可能临时起意绑架了纪文书。
    为何他三人不是蓄谋绑架呢?若这三人有此计划,培训上定不会出言挑衅,引人注意,甚至会故意表现出配合的姿态,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事发引人怀疑。
    所以,若是蓄谋绑架,则一定另有其人!最大嫌疑的便是当日去见过纪文书的人,因为这样不仅能掌握她的行踪,且这几日记账员去拜访纪文书的人太多,夹在其中根本不会引起怀疑!”
    “如同将军所言,这几日拜访纪文书人数甚众,将军为何单单怀疑末将?”老肖不服。
    杜峰冷笑,“一个人对另一个人是否心存尊重,他的言行举止会暴露一切!
    你表面上的言行,在外人看起来,或许对纪文书很是推崇!
    但是,试问一个内心尊敬纪文书的人,会在快用膳的时候去打扰他吗?
    今日去的第一人,是在早膳过后,第二人,是在午膳过后,第三人,是在午膳后再小休片刻之后。
    只有你,是在快到晚膳的时辰过去!
    你或许想狡辩,在那个时辰去,是因为你刚好在那个时辰碰到了问题,急于找纪文书解惑。
    但,其他记账员,本将军不相信他们去找纪文书的时候,碰巧是在那个时辰才遇到了难题!
    本将军更相信,他们是将遇到的问题记录下来,一次性找合适的时辰,去找纪文书问个清楚明白!
    所以你去找纪文书的最终目的,是为了确认他的行踪,好让你的同伙动手!然后你再制造不在场证明,洗脱嫌疑!
    你以为杜康真的是去请朱老先生来看账?既然蓄谋绑架纪文书,说明是账本出了大问题,是朱老先生看不出,而只有纪文书能看得出的问题。
    本将军故意审讯刘三明三人,不过是为了拖延时间!他三人若是临时起意,只要扣住三人,纪文书便无危险!
    他三人若没有绑架纪文书,便会让真正的绑架者放松警惕!
    倘若真是你与他人蓄谋绑架,在未找到纪文书之前,抓了你,只会打草惊蛇,反而将纪文书置于危险之地!
    现纪文书已找到,你的同伙已被捕,本将军无须与你再耗下去,审讯营见!罗先锋,带走!”
    杜峰手臂用力一挥,威武挺拔,如剑指江山,气势如虹,深深刻进了众人心底!
    曾经的杜峰,是战场上的少年英雄,英姿勃发,万夫莫开。
    十五甫入西北战场,同突击营中数十人,在深山老林中潜伏月余,突袭敌营,生擒首领,升任百夫长。
    十六末带领百人,成功营救被敌军围困半月的突击营千人,升任千夫长。
    十七带领突击营千人,成功拦截敌军万人,创造黎国建国以来,最著名的以少胜多战役,升任营长。
    十八回京受封,皇帝陛下亲封为威远将军!成为黎国数百年来,最年轻的少年将军!
    同年便来到这天凉,自己亲爹杜元帅所率领的杜家军中。
    众人对他的印象是西北赫赫有名的少年将军,是骁勇善战的少年英雄,是杜元帅之子,是杜家军未来的接班人!
    人人都听过他的英勇战绩,但无人见识过他的谋略!
    而今日,不动声色、运筹帷幄、明察秋毫、果断干脆的杜峰,刷新了在他们心中的新形象。
    如果说,以前众人对他的尊敬,更多的是因为他是杜元帅之子,他是陛下亲封的威远将军。
    那么今日,杜峰是彻底的震慑住了众人,他的形象瞬间被提升到了除杜元帅之外的,至高无上的位置!心服口服的同时,亦不敢在他面前有别的心思。
    这正是杜峰要的结果!
    杜元帅临走前,曾特意嘱咐他:在他离开期间,要想尽一切办法,收服军心,唯他令是从!
    ——
    纪子期醒来的时候,觉得浑身不对劲。
    床很硬,手中的被褥手感不仅很柔软,还有股干净的、好闻的、清冽的陌生气息。
    她动动手指,左侧脖子传来阵阵剧痛。
    有人晃着她的手臂,浓浓的鼻音里有丝惊喜,“子期,你醒了?”
    是阿夜!
    对了,她明明带了两个鸡腿准备回帐给阿夜的。快到小帐时,突然左侧脖子一阵剧痛,然后她就失去了意识!
    难道是又被绑架了?连同阿夜也一起被绑架了?
    “子期,你醒了吗?快睁开眼!”阿夜焦急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徐军医,十分抱歉,这么晚了还把您叫过来!”是大胡子杜峰的声音,“纪文书先前被人绑架,现还昏迷不醒!请您老替纪文书把把脉!”
    咦,怎么杜峰也在?
    “将军客气,末将职责所在!”一个略有些苍老的声音。
    把脉?不行,会被发现的!
    纪子期心中一急,猛的睁开眼。
    入眼是阿夜略有些红肿的眼,床边老军医的手指正要搭上她的手腕间。
    纪子期的手猛的一缩,老军医愣了一下。
    她咧嘴干笑两声,声音有些嘶哑,“呵呵,大夫,我没事了。”
    然后动动脖子,“就左边脖子有点痛!”
    又对着老军医谄媚道:“大夫,您就开些外贴的膏药好不好?”
    老军医还未出声,杜峰低沉的笑声响了起来,“乖,别闹!让徐军医给你好好把脉瞧瞧!”
    他的语气含着宠溺,纪子期的脸不争气地红了。
    手却藏在被褥里怎么也不肯拿出来。
    杜峰见她小脸微红,眼睑微垂,黑长的睫毛不停抖动,心口一紧,好像有块地方被人狠狠揪住了一般。
    徐军医或许见惯了不配合的患者,伸出手指在纪子期左侧脖颈处按了几下,问了一下她的感受,便离开床边,开了张药方。
    然后拱手对杜峰道:“将军,纪文书是被人袭击脖颈致晕,下手的人很有技巧,并未下重手,贴几副膏药,休息几天便没事了!”
    “多谢徐军医!这边请!”杜峰亲自将他送到帐外,吩咐一旁的杜康:“杜康,送徐军医!”
    纪子期放下心来,四下打量帐内的摆设,看到熟悉的兵器架和案桌。
    顿时头皮有些发麻,莫非这是杜峰的营帐?而她现在正躺在杜峰的床上?她瞬间觉得全身都不自在了起来。
    还有正对她眨巴眼睛的阿夜,我去!这个怎么解释?
    纪子期眼睛滴溜溜地转,无意间与杜峰的眼神相撞!
    她心虚地移开眼,被褥不自觉地往上移,再移,最好能悄悄盖住整张脸。
    杜峰忍不住嘴角翘起,却得努力绷住,“这小子是谁?”
    纪子期移被子的手停住,声音不自觉带上了一些哆嗦,“阿,阿夜。”
    “哪来的?”
    “捡来的!”
    “捡来的?”杜峰双眉一挑,不怒而威,“军中不准收留来历不明的人,你不知道吗?”
    “知道!”纪子期垂下眼,抖了抖。
    “知道还犯?”
    “是小爷缠着纪子期的,怎样?”看到纪子期一副小媳妇模样的阿夜发怒了。
    “小爷?”杜峰沉沉笑出声,“第一次有人在本将军面前自称小爷!”
    哇塞!比小爷我还拽!阿夜还欲驳嘴,纪子期慌忙起身捂住他的嘴,警告似地瞪了他一眼。
    抬起头眉眼弯弯,对着杜峰讨好笑道:“阿夜年岁少,不懂事!将军莫与他一般见识!”
    杜峰胡子微动,不知是笑还是哼了一声,“未得允许私留军营是重罪,本将军念他年幼,又报案有功,功过相抵!明日一早,派人送他离开天凉!”
    “将军!”纪子期惊呼出声,“阿夜年幼,又与家人失散,送他出天凉,不等于送他去死吗?将军请开恩!”
    杜峰冷声道:“这世上与爹娘失散的孤儿多的去了!莫说他来历不明,单天寒城有名有姓的孤儿,就不知何几!若每遇上一人就收留,你当这军中是难民营吗?”
    “将军!子期也明白这道理!”纪子期哀求道:“只是子期已将阿夜当成了自己的弟弟,如何能将他舍弃?”
    “这与本将军有何干系?”杜峰轻笑一声,话语却无情。
    纪子期滞住,是啊!与阿夜有感情的是她,又不是他,如何能强求?可这么冷冰冰地拒绝,也未免太铁石心肠了!纪子期觉得有些心寒。
    阿夜满脸通红,紧咬住嘴唇,眼中满是倔强。
    纪子期心神微敛,“将军,不知子期测风速、改账本可有功?”
    “当然!”
    “不知子期若用此功换阿夜留下,可行?”
    “你可知你所立下的功劳,会获得多大的奖励?”杜峰双眸紧锁住她,眼中情绪莫名。
    “虽不清楚,也大约想过!”纪子期与他对视,丝毫不怯让。
    “你可知你放弃的,可能是有些人几辈子都梦寐以求却求之不得的荣华富贵?”
    “子期明白!”纪子期微微一笑,满是自信:“不过子期相信,以自己的能力,将来的成就必不止如此!”
    杜峰双眸一亮,突然发出爽朗的笑声:“想不到纪文书有如此大志,倒是本将军一直小瞧你了!
    你的功劳早已上报朝廷,如何奖赏自有陛下定夺,本将军不能与不敢檀越!”
    咳咳,那你说那么多是什么意思?纪子期觉得有团火从胸口漫延开来。
    “不过,”杜峰话锋一转,悠悠道:“这军中的事,本将军还是能作主的!那小子的事,你若诚心求求本将军,本将军一高兴,说不定就应允你了!”
    纪子期咬紧牙帮,“不知将军想要子期如何相求?”
    杜峰一手摩挲下巴上的胡须,一边作思考状,而后故作大度,“这样吧,求情就不用了!只要纪文书你答应本将军一个条件,本将军就同意让那小子留下来!”
    “什么条件?”纪子期心中暗暗咒骂,又缓缓吐气:冷静冷静,冲动是魔鬼!
    杜锋眼角含笑,眼中风华四溢,“本将军一时半会想不到,先欠着吧!日后有需要纪文书的地方,定会直言不讳,纪文书到时莫要推脱!”
    这样也行?耍我玩吗?纪子期眼珠一转:“将军有令,子期莫敢不从!不过这条件可否定个期限?若将军贵人事多忘记了,子期重诺,不想因为此事一辈子耿耿于怀!就以三年为限,将军您看如何?”
    “好!”这次杜峰终于不再为难,爽快答应。
    不管过程如何,总算解决了一件棘手的事,纪子期放下心头大石。“既如此,子期不打扰将军休息了!”
    掀开被子,便欲下床离去,期间不小心扭了一下受伤的脖子,痛得轻呼出声。
    “纪文书,你昨晚未曾洗漱,便上了本将军的床!你这是要本将军睡你弄脏了的被窝?本将军有洁癖,睡不惯别人用过的!
    今晚你便睡在此处,明早帮本将军换上干净的被褥枕套,将你用过的扔掉!”
    杜峰边说边往外走,放下的帘帐都挡不住他淡淡的嘲讽。
    纪子期听得他最后一句“将你用过的扔掉!”时,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怒气,拿起床上的枕头,朝着帐门口扔了过去。
    我是有病?还是有病?还是有病?用得着如此嫌弃?
    阿夜冷眼看着她愤怒的样子,凉凉道:“你个女人,真是蠢到家了!”
    纪子期的怒火,瞬间转移到了阿夜身上,她怒瞪着他。
    阿夜打了个哈欠,“那大胡子一开始就摆明在耍你,只有你这个笨女人,才会傻傻的上当!被人家牵着鼻子走!”
    “若不是因为你,我会被他牵制?”纪子期怒道。
    “小爷知道!所以小爷才会好心告诉你!否则小爷才懒得说!”
    纪子期压住怒火,冷冷道:“你既然知道,为何不早说?”
    阿夜又打了个哈欠,“小爷若是一早拆穿了那大胡子的阴险用心,万一他恼羞成怒之下,不让小爷留下来怎么办?”
    纪子期磨磨牙,“这么说来,你是在利用我喽?”
    “也谈不上利用!若小爷不跟你说穿大胡子的用心,你也不会知道小爷的想法!”阿夜自动爬上床,“今夜看在你身体不适的情况下,小爷允许你今晚与小爷同床!”
    纪子期继续磨牙,“你可以去小帐睡!”
    “小爷不习惯一个人呆着!”
    阿夜掀开被子钻了进去,挨着纪子期躺了下来,“睡吧,明早你还要帮大胡子换被褥!”
    纪子期哭笑不得,这小子,哪壶不开提哪壶!
    担惊受怕了大半夜的阿夜很快就发出均匀的呼吸声,进入了梦乡。
    纪子期摸摸他还有些红肿的眼皮,微不可见的轻轻叹了口气。
    一大清早,纪子期开始换被褥,阿夜在一旁帮忙。
    “阿夜,昨晚未来得及问你,到底发生了何事?”
    阿夜便将昨晚杜峰审讯的事说了一遍。末了,阿夜突然问道:“你个女人到底招了多少桃花?大胡子一找到你,立马将你抱到了他的营帐,明明你自己的帐就在旁边!
    还有那个什么曹大人,听说你出事了,那个脸惨白的吓人!找到你后,曹大人坚持要留下来照看,大胡子不让,两人还发生了争执!
    后来曹大人走的时候,那个脸黑得像墨汁似的!”
    纪子期正沉浸在杜锋绝妙的断案过程中。想起第一次相见时,他也是问都未问,便判定那夫妇二人是贼子,直接出手伤了二人!看来这大胡子,还真是有些能耐!
    冷不防被阿夜来一句什么招桃花,当下没好气的拍向他的后脑勺,“我现在是男人!男人!”
    阿夜怪叫:“那更可怕!小爷早听人说过,军中盛行男男之风!莫非那大胡子,是看在小爷长得俊俏过人的份上,才将小爷留下来的?那小爷岂不是危险了?”
    纪子期被他逗笑了,“你知道什么是男男之风?”
    “也不看看小爷是谁?就是男人喜欢男人呗!”阿夜苦着小脸,“小爷可不能喜欢男人,小爷可是要传宗接代的!”
    纪子期忍不住哈哈大笑了起来,“阿夜可真了不起,连传宗接代都知道!”
    谁知动作太大,不小心扭到了脖子,乐极生悲!
    “哼!活该!”阿夜不屑的瞟了她一眼,“都说别把小爷当小孩子看!小爷懂的比你还多!”
    “是,是,我们阿夜最棒了!”
    “你个女人!都说别小爷当小孩子!”
    纪子期一掌拍向他的后脑勺,双手叉腰,“说过多少次了,不许叫我女人,不许自称小爷!”
    阿夜:……
    午膳过后,杜康前来寻纪子期,他眼下青黑。
    纪子期见他神情,忙问道:“杜康哥,发生什么事了?”
    “还不是之前绑架你的那伙人,”杜康有气无力,“少爷昨晚连夜审讯,那几人死都不招供,说只是不服你,想吓唬吓唬你,才动的手脚,并无伤人之心!”
    “账本看过了吗?”纪子期沉声问道。
    “请朱老先生看过了!跟少爷预期的一样,朱老先生也看不出问题!所以少爷让我过来问问你,你要是身体受得住的话,去审讯营那边看一看!”
    “好,我随你一道去!”
    阿夜忙叫道:“我也要去!我也要去!”
    “阿夜!别闹,我是去办正事的!”纪子期拉开阿夜抓着她衣袖的手。
    阿夜不高兴地噘起嘴。
    杜康想起就是这个机灵小子,意识到纪子期可能遇到了危险,跑去告诉少爷的。
    当下心中对他充满好感,“阿夜是吧!你乖乖待在帐中,待会杜康哥哥回来后,带你去骑马可好?”
    “真的?”阿夜眼睛发亮。
    “嗯!”杜康重重点头,“杜康哥哥说话绝不食言!”
    “好!我等着你哦!”阿夜挥手送别,“杜康哥哥,你要快点回来,阿夜一定在这乖乖等你!”
    纪子期看着在杜康面前一脸乖巧的阿夜,心中郁闷到吐血。
    审讯营中,一夜未眠的杜峰神色略带疲惫,面上阴厉之色却不减。
    他的面前是双手呈大字型,被高高吊起的记账员老肖。
    老肖的气色有些苍白,身上衣衫破烂,看来动过刑,但未动过大刑。
    杜峰紧盯着老肖,一丝不曾放松,“肖守仁,若你老实交待,本将军可免你死罪!否则若其他人先交待了,恐怕你没什么好下场!”
    肖守仁桀桀怪笑,神情满不在乎,鼻腔里不屑的轻哼出声。
    陪同审了一夜的罗先锋早已火冒三丈,向杜峰请命,“将军,容末将动用大刑!定让那小儿将账本之事,交待个清楚明白!”
    肖守仁冷哼数声,“杜将军,杜家军中早有严令,若未有真凭实据,绝不可对军中之人动用大刑!这个规矩从杜老将军开始就已传下来了,杜将军莫非想违背祖训?就不怕寒了军中众将士的心?”
    杜峰神色不变,语气嘲讽,“你以为本将军不用大刑,是因为不敢打破禁令?本将军若有此顾虑,也不会有查账之事发生,你今日也不会被关在这营中!”
    肖守仁面色终于凝重,“那将军是何意?”
    “本将军只是在想,你既敢铤而走险,伙同众人绑架纪文书,想必金额之大,足以令你及同谋无翻身之地,甚至会丢掉性命!可累积下来这么大的一笔银子,这军中竟无一上官发觉?这未免太蹊跷了!”
    杜峰淡淡道:“所以本将军一直在等,等你交待出账本的问题,最重要的,是等你交待出你背后的指使之人!”
    “杜将军,一切以证据说话!”肖守仁神色几变,终于还是挤出一句,“将军既然早有怀疑,为何不一早明说?”
    “因为本将军想给他一个机会,一个自己认罪的机会!”杜峰似终于觉得有些疲惫,闭上眼深吸几口气,“可惜,一夜过去了,他还是没有现身!”
    正说话间,杜康带着纪子期走了进来。
    肖守仁一看到纪子期,整个神色都激动起来,他鼻翼煽动,呼吸急促,眼神像毒蛇一般射向纪子期。
    纪子期心中一麻,面上却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走到杜峰面前,“将军!”
    “你来得正好!”杜峰面上神色一松,“看看这肖守仁做的账,问题出在哪?”
    纪子期双手接过账本,恭声道:“是!”
    她将帐本放在桌上,全部打开,一页一页看下来,面色越来越严肃。
    小半个时辰后,她将帐本合上,微笑看着肖守仁:“肖先生记得一手好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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