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云清何曾遇到过如此直接粗暴的人,一时懵了。
    这时嘴巴传来一阵血腥味,伸手一摸,鼻子剧痛,原来是鼻梁被打断了。
    眼看百夫长的拳头又挥了过来,曹云清大叫一声,激起了潜藏的血性,左臂一挡,右臂一挥,双方激战了起来。
    这两人一打两个时辰,打到后来力竭后,干脆如市井小儿打闹般用手撕扯、用嘴撕咬,拿到什么扔什么,将粮草署里是闹了个天翻地覆。
    后粮草署有一人偷偷跑回来,看到里面的状况,怕闹出人命,又不敢进去劝架,便将此事报告了杜元帅。
    杜元帅派人将两人提溜进帐时,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披头散发、鲜血满面,用不服输地眼神瞪着千夫长,似地痞流氓般的人,是印象中曹学士那素衣白扇、清风朗月、风度翩翩的幺儿!
    了解事情原委后,杜元帅当场下令:“曹云清初到军中,念其不熟军令,只训斥告诫一番。若有下次,定不轻饶!
    那百夫长明知故犯,念其心忧新兵,杖则五十以儆效尤!”
    哪知这一战,竟点燃了曹云清身上的叛逆因子,那谦谦少年郎自此一去不复返。
    面对讨要物资蛮不讲理的人时,若对方动手不动口,他可如流氓无赖般十八武艺样样使上,气到对方骂娘;
    若对方动口不动手,他可如泼妇骂街般骂得对手无招架之力。
    于是粮草署一日三骂加动手便成了家常便饭。
    在他影响下,粮草署中其他人也胆子壮了许多。
    打就打,打不赢还有巡官大人在!骂就骂,骂不赢还有巡官大人在!
    因而在陛下派遣的户部人员中,只有他一人咬牙留了下来。
    按他自己的说法是:他奶奶的,老子当初毛遂自荐,若这么灰溜溜地逃回去,不叫京中一干人等笑死?所以老子无论如何也要忍到这场仗胜利了才回去!
    刚刚打完架的曹云清揉着被揍的脸,连连咒骂,那老小子,出手也太狠了!
    这时一士兵来报,外面有人找。
    然后哑叔带着纪子期走了进来,二人向曹云清拱手行礼。
    哑叔将怀中信件递给他。
    纪子期开口道:“这位哑叔口不能言,受人之托护送我来此地,个中详情大人见过书信就会明白!”
    曹云清接过信,哑叔又行了个礼,拍拍纪子期的肩,径自走了。
    留下二人大眼瞪小眼。
    这算怎么回事?
    强迫他收留我?
    强迫我收留他?
    曹云清有几分不满。
    撕开手中的信,一连串的关系绕晕了他的头。
    说是户部某位官员受宠小妾族中堂兄姨姐家二妯娌远房表哥家的顽乐幼子,因与当地一乡绅家独子斗殴,把人打伤了,他老娘怕他被人报复,便托人送他进来军中避祸,顺便管教一番。
    曹云清将纪子期上下打量一番,十二三岁年纪,眉毛纤细,身材瘦小,北方寒冷的天气使得鼻头、面颊嘴唇都红红的,一双黑漆漆的眼睛正瞪着他。
    那眼深不见底,里面无一丝波澜。
    曹云清心中一动,倒生得一对好眼!
    这么个清秀的小子,竟会与人争斗?
    转眼想到自己以前也是一谦谦君子,或许他也同自己一样,在一刹那被人激起了血性吧!
    他生出同病相怜之感。将信笺往袖中一塞,对纪子期到:“子期是吧,既然你是小肖大人的……远房亲戚,那你就留下来帮我抄抄文书,记记数吧。”
    又大声对外喊到,“曹罗!”
    “到!”一个十五六岁的黑脸少年走了进来。  “这是我的小厮,曹罗。这是新来的文书,纪子期。曹罗,后面还有两间空房,你带他选一间。”
    曹云清温和道:“你赶了一个月多的路也累了,今天就先好好休息一晚,明天早上过来。”
    纪子期悬挂的心终于放了下来。
    之前还担心该怎么接进高层核心又不被发现,现在好了,协助这巡官大人抄文书,必定能看到许多重要信息!
    只是这曹大人为何一张英俊的脸上全是瘀青?莫非是刚和人打过架?
    不太可能吧,这曹大人看起来斯斯文文的,身量虽高却并不壮硕,怎么看也不像是逞勇好斗之人!
    黑脸少年曹罗不知是不爱说话,还是不想理她,一路也不出声。
    纪子期一身疲惫,又在心中揣测新上官曹云清的性情,也懒得同他套近乎。
    两间空屋子相连,纪子期随手推开一间,“就这间了。”
    曹罗转身就走。
    “哎,晚饭在哪吃?”纪子期朝着他的背影大声问道。
    曹罗的声音远远传来,“今晚我给你送过来。”
    纪子期本来还挂念着晚饭,随知一沾床就睡到了大天亮。打开房门,地上放着已结冰的饭菜。
    想起昨晚迷迷糊糊中,听到敲门声,有一男声说“放外面了,天凉冻得快,你记得快点吃”,自己嗯了一声当回答,翻了个身又睡过去了。
    纪子期探出头,左右瞟了瞟,发现没人,将装有饭菜的盘子端了进来。
    不一会,外面想起曹罗的敲门声,“纪文书,起了没?”
    纪子期打开门,有些心虚,“曹罗哥。”
    “不敢当,唤我曹罗就好了,”曹罗还是面无表情,“你收拾好就随我一起去大人那报到。”
    “好了,好了。”纪子期忙答道,又有几分不好意思,“曹罗哥,昨晚我睡过头了,你送来的饭菜我没有吃,都结冰了。
    你告诉我厨房在哪,我中午去热一热,中午就吃它了。”
    曹罗的脸色此时先好了一些,只是生得太黑看不分明。
    原想着这南方繁华地方来的娇娇小少爷,定不曾挨过饥饿,不知这粮食的金贵,隔夜饭菜扔了就扔了。
    如今见他主动提及温热来食,曹罗心中郁闷消散了不少。
    纪子期到正厅时,里面已人来人往了。
    曹云清正在核实刀伤止血药的数量。
    前两天那场战事伤亡太重,药品需求剧增,药房主事说存药已不多,须紧急补给,可这帐上明明还有一大批数。
    见到纪子期,只胡乱朝她点点头,示意他知道了。
    又开始埋头核对。
    纪子期等了一会,见他无指示,便主动道,“大人,子期先去别处转转,看看有没有需要帮忙的。”
    曹云清头不抬的朝她挥挥手。
    她走出粮草署。
    天凉城是位于凉州府中心的一座小城,易守难攻,十年前陛下下令将此地设为军需物资存放处。
    凉州府便在此地建立了若干大仓,分别用来存放武器、铠甲、寒服、药品等,并派五千精兵驻守在此。
    原来留下来的官衙就成了粮草署办公地,民居则成了一应人等的居所。
    纪子期花了大半天的时间,将所有的库房看了一遍,当然,她只能在门口大致看上几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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