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日里长久的立身在须弥界风之中长久的抵抗着那些诡谲存在的隔空一击时,商伯都未曾有这样的心境沉郁。
    可仔细回溯开来,商伯又极难言说清楚,这种情绪变化的根由何在。
    某一瞬间,陆铭海的道法气韵变化忽地浮现在了商伯的心神之中,复又教商伯惊诧的从心绪之中抹去。
    他只是护道者,不是陆铭海的尊师长辈,他没有理由对陆铭海的道途抉择指手画脚。
    倘若陆铭海不主动开口询问,于此中商伯甚至不打算言说些甚么。
    而如今眼见得,陆铭海已经长久的沉浸在了那一部部道书所编织与营造的玄境之中去了。
    于是,商伯也只得这样沉默着,长久的沉郁在了自己逐渐沉郁的情绪之中。
    可是,选择开天法,真的是一条对的路吗?
    商伯这样扪心自问着,却始终得不出一个切实的答案来。
    而也正此时,伴随着少年的回应,宗老遂呵呵笑着偏头看向了商伯这里。
    “尊客既然是与吾等处于同一境界,地处天元鼎盛之处的几位道兄遂也在传讯之中提及,要贫道记得,一定要邀请道友,一同往观道峰去赴宴,于彼间,可得以见证玉髓江,更可以见证回环的玉髓江所囊括的试炼场,见证陆小友走上无敌路。”
    闻听得此言时,商伯那长久变得沉郁的情绪,才因之而稍稍焕发起了活力,他像是略显得僵硬的挤出了一道笑容来,但是这笑容本身却发源自内心之中。
    “善!固所愿也,不敢请耳!”
    ……
    半日后,观道峰上,偌大的道宫门户敞开,此时间,诸修列坐,纵然推杯换盏,笑语盈盈,却仍旧难掩那敞开的门户外所传递而来的大江大河的轰隆咆哮之声。
    那恍若才是天地之间唯一的声音,是煌煌天威的显照!
    而在这样的环境之中,偌大的道宫内,伴随着推杯换盏,伴随着若有若无的盈盈笑语,一众金丹境界的大修士趺坐在原地里,脑后各自有着镜轮显照,凝聚着无量神华,于不经意之间,他们的目光流转,复又在不着痕迹的闪瞬间对视后挪移开来。
    只是在这道宫之中,一眼望去时,唯见得一人的身形显得与诸修尽皆格格不入。
    那便是忧心忡忡的望着那玉髓江,乃至于望向玉髓江深处那连绵群山交错成的试炼场的商伯。
    而且,此时间商伯的目光望向那片试炼场中,更带有着某种无法言语的审视感觉。
    他好似是在找寻着甚么,只是看着那自始至终冷郁兼且沉闷的状态,还有那愁苦着愈渐像是老农一般的面容,很显然,商伯并不曾找寻到他所想要找寻的事物。
    而也正此时,端坐在侧旁的宗老不着痕迹的偏过头,一眼正看向了巫觋教的掌教。
    作为道场在灵丘山的地师一脉大修士,切实说来,宗老于一众元门大修士之中的威望还是颇高的。
    此时间,几乎便在宗老的目光探看过去的同一时间,哪怕未置一言,但是登时间,那巫觋教的掌教大修士便浑似是酣醉了一般,摇摇晃晃着似是要起身而不能,最后索性斜斜侧躺,一手支撑在了案桌上面,头一歪,正醉眼朦胧的看向了商伯。
    许是真个醉意焕发的缘故,巫觋教的掌教大修士那原本稍显刺耳的声音,便陡然间浑如金石摩擦一般尖利起来,饶是在那玉髓江的轰隆声中,都教道宫之中的诸修尽都听得真切。
    “早先时,见得皇华山的道友玉简传书,言说贵尊客自渺远世外的中州之地而来,不远奔波千万里,为得是寻那甚么玉髓河与石泉山……
    再好教道友知晓,吾之一脉,时代于这天元鼎盛之处镇守玉髓江,镇守这一代又一代天骄的试炼场,那其中的一草一木都满蕴运数灵光!
    可说来也奇,如是历代驻守,这石泉山的名目,贫道却听都未曾听过,而同样的,这中州的名目,贫道往昔时同样也是听都未曾听过!
    为求心安,贫道今日逾越失礼一回,道友,这位中州而来,要寻石泉山的道友,可有甚么要教贫道的?”
    这一番话,浑如巫觋教的掌教大修士一般尖利的声音那样,教人听来刺耳。
    而原地里,几乎闻听得此言时,商伯的眉头便紧紧地皱起。
    其人所言甚是失礼,但又不曾太过分的失礼。
    巫觋教的掌教大修士坦言着心中的顾虑,复又借着醉酒的遮掩,反而如是直接一击,教商伯不得不对巫觋教的掌教大修士,又或者说是,对于这偌大道宫之内静坐的诸修予以回应。
    于是,只稍稍的片刻沉吟之后。
    商伯才轻声的开口道。
    “也许是古称甚么的罢?老夫手中也只有这么一个名字而已,只有记载在故纸堆中的只言片语,倘若有甚么完整明晰的舆图指引,这一派秀丽之地,与吾中州早已经相互贯连,车马人声,络绎不绝。
    因而,或许想要知晓这问题的答案,与其来问老夫,不如向贵法脉的故纸堆中去找寻,又或者真个是记载有误,但想来被吾中州收录,也许……也许与老夫所修持混元法有所关联,也未尝可知呢。
    所以说,若是真个想要解惑,不若……教老夫入这玉髓江环绕的连绵群山之中一行,许是能有甚么别样的收获呢!”
    这还是第一回,在承受着那百花楼的蛊惑心神之道的影响之下,商伯反而将问题抛回给了众人。
    他像是真个不知道那石泉山到底是甚么地方,又或许是想要用这样的方式教诸修进退失据。
    只是这闪瞬间的诸修沉吟之中,仍旧难免教部分有心之人目光一点点变得明亮起来。
    混元法……
    这是诸修第一次听到商伯口中,确凿的点出他们所修持道与法的名称。
    莫名的契合,而且同样的,莫名教人觉得,这一法统的修持,在义理上浑似是驻足在了开天法的对立面上,至少部分的领域,是对立的。
    于是,因着这样的念想,登时间,这观道峰的道宫内,诸修间原本推杯换盏,笑语盈盈的气氛,陡然间变得微妙了起来。
    而也正此时,忽地,人群之中,一满头白发的老妪笑的慈眉善目起来,举手投足之间,尤还能看到人韶华逝去之后的优雅。
    “醉言醉语,当不得真。尊客的提议颇有一番道理在,可这是牵一发而动全身的紧要事情,留待吾等审慎思量一番才好……瞧!试炼,开始了。”
    几乎就在话音落下的时候,诸修尽皆朝着那敞开的门户外观照去。
    此时间,那被轰隆雷声所环绕的连绵群山之中,自四面八方,正有着一道道灵光破空而至,呼哨兜转之中,各自显照着丹胎境界的修为气机。
    下一瞬时,忽地,一道星光自漫空之中垂落,再看去时,却是策星山的道子首席,此时间正立身在了半悬空中,朗声开口道。
    “吾策星山修士,烦请尊客指点妙道玄法!”
    闻听得此言时,连绵群山之中,回应给策星山修士的,只有少年陆铭海那清朗而温润的声音,好似是从这一刻开始,他复又变成了那个从容不迫的少年书生。
    “好说,好说!”
    第536章 形意皆散真诚念
    话音落下时,连绵的群山之中,倏忽间一道灵光洞照微茫灵光,几乎错觉一般,没有甚么轰隆的声势,这一刹那,甚至连道与法的气机都未曾有太多的显照。
    可是那若有若无的气韵流转之间,再看去时,少年一袭青衫,已然立身在某一座山巅,半仰着头,看向那策星山道子凌空而立的身形。
    而几乎同一时间,接连的灵光自漫空之中回旋兜转着,尽皆落在四野八荒的群山之巅,灵光嗡鸣与黯灭之中,一道又一道的身形相继显照,倏忽间,复又隐没,连带着自身的修为与气韵都消隐在了其间。
    但所有人都知晓,这一刻,万众瞩目的试炼场,已经搭建了起来。
    只是不同于诸修那若有若无之际所展露出来的略显得颇有余裕的喟叹目光,原地里,那凌空而立的策星山道子首席,却在以极度凝重的目光看向那山巅静立的少年书生。
    他的“挑战”或者说是“邀战”,并非是道子一时间的心血激涌与战意迸发。
    他的邀战本身,甚至对于整个策星山的法统而言,都具备着极其重要的含义。
    早在山门之中刚刚跻身丹胎境界的时候,策星山的道子首席便已经看到过了自家掌教大修士以玉简承载着的,那被拓印下来的,经过了大修士思感与念头迟缓慢化之后,所显照出的那须弥一界之中曾经闪瞬间交错而过的金丹境界大修士的缠斗。
    这其中,皇华宗掌教自始至终都在收着力劲,压制着境界,看不出甚么根底来,后面宗老的出手以他老人家的修为境界更是不显山露水。
    唯独商伯,唯独商伯的出手,带给这道子首席以莫大的震撼!
    他能够看出那本身便甚是奇诡的道法修持方式,仿佛诸般道法尽皆与其身形有着远超开天法门的密切联系。
    道与法的修持不再是走向天地通感的更深层次,而是颇有些“集道法之力于一身”的蛮霸意味。
    起初时,少年道子还误以为这是元门那奇诡的养炼秘法之中剑走偏锋的一种。
    但是,直至商伯的气劲凝练浑一显照出道与法的明光来,直到那浑一的明光之中洞照出二十八宿的篆纹灵光,进而那灵光接引辰辉,最后在一闪瞬间的显照之中凝聚成浑一的道法明光。
    一切似是回环之兜转,那当那二十八宿的篆纹显照辰光浑一的那一刻,策星山的道子首席便陡然间明白过来,倘若能够接触到这一道的妙法,倘若能够将这般修法的义理所掌握,进而与自身立身成阵的策星山法统相熔炼为一。
    只是想到这些,对于道子而言,便是某种莫大的使命感油然而生。
    因而,当道子的念头在这一阵时日之中长久的沉浸在其中,他不知道这少年书生到底是如何看待“无敌路”的,但是道子首席已经做好了全力出手的准备!
    无声息间,两人便这样四目相对着。
    下一瞬间,策星山道子缓缓地往后回退了一步。
    “远来是客。”
    闻听得此言时,那立身在山巅的少年书生反而笑了起来,连他那温和的笑容本身,都满是书生气。
    “客随主便。”
    于是,话音落下的闪瞬,策星山道子轻轻颔首。
    “也好!”
    这话语的余韵尤还在半悬空中回想开来的闪瞬间,几乎只顷刻间,辰光四散而挥洒,漫天的凛冽罡风朝着少年道子凌空立身之地灌涌翻卷而去,而同样的,这一刹之中,那翻卷的层云更将繁浩至极的辰光裹挟在其中。
    灵光兜转之际,一道又一道繁浩至极的辰光篆纹尽皆凝聚而成,横空铺就的闪瞬,无上而磅礴的意蕴便自其中冲霄而起!
    辰光裹挟着罡风含混于一炁之中!
    继而当那熔炼为一的焕然一新气劲朝着四面八方磅礴显照的时候,其中不存了辰光,也不存了罡风,唯有那浑一的杀念!
    唯有杀念而已!
    而这样显照着磅礴意蕴的无上法阵,不止一道!
    几乎顷刻之间,伴随着回旋的罡风与那沛然的辰光,是足足七道混元的无上法阵显照在了策星山道子的身侧。
    那并非是某种浑圆的回环。
    那一道道无上法阵在兜转与相互交叠之中,继而显照出了星图的一角。
    北斗七星法阵!
    这世上星斗之阵中,杀伐冠绝之阵!
    天发杀机,移星易宿!
    这一刻,是接连七种同源而出的磅礴杀念之间的相互交织与共鸣!继而,化作了某种无法言喻的幽冷,在这个乍暖还寒的时节,洒落在天地之间!
    而在这电光石火之间,伴随着那北斗七星法阵的显照,策星山道子的身形随之而动,凌空而立的闪瞬间,是道子的身形浑如那七面相互交叠而浑一的法阵星图一般,踏罡步斗之际,道子的道法气机透过那法阵本身,开始与天地万象所交织共鸣!
    天地通感!
    霎时间,层云因之而翻卷,山风因之而回旋!
    连带着,电光石火之间,道子的双手合拢在了胸前,掐诀捏咒的闪瞬,接连数道符咒被祭在半悬空中,成为了那北斗七星法阵的辅助与补充。
    紧接着,一切被道子所引动的天威尽皆朝着那北斗七星法阵灌涌而去,自天威而化作杀念!
    这一刻,从自身所掌握的最绝巅之攻伐法阵,再到古巫觋之术的借鉴,到踏罡步斗之间玄家斋醮科仪秘法之运用,最后映照于符咒之中,一切绵延至天地之间,复又归咎于北斗杀念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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