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真是不曾掌握有锻体之道,这一刻,楚维阳甚至能够感受到其人那脆弱如纸一般的肉身道躯,和其道躯气机所呈现出来的平和气血。
    于是,楚维阳身形展露着磅礴之象,在那沛然的气血之力所自然而然酝酿成的威压抵至那人身周的同一时间,通身的气劲凝聚在一处时,便是手中的环首刀扬起复又落下。
    莹白如雪的刀芒在这一刻几乎要将遁法的灵光都从中斩断。
    雷霆与焰火随着那呜咽的浑似是龙吟的破空声肆虐开来。
    散乱的遁法灵光之中,只此一刀,那人身形的一臂便被楚维阳直接自肩膀处斩断!
    可是预料之中的甚么灵光黯灭,甚么手臂溃散,甚么篆纹显照,却尽皆未曾发生,这凶戾的一刀下,那遁法的灵光真个展露出了瑕疵。
    紧接着,伴随着那一臂自遁法的灵光之中被抛出,紧接着,是殷红的鲜血喷涌而出,同样自半悬空中挥洒开来。
    其人凄厉的惨叫声音不绝于耳,任是谁听得了,都能够感受到了惨叫声中满蕴的痛楚。
    几乎霎时间,楚维阳眼眸微眯。
    他冷冷地看着这一切,看着那臂膀朝着侧旁处寂无之中的跌落,看着那漫天血雾里面呈现并且在不断晕散的气血之力。
    紧接着,楚维阳的手腕一振,莹白如雪的刀身随即横在自己的面前,仔细看去时,那刀身上层叠如同龙鳞的纹路之中,赤红的血色流转,楚维阳能够感受到,在这一闪瞬间,酝酿在刀身之中的血焰,便已经吞纳了这一刀斩落时所沾染的那些纯粹的气血之力。
    眼前的玄虚景象也许会骗人。
    但是道与法的变化与演绎不会骗人。
    而也正是因为着这样的判断,反而教楚维阳愈是惊疑不定的看向那道尚在惨叫的身形。
    “你到底——是人是鬼?”
    楚维阳相信,刚刚那一闪瞬间的时候,自己所洞见的符箓篆纹交织成人身形的变化并不会有错。
    难道,古盘王宗真正掌握了这等肉白骨、活死人的造化之法么?
    楚维阳觉得不尽然。
    并且这种奇诡本身,教楚维阳有着更深厚的兴趣,想要切实的剥离开来一切,洞见那外象之下的本身。
    因而,凄厉的惨叫声中,楚维阳欺身再进!
    唰——唰——唰——!
    几乎同一时间,楚维阳接连三刀斩落。
    事实上,在这般缠斗的过程之中,也是楚维阳初次以龙鳞战甲披挂在身上,体悟感触诸般的一个过程。
    浑身气劲的凝练唯一,这种前所未有的通泰感觉,在楚维阳接连斩落三刀的过程之中抵至了某种极限。
    这一刻,楚维阳甚至像是忘却了那人凄厉的惨叫声音,甚至忘却了刀芒的破空声音,此刻在楚维阳的心神之中,唯有那浑似是源自于四肢百骸的气血奔涌的欢鸣声音,如同雷霆、如同龙吟,响彻了楚维阳的心神!
    早先时那一刀许是单薄了些,如今接连三刀斩落,才教楚维阳对于此道切实的有了体悟与感触,这一刻通身气劲的鼓动与施展本身,那容身气血的灌涌,更像是真正动静相宜之间的无声息的锻体进益。
    在这一过程之中,因为诸气融为一体,那“全力以赴”的过程之中,使每一道气血之力都得到了锻炼。
    这才是那四肢百骸之中气血奔涌欢鸣的根源。
    只是其气劲施展的通泰本身,尚还不至于教楚维阳如此。
    当然,几乎就在这样的欢鸣意蕴本身要在楚维阳心神之中弥散且徜徉开来的时候,灵台之上,《尸解炼形图》洞照宝光。
    几乎顷刻之间,诸般意蕴尽皆被宝图的灵光所镇压。
    楚维阳以心神驾驭着空灵意境,在暂时摒弃了诸般情绪之后,以某种“太上无情”的冷漠姿态,看向那伴随着刀芒的斩落而被斩去四肢的身形。
    楚维阳以相互间割裂的方式,教其人失去了以手脚反抗一切的可能。
    而随着连绵的三道凶戾的刀芒,也伴随着楚维阳主动的停止了木遁法的施展,同在这一刹,那遁光本身被刀芒彻底斩破。
    与此同时,楚维阳的袖袍扬起,几乎闪瞬间,一枚枚繁复至极的金针破空而至,直依照人身应有之窍穴,尽皆镇入了其人的身躯之中。
    果不其然,几乎闪瞬间,那人凄厉的嘶吼声音戛然而止。
    他惊恐的像是在看着甚么森森鬼蜮一般看着楚维阳缓步走进的身形,而复又因着那一套金针的镇入道躯,而彻底的失去了对于通身的掌控,此时间,唯有那面容场持之以恒的惊恐面容,表达着其人的全数心意。
    而与此同时,楚维阳身形站定,一招手间,磅礴的法力将楚维阳所斩断的臂膀与双腿尽皆包裹着抵至了楚维阳的近前,在这一过程之中,甚至洒落在这寂无世界之中的那些血雾也尽皆倒卷而回,化作一团血球,悬浮在楚维阳的面前。
    而直至此刻,楚维阳仍旧冷漠的观瞧着眼前这略有些过分血腥的场景,只是与此同时,楚维阳的一手擎举起环首刀,另一手指尖中捏起一道凌厉的剑气,切实的凝视着眼前悬浮的一切,还有那其人不断流淌着血迹,溃散着生机的身躯。
    “有些事情贫道颇感兴趣,不知是直接开口问前辈,还是贫道自己来探看?”
    楚维阳喑哑的声音很是平和,可是伴随着那声音落下,其人却浑无分毫的反应,他像是听不懂楚维阳说的话,也无法从咽喉中发出人声来,但是声音本身的传递,教他那满蕴痛苦的脸更为扭曲起来,最后,紧紧咬着的牙缝里,不断呜咽的含混音调高低不平的响起。
    楚维阳仔细听去时,那大抵不是他所掌握的任何一种篆字与音言。
    只是楚维阳尤还不甘心,他继而略显得生疏的开口,以自己所能够知晓的几种十分偏僻与古老的音言重复着自己刚刚言说过的话。
    可是其人的反应却教楚维阳不甚满意。
    而在这种不满的同时,楚维阳竟也反而松了一口气。
    他好似是期待着其人能够真个言说些甚么,但又好似是惊恐着一个在自己注视下以篆纹凝聚成血肉之躯的人,真个灵动的开口。
    可是,如今探寻着其人的身姿,楚维阳观瞧着他的纤毫间的反应,顿觉得除却生机与血肉本身的切实存在之外,楚维阳从惊悸之中感受到了其情绪的勃发,感受到了思感与念头的显照。
    这些细节尽皆表明,这驾驭着血肉之躯的,是真正灵动的魂魄。
    只是不知道为甚么,其人性命皆存,却又不通人言,不晓人声。
    一念及此的闪瞬间,楚维阳再扬手之际,一道宝光洞照,乍看去时,便已经是玄真宝鉴洞照,虚悬在了那人的天顶,层叠的幽光浑似是纱衣一般垂落,在锚定了其人的魂魄真灵之后,更是以这样的方式,稳定着其真灵,以防止因为太过于剧烈的痛苦,而教其神魂崩灭。
    “那便贫道自己来探看!”
    话音落下时,是楚维阳的面前,是刀芒与剑气交错而齐鸣!
    第503章 符箓篆纹真形图
    剑气与刀芒在楚维阳的面前交错。
    皮囊、血肉、筋骨,根髓……
    楚维阳用着极为狠辣与凶戾的手段,以最为原始的方式,将眼前的其人之身形,化作了最为基础的锻体之道的基础层面的组成部分。
    不仅仅如此,连带着那些裹挟着生机而在这一过程之中喷涌的鲜血本身也被楚维阳以浑厚的法力所包裹。
    一团赤色血光在其间映照,每一丝丝缕缕的气血本身都被楚维阳牵引而出。
    进而,从这种极尽于纤毫的外象之中,一切的血腥气被楚维阳所剥离,他开始从其间着手,由外象朝着内蕴的道与法推演而去。
    甚至在这一过程之中,楚维阳切实的展露着自己所掌握的诸般妙法,不时间,或是以纯粹的同源之木相法力激发其气血之中内蕴的元气,或是以针法刺激其内周天经络与脏腑之脉轮,或是用毒道有类丹道以焕发其沉寂的生机。
    那些满蕴着血色的淋漓外象之中,开始渐渐地显照出了那蕴藏在气血之中,蕴藏在皮囊、血肉、筋骨、根髓之中的墨绿色灵光。
    而也正是瞧见这墨绿色灵光的闪瞬间,楚维阳猛然松了一口气。
    其人看似栩栩如生,从精气神三元的角度印证着其生身性命的存在,可是当一切的外象剥离开来的时候,支撑起其性命存在的并非是生机与造化,而是某种人为烙印下的,具备着单一特质的道法灵光。
    也正是因为着这样的发现,楚维阳猛然间松弛了下来。
    这洞入寂无一界之中的诸般经历,再是奇诡,也比从中发现真正有着亘古久远之前的老怪物存在,要更能让楚维阳所接受。
    而许也正是因为此时间楚维阳油然而生的松弛感,随即教楚维阳心神所驾驭的空灵意境更能极尽于其精妙,只倏忽间,楚维阳便觉得自己的思感与念头远比寻常时更为灵动。
    也正是因着这种灵动本身,遂教楚维阳浑似是厚积薄发一般,能够将先前诸般观照之中,那纤毫细节里面被自己所忽视的部分重新映入心神之中。
    只稍稍思量之际,楚维阳便轻而易举的察觉到了那皮囊、血肉、筋骨、根髓之中,过分的均匀以及人为雕琢、拼接的痕迹。
    那不是自然而生的生机造化之中应该有的精密之外的散漫,那种均匀与严丝合缝的机械之美感,更像是依照着道与法的篆纹继而生发诸般的修士手段。
    这不是先有了性命生机,继而踏上的道途;而是先有了所谓圆融的道法功果,继而反推回去的性命生机。
    也正因为有着这样的念头,楚维阳开始有目标的将自身的玄妙手段用在那些明显的不谐于自然之处。
    果不其然,只数息的光景,楚维阳以这样的手段,从那些拆解开来的肉身道躯之中所激发的墨绿色灵光便陡然间繁盛起来。
    仔细看去时,那血肉本身所凝炼的外象似乎伴随着那墨绿灵光的诞生与繁盛而一点点消融着。
    而且不止如此,楚维阳能够清晰的感应到,伴随着其墨绿灵光的繁盛,那些原本被楚维阳已经拆解开来的品帮、血肉、筋骨、根髓,竟浑似是道与法的交织与共鸣一般,竟在相互间彼此感应着,以其灵光本身而嗡鸣颤抖着。
    而似乎也正是因为着这种因感应而嗡鸣颤抖的过程,楚维阳明晰的感觉到,伴随着兀自的震颤本身,那些原本纯粹而单一的灵光之中,似乎有着某种在道与法的层面更为根髓的东西要从灵光里面展露出来。
    更有甚者,在部分已经被楚维阳拆解的过分细碎的部分,其所显照的明光之中,楚维阳已经可以清楚的看到内里的属于符箓篆纹的朦胧模糊轮廓。
    而对于楚维阳而言,这世上大抵不会再有谁,在记忆里这一层面之中比得过自己的了,那前世今生的记忆洪流交错的闪瞬间,关照真无幻有之玄境,楚维阳是真个能够做到将道与法的根髓神韵都完整的烙印与复刻在心神记忆之中。
    因而,此刻磅礴的思感与念头徜徉在楚维阳那早先时惊鸿一瞥的闪瞬间心神记忆之中,楚维阳锚定着这些墨绿灵光所代表着的肉身道躯的部分,进而比照在那一息间以篆纹凝聚血肉之躯的过程。
    楚维阳轻而易举的将两种不同的呈现方式在这一刻相互印证起来,那模糊的篆纹轮廓未曾有过分毫的更易,其神韵与早先时的符箓篆纹没有甚么分别。
    这一刻的发觉在用事实告诉着楚维阳,他没有走上岔路,而是真正的在用这样的方式,引导着自身走在正确的回溯道法的路上。
    渐渐地,伴随着楚维阳的诸般妙法的相继施展,伴随着那施展妙法的过程之中不可避免的自身元气法力的灌涌,渐渐地,那血肉之躯在楚维阳的面前一点点的消融了去,与此同时,伴随着愈见得繁盛的墨绿色灵光在这一过程之中仍旧愈演愈烈。
    乃至于最后,那一息比一息更盛的颤抖与嗡鸣之中,其灵光自身被这样摇曳着震落了纯粹与通透的外象,那些道与法更深层次的更为繁复与玄奥的变化,开始自灵光之中展露。
    那是繁浩至极,但是此刻教楚维阳清晰洞见之后,真正能够瞧见其上木行煞气之道的道与法一脉相承的无上义理的符箓篆纹。
    起初时,楚维阳所在关照的,是其上切实存在的异同。
    那些符箓篆纹并不仅仅是承载着一脉的道与法,能够化作血肉之躯,能够激活精、气、神三元,这些符箓篆纹具备着某种远超纯粹的道与法之外的义理与道韵。
    直至此刻,而楚维阳相信,这种道与法之间的义理与道韵,其不著文字,但却切实的存在于这些本该全然相同的符箓篆纹之中,那每一道之间所存在的迥异之中。
    那是道与法的变化,而很多时候,其变化本身,意味着演绎,意味着演化,意味着生机与造化本身。
    楚维阳果真看到了与自身的“法身”之功诀相似的呈现。
    但是比之以自身的功诀乃是从无到有的修持,自己面前所呈现的更像是更高邈的层阶之中反溯的相近之路的“逆行”之展露。
    楚维阳目不转睛的注视着这些一切,那些符箓篆纹一经洞照的闪瞬间,便已经连同其神韵本身,被深深地烙印在了楚维阳的心神记忆之中。
    而伴随着记忆的过程,楚维阳也在初步的观照与参悟着这些繁浩至极的篆纹。
    他参悟洞照着符箓篆纹之中的“同”,也在思索着那些符箓篆纹里的“异”。
    这短暂的时间内,楚维阳无法于其间过分的深耕,但是只这样愈发多的观摩着,伴随着一道又一道的符箓篆纹烙印在心神之中,楚维阳忽地,又从那“异”中,瞧见了其不同变化之中的某种奇特的韵律。
    这不是参悟义理的时候,但是很快,楚维阳回忆起这些符箓篆纹所本应该组成的外象,因而,几乎闪瞬间,楚维阳遂随之而明悟,这些不同之间所依循的某种韵律,便是这些符箓篆纹之所以组成的是“皮囊”还是“筋骨”的根源所在。
    而也正因为着这种发现本身,教楚维阳更进一步的精神一振。
    他忽地因为这样的发觉,而触类旁通也似的洞见了自己“法身”之功诀的前路,以太阴雷篆承载《道童图》,这一步是符箓篆纹之“同”的话,那么下一步,自己需得找寻到符箓篆纹的演化之路。
    唯有洞悉了从“同”至于“异”的繁复演化,甚么样的符箓篆纹合该炼入气血之中,甚么样的篆纹因为甚么样的变化应该炼入血髓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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