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倒霉,谁倒霉?”
    说话之间,张都几步路,已然立身在了那小孟道人的近前。
    道子之间,差距亦甚是明晰,面对着张都那狰狞可怖的笑容,自始至终,小孟道人甚至没有丝毫反抗的余裕,便已经在那暴虐的气息面前瑟瑟发抖起来。
    而张都已经扬起了手,一下又一下的拍在了小孟道人的脸颊上,自己留下疤痕的同样位置。
    “那便试一试好了,反正事情尽都是你上明宫做下的,不是么?”
    第373章 东边日出西边雨
    “提前预设阵图怎么样?于海眼漩涡之中实证,能否恒存,实则诸般符箓与法阵还在其次,要旨在于以蕴藏着螺圣血裔的螺壳与无上宝材缠山铜精相互熔炼。
    既然要旨在这里,那么在不动那螺壳和无上宝材的前提情况下,未必只能在螺壳宝器之中只养炼一层法阵铺陈成须弥寰宇,大可再堆叠一层,或是单独蕴养一小界。
    师妹,依照贫道来看,你们百花楼的须弥符阵就不差,细节上相互印证着,看看如何精细调整一些,教两界相谐,如此,以法阵隔空横渡,许是会便宜许多。
    再者,宝器内蕴沛然须弥之力,也需得有这样的一道无上须弥法阵来化作枢机,总掌诸般!”
    百界云舫的静室之中,拘禁着那血煞道修士的静室之中,楚维阳与师雨亭正于木屏风后,隔着一张桌案对坐,侧旁处是青荷抿着嘴,莫说是一言不发,举手投足间,更是一点动静都无,跪坐在那里,正在为两人调香、沏茶。
    而原地里,听闻了楚维阳所言,师雨亭若有所思一般,一边展露出沉吟的表情来,一边捧起了手中的玉盏,将翠玉颜色的茶汤轻轻饮下。
    而伴随着师雨亭似是漫不经心间的动作,竟随之也将楚维阳的目光给吸引了去。
    人手里握着锤子,就看甚么都像是钉子;而自打掌握了实证法之后,楚维阳也看甚么都老是容易往实证法上去靠拢。
    便譬如此时间眼中所见到的风景,便浑似是百花楼的“实证法”一样。
    能够教百花楼的丹胎巅峰境界的长老所用的器物,那玉盏自然是精美极了,乍看去时,那玉质莹白如雪,竟像是陶瓷一样,更浸润着水光,等青荷将茶汤倒入其中之后,整个杯盏更是透亮,哪怕楚维阳远远地看着,都能够从莹白之中洞见翠玉。
    可即便是这样精美的玉盏,当师雨亭将之捧起来,将玉盏那薄如蝉翼的杯沿轻轻送到唇边时,那玉盏本身的华美,反而要在师雨亭的面前黯然失色起来。
    甚么才是真正的羊脂白玉,甚么才是真正的莹白如雪,甚么才是真正的浸润水光。
    那手中捧着的,不过是假玉盏;而那捧着假玉盏的,才是真玉人!
    这是被楚维阳切实用实证法相互印证而真切得出来的结论。
    而只是这般忽地兀自思量着,楚维阳再看向师雨亭这里的时候,便忽然间觉得一切都截然不同起来,那捧着玉盏的轻盈舞姿一样的动作,那温柔的脸上若有所思的神情,那稍稍显得游离的目光好似半在楚维阳身上又半在天外。
    最后,则是在这般幽寂之中,那显得甚为明显的吞咽茶水的声音。
    看去时,师雨亭下巴轻轻扬起,正将那细长脖颈的美好展露在楚维阳的眼中,那真个像是羊脂白玉一样的肌肤,那蝉翼一样薄的水润肌肤下,伴随着师雨亭的动作而明显变化的极尽纤毫间的肌肉牵动,十二重楼的起伏变化……
    没来由的,竟教楚维阳想到了不知甚么时候,青荷窃窃私语之间曾暗戳戳的提示着楚维阳的话,这般的话,许是那风情暧昧的时候,师雨亭也曾经提到过类似的说法,只是要远比青荷所言说的还隐晦上许多。
    但一想到那泰半的灵物,封存着那泰半灵物的剑丸熔炼成的铁珠,还有那一饮而尽镇封在胃囊丹鼎之中的“豪迈壮举”……
    楚维阳顿时觉得有些口干舌燥,下意识的捧起自己面前的玉盏时,那本就散漫的思绪更是在这一刻愈发延宕开来。
    他忽地发觉,那前世朦胧且光怪陆离的记忆之中,更从内里洞见的那些走马观花一样的绮丽光影交织成的画面里,那些身着古袍的人,时逢宴饮时,都要一面举着铜盏,一面捏着袖角遮掩在面前,是以为古礼。
    当时看时,尤不觉得什么,如今再回想起来,竟忽然发觉有着几分道理。
    那真正极尽妍态的玉人,许是一举一动,都需得在烟雨朦胧的遮掩中,才能够教人不失态,不失礼。
    当然,如今看,师雨亭倒未必是思虑不及,没想到这茬。
    只是当面的是楚维阳,许是师雨亭巴不得楚维阳能够失态,能够失礼呢。
    不是很能够清楚师雨亭到底在想些甚么,有着怎样的心路历程,只是楚维阳已然后知后觉的有所感触,自从外海极深处,那海眼漩涡一行之后,许是在自己实证的同时,师雨亭亦有了长足的心境上的蜕变。
    再回返而来,不过是半日多些的光景,师雨亭几乎像是脱胎换骨一样,看起来还是这个人,可是内里却像是彻底更换了心境一样。
    当一位百花楼的九炼丹胎境界的修士,不再遮掩的将经年所学的百花楼秘法不着痕迹的运用在举手投足间,愈是恬静,便愈是满蕴风情,几乎教楚维阳无从招架,至少在相互间论法的这片刻时日里,类似的走神,在楚维阳的身上已经发生了许多次。
    不是镇魔窟中磨砺出来的道心不够坚韧,实在是百花楼的秘法太过于眼花缭乱了些,端是教人防不胜防。
    而于是楚维阳这里遮掩的动作又太过明显了些,原地里,顿教师雨亭忽地从沉吟之中惊醒了过来,玉人一时间未曾先开口说些甚么,反而噙着温柔的笑意,眸光婉转的看了楚维阳一眼。
    无声息之间,楚维阳只觉得那一眼看的意味深长,连那笑容本身,都浑似是似笑非笑一般。
    唉,一败涂地呐……
    只是这样的眼眉间神情流转只一闪而逝。
    还不等楚维阳再细细的咂摸着其中的韵味,师雨亭那柔和的声音便传递到了楚维阳的耳边。
    “宝器之中那沛然的须弥之力需得要有枢机,要有法阵掌总,公子的这般说法,实则是高屋建瓴之言,思路和方向上直指要旨所在,没甚么可指摘的地方。
    于一层须弥之界再嵌套一界……老实说,妾身掌握须弥之道,自觉地此道怕是没那么轻易能够规避,造成宝器撕裂的,并非是须弥贯连的方式方法,而是须弥贯连本身!
    如今再回看来,许是症结在《道周图》上面,不是说公子的道法有瑕疵谬误,实则反而是这道途太尽善尽美,过于圆融之后,反而纤毫之间的气机变化都是不谐。
    只是矛盾便也生发在此处,有了《道周图》贯穿宝器的本源,支撑起沛然意蕴,才能够有宝器的玄妙景象,失了道图,连宝器都不存,更不要再谈甚么症结解法。
    不过……罢了,说再多,此间纷繁变幻,都不是人力所能参透的,便依照此法再炼一件宝器罢了,于实证之中,再见一见真章。”
    说着,师雨亭这里一翻手,便又是一枚玉简被她捏在了指尖,神念扫过的闪瞬间,便将依照楚维阳的刚刚的思路,将又一桩炼法记录在了玉简上。
    再将玉简放下的时候,那宽大桌案的另一边,这样的玉简,已经层层堆叠,浑似是小山一样高。
    山,玉山,玉……
    楚维阳浑似是又有些想要走神儿,于是,电光石火之间,道人赶忙将手中的清茶一饮而尽。
    天可怜见,楚维阳都还是头一回知道,这绿茶竟也能教人越喝越是上火。
    下一瞬,楚维阳便已经起身而立,一边往屏风外走去,一边用喑哑的声音镇定的说道。
    “贫道先去顾看此獠一二,内周天经络里的些许损伤若是不调养得当,他许是支撑不到这些思路一一实证的时候。”
    而回应给楚维阳的,则是师雨亭半低着头,变得更加温柔的声音。
    “公子思量缜密,诸般安排,自是再稳妥不过了。”
    只是话音落下时,待得楚维阳的身形接连疾行着已经走出了木屏风外,借着这一层遮掩,师雨亭偏过头,很是眉飞色舞的瞥了青荷一眼,又将环握的玉盏伸到了青荷的面前,故意一样的左右摇晃着。
    今日里一败涂地的,又何止是楚维阳一人呢!
    自始至终,师雨亭一言未发,只是端看着那得意忘形、眉飞色舞的眉眼,师雨亭又像是朝着青荷这里,说尽了那些嘲讽的话。
    原地里,青荷噘着嘴,再提起玉壶来的时候,动作便不再那样优雅,反而带上了些恶狠狠的情绪,颇似是要用这壶嘴儿戳死谁。
    只是翠玉颜色的茶汤倾倒着,波澜水光之中映照的,却是青荷愈渐于有类苦大仇深的表情。
    ……
    宝瓶江畔,荒凉旷野。
    张都负手而立,看着不远处倏忽间腾跃而起的辰光,脸上却几乎已无了多少的苦大仇深。
    果然,痛苦唯有转嫁了去,排揎了去,人心念便能够处于通泰之中,有着再往前看,往前去的心念与动力。
    下一瞬,那空旷寂无之中,五色龙相显照成无上符阵,登时间,不等那辰光真个腾跃起来,便倏忽间被符阵兜头罩落,下一瞬,小孟道人的身形被从辰光之中打落出来,然后狠狠地掼在了张都的面前。
    看着那不知是因为痛苦还是因为恐惧而扭曲的五官,看着一宗的嫡传道子就这样一身狼藉的匍匐在地面上。
    张都分明尤还深深地惊惧着楚维阳,但同样的,也隐约找寻到了些许昔日楚维阳峥嵘肆虐时的肆意感觉。
    明白了这是何等的快意。
    于是,张都遂冷冷地一笑。
    “别怕,贫道不杀你,只是你没能逃走,那就得按照贫道的安排继续做事,刚刚的玉简是写给谁的来着?
    唔……想起来了,下一封信,该轮到乾元剑宗了是罢?
    不行,截云一脉,半疯子忒多了些,但是不喊还不行,在眼前作妖总胜过在背地里作妖,这样……想办法把承乾一脉也拢进来罢……
    还愣着干什么,想想写甚么,然后玉简传书啊!”
    第374章 道是无晴却有晴
    好在,面对着那百花缭乱的纷繁秘法,楚维阳并不需要刻意的抚平心境。
    对于道与法的参悟,对于修法参悟本身的渴求,在当楚维阳灵台上空洞照玄真宝鉴,以丹道意蕴来为那封禁在金针之下的血煞道孽修来调养周天经络时,伴随着心神的一点点沉浸,楚维阳遂将诸般抛之于心神之外,愈见得忘我。
    自然,已入忘我之境,便浑无分神之说。
    原地里,屏风后面,师雨亭的脸色稍稍有些僵硬,羞恼倒还不至于,但是之前在青荷面前展露的那颇有些欠揍的得意忘形、眉飞色舞的眉眼变化,便伴随着楚维阳这般的沉浸,而登时间烟消云散了去。
    师雨亭张了张嘴,闪瞬间,那神情之中满是错愕表情,她像是浑没有想到,暗戳戳的定胜了青荷这里之后,竟然一转头便输在了这儿。
    人生吊诡之处,可见一斑。
    她甚至严格而言,不是输给了谁,不是输给了有形的人,而是无形的道与法。
    这样想,她实则是输给了楚维阳的向道之心,输给了楚维阳这个人。
    这般想着,师雨亭的脸上,那原本的错愕表情也一点点消减着,一时间,她竟不知该为自己这番败落感到羞恼还是欢喜。
    只是难免的,浑似是道消魔长一般,师雨亭这儿一息间神情几若三变,自然而然,便该轮到青荷抿着嘴,颇矜持的笑了起来,她双手捏着莲花法印,提举着那玉壶,下巴朝着师雨亭这里稍稍扬起。
    青荷的“道行”自然还没有修行到那眉眼的变化可以说话的地步,可是师雨亭只看着这样的动作,便一时间心中郁结,只觉得早先时自己朝着青荷所言说的诸般,尽都伴随着这样的动作,尽数回返到了自己的身上来。
    这一回,便真真的要有羞恼与愠怒凭生了,可许是眼前的境遇,教师雨亭收敛了些,分明是做师父的人,这会儿却像是个小孩子一样,不甘心也要回瞪青荷一眼。
    那眉眼间的话语,分明是在说:便是老娘输了这阵,你也浑没有赢呢,得意些甚么!
    只是瞧见师雨亭这般真着的眉眼变化,分明已经看懂了无声息间师雨亭所言说的那些,可这回青荷却像是有了定力,不仅神情未曾有所变化,便连那矜持的笑容也一点点变得晦涩起来,乃至于因为这种朦胧晦涩本身,愈见得傲然。
    于是,青荷这样的笑,直接笑得师雨亭这里,脸上的神情尽数都消减了去,最后,只剩了纯粹的不明所以的表情。
    而这般无声息间的交锋,终于在楚维阳印证着丹道底蕴,将这血煞道孽修的内周天经络伤势尽数调养完毕,复又在此过程之中,进一步的将赤骨鳞鱼的妖脉往此獠的血髓之中熔炼了去。
    这是则是血煞道修行之中极饮鸩止渴的一步,妖脉朝着血髓的渗透,许是能够教修士短时间内见得便宜,可是这妖化的过程,便意味着修士本身在一点点脱离道法的掌控,在反向的被妖脉的力量所驾驭。
    看起短时间内峥嵘,眼前的路通衢,可实则走过这段之后,前方的道途只会越走越窄。
    当然,面对着此獠,楚维阳是断不会有这样的忧虑可言了。
    楚维阳要的,便是短时间内的峥嵘肆虐与极尽升华,甚么长久之道,浑不是这孽修该思量的事情。
    甚至这实证法的印证过程,也是楚维阳试探此獠极限的过程,盖因为若无意外,经历过这一般印证之后,楚维阳将会把对于灵材和繁复之数的无上宝材的预处理交给此獠来做。
    而不论是处理灵材,还是熔炼无上宝材,要做到这些,都需得此獠的根底再厚实一分,再更进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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