窈窕,浮凸,姣好。
    顺着楚维阳的目光,登时间,青荷似只恨两个手臂都不够用一样,偏手忙脚乱的遮罩着,可等她回过神来的时候,楚维阳已经凑近了海岛的边沿,立身在那满蕴灵光的最近前处。
    泥泞的砂石里面,交缠的破碎藤蔓掩盖下,是一截断裂开来的章鱼触手。
    当然,说是一截,只这条触手,便足有六七米长,最宽处,该有两三人合抱那般粗细。
    这会儿探看去,那触手兀自在抽动着,有一下没一下的蜿蜒扭曲着。
    几乎无需再用别样的手段去验证,楚维阳就几乎断定,这是属于筑基境界妖兽的一截躯壳。
    那种恍若是发源自神魂深处、血脉根髓里的威压做不得假,只是这样静静地端看着那扭曲的触手,楚维阳恍惚间似是都感觉又一道巨浪要兜头打落一样,教人心惊肉跳起来。
    而之所以不去再看青荷姑娘,一来是楚维阳在思忖,如何炮制这筑基境界的章鱼触手,二来是楚维阳仍旧在忧郁这其中的因果,未曾能够下定决心。
    反而是此时,楚维阳心神之中,传来淳于芷颇为果断的清冷声音。
    “怕甚么!你是盘王宗门人,你在这天底下最不怕与人论及因果的地方就是百花楼!还想不明白当初在靖安道城里,这丫头片子为甚么找上你么?
    真以为这红尘里飘来荡去的人一眼就看上你了?是贪图你这一身淤积的煞炁,还是贪图你身上缠绕不轻的诸宗恩怨?说白了,无非是为的因果!
    既然能想到这一点,还怕她做甚么!心思再多,也不过是一小丫头片子而已,她念了噬心唤命咒,那是吾庭昌山妙法,生死皆在你一念之间!
    要我说,只是丹方都算是少的了!须得是将她好一番拷打,将百花楼内炼煞炁的至高法门问出来,才真算是了结了这漫漫岁月里面的因果——
    唉?师雨亭本要来找你,是不是就为的这个?难不成百花楼要有人证道金丹了?可惜底蕴不足,差着临门一脚,需得要往昔的因果气运来补?”
    正说着,楚维阳也猛地愣怔在了原地里。
    倒不是因为淳于芷这一番高屋建瓴的话教楚维阳能有多么长久的沉思。
    实则是因为连楚维阳自己都说不清楚,淳于芷这一番急冲冲的话,到底是有脑子还是没脑子。
    仔细思量着,似是甚么都沾一点,可深入去想象,却也甚么都沾的不深。
    只是淳于芷驻足在曾经数炼丹胎,身为庭昌山大师姐的高邈位分上,去看所谓的百花楼因果之说,寥寥数语间,却生是给楚维阳描摹出一番庞大轮廓来。
    没来由的,楚维阳几乎闪瞬间就信以为真。
    毕竟除了这一番说法之外,总不可能是真个瞧上了自己这一身煞炁罢?
    一念及此,楚维阳遂定下了心神来。
    “这般说,倒不必那样顾虑因果?”
    听得楚维阳这样问,淳于芷的语气遂更激动起来。
    “怕甚么,她奉上丹方,不过是羡慕你的修为进境而已,更是贪图这筑基期妖兽的躯壳,真真是想着来分一杯羹而已,既然有所求,你便有能拿捏她的地方,不是魔修么,那么些个手段,你好歹也使啊!”
    一番话,端是看热闹的不嫌事儿大。
    可这一回,楚维阳也真真的看明白了过来,如是淳于芷现如今的表现,确实是会动脑子,生出了许多心眼来。
    到底庭昌山一脉原也是魔门法统,这会儿三个故魔门嫡传凑在一块,勾心斗角的,端是热闹起来。
    想透了最后一点,原地里,楚维阳这才转过头去,瞧着青荷姑娘,不冷不热的开口问道。
    “丹方呢?拿过来先教我看看再说。”
    ……
    宝瓶江上。
    悠悠旷野里,烈烈夏日粗狂风席卷过天地寰宇间的无垠景象。
    那倏忽间流淌在日晕下的灵光由远及近的划过。
    正此时,一道乌光忽地冲霄而起!
    唰——!
    伴随着那破空声,倏忽间,狂风猛然间涌动起来,紧接着,在葱郁的沼泽与草原上空化作凌厉的风暴。
    下一瞬,水火两相在天穹上轰然碰撞在一起,紧接着,相互磋磨间,那焰火相烟花一样溃散开来,而那乌光同样蒸腾成了水汽。
    紧接着,在汹涌的风暴之中,那水汽倏忽间凝结成磅礴大雨落下。
    一时间,宝瓶江清澈如镜。
    那道日晕下兜转的灵光忽地一顿,紧接着,是淳于淮的身形从灵光中走出,兀自在半悬空里显照。
    冷冷地凝视着那宝瓶江,淳于淮忽地开口高声戾喝。
    “这漫天的鱼腥味儿……哪里来的外海泥腿子,也敢阻庭昌山门人行走!”
    话音落下时,却是一道极喑哑的声音回响在四面八方蒸腾朦胧的水汽里。
    “哈,性命不谐,表里不一,也不知丹霞老母又怎么用出这样阴狠的招式来了,只是……你真把自己当成庭昌山的甚么人物了?
    鱼腥味儿?外海泥腿子?这样的话,便是丹霞老母都不敢当着人面言语,只你这张嘴,端是取祸之道,看来老母是真个老了!
    教你个乖,你娘我是天泰道城一脉修士,名唤谢成琼,今日拦下你,奉的是镇海七十二道城联名法旨!怎么样,听不听真?”
    话音落下时,漫天层叠交缠的水汽倏忽间凝炼起来,端看去时,哪里还有狂风和暴雨,仔细看去时,却是一道道经幢化作大幕垂落,彼此交缠间,正好将淳于淮围困在了正中央,一道道灵光兜转,教淳于淮没了进路,遂也没了退路。
    而在淳于淮正前方那厚重的大幕后面,一道影影绰绰的朦胧身形显照。
    分明比眼前的人还高了一道修为境界,可许是教谢成琼叫破了跟脚的缘故,淳于淮生是一点底气都无,只觉得这会儿不论怎么样出招,九成九都要折在此人手中。
    可一听得七十二道城联名法旨,一时间,淳于淮也不敢再怠慢丝毫。
    但若是就此俯首低头,却也尤有几分羞愤和不甘心。
    就这样心思拧巴着,淳于淮到底还是抱拳行了一礼。
    “不知法旨垂训,有甚么指教?”
    话音落下时,回应淳于淮的,是厚重大幕后面,谢成琼的冷哼声音。
    “我若是年轻个几十岁,似是你这样的刺儿头,纵然是越阶一战,都需得分个生死!”
    谢成琼幽冷的话落下,无端的,反而教淳于淮心底里一寒。
    只是听着那满蕴风霜的话,淳于淮便几乎笃定,眼前人真切的具备着这样的力量。
    紧接着,便听那人声音里激烈的情绪忽然散去。
    “好教你知晓,七十二道城诸城主颁下法旨来,言说外海妖兽潮在即,凡身在宝瓶江以东的修士,闻听得法旨口谕,如金丹大修士亲临垂训,即刻起赶赴道城驻守,不得有误!”
    话音落下时,才听得谢成琼忽地又冷笑了一声。
    “淳于……甭管你是东山淳于家的谁了,听个真,被吾天泰道城征兆了,随我走一趟罢!”
    话音落下时,原地里,淳于淮张了张嘴,似是想要说些甚么,辨别些甚么,只是最后几番欲言又止,脸色愈发难看起来。
    ……
    灵浮岛,海滩。
    捧着青荷姑娘递过来的几枚玉简,楚维阳长久的思忖着。
    忽地,某一瞬间,年轻人迎着浩浩波涛,朗声大笑起来。
    “明白了!尽都明白了!”
    摘花戴饮长生酒,景里无为道自昌。
    一任群迷多笑怪,仙花仙酒是仙乡。
    第80章 水火聚风波愈烈
    清朗的笑声仍旧回旋在原地。
    再看去时,楚维阳却早已经腾空跃起。
    辗转腾挪之间,一道碧蓝灵光紧随在楚维阳的脚下,这会儿,正逢海面升起,那层叠的浪涌往复来交织的时刻,汹汹暗流之中,是愈发茫然且不安的大片妖鱼。
    垂袖间,法印落下。
    乌光水兜转着,恍若是搅动着海水,化作无形无相的汹涌漩涡。
    与此同时,那宽大的袖袍中,楚维阳的手并成剑指,不时间伴随着手腕的转动,一道道粗狂的蚀心符箓书就,霎时间化作乌色的层叠光雨,随着楚维阳的身形兜转,一片片尽都落下。
    再看去时,原本泥泞的海水之中,渐渐地沉淀下了污浊,可旋即又有嫣红的血水弥散开来。
    正此时,山河簋被楚维阳托在掌心中,一道道乌光跃起的瞬间,旋即被吸纳入山河簋中。
    霎时间,水火回旋。
    只是仔细看去时,那山河簋中翻腾的气浪里,不再是赤红色的灵光,而是在一阵混朦之中,渐渐似是要演化洞照出层叠的斑斓颜色。
    正此时,楚维阳从海面上抽身而退。
    碧蓝灵光兜转之间,楚维阳随即立身在了青荷姑娘的身侧,再看去时,青荷姑娘的手中,早已经捏起一枚乾坤囊。
    旋即,便听得楚维阳喑哑的声音响起。
    “先用水行花煞入巫汤之中。”
    闻听此言,青荷姑娘旋即应诺了一声,翻手间,便已经从乾坤囊里取出了一沓符箓来。
    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早先时青荷姑娘也未曾料到今日的境遇,没那提早的准备,身上并不曾带着直接入灵丹的宝药。
    若想再得百花煞炁,便须得直接拆了符箓,从中复炼汲取。
    好在,到底是三代嫡传,符箓一类的东西,青荷向来是不缺的。
    但见她捏起一枚符箓来,手中法印裹着灵光打落,只不多时,再看去时,那灵光迸溅之间,似是有妖风从青荷的掌心中回旋,待得风声呜咽着散去,原地里,便只有一撮尘烟,随着青荷姑娘指尖的捻动,散发着淡雅的清香,洒进了山河簋中。
    到底是以巫觋的药汤做外相的丹道外炼法门,先用水行花煞,是楚维阳已经思量了许久的。
    就这样,伴随着一道道珍贵的百花楼符箓就这样一点点化作齑粉,不多时,楚维阳喑哑的声音复又响起。
    “再用木行花煞!”
    再之后,依照五行轮转,复不再赘言。
    等最后,五行花煞尽都沉入山河簋中之后,楚维阳的掌心轻托着仍旧温凉的外壁,此时间,楚维阳的手腕以一种独特的频率晃动着。
    乍看去时,那晃动杂乱无序,紧接着,稍稍长久的端详,遂觉得那是奇特的韵律。
    恍若是脏器的蠕动,恍若是焰火的缭绕,恍若是水光的波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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