覃如这一觉睡得很不安稳,梦里还在被歹人追,最后是被肚子里的崽一脚踹醒的。
    她“哎呦”两声从混沌中挣扎醒来,发现自己躺在一张陌生的床上。
    房门“吱嘎”一声被打开,走进来的是年岁和常嬷嬷差不多的嬷嬷,手里端着碗苦味熏人的安胎药。
    覃如只是张了张嘴,嬷嬷就开口打断:“姑娘若是不想喝,只能老奴亲自喂了。”
    真行,连说话语调都差不多。
    覃如认命,囫囵几口将安胎药喝下。
    “太子...”
    覃如一顿,改口道:“陛下呢?”
    “你还让陛下守着你不成?”
    嬷嬷先前是宫中的教导嬷嬷,近几年才放出宫养老。
    她见覃如穿着朴素,再加上陛下没来过,所以当她是爬床的村妇,心里鄙夷不止。
    “把那些不该有的心思收收,别以为怀上龙胎就是主子了,你肚子里的可能是主子,你可不是!”
    一连串毫不客气的说教砸了覃如一脸,把她砸出了火气,“你算什么东西,这样和我说话?”
    “瞧瞧你这没规矩的样子!”
    嬷嬷也来了火气,斜着眼上下打量着覃如,“你不会以为陛下把你圈在这院子,是看重你吧?陛下后宫佳丽三千,就你这样子,比得上谁?”
    “要不是你这肚子争气,陛下怎么可能屈尊来这儿一遭。”
    字字诛心,堵的覃如说不出话来。
    是啊,陈玄卿为何要追过来?
    她没那么自信,会以为男主离了自己活不下去了。
    能让陈玄卿不肯放手的,好像确实只有她肚子里的孩子。
    他登基后的长子。
    也是稳定朝堂的第一个皇子。
    但如果是女儿呢?
    有一个屡次逃跑的母亲,陈玄卿那么讨厌背叛的人,会毫无芥蒂地对待她吗?
    或许是察觉到覃如情绪不宁,肚子里一向乖巧的孩子也闹腾起来。
    “你老老实实呆着,等孩子生了领笔银两去过原来的日子。”
    嬷嬷见她脸色不好,以为是听进了自己的话。
    她不知劝醒过多少个先帝一夜留情的宫女,先给个巴掌再喂颗甜枣,语气缓和下来,“就当是做了场梦,梦醒了日子还是要过的。”
    覃如怔然,“是陛下的意思?”
    嬷嬷噎了一下,她还未曾见过新帝,只从新帝心腹侍从那儿得了口谕,“好好教教宫规。”
    一个村妇,陛下还能带回宫不成?
    无非是借此敲打这女子,打消她不该有的野心。
    “你好自为之吧。”
    是默认的意思。
    门关上后,只有窗缝泻进来一缕金光,落在覃如凸起的小腹上。
    连月的奔波,怀胎九月的辛苦,早就让肚子里的这个孩子在她心里扎了根。
    她在这个陌生世界是茕然一人,只有这个孩子,能让她感觉到不那么孤独。
    陈玄卿明明知道的…
    她摸着肚子,神色一点点黯淡。
    所以他是在用这样的方式…报复她吗?
    让教导嬷嬷去伺候小女子,陈玄卿也是存着几分磨磨她性子的心思。
    当天夜里,他又一次潜入小院,想趁着覃如熟睡时看望几眼。
    月色清冷,照在空无一人的床榻上。
    陈玄卿心中一紧,当即抬脚要去喊人,腰部却像是抵住了什么尖锐物。
    “别动。”
    陈玄卿缓缓转过身,垂眸看着手握簪子的大肚子女子。
    他抬了抬唇角,似乎想笑,又实在笑不出来,“如果没记错的话,这簪子,是朕送你的。”
    上好的琉璃翡,全中原恐怕只有这一个。
    此刻却被自己最疼爱的女子握在手中,成了威胁自己的利器。
    “如娘。”陈玄卿眸色渐冷,一字一句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就如此恨我?”
    覃如摇了摇头,随后握住簪子抵在了自己的脖颈处,“我只是想和陛下谈个条件。”
    “放下!”陈玄卿瞳孔紧缩,下意识伸手去夺。
    覃如连退几步,面色苍白又疲惫,“我死了,孩子也活不了。”
    她太累了。
    为了不被这个世界同化,她谋算了这么久的计划,却还是逃不出去。
    封建皇权就像是一张密不透风的大网,把她罩在下面,怎么挣扎都是白费功夫。
    “如果我生的是儿子,你带回宫里抚养,我绝不纠缠。”
    她直直地看向他,眸中情绪复杂,藏着忐忑和谨慎。
    “但若是女儿,留给我。”
    陈玄卿被她提防的目光刺到,自嘲一笑:“你连我们的孩子都不肯要,也要留在这儿?”
    就为了那个书生。
    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还拖着一个拖油瓶的病弱女儿,竟让她这般放不下?!
    “朕不允。”
    就算是强求,他也绝不会允许覃如再离开自己。
    皇城里的那场大火还在他心底烧着,那痛彻心扉的心悸仍时不时在梦境中折磨着他。
    他的答案早在覃如的意料之中,她握着簪子的手微微颤抖,眸光决绝,“陈玄卿,你知道的。”
    “我不是珍嫔。”
    她不会让自己和孩子的命运被任何人掌控。
    死并不可怕,她又不是没死过。
    簪尖后退几寸,随即被她用力刺向自己脆弱的颈部。
    没有预想中的痛楚。
    只有温热。
    她诧然睁开眼,发现陈玄卿的手护在了她的脖颈处。
    手心被簪尖穿破,冒出点点血珠。
    陈玄卿像是完全察觉不到疼痛,“你宁愿死,也要离开我?”
    覃如从未见过他这般神情,眸光悲恸落寞。
    稍纵即逝,很快被掩盖过去。
    “好...朕答应你。
    就好像只是她的错觉。
    陈玄卿手指蜷缩,将簪子夺到手中,任由伤口的血从指缝中滴落。
    “这宅子给你,你安心在这儿待产。”
    话罢,他转身离开了屋子。
    再也没有回过头。
    第二日,宅院的人也都撤走了,只留下一个五大三粗的护院。
    这院子比李家大,又靠着几家药馆很是方便。
    覃如回了趟李家,将自己的东西一点点搬到了宅院里。
    银珠性子单纯还想挽留,但跟着去了一趟新宅院,顿时嚷嚷起要搬过来一起住。
    被李言之用一串糖葫芦堵住了嘴,塞进车里。
    “覃娘,我听说你...你夫君...”
    “先前我与夫君遇到了土匪,被迫走散了。”
    覃如接过他的话茬,笑着解释道:“如今他找了过来,我们终于是一家三口团聚了。过几日他送完货回来,再请你们过来一起吃饭吧?”
    很多事情不用点破,聪明人就能明白。
    李言之隐去眸底失意,释然一笑:“好,我正好也要多谢他。”
    “若不是他,恐怕我们父女两也不能有太平日子过。”
    覃如一愣,“什么?”
    “太守自请辞官之事,你不知道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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