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紧的是年轻小伙子在地间没准儿还能见着自己心仪的姑娘小哥儿,一个对视搭上一句话,那一日的活儿就更有干劲儿了。
    想着家里,心头都是一阵温热。
    可思乡归思乡,谁也没有后悔出来这么辛苦一趟。
    家里固然都好,只是日子过得艰难,若是这一趟能挣些钱回去,那日子也便有所缓和了。
    想到这一茬,大伙儿也都更振奋了些精神。
    桃榆见这方才三月大家都穿的轻薄了,还是提醒了一句:“眼下早晚温差大,倒春寒也厉害,吹了风不注意容易着凉,大家还是多穿些吧。”
    “我们都是糙汉子,不碍事。纪夫郎要好生保重自身才是。”
    葛亮笑骂了一句:“叫你们多穿些就多穿些罢,要是风寒着凉了大伙儿可不管哈。”
    “不过说来也是怪,连平府一路过来都还不少人烟,过了那刘家庄以后,咱们今儿一路上都没如何碰见人。”
    “这快到连平府的边境了,再两日能进渝昌府,地图上这片儿没有城镇,人少也是寻常。”
    桃榆听着大家的说谈,伸长了脖子张望了一二。
    同身后的霍戍道:“远处的田地里确实也没怎么见着人。”
    “遇上村里做席办事的时候,地里也都没什么人。”
    桃榆想了想好似也是,毕竟他们乡里也都是如此,也便没再多想。
    这一带已经没有了什么驿站客栈,为了保持好的精力明日一口气进入渝昌府地界儿,下午些时候霍戍便寻了一处靠近河流的平地扎帐。
    此次还是大家出来这么久头一回在外头过夜,等到了地广人稀的渝昌府,那在外扎营将是家常便饭,提前熟悉一二也好。
    大家分工行动,几个人扎帐篷,两个人结伴去捡柴火,外在还得要人看货看牲口。
    桃榆则肩负起给大家做晚饭的事务。
    纪文良把出行前准备的锅碗瓢盆给搬了出来,石头砌了个灶。
    “桃子哥,我们做什么啊?”
    “明儿有长路要赶,今晚上得吃好一些,明儿才有力气。”
    桃榆从箱子里取出了一块腌熏肉干,以及一些白菜萝卜和豆角干,从河里打了些冷水先给泡着。
    虽然菜还是挺丰富的,只是都是些干腌货,要是有点新鲜蔬菜吃定然更好。
    好在是现在开了春,万物生长,是挖新鲜野菜的季节。
    驻扎的周围有水湿润,长得有不少水芹菜和水荠菜。
    他拿了把小镰刀,等着去捡柴火回来的人的功夫,和纪文良挖了不少新鲜又嫩的水芹菜和水荠菜。
    到时候水芹菜切碎了用肥肉干炒一炒,水荠菜用来煮粥,味道再好不过。
    “这水芹菜和水荠菜也忒多了,比咱们村里还好挖。”
    纪文良蹲在河边上,用镰刀割着水芹菜:“每年一开春儿,谁家的桌上没有一碟子野菜的。”
    野菜几乎只有春时有,富贵大户风雅,要尝一尝春月的味道。
    农户寻常老百姓也就实在了,野菜不用钱,味道特别自己去挖就成,是难得的实惠。
    为此春天野菜向来都还挺有市场的,能自吃又能卖钱,但凡有空闲的妇人哥儿都回去挖野菜。
    哪个山坡哪个凹子都叫他们寻得到。
    “许是这片儿来的人少,野菜还没被挖去。”
    桃榆道:“咱们把能挖的都挖了,今儿要是没吃完还能带在路上,明儿扎营又吃呢。”
    “还得是桃子哥会过日子。”
    两人正说着,噗通一声响,河面上溅起巨大的水花。
    桃榆吓得一哆嗦,闻声望过去时,啪嗒一下,一尾草鱼丢在了他的脚边上。
    霍戍从河里浮起:“师傅加个菜。”
    纪文良按住鹅暖石上被摔得七荤八素的鱼,起码得有两三斤重,一脸崇拜的看向河里的霍戍:“哥夫你也太厉害了!”
    桃榆擦了一下脸,看着浑身都在滴水的霍戍,道:“也不怕着了凉去。”
    “喝个鱼汤暖暖身当不会。”
    桃榆道:“两斤来重的鱼可不够十几个人一人一筷子,既都下水了,不如再寻寻看。”
    霍戍未置可否,只是一跃便又沉进了河里去。
    纪文良喜滋滋的河边上剖鱼,桃榆又挖了些野菜,却是迟迟不见得去捡柴的人回来。
    眼看着这边的帐篷都搭好了,桃榆怕迟迟生不起火来,霍戍又在河里抓了鱼浑身湿透了,不烤干着凉。
    正想叫人去寻看,却又回来了。
    “先弄了些容易烧的柴火回来,待会儿我再跑一趟,那边又大的树干,燃起来经烧,烧成炭了晚上可以用。”
    桃榆看着回来的农户,问道:“不是分了两个人去拾柴火么,怎只你一个?”
    “方才我跟田富一道去捡的柴,半道上撞见了个老大爷,似是病了,昏昏沉沉的晕坐在路边上。瞧着这也是快要黑了,怪是可怜,问了老人家说就是附近村里的人。”
    “田富背着送过去了,到时候在村边路上吆喝一声,老大爷自回去也比在这边强嘛。”
    桃榆应了一声,青壮年的帮一把老弱倒也应该,更何况又不着急赶路。
    “好,那我这边生火做饭了。”
    桃榆煮了些米,烧了热水把肉干给清洗干净。
    有鱼有肉有菜,他索性把肥瘦相间的肉干给切成了块儿,盐腌松木熏制过后不管是炖是炒皆然风味十足。
    铁锅烧辣,腊肉入锅立时便发出了油脂化开的声音,凝固的肥猪肉变软变透明,香味立马就出来了。
    几个空闲了的农户嗅着香味儿便围了过来:“腊味的香气,在乡里都少有吃得上,今儿可真有口福。”
    桃榆把切碎的大蒜花椒和姜倒进锅里,香味的层次更见丰富,把泡发的干菜一并炒香,加水成为汤底。
    “今晚上简单些,就吃个家常的咕咚煮。”
    汤沸腾以后,桃榆便将处理腌制好的鱼下进锅里。
    他把洗干净堆放在小筲箕里的野菜端了过来,吆喝道:“差不多能吃饭了!大伙儿都把手头上的事儿先放放!”
    诸人闻到这饭菜的香味儿肚子里的馋虫早就被勾出来了。
    用不着桃榆喊,自拿了碗筷为着火堆锅炉坐成了一圈。
    一大锅的鱼肉菜,热腾腾的冒着气儿,在姑且还夹着冷风的春夜里吃上一锅这么菜,心窝子里都是暖和的。
    “这些野菜都是新鲜挖的,夹到汤里汤一会儿就能吃了,最是鲜美不过。”
    “暧!”
    大伙儿七手八脚的动着筷子,腊肉炒出的汤底就是香,河鱼在浓郁的汤汁里闷熟,肉质劲道又很入味,没有一口菜是不香的。
    “这鱼肉是一点也不腥,纪夫郎方手艺也忒好了些,怪不得霍哥要把人栓裤腰带上。”
    “家里过节都没吃上这么一顿香的,这走商可走得正值当。”
    一群农户吃的赞不绝口,桃榆倒是也挺是喜欢把鲜嫩的水芹菜叶子放在锅里涮熟吃的。
    霍戍给桃榆夹了不少菜,只怕他筷子动的太慢太斯文,待会儿都要叫这群老爷们儿把锅都给舔了。
    见他烫菜吃,道“等到了北域,可以去吃涮羊肉。”
    “羊肉多贵啊!”
    村户道了一声。
    “北域牛羊比南边多,价格会实惠些。”
    农户们听得嘴馋:“那等到了北域可得好生吃上一顿。”
    桃榆看着坐在他对面埋着头吃饭的田富,问了一嘴:“听说田大哥送病了的老大爷回家,大爷怎么样了?”
    田富怔了一下,自从上回他说道了桃榆不是以后,这些日子都沉默寡言的没显眼,心头是有些不好意思的躲着桃榆跟霍戍。
    这朝桃榆乍然同他搭话,他怪是不自在的。
    “我没进村去,送他到了村口便自回来了。”
    田富捧着碗道:“说来也奇怪,我到村口的时候见着村里田地间竟都没人耕种,这边的农户收活儿还真挺早。”
    “指不准儿人家这头的日子过得好,想得开,自是不必没日没夜的在地里打转。”
    ……
    锅里的菜一直有火热着,挖的许多野菜原以为吃不完,不想只有不够吃的。
    大伙儿围着火炉说着话儿,菜也不凉,肚子虽是饱了,忍不住又伸上两筷子,一顿饭吃的长。
    桃榆吃的有些饱便食困,他沿着小河边走了两转儿,身子热乎了,回去洗了个热水脚就先钻进了帐篷里。
    帐篷里地铺了不少干茅草,一床厚褥子铺着,马车上的被子给抱了过来盖。
    他还是头一次睡帐篷里,有些新奇,钻进被窝里头,帐篷隔绝了外头的风,倒是不冷。
    不过须臾,他还没把帐篷睡暖和,就钻进来了个高大的身影。
    帐里一片漆黑,今儿月亮也不明,独只有火堆有些光亮,进来的人黑乎乎一张脸,弓着背才能过来。
    “你不跟大家坐会儿,这么早就要睡啦?”
    霍戍没应话,先解了外衣,随后掀了个被角钻了进去。
    他挨着暖乎乎的小哥儿,绷紧的肩背不知觉的放松了下来。
    “也不怕大家笑话。”
    霍戍伸出胳膊便将人圈进了怀里:“下过了河,有些冷了。”
    桃榆觉得这人很有装可怜的嫌疑,分明身上就跟个现灌上热水的汤婆子一样。
    霍戍伸手揉了一下桃榆有点圆鼓鼓的肚子:“撑不撑?”
    “吃的都是菜,我没吃多少肉,夜里不怕撑。”
    桃榆靠在霍戍的胸口前,听着他沉稳的心跳,也便不怕外头呼呼的风吹着帐篷的声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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